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 重覆著的命運
I.
由十一月底基本法辯論賽結束到明年一月底大專辯論賽開鑼前, 嶺南辯論隊約了四場友誼賽, 對比賽邀請我們一向來者不拒, 之前數年甚至連友誼賽我們也會準備獎盃呢! 始終幾年前我們很難有機會打友誼賽, 正因如此陳傳德才苦心舉辦三角辯論賽. 當然現在不論校方和辯論隊負責人的財力大概都今非昔比, 連友誼賽也準備獎盃的日子已不可復返了.
其實除去準備學期考試之外, 用餘下的時間打四場友誼賽一般來說是比較頻密, 然而對我們來說卻又非如此不可. 雖然在基本法辯論賽中我們在台下發言環節中也大量起用一年級新生, 但相對於今年近乎瘋狂地招收了約二十名新人, 到現在還沒出過場的一年級生也實在太多了, 因此為他們準備友誼賽, 讓他們有表現自己的機會是必要的.
然而, 有些一年級生是令人感到無可奈何的. 辛苦為他們準備友誼賽讓他們在大專盃前表現自己, 他們卻用種種理由來推搪不肯出賽, 不肯練習. 這樣又怎能夠進步? 當明年大批幾個主力畢業之後, 又靠誰來支撐辯論隊? 有些一年級生更平時不練習, 不參加比賽, 卻埋怨到大賽時位置都給幾個人佔著. 其實嶺南的制度是很公平的, 只要有表現的話, 不論是什麼人都可以上台參加重要比賽, 因為出場隊員是由投票來決定, 隊中誰都沒有權指明要誰人入選. 但平時不練習, 不比賽, 水平不提高到趕上隊中主力時, 得不到票數而無法上台參加大賽又有什麼出奇? 反過來指責別人太強時, 有沒有反省自己付出了多少? 值不值得讓人給你上場的機會?
現在回想起來, 這一年瘋狂地收新人是相當失敗的決定, 本來希望借此增加兵源, 到頭來收回來的有不少根本不肯用功練習和比賽, 他們疏懶的態度某程度上更影響了隊中的氣氛. 另一方面人太多反而令我們無法分配出足夠的資源好好訓練當中有潛質的人. 結果兩年後這班人中仍然留隊並成為主力的也只有一個, 間中在大賽上陣的也極其量只有一兩個, 其他不是做了有隊員之名而無隊員之實的「影子隊員」, 就是退隊. 當然之後一兩年隊中一些有智慧的隊員已知道非改變這情況不可, 但有很多東西已非一兩個隊員的意見可以改變.
結果這四場友誼賽中, 總共是一勝三負, 而最後一場對中大崇基院隊的比賽更因一年級生紛紛用不同理由拒絕比賽而要幾位二三年級的主力「臨危受命」, 在可說是沒有準備的情況下上台比賽, 結果當然是一敗塗地. 這場比賽更是我辯論生涯中最遺憾的一場比賽.
這不是因為輸了, 友誼賽的勝負沒有什麼大不了吧. 而是因為我已經上到了台上, 要開始比賽時才見到原來觀眾中(當時比賽場合是中文大學崇基學院的週會)有一位在中三時已因校內的辯論比賽而相識, 在入了大學後卻沒有聯絡過的朋友. 要知道在辯論比賽遇到故友其實是很難得的事(特別是我的朋友本來就不多), 而且在中學時代她還是個辯論員. 記得中六時的社際辯論比賽的決賽, 我把握住賽制的特點, 因此戰勝了當時在校內「粒粒皆星」,論實力比我隊強出許多的對手而得到冠軍. 可是賽後作為觀眾的她卻只是投訴賽制的問題, 我們勝之不武, 卻沒有留意該場比賽我的表現其實也不錯. 那時我就很希望一天有機會再在她面前比賽的話, 讓她知道我的實力已經進步了. 可是我卻不知道多年後真的有這一個機會, 但當知道時, 又已經太遲了. 沒有準備過, 又沒有打擅長的位置, 結果我也沒有用行動來告訴她現在的我比起中學時已大有進步了.
不止對這一位朋友, 我其實很希望能讓一些闊別多年的朋友, 恩師看看我的比賽. 沒有和他們一起分享一些重要的時刻, 這是我在辯論生涯中覺得最遺憾的一回事. 所以當再一兩年我退役之後, 看著一位中學時的隊友如何工作多年後重返校園並代表其院校比賽, 又看著中學師弟們開始成長, 開始在大專辯論界展露鋒芒, 心裡又是多麼高興及感慨.
II.
看著大專辯論賽的分組形勢, 不禁覺得難道命運之神又要和我們開玩笑嗎:
A組
中文大學
理工大學
嶺南學院
科技大學
B組
香港大學
浸會大學
樹仁學院
教育學院
*城市大學本屆因隊員人數不足最後沒有參加
和上屆大專盃一樣, 我們需要面對中文大學及理工大學, 與他們爭奪出線權. 雖說在基本法辯論賽我們也從中大手上搶走了出線權, 但兩者不可同日而語, 最少中大經過上次的教訓, 任何一場比賽他們也會全力以赴, 再不會掉以輕心了.
不過說是命運之神開的玩笑, 對樹仁似乎開得更大 -- 他們將連續第五年要在大專盃面對浸會, 而前四次樹仁記憶中未嘗一勝.
大專辯論賽 99 的揭幕戰是由香港大學對教育學院, 辯題是討論港府於金融風暴中入市打擊炒家的行為利多於弊. 從結果上來說似乎反方教育學院佔優, 可是比賽形勢卻是另一回事. 港大當時的二年生吳江綺表現非常突出. 她在一年級時在大賽上陣的機會雖然不多, 但不難看出她非凡的實力. 這場比賽她辛辣的詞鋒將教院壓倒了. 雖然最後港大只以 2:1 勝出.
第二場比賽樹仁對浸會的比賽有兩件事值得一記. 第一件是樹仁的試咪形式非常精彩. 他們首三位都提出一些在生活上碰到不公平事, 然後問為什麼, 而結辯則以他們的辯題站方(香港勞工應有集體談判權)一一解釋. 四人在措辭上卻非太過「硬銷」. 這個形式也讓人看出他們的合作性. 也許因為如此, 面對平均實力高他們一籌的浸會仍然不落下風.
第二件事是樹仁的其中一條台下發問竟被裁定無效. 其實在我看來該發言是有問問題的, 不過是用了反問形式, 即我第一場大專盃上被裁定無效那條台下發問的形式. 似乎不懂反問也是問問題的一種方法也不是只有兩三位有大學教授程度的不知道.
最後浸會以 2:1 勝出, 然而其中最少有一票(當時我負責計分的)是相差不太大的, 即是若不是該問題無效, 分數就會接近到樹仁可能拿下該票的情況. 命運之神對樹仁的作弄似乎也不下於對嶺南吧.
第一循環的第三場比賽正是由嶺南對中大. 老實說這場比賽沒什麼好記的, 我們的表現實在差勁透了. 面對「五一四學制比現行學制更切合香港需要」的反方, 過往在比賽奇計百出的我們, 在準備的一星期中智慧泉井卻好像乾涸了一樣, 到距離比賽不足三十六小時, 幸好陳傳德和黃嘉龍等一些「老鬼」(舊生)回來提點了一下, 我們的腦袋才開始活躍過來, 並為反方訂立策略. 然而, 太遲確立主線令我們的臨場發揮受到很大影響.
事後回想, 可以說我砌詞抵賴, 但這我認為也是青黃不接的徵兆. 基本法比賽完結後, 主力隊員仍然沒有休息時間, 要與一年生準備友誼賽, 因為一年生不是想不出如何應付比賽, 就是準備出來的水平完全上不了檯面, 因此主力隊員只有與他們一起準備, 甚至臨場還要做台下發問, 而最後當然是之前所述在沒準備的情況下, 代替用各種理由不出場的一年生去「送死」. 因此其實隊中負責制定策略的幾個主力, 在大專盃來到時已成了疲兵. 而當他們無法想出好計謀時, 一年生當然更加出不到主意, 甚至給些有貢獻的建言.
在比賽時, 其實中大方面的策略亦並非沒有問題. 他們在五一四學制(即五年中學, 一年預科, 四年大學)如何能服務預科及大學以提高學生水平其實是講得十分好, 例如說四年大學可以訓練到大學生有更廣闊的知識面, 獨立思考能力, 而一年的預科也能改變預科考試導向的問題. 但他們有兩個問題, 第一個問題是他們對於「香港需要」的把握比較狹窄, 只針對提高學生質素此需要而來. 這方面正中我們下懷, 我們的策略是先証明他們認為大學四年制做到的東西, 其實三年制本身已經做到, 現在的問題只是課程改革上的問題而非學制的問題, 我們舉了不少外國教育的理論以証明此點. 而我們亦認為「香港需要」還包括提高民族文化意識, 但預科減少一年就令此環節只能於大學去做, 因而總體來說受益的人會減少. 另外在人力勞動市場方面, 亦需要很多中七程度的學生, 而只有五年中學則無法切合此需要.
比賽的最後結果, 嶺南以 1:2 敗走. 這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一班出現疲態的主力臨場表現不出應有之水準. 而另一個原因是我們對中大策略上的第二個問題的攻擊未夠明顯, 雖然臨場是看出了問題, 也予以攻擊, 但卻未能令評判有深刻的印象. 這個問題就是其實中大思考這條辯題時是以大學為起點去想辯題. 他們由大學四年制出發去想, 再次是一年預科的配合, 對於中學方面甚至是很少証明五一四學制對五年中學的好處. 然而教育應該是由基礎向高等延伸還是只強化高等教育而忽視基礎教育的配合, 就已經是十分好的戰場. 然而也許是表達手法的問題, 臨場雖然看出問題並予以反擊, 卻沒有很明白地告訴評判這一點, 因而敗北.
其實, 對該日比賽來說, 嶺南對中大的首場比賽對我來說, 其印象還不夠第二場比賽與我們同組的理工大學與科技大學辯論「港府發展科學園切合香港現時需要」強烈. 而原因是因為反方科技大學的隊長, 第一副辯黃英杰.
正方理工從天時地利人和三方面論証科學園的需要, 例如發展高科技可以完善香港經濟體系, 加強作為香港「中國窗口」的角色.
當時我就在想「用幾十億, 幾處空地建幾棟大廈就能吸引人才, 發展高科技, 那不用要科學園吧, 樓下大埔工業h(比賽於教院舉行)的空地還多著呢!」就在此時, 黃英杰也看通了正方的問題所在. 他先指出正方審題的問題. 正方的天時地利人和三大層面只是証明了「發展高科技」切合香港所需, 而不是「發展科學園」切合香港所需. 並指出科學園只是用巨資建築幾幢樓宇, 根本沒有效用. 而且如果這些都叫做切合需要, 那政府的各個部門其實早就提供了這些東西, 多餘的科學園不見得可以真正帶來推動高科技的條件. 然後黃英杰指出, 發展高科技香港真正需要的, 是資金和人才, 但政府在集資和吸引人才方面的政策都有所不足, 因而無法得到足夠條件以推動高科技.
基本上在黃英杰發言後, 我認為反方已佔絕對上風, 然而最後難以理解, 雖然黃英杰贏得最佳辯論員的獎項, 科大卻以 1:2 輸掉了.
比賽完畢, 各隊辯論隊開始離開, 我們剛巧和科大走在一起. 當時聽到科大的隊員之一張文頌安慰黃英杰說 : 「不要沮喪, 最少你也贏得最佳辯論員呢!」
我清楚聽到了黃英杰的回答 :
「我是隊長, 我的責任就是帶領隊伍取得勝利!」
也許是一句很簡單的說話, 但後面是帶著多麼複雜的感情? 這句中的「勝利」, 又豈止普通所講的一場勝利那麼簡單? 後面究竟背負著多少隊員, 多少不辭勞苦的舊生的時間, 精神, 友情, 淚水, 夢想? 付出的又是多少個辛勞, 想休息卻不可得, 想陪伴家人朋友卻又無法做到的日與夜?
也許, 只有真正經歷過的人, 才會明白這句說話的真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