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的禮物

　　這一刻的空氣好像完完全全地停頓了下來，四周的人也像全部停了下來
，沒有人移動，沒有人說話，為的，就是聽我說一句：「保重」。

　　沒有想過我會在分開六個月零三日之後在老地方重遇她，一個我相信是
天使的女孩子。起初我的感覺是驚訝，繼而是欣喜，因為，我以為這一次重
遇會是上天給我的一份禮物，即使我從沒有祈禱。是不勞而獲也好，是我平
日日行一善積來的福也好，我樂意去接收這份禮物---即使這是上天給我的最
後一份禮物。沒有說出太多的話，只因我心中的千言萬語同時湧了出來，把
腦袋都塞住了，專家稱之為「文字便秘」。結果那天，我們在附近走了五個
圈，雖然期間沒有甚麼甜言蜜語，但那種甜絲絲的感覺，卻是再多的糖果也
及不上的。

　　如是者一天兩天三天，我們都在一起，穿過了大街小巷，吃過了中西佳
餚，不論陰晴朝暮，我們的背影都是一對的，而我很相信，也很願意相信，
這一對的影子會一直一直地留在一起，走過高山低谷，直至天涯海角。

　　第四天，我興致勃勃地去找她。當我走到她的家的樓下，我發現她的身
邊多了些東西，叫做行李。她的手伸了一伸，像天使揮動魔術棒一樣，把一
部的士召來了，也在我的心狠狠地打了一拳。我想學小說中的角色，從時代
廣場的的士站開始狂奔，在不知過了多少枝交通燈柱後在一個十字路口截停
的士，然後說出賺人熱淚的說話，但我畢竟是小說中的一個小配角，我在走
到第二個路口時，已經看不見那的士的影子。尚幸世界上不是只得一部的士
，我很快便闖進了一部的士，命令那正在午睡的司機去追趕那部走得老遠的
的士。

　　經過了西隧、汀九橋、青馬大橋，我終於在機場的大堂追上了她，她的
神色告訴我她沒有想過我會追上來。我喘著氣，叉著腰地抹掉我臉了的汗水
，問：「你要到那?旅行嗎？」我猜這一句會是世上其中一句最差的問題。
她搖了搖頭，帶點不安地說她要到外國留學去。這刻我百感交雜，恐懼、憤
怒、哀傷，完完全全地把我腦袋弄得天翻地覆，假如在旁邊有一副新的棺木
，我巴不得馬上跳進去，然後隨便找個路人把我活生生的埋葬，連帶著這些
恐懼、憤怒、哀傷。我問了她的目的地，得到了兩個字的答案：「英國」。
她告訴我她這麼一走，相信很久都不會回來，要我好好保重。我強顏歡笑，
祝福她在那?身體健康、生活愉快，在清新的空氣、寧靜的環境中找到至愛
。她好像很受落，還說要像童話故事中的公主般找個好王子，我笑了，不過
，笑得很苦。此時，她抬起頭正視著我，從眼神中我覺得她好像想對我說些
甚麼，但她沒有開口。這一個四目交投的情景維持了三百四十一秒，直到揚
聲器催促她登機。「我要走了。」這大概是這位天使一生中最令人傷感的句
子。

　　我眨了眨眼，發現到四周的旅客都給這兩個像蠟像般的傢伙吸引住了，
四千多隻眼睛的視線都投在我倆身上，嬰兒都收起了哭聲，連電腦顯示版都
好像停了下來，沒有更新資料。我從不相信自己是如斯的重要，可以令我的
世界的人都為我停下，可惜我卻沒有任何方法留下上天賜給我的禮物。最終
，我還是用沙啞的聲線說了句：「保重」。

　　或許，上天的禮物，本來就是最虛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