第十六章 -- 中山辯論賽
三年級生退休對辯論隊的影響很大, 全隊的主力因此失去了一半, 而除二年級的中堅份子外, 一年級生到那時大都未成氣候. 而陳傳德的畢業亦令隊失去了重心, 打趣地說, 情況簡直有點似家庭失去了支柱, 只留下些「孤兒寡婦」.
然而留下來的人也只有靠自己了. 隊中的各個職位也進行改選, 我和鍾慧恆卸任之後, 結果隊員們選出了施筱穎為新一任的隊長, 而馬志勤為新任的副隊長. 但到後來, 由於一些原因, 到比賽的高峰期時, 大部份隊中的事務都是由馬志勤負責, 這是後話.
與此同時, 理工大學站上了大專辯論界的最高峰 -- 取得大專辯論賽 98 的冠軍.
準決賽他們的對手是浸會大學. 本來大有勝望的浸會卻不知是否怯場還是其他原因(比賽場地由過往的沙田新城市廣場移至旺角新世紀廣場), 表現出的水平大幅滑落, 最後以 2:3 飲恨. 另一場準決賽是大專辯論賽 97 決賽的翻版, 中大對港大, 也是一場十分精彩的比賽. 面對實力基本與去年相差不遠的中文大學, 香港大學除了結辯姚啟文外其他人都是新面孔(孫正乾雖然不是一年級生但在去年沒有出場), 因此賽前是中大的贏面較高, 但港大除派出了最完整的陣容外, 他們更發揮出前所未有的高水平. 在發揮超水準的情況下他們以 3:2 將最有希望取得該屆冠軍的中文大學淘汰出局.
到了決賽, 正如我之前曾說過的, 港大竟然沒有派出擔任主辯的最好選擇陳詠莊上場, 結果是由主辯環節已開始落入劣勢, 加上理工在這場比賽也打出超水準, 結果七位評判中理工以 5:2 勝出, 奪得冠軍.
大專辯論賽的四強(他們會取得下屆比賽種籽隊的位置, 由於對著較弱對手的可能性較大, 加上初賽只打兩場, 因此對出線是十分有利), 中大, 港大, 浸會三雄多年來穩如泰山, 現在又加上一隊理工, 更取得冠軍, 我們隊在全盛時期的今年仍然無法憾動他們的位置, 下年有希望嗎?
有的, 如果剩下的人肯努力, 沒有不可能的事.
隊中的二年級隊員都清楚知道, 後來他們在隊中發揮的作用亦愈來愈重要. 而一年級生中, 馬志勤的努力是最快獲得回報的, 為了訓練一年級隊員, 我們約戰科技大學, 結果全由一年生出戰的嶺南不只取勝, 馬志勤更力壓眾人取得最佳辯論員, 而在新一屆學生會上任後立即重辦的系際辯論賽中, 馬志勤也在決賽中取得最佳辯論員的獎項. 本來他的邏輯思考能力就已經不俗, 只是說話能力方面有較大的弱點, 他私底下不斷的苦練令他進步神速, 漸漸成為隊中的主力. 除他之外, 劉健德等一年級隊員也是在苦練中.
隊員都有自覺, 他們再不可以坐下來看前輩表演. 未來為隊打拚, 為隊的未來寫上精彩或者黯淡的一年, 靠的就只有自己.
暑假到了, 但辯論隊是不會有休息的機會的. 嶺南辯論隊要北上廣州, 與廣州中山大學嶺南辯論隊進行「中山辯論賽」.
其實這是一個每年都進行的交流活動, 每年暑假, 或者是他們來, 或者是我們上去, 兩校都會組團進行交流, 交流活動其中一環是雙方的校隊如足球, 籃球等校隊會進行比賽, 各個項目比賽完後勝出較多的一方會取得一個連名字我都已經忘了的盃. 三年級的黃嘉龍陪我們上去遊覽但不出賽, 而朱承忠也一起去廣州, 不過他沒時間理辯論隊的事, 因他是代表乒乓球隊上去, 他自己也有比賽要打.
對於那次比賽的經驗, 不可不批評一下負責此活動的學生事務署, 我們到比賽開始前其實都無法完全知道比賽的形式, 由比賽落實到比賽之前, 什麼都在變動中. 辯題又一改再改, 到我們已經離開香港到了廣州, 比賽前幾小時他們還在未問過我們的情況下改辯題的字眼. 需知道辯題這東西改了字眼, 比賽的策略就會完全不同, 一條辯題如果由「應」變了「利多於弊」, 就會立即由應然性辯題轉為比較性辯題, 比賽的策略是要重新訂立的, 如果有講稿的話也要重新再寫, 而那次他們正是在比賽前幾小時才告訴我們這東西. 首次帶隊出征的隊長施筱穎對此非常憂心, 然而我卻說:
「沒什麼好怕的, 更困難的以前都經過了, 這麼小事有什麼可怕?」
的確, 連靈魂人物在比賽的決賽前一晚入院都試過, 只是改了辯題字眼又有什麼好怕?
況且, 「嶺南流」辯論員也不會受這變故影響. 即使改了辯題性質, 改改策略, 在腦中轉一轉就行了, 反正我們也沒有一大堆辯論稿需要改, 最多也是正方主辯的稿需要改一改而已. 甚至賽後中山大學那邊要求我們把辯論稿交給他們, 好讓他們在日後出版書籍時用上, 我們也只有答「我們根本沒有準備辯論稿的」.
這不是在耍帥, 而是這是「嶺南流」辯論員的特徵, 除了正方主辯會帶稿上去, 一字不漏讀完, 及反方主辯會有一份大致上不會臨場改得太過份的稿(不過也會看對手講的論點隨機應變)外, 其他人手上沒有預先設定, 不論發生什麼事都會講的辯論稿, 帶上去的只有一堆寫上資料的卡紙, 例如在討論的範疇中, 什麼權威講過什麼話, 有什麼調查研究等. 到比賽時, 當然會有個大致的策略及認知自己那方大約有什麼論點, 但實際上講什麼內容就要靠平時對政治, 社會, 經濟等方面的學識, 及準備期間大家討論, 研究後及練習賽後所得對辯題的認識, 及運用手上有的資料卡, 隨機應變. 所以在發言之前會講什麼連自己都不知道, 更不要說寫稿了. 這風格令我們即使面對辯題形式變了的情況下, 仍然應付自如.
辯論比賽是交流活動的比賽項目中的最後一項, 安排在晚上進行, 其他的在下午, 也因為如此我們壓力又大增了 -- 因為下午舉行的四項運動校隊的對抗賽, 中山嶺南及香港嶺南各勝兩場, 因此誰取得最後勝利, 就要看辯論比賽的結果了
比賽形式別開生面. 由於他們派出的辯員多數是由外省來的學生, 他們聲稱並不懂講粵語(但一比賽完後大家交談時他們就突然懂講, 而且流利程度與香港人相差不遠), 因此他們就只有講普通話, 而我們這方呢? 我們就只有說廣東話了, 因為隊員大都不懂講普通話, 特別是我, 我講普通話不笑死人才怪. 於是, 一場「雞同鴨講」的辯論賽就這樣開打了.
對手既然講得一口流利的粵語, 在聽方面當然沒什麼問題, 但我們這邊就不一樣了, 我和柴文瀚根本不懂普通話, 也不太聽得懂, 那怎算呢? 還好陳絹薇和施筱穎都懂聽普通話, 因此在比賽時就只有靠她兩人在我們耳邊作「即時傳譯」了.
也因為這緣故, 我們排出的陣容是: 主辯陳絹薇, 一副施筱穎, 二副柴文瀚, 結辯李正權.
比賽辯題的最後版本是「現階段中國不貶值人民幣對中國發展利大於弊」香港嶺南正方, 中山嶺南反方. 當時東南亞各國正受亞洲金融風暴影響, 由九七年七月, 在泰國開始, 迅速蔓延至南韓, 印尼, 馬來西亞等諸國, 貨幣大幅貶值, 多年來的經濟成果縱然不說是被毀於一旦, 但最少已經受到毀滅性的打擊. 香港縱然守住聯繫匯率, 亦元氣大傷, 至今仍未復完. 唯獨中國受的影響比較少, 而且貨幣並沒跟隨各國貶值.
另一個比賽前我們不知道的東西令比賽初段開始我們表現已經落後了 -- 他們平時比賽的發言形式和我們不同, 我們發言時是要走出來在主席前方, 正面對評判及觀眾發言, 而且也不用拿著麥克風的. 而那次比賽就要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發言, 不用走出來, 而且要用手拿麥克風. 結果是唯一有固定辯論稿的正方主辯一要換頁發言就停了一會, 好空出另一隻手來換頁, 如果是平時那種發言形式根本不需要這樣. 還好經臨場爭取後我們後來的辯論員可以用回原本的發言方式.
比賽時我們也許說話技巧不及對手, 但論點卻沒有輸. 對手的論點我們一早就已經預料到了, 對手最大的論點就是說若不貶值, 將影響中國的競爭力, 例如出口方面就會受影響. 而這也會影響外資來中國投資的成本, 他們會因在中國投資的成本比在其他東南亞國家如印尼, 泰國高而去那些地方投資, 最後會令中國損失大量商機和工作機會.
但據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莫頓米勒所言, 中國當時若貶值人民幣, 只會令亞洲各國引發新一輪的「競爭性貶值」, 到時增加競爭力的好處只會被其他國家的再貶值抵消, 這做法有助經濟發展就不能了, 兩敗俱傷倒就可以.
當然, 這只是初步的攻擊而已, 而其他的在我之前的辯員已經對對手的論點一一化解, 但在場觀眾的反應來看, 正方卻佔了上風, 我心想即使說一副二副兩個位置不失分, 主辯的失分也太多了, 這次比賽又不設台下發問環節, 要扳回劣勢就只有靠我在結辯時取分了. 因此臨場使用以往我自己未用過的發言風格, 既不是在三角辯論賽取得最佳辯論員時用那種一本正經的風格, 也不是上次贏大專盃最佳辯論員獎時那種咄咄逼人的風格 -- 這次我要出來攪笑. 貫徹了「嶺南流」那種未到發言都不知自己確實會講什麼的特徵.
本來, 攪笑是要講條件的, 而我自問也沒有這條件. 過往也試過在比賽講些有趣的東西, 但除了在第一次打大專盃那次口中講出正經地講出「泰妹, 北妹」時反而得到笑聲之外, 在打過的比賽中講過什麼都從未有人笑過, 平時講笑話也逗不到人笑, 因此自知用攪笑風格打比賽只會連累隊友. 但這次我看到對手的論點縱然不及我們, 因為他們說得比較有趣, 例如多了引用名句, 又或用些例子, 即使那些東西本身其實不算很可以引人發笑, 在場的觀眾也給笑個半死, 反而我方的論點對手反駁不了, 我方又完全反擊了對手的論點, 但因講的流於說理, 不夠生動, 觀眾的反應並不熱烈. 既然如此, 我干脆像他們引用多些例子攪攪笑, 讓他們笑個全死, 挽回聲勢好了.
結果, 在四分鐘的發言中, 我不停引用例子反駁對手的論點. 例如對手說不貶值影響出口, 我就反駁說「中國人民銀行行長戴相龍不是說過中國出口的東西與其他東南亞國家出口的貨物不同, 跟本不會出現替代嗎? 正如你出口牙刷, 我出口香蕉, 大家根本完全不同, 如何替代? 友方同學難道打算用香蕉刷牙, 或者把牙刷吃掉?」
對於對手說不貶值會使外資對中國卻步, 轉而投資在其他國家, 我則反駁說「我想友方同學去生果店買水果時一定只會看價格, 只要是便宜的壞了的都買回去了, 投資的因素不只是金錢上的成本問題而已, 還有其他因素要考慮的, 印尼現在亂得不可開交, 暴徒紛紛上街, 印尼盾貶值後成本是低了, 但你打算到那裡投資嗎?」
其他的反駁我不太記得了(這比賽沒有錄音或錄影, 加上講的東西差不多都是臨場想的, 因此多年後已經忘了), 但方法與以上的大同小異. 我這方法果然滿堂掌聲和笑聲, 「演出」成功, 結辯環節是應該可以投回一些劣勢的.
雖然如此, 我們台上的人已經打定輸數, 始終對方表達技巧上是在我方之上, 而且前段因之前提過的原因, 應會失去大量分數, 而且對手表現平均, 後來的回合我們就算追到一些分數, 都填補不了前面的失分, 因此要贏是不可能的.
當主席宣佈「正方得分1741分, 反方得分1726分, 正方勝」時, 不止是觀眾不相信, 連我們自己比賽的都不相信.
辯論比賽有時就是這樣, 上次應贏的, 沒有贏, 這次應輸的, 也沒有輸. 而最佳辯論員方面, 雖然分紙上我的得分最多, 次之是柴文瀚, 第三的才是中山的辯員, 但最後卻是由中山的辯員成為了最佳辯論員, 這也算是應該出現的結果但沒有出現吧.
一同上中山大學的辯論隊代表及乒乓球隊代表合照
除去比賽不談, 那次在廣州中山大學的三天行程, 令我最有印象的, 首先是他們對運動的重視, 這也是該大學的傳統, 在大學逛時四周都有人在玩各種運動. 而且對體育知識也相當豐富, 即使隨便找個女孩談天, 講足球時她的足球知識與香港不少除了碧咸傑斯這些俊男外一概不知的女球迷比較, 簡直勝過千百倍. 重視運動其實對一個人是很重要的, 即使有極聰明的腦袋, 也需要體力和強健的體魄, 他日才更容易成功. 舉個例子, 即使是職業圍棋棋士, 只是下棋不用體力勞動吧? 事實上卻不然, 比賽時一天十小時以上腦筋不停運轉, 體力稍差都支持不住而出現「一子錯滿盤皆落索」的情況. 而且體育競賽也可以鍛鍊出面對逆境時的鬥志及團體合作的精神, 這些東西對一個人的發展往往比學識更重要. 但很不幸一向香港的教育, 及香港的家長對體育卻不重視, 更認為是「玩物喪志」, 短視的目光只會令香港人落後於其他人而已. 亦也許因為這樣, 才有那麼多心靈脆弱的香港人, 上至富豪下至小學生, 一面對逆境, 不是跳樓就是燒炭自殺吧! 他們應該學一學九八至九九年球季的曼聯, 每次都陷入絕境, 但每次都不放棄, 結果創造出奇蹟, 在絕境中反敗為勝.
也許你說這有運氣的成份. 當年我會考成功時身邊也有不少師長認為那是憑運氣. 但我的格言是「幸運女神只喜歡到最後都不放棄及有付出努力的人」. 批評別人靠運氣取得成功容易, 但了解對方曾付出過多少卻困難. 總而言之, 要取得成功, 不論在什麼領域, 鬥志都是十分重要的因素. 而對年輕人來說, 體育活動正是磨練鬥志的好方法, 只是大家都看不起此方法而已.
另一個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晚經過校內一個涼亭, 見到有一大班人聚集, 原來他們都對英文有興趣, 因此有人組織一個活動, 任何人也可以加入一起談天說地, 但只能用英文, 結果雖然沒有什麼宣傳, 也並非強迫參加的活動, 結果卻是每次都來了一大班人, 最後涼亭也擠得近乎連支針也插不入.
香港學生有這麼高的自發性, 自覺性的學生, 又有多少? 老實說, 只論學英文的話, 連我自己也沒有(不過學辯論時就有).
雖然素未謀面, 我和前自由黨主席李鵬飛先生的見解相同 -- 教育不只是香港其中一個重要環節, 根本就是最重要的一環.
在未來, 香港發展的走向應該是要成為華南經濟圈內的核心, 要做到這一點人才是最重要的, 而人才的質素則有賴教育. 然而, 香港的教育, 香港的學生, 即使不是令人絕望, 最少也令人極為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