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的夜

　　往事只能回味。

　　不錯，過去了的，只能從殘破的記憶和微黃的照片中回味，甜的、酸的、苦的、辣
的，都會在波濤洶湧的思海中漸漸減退。當中，最令人懷念、最令人珍惜的，總離不開
「童年」。

　　我還記得我小時的搬家次數比我到海洋公園遊玩多；從荃灣的外祖父家到西環，從
西環到灣仔的祖父家，從灣仔．．．屈指一算，都差不多有十次了。當中印象最深刻的
應該是在灣仔的祖父家中的一段時光，自我上幼稚園到小學一年級的數年間，我都住在
那間約千尺，近三、四十年樓齡的房子。當時我們一家三口寄身於祖父家中，一來方便
祖母接送我上座落在隔鄰的幼稚園；二來也讓當時沒有足夠金錢置業的一家能有個棲息
之所。

　　當時城中還未興起家催谷子女進入名校，扶搖直上的風氣，所以當時我在功課簿上
寫的一筆一畫都顯得不太重要，而年中的測驗考試，就更沒有怎麼準備過便赴考，得到
的自然是一張不如理想的成績單。尚幸當時家中有祖父母、三叔、父母和我共六人同住
，生活尚算寫意。我還清清楚楚的記得祖父把新買的玩具車親手送給我作為生日禮物時
慈祥的笑容；祖母每天早上炮製洋蔥炒蛋用來製作三文治作早餐時發出撲鼻的香氣；叔
父擺出那種似笑非笑，十分滑稽的表情。這全都令人回味萬分。

　　記得一年冬至，姓郭的一家十數人全部聚集在祖父府上準備團年夜飯，把平日寧靜
的居室變得熱鬧。表哥表姐逗我玩迷你大富翁，姑丈姑母等人閒話家常，伯父伯娘和父
母準備下煮，祖父祖母在客廳中坐著，看見一家老少聚首一堂，似乎十分高興。不久，
我們便依次排隊上香拜神祈福，父親指示我要三跪九叩，不得馬虎了事，使哄堂大笑。
然後便坐在一起吃飯，當時我們家中每人都獨自有一雙刻了名字的筷子，絕不會調亂。
席上人人談笑風生，尤其喜歡和我這個五、六歲的小孩子開玩笑──「中礎，你說誰似
相中的人啊？」表哥指著一個名叫劉德華的人的照片問我。我想也不想，便答了一句：
「姑丈！」結果表哥表姐一臉青白，接著又是眾人捧腹大笑的情景。忽然笑聲給活生生
的停頓了──我發現我不小心打翻了飯碗，碗中的湯全都濺在我身上。母親急急替我抹
掉，然後又加以責罵一番，大概是：「怎麼這樣不小心．．．」之類的話吧。

　　用膳完畢，親朋戚友魚貫歸去。這時，祖父抱起了我，走到露台說：「好孫兒，今
晚的夜色很美啊！」我望向天空，真不錯，一閃一閃的星星佈滿了天上。「來日你長大
後，一定會像這些星星一樣發光發亮的，對嗎？」「嗯！我要比任何星星都要光亮耀眼
！」祖父開懷大笑，看著天空，好像在細訴自己的願望．．．

　　在那個晚上之後，父母不久便帶我搬遷到東區去，再沒有住在灣仔，就連冬至的團
年飯也沒有出席了。在隨後數年，我和祖父母的關係也變得很疏遠，除了新年外，幾乎
完全沒有見面。直到二零零一年，我才再有機會和他們見面。十年人事幾翻新，祖父母
的確是蒼老了，而我也不是那個愛空口說大話的黃毛小子。不過當我再度看見十年前拍
下的一幀攝於冬至夜和祖父母的合照時，卻又彷彿感到那一夜好像離我不遠，但我又偏
偏觸摸不到．．．

　　不錯，往事只能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