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 隱憂


「你在那次的比賽去到第幾回合呢?」

「去到第二回合, 然後被淘汰了.」

即使是對面試者, 要奚落的話我還是不會留手的. 在新一年度招收新隊員的面試步驟之中, 我就忍不住, 還是要拆穿他人所吹的牛皮.

或許那位面試者是來自中學的名校吧, 因此非常有自信, 有自信得在準備面試的過程中, 就已經給人目空一切的感覺, 連現役的隊員也看不起.

記得我中學時的辯論隊教練吳漢基老師曾經說過, 「串」(在香港, 這個字可用來形容別人囂張)也不是完全不可以接受的, 但最低限度要有實力才有資格「串」, 因此我對「串」的人也不會反感.

但是,  沒實力而又「串」的人卻是例外. 他說到自己中六時在學校辯論隊中得到什麼獎, 有什麼戰績, 自己的貢獻是如何的大, 不斷吹噓自己. 然而我卻在心裡暗笑, 因為我記得(但不知有沒有記錯)他那一年在全港校際辯論比賽這個高手雲集的比賽, 第二回合就敗退了, 記得是因為印象中還是輸給我的母校. 他沒有提自己隊在大賽的戰績是什麼, 倒是不斷吹噓其他的例如什麼友誼賽之類的勝利.

這還不算有趣, 更「有趣」的還在下面:

「請問你平時喜歡看什麼書呢?」

「我喜歡看小說.」

「喜歡看什麼類型的呢? 可否介紹一兩本呢?」

「......蘭桂坊事件調查報告吧! 很有趣, 好攪笑的!」

那報告是否很有趣, 我不知道. 但我倒是知道那並不是一本小說. 我想他之所以這樣答有兩個可能性. 第一個可能性是他真的是以為那是小說, 如果這樣的話大家也會大吃一驚為什麼這位「名校辯論員」有那麼「高」的知識水平吧! 第二個可能性是他覺得這條問題本來就不該問, 所以就亂講一通算了. 但那樣的話他就根本不尊重面試官吧.

其實我們之所以這樣問, 最主要是要從閱讀習慣去看面試者的知識範疇. 而事實上這很多時都反映他們到打比賽, 準備時的能力, 甚至其本身各方面的實力如何. 辯論是一個人各方面的能力的一個綜合, 其中知識廣博與否也是重要的一環. 例如說很多面試者只看愛情小說, 那就不要期望他們在比賽時可以提供很多對辯題有用的資料及論點吧. 但很遺憾的是, 那次面試真的有不少面試者只愛看愛情小說, 有些還要只看張小嫻的. 不是說看張小嫻的小說不好, 事實上我自己也看, 但看多些其他書, 才不會在比賽時「書到用時方恨少」吧!

當然面試不會只問這些東西. 在面試的最後部分我們會就一些熱門的時事問題和面試者討論一下. 其他面試者最低限度不太需要時間就可以說出自己的看法, 但我先前提到的這一位面試者卻要求給他一分鐘時間思考一下. 但一分鐘之後他仍是在亂說一通, 穿鑿附會. 因此到最後我還是拆穿他在中學辯論隊中的戰績並不是他口中所說的那麼偉大.

聽聞他事後還對其他人說他的表現是超水準. 那就好了, 原來發揮了超水準還是這種水平, 那我們的決定就沒有錯了 -- 面試不及格.

暑假過後, 陳絹薇為了學業退隊, 另一名只打過一場比賽的隊員也失去蹤影, 因此實際上全隊在暑假之後就只有八個人. 而孔怡心一向很忙, 而司徒茵也在忙她系會幹事的職責, 因此我們的人手已經可以說很缺乏, 還可以慶幸的是剩下的人都有一定實力, 今年的比賽還可以一爭, 但下一年如何就要看新入隊的一年級生表現如何了.

由於隊的人手不足, 及今年報名的人數比過往兩年加起來的還要多, 最後我們共收了三十六個一年級生為臨時隊員.

人多, 不一定代表好辦事. 三十六個臨時隊員, 自然令訓練班能夠提供給每人實戰訓練的時間並不多. 而且在編模擬辯論賽方面也很麻煩. 由於今年除了一個大專盃外, 還有另一個大賽「基本法多面體辯論賽」, 因此模擬賽的賽程只好縮短, 本來每一位臨時隊員應該要有三場模擬辯論賽才可以, 但最後只能有一場. 而收了那麼多臨時隊員, 當中有很多根本並不負責任, 例如臨時退出模擬辯論賽令其他隊員無所適從, 馬志勤更因為這個原因曾經要在比賽開始前幾小時才被「臨時拉伕」去打模擬賽.

有些人根本是看看這裡好不好玩而已, 但他們卻佔了其他人練習的機會, 再加上基本法辯論賽的出現令我們的訓練計劃縮短了一個月以上, 因此總括來說這次的訓練班並不成功. 最後三十六人中, 只有十七人留下, 成為正式隊員. 但到他們升上三年級之後, 還活躍打比賽的就只有兩三人.

而更令人擔心的是這十七人中, 有潛質的人並不多, 可以像我們一樣主動及努力地去嘗試, 以提高自己水平的人就更少.

也因此, 我「唱黑臉」就唱得更凶了. 我在帶領兩位臨時隊員準備模擬賽時就曾經發生以下一幕: 其中有一位在進行「mock debate」時, 除了另一人提供給他講的東西外, 完全沒有自己想出來的東西, 四分鐘的發言兩分鐘就完了, 結果我嚴厲地罵道「你就算給我呆站也要捱夠四分鐘才給我回去!」

其他院校的人會怎樣姑且不論. 我不會接受由我訓練出來的辯論員, 無法自己思考.

或許, 辯論比賽只管分勝負就夠了, 個人能力的發展就「貴客自理」. 因此, 有些人不會管這方面, 他們不會理會你在辯論中成長了多少, 也不會教你思考. 甚至平時不訓練, 到比賽時只寫一份稿給上台比賽的人讀完就算了. 以這種方法帶領辯論隊, 在大專辯論界也未必沒有這些人, 當中甚至可以拿到很好的成績也說不定.

然而, 在我看來, 帶領辯論隊, 不是只有勝負. 甚至, 我輕視勝負. 辯論是「教育」, 是發展一個人的思考方面的潛能的機會. 我不知道我所帶領的人有多大的潛力, 但我知道只要智商正常而又肯努力, 就算以前不會自己思考,  總可以在離開辯論隊之前學懂一點, 最低限度學懂自己不需要只隨波逐流, 可以用自己的思考, 去走前面的路, 即使天曉得那是光明大道還是死路一條. 所以, 我不會接受有人來打辯論但只懂倚賴他人.

而和那個提供東西給別人講的人, 她叫做林瑩儀. 在她日後的說法中, 她在剛入隊時簡直懷疑過我是否根本不懂得笑, 因為每次見到我, 我也只是板著臉孔教訓他們, 從來沒出現過笑容. 每次想到又要與我一起準備辯題, 她就覺得很沉重. 而當她搜索枯腸, 嘔心瀝血地想出來的論點, 竟然三兩下就給我全數駁倒, 化為烏有, 她就覺得很不服氣. 但不服氣之餘, 她沒打算放棄自己, 回去繼續努力.

我要的辯論隊員, 或者說能在我的訓練中成長的人, 就是要有她這樣的精神. 我在之前的章節曾經提過, 「不是一番寒刺骨, 那聞梅花撲鼻香」. 而西方也有一句 "No pain, no gain". 成長往往是辛苦的, 痛苦的, 苦澀的. 但就只有忍受, 堅持, 努力, 不放棄, 到最後才可以幹出成就. 如果隊中每一個人都有林瑩儀那種精神, 要經常打入大專盃四強, 又有什麼困難? 但很可惜, 在我以後待在嶺南辯論隊的日子中, 有努力過的人不是沒有, 但像她那麼勤力的人, 卻再見不到一個. 

結果, 在這一屆的一年級生中, 林瑩儀的表現也是最好的一個, 我們二三年級生一致認為她有很好的前途. 而事實上一年後她也開始成為了嶺南的主力, 亦是她那一代的人中取得最好的成績的一個. 遺憾是在之後的一兩年, 隊中的事務及部份隊員實力的不平均令她無法專心去顧及自己的表現及水平, 否則她的成就可以更大.

其實我們隊中還有一個新隊員的實力是很高的, 她叫做蔡新嬌. 其實她的年齡比我還要大, 更已經結婚了, 她是從非 JUPAS (大學聯招) 方式入讀嶺南的. 不論辯技只問學問的話我肯定不及她, 但很可惜的是她本身不像我們沒有沉重的家庭負擔. 她有家庭也有孩子要照顧, 因此在隊中最後只出賽了兩次, 重要的比賽她也無法抽時間出來打, 否則嶺南的實力一定可以更進一步.

而其他的隊員, 無論在實力上和肯付出的努力上, 都比陳傳德和我這一代的人所付出的要少.

青黃不接, 由這時開始成為嶺南的隱憂.

 

上年, 學協主辦了大專玫瑰園辯論賽. 由於宣傳不足, 到最後只有三間院校派隊參賽. 今年沒有了這個比賽, 但基本法推介聯席會議及香港學生事務協會卻主辦了基本法辯論賽, 並邀各間院校一起參賽. 本來柴灣科技學院和青衣科技學院也打算參加比賽, 可惜後來因為組軍不成而無法參賽. 而城市大學亦宣佈放棄參賽. 在上屆大專盃後他們有些人畢業, 有些人退隊, 但又不幸招收不到足夠的新人, 結果組軍失敗. 不只是基本法辯論賽, 連大專盃他們也無法參加.

上次談到在上年大專盃的會議上, 本人哭笑不得的經歷. 今次我又在說一說究竟在基本法辯論賽的會議上的一些有趣的經驗.

其實在這個比賽上, 院校只是參賽的身份, 而不是像大專盃一樣是主辦的大專盃籌委會的成員, 因此當然是沒必要做很多比賽籌備的工作, 但主辦機構卻希望我們多點幫忙. 結果例如借比賽場地, 訂做獎品, 訂定辯題等工作都已經由參賽院校分擔了. 然而主辦機構卻在另一次會議中再要求找院校負責宣傳和總務. 其實這個比賽已經打亂了各院校訓練新人的計劃了, 要彌補損失隊中的人也會忙過不停吧! 再加上我們自己也要準備來年大專盃的東西, 因此負擔太多工作只會令自己隊內受影響, 因此我立刻提出「這些東西是否應該由主辦機構去做呢」的質疑. 然而, 這問題卻只換來一句「你們不就是主辦機構了嗎?」的回應和其他院校代表的一陣訕笑. 既然他們沒意識到問題的存在, 那我一個人根本沒辦法影響到什麼. 然後港大的代表提出他們是大專盃籌委會的主席, 因此可否不把工作分配給他們, 結果也遭受反對. 最後只有抽籤決定, 幸運地嶺南抽得好籤, 不需要再被分配工作.

結果不到數天, 其他參賽院校開始後悔了, 開始知道主辦機構的做法會令他們無法兼顧比賽及其他隊內外的工作, 為此我們還互相約出來吃了一頓飯. 結果大家同意在下次會議時提出把這些工作交回給主辦機構. 雖然我心裡不免有一種「上次還在取笑我, 現在又突然醒悟了嗎?」的想法. 不過還好的是在這頓飯中各間院校人都交換過不少想法, 交流大家的訓練方法, 能夠有這樣的時光我也是想不到的. 而最後, 主辦機構從善如流, 接受了我們的建議.

另外, 在會議上, 在決定了沿用大專盃的修改單循環制之後, 應否採用種籽隊制也成為了議題之一. 大部份人都贊成要有種籽隊, 唯獨是我們嶺南和另一隊中大反對(如果有種籽隊制, 他們必定是其中一隊), 因此最後決定由上屆大專盃四強為比賽的種籽隊. 但我印象最深的並不是大家用什麼理由支持和反對, 而是那次會議上中大代表黃瑞麒反對種籽隊時, 他的神情就好像在說「就算沒有種籽隊制令我們對著強隊也沒所謂」. 他表現出無比的自信.

而分組抽籤過後, 初賽的形勢為:

A組 : 中文大學, 嶺南學院, 理工大學, 樹仁學院

B組 : 香港大學, 科技大學, 浸會大學, 教育學院

 

在嶺南「學院」辯論隊的最後一年歷史中, 與上屆大專盃一樣的分組形勢(同樣要面對中大理工兩隊強敵)出現在我們眼前. 而在面前的, 又是像上屆大專盃一樣的命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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