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愛情故事 (6) ******************************************************************** 因為我仍有夢 依然將你放在我心中 總是容易被往事打動 總是想起妳心痛 別流漣歲月中 我無意的柔情萬種 不要問我何時再相逢 不要管我是否言不由衷 -- 李宗盛。當愛已成往事 ******************************************************************** 車過敦化南路,天開始下起雨來。綿綿的四月春雨,最是惱人。詩人艾略特說, 四月是殘酷的季節;我感覺不出四月的殘酷,卻是有十分苦惱,對這向晚的夜雨。 我不耐煩地打開雨刷,車窗的漣漪在幾陣刷動下不甘心地化為一片朦朧。前車的 車燈模糊起來,行人路樹模糊起來,整個台北,向晚時分,也朦朧起來,彷彿一張畫 壞了的水彩,水分過多四面流竄,把整個世界變得朦朧迷離起來。 打開CD,我的思路在慵懶的女高音吟唱的藍調歌曲中,也慢慢迷離起來,彷彿抽 離了肉體,在一邊看著我陷身於台北下班的車潮中;又彷彿騰空而起,離開車潮,離 開這夜雨,直遁入久遠的記憶中。 兩年了。她離開時,也是這樣的雨夜吧!? 不能忘記她離去時淒楚哀怨的神情。那眩然欲泣的雙目,一回回在夢中凌遲著 我,讓我心碎,卻在夢醒時分,沓然無跡,只有枕畔空流的淚痕。我寧願受妳凌遲, 再一次,只要妳再次入夢來,千萬不要不要,讓我忘卻妳的容顏。 我試著去解釋什麼,卻又發現自己編織不出什麼可以令自己信服的理由。背叛 不需要理由,回頭也是。只是太遲。我做了選擇,沒理由無立場後悔,終要付出代 價,無論多寡。如果仍然有愛,思念懊悔的苦果是必然,折磨著這個心猿意馬軟弱 不定的心神,是報應,是代價;若不再有愛,離別,自是十分自然的事,選擇這樣的方 式,少了辯駁爭執的多餘,讓情感自然散去,瀟瀟灑灑的。 只是我發現我瀟灑不起來。 她離開,我沒有哭,淚不流一滴。我們被制約成不輕易落淚的男子漢,不應輕易 珠淚滴,流淚是懦弱的表現,是否?不是,我是想哭,只是發現...找不到痛哭一場的 所在,找不到可以依偎擁抱的胸懷。 你問我何不去找莉? 呵~我不知道。只是心中暗自覺得,對不起她在前,又傷害 她在後。回頭找她,我沒有立場,也沒有理由。愛情不該是中興號客運補位,可以 遞補;感情轉移時,已經變質。我不知道對她,那句我愛妳,是否說得出來,又同等 份量,如同對蘭。 蘭不接我電話,不開我的門。我寫的信像石沈大海,一去不還。我知道她還在 這個盆地生活著,與我一起吸著污濁的空氣,歡喜或悲傷地,只是她的生命,我,或 已成往事。 一轉方向盤,我的March鑽出了車陣。我搖下車窗,讓細細的雨絲隨晚風灌打進 來,幫助冷卻我的思緒。高架橋橙紅的鹵素燈映在車窗上,分不清是夕陽亮些?還 是燈亮些?我油門一踩,希望今天來得及遇到她。 總是懼怕獨處,最恨假日。一個人在街上晃著,總不知不覺來到昔日與她同游 的所在。害怕經過新公園(跟那熱鬧蟬聲);害怕經過金石堂(金池塘的下午茶);害 怕經過芳鄰(不怎麼樣卻可以無限續杯的咖啡);害怕美麗華的電影廣告;害怕看到 後車站那些日製的精緻的鍋碗瓢盆;害怕George Winston的鋼琴;害怕讀<飄>;害 怕蕭邦。我彷彿可以感受到她隱身某處,以她哀怨的眸子注視著我(關愛或怨恨 的?),然後在我檢驗尋覓每個過往行人,追尋她的蹤跡時,飄然而去。 不談愛情。讓自己寡情冷寞起來。不知心死的滋味,只是想收斂自己多餘的濫 情;或說懲罰自己的罪愆,在傷害兩名癡心女子的真情後。自我放逐著,只想以工 作麻醉自己,接近心死,趨近心死,逼近心死...心若真能死去,或許毋庸再受這情 感的煎熬,莫名所以的。只是我不能,亦無法。長恨此身非我有,是對此身不能堪 破一切執著痴迷最大的抗議與悲鳴吧!? 車轉入小巷,靠邊停住。我把車燈關掉,點了根煙,看看手錶,剛好六點半。我 吐了口煙,煙霧彌漫整個車內,然後從打開的車窗散逸出去。炊煙起時,我沒有歸 處,沒有炊煙待我,只有我點著的,會讓我得癌症的煙,伴著我,獨自一人。 遠處一個身影出現,我把車窗搖了上來,心虛但機警地。天色暗了下來,她應該 注意不到我吧!?她騎著那台五十CC慢慢晃了進來。取下安全帽,脫下雨衣,抖了幾 下,披在車上。從置物架拿出一包超市紙袋,似乎被雨打濕了。她皺皺眉頭,抱在 懷中。一個轉頭,剛剪沒多久的髮絲在空中畫出一個漂亮的弧。她朝我這邊望望, 似乎看到什麼,又似乎似而不見。我屏住呼吸,好像躲著搜索的間諜。她取了雨衣, 然後開門,關門。 我估計著她上樓的步伐,在我數到的時刻。她的房間燈亮了起來,溫暖誘人的 黃光似乎在呼喚著我。隔著窗簾,我想像著蘭的動作。是先將紙袋抱到廚房,上架, 塞到冰箱,然後打開CD,倒杯冰水喝。如果我在的話,應該是躲在廚房從後面抱住 妳,然後在吃了妳一個拐子後,給我一個溫暖的擁抱跟熱情的吻吧!? 只是,這已成往事。 是的,已成往事。 按捺住按妳門鈴的衝動(反正,妳不會開門了),還是還妳一個怡然自得的夜吧!? 不要讓這個負心郎壞了妳的心情。今天看到妳一切如昔,那就夠了。 是真的一切如昔? 一陣心痛從心中深處慢慢傳了上來。我停止再想,踩了油門,加速離開,那個以 前的我或許已經吃起晚飯的家。 晚風再次灌了進來,亂我髮稍。雨又下了起來。覺得眼眶濕潤起來。台北的夜 閃爍輝煌,我駛進一片燈紅酒綠的所在。這裡不是我的家,卻是可以大醉一場,找 個理由掩飾自己淚水的地方。 我現在急於尋找的,就是這樣的地方。 車在路上飛快地駛著,我宛若地府逃逸而出的遊魂,在這都市混濁誘人的夜空 中遊蕩,只想尋找一個可以棲身寄託的所在,一個可以倚靠擁抱的胸膛。我想哭, 卻無淚;我欲愛,又無情。 進了家PUB,點了杯日昇龍舌蘭坐下來,周遭吵雜的heavy metal樂聲灌入耳膜, 奇異的是,我彷彿能聽聞自己的心跳聲,一聲又一聲,清晰可聞。我啜了口龍舌蘭, 冰涼沁人的甘甜緩緩流入口中,沿喉緩緩而下,化為醉人的濃洌,衝上腦門。 舞池中隨樂起舞的人兒,面目模糊,在我身邊婆娑來去。我不知有多少像我, 僅是都市的遊魂,想藉這樂聲酒味麻醉自己的感官,忘掉自己想忘的。 是呵~遺忘過往,最好成一片空白,不管捨不捨得,一忘百了。 我們或俱是這城市星空下無家可歸的孤寂的遊魂,想藉著狂歌熱舞中短暫的 接觸與擁抱,忘了這夜中獨眠的寒冷,溫暖一下冷卻的心靈,以陌生的微笑。 我自顧自地啜著我的酒,卻不留神旁邊坐了個穿著時髦的女孩盯著我看。我 轉過頭去,她朝我笑笑,很是開朗大方的笑容。是朝我笑嗎?? "可以請我喝一杯嗎?"她輕聲問著。 我朝酒保示意,她點了杯琴湯尼,拿起酒杯啜了一小口,又朝我笑笑。明眸皓 齒,身材嬌小,穿著一身勁裝,年紀約莫十七八左右。我回過頭來不理她,一逕啜 著我的龍舌蘭。 "欸~~你怎麼都不講話,好酷呦!" ".....",我喝乾我的酒,又跟酒保要了一杯。 她挨了過來,我彷彿可以聞見她的髮香,夾雜著煙味及酒味。 "欸~~說說話嘛!",她哀求著。 "嗯~~,妳幾歲了?" "討厭啦!哪有這樣問人家年紀的",她嘟著嘴唸著。 "我只是怕他們賣酒給未成年少女喝而已",我拿起酒杯,又啜了口龍舌蘭,漸 覺酒意在心中衝脹著。 "討厭啦!人家二十了!!" "是嗎?",我朝她笑笑。 她不理我,賭氣似地將一杯琴湯尼一飲而盡。又跟酒保要了一杯。我欲阻止 已來不及,她又乾了一杯。 "妳這樣喝會醉的。" "醉死算了!" 我不理她,繼續喝著我的酒。Pub中多的是圖一醉的靈魂,又何必太在乎?我閉 起眼睛,恁這音樂聲重擊我耳膜,彷彿是來自原鄉故土的起伏,又像生命起源的悸 動,我的心跳也隨之跳躍騷動著。是呵~~是呵~~若能一醉解千愁,悲歡何懼,一場 遊戲一場夢,就當作一場昨夜的夢縈,忘了吧!!忘了吧!!心頭感到一陣滾燙湧了 上來,有點酸苦又有點甘甜,這酒的後坐力已經開始發作,神智開始模糊起來。我 睜開眼睛,付了帳,踉踉蹌蹌地離開。 坐進車中,發動引擎。那女孩卻來敲我車窗,示意要上車。我打開車門,她挨 了進來,霎那間車中彌漫著她濃洌的香水味道,以及我倆身上揮之不去的酒味。 "去兜兜風好不好?"她哀求著。 我不理她,只是踩了油門,往前而去。我搖下車窗,冷風灌了進來,使我酒意消 了不少。未幾,當聞到屬於海的味道時,我們來到一處人煙稀少的河口。 下了車,我走了幾步,從口袋中掏出煙點了起來。女孩跟著下了車,悄悄跟在 我背後,像個幽靈。在這台北近郊,竟有塊這樣安寧靜臆的所在,星月依稀,沙鷗 起舞。 是我跟蘭共同發現的祕密所在。 我吐著煙圈,望著河口閃爍的月光倒影,心中感慨萬千,破碎的月光,是不是再 難還原完整的圓月?冷月葬花魂,而今人去月冷,花魂沓然何處?我坐在石頭上呆 呆想著,沒注意到女孩也在我身旁坐下。 "欸~~你有心事啊!?",她好心問著。 ".........." "可以講給我聽嗎?" ".........." "欸~~像你這樣都不說話,早晚會得自閉症的。"她俏皮說著。 "我說了,恐怕妳也不會懂的" "誰說的?你們老把我當小孩子",她嘟起嘴來。 "妳本來就是小孩子嘛!還學人家到Pub混!" "哪有!?你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還不是一副為情所困的死樣子?" 為情所困??為情所困,是蘭回來了吧!?還是莉還沒走? 自認為清醒的頭又昏亂了起來,不是完全酒精的作用,而是情慾的催化,還是 多少帶點自欺欺人的遐想? 送那女孩回家。露水姻緣,不值得流連。連再見也沒說,朝她點了點頭,便加 足油門離去,一句再見也沒說。夜漸漸深了,車子也少了。我將車飆上環河快速 道路。隔著河對岸一片燈火輝煌,我感到心中一片茫然。打開收音機,一首熟悉 的歌流了出來... 『...因為我仍有夢 依然將你放在我心中』 『...總是容易被往事打動 總是為了你心痛』 望著天上的明月,星光閃爍。是蘭喜歡的歌,喜歡的夜。 心中無由地的痛了起來。 然後我的眼眶紅了起來,大概是飛沙吹進去的罷!? **************************************************************** 別問我 為何選擇在這淒清的雨裡 凋零 一如 我選擇在 最冷的冬夜裡 綻放 花自有期 你懂嗎 -- 莉。己身終是所有 **************************************************************** 提著台膝上型PC,我快步在街道上走著。秋風襲來,捲起滿地黃葉飛舞,我無 心駐留,只是焦急地趕著下一個約會。也曾有過傷春悲秋的心情,只是此時,心情 已遠颺。我已收拾起自己的情感。不再輕易受傷或感動。 或許不輕易愛人,就不再容易受傷。 我是莉。 今年二十五歲,研究所畢業後,考進家報社當起記者。 是的,記者。我以紙筆相機記錄著發生在身邊的、遠方的眾人矚目或忽視的 種種,我關心身邊一切,記下一切,除了自己的心。 我斂斂身上的大衣,台北的秋日,幾分蕭瑟。踱在紅磚道上,瞧著自己的身影 疾行著,是在追著什麼?抑或逃著什麼? 他好麼? 似乎在考驗著自己什麼似地,我離開了他,抑或正確地說,他選擇離開了我。 或許我本就只是他生命中的過客,不堪停駐流連過久吧!? 是的。黃昏的彩霞眴麗迷人,歸人終究要回家,因為有人等他吃晚飯。 戲散場,人離去,空留滿臉淚痕,只是場內心戲吧!?你說。 不用安慰我哭泣傷悲,我怕早已忘卻流淚的能力。 不用擔憂我傾倒墮落,我再無可惜,再無可捨,在我恣意耗盡我的青春我的柔 情之際。 不能怨你恨你,若不是我,何以放縱自己心情陷入你構築的,柔情的陷阱。 只是怨你恨你,既是不捨,又何走進我生命如場春夢,又帶給我滿枕淚痕。 獨坐床頭,試著去回憶他的容顏,如此模糊難辨,一如我未曾認識過。 輾轉反側,試著去忘卻他的眸子,如此清晰真實,卻是早已熟悉難忘。 他好麼? 我好麼? 到了約定的Coffee shop,我在門口停住,深吸了口氣,試著整理一下被秋風撥 撩而起紛亂的情緒。朝著門上映著的自己笑笑,擠出個笑容。掏出專業記者的面 具戴上,呵~,是我去探訪解剖人們,不能反讓人窺探得知我的內心。掩藏自己越 成功,越能保護自己,這是在都市存活下去的叢林法則。 踏進Coffee shop,一陣濃郁的咖啡香彌漫空中。一張年輕俊俏的臉迎著我笑 著,我朝他走了過去。 "嗨!是張小姐吧!?" "是的,我是張曉莉,你一定是許先生吧!?" "嗯..妳要喝點什麼?",他體貼的幫我入座。 "曼特寧就好",我取出PC,朝他笑笑。 "我們可以開始今天的訪問了吧!?不介意我用電腦打字吧!?" "oh..不會...呵..我還是電腦白癡哩!!",他靦腆的笑笑,我注意到他的眼睛 也是內雙單眼皮。 "可是卻是文壇的新星啊!!",他的臉頰有點微紅,大概仍不能完全習慣於別人 的讚美吧!? "哪裡..哪裡...",他不好意思的笑笑。眼前這位害羞靦腆的男人,舉止眉目 卻有幾分依稀熟悉。 "好吧!先談談你的創作經驗好了。" "嗯...該從哪裡說起呢?好吧!就說第一次得獎的心情好了..." 我低頭打起字來,偶爾抬起頭來望望他沈思的表情,卻是有說不出的熟悉。似 乎未能完全脫去學生時代的稚氣,這氣質,不正是兩年前的他麼?我低頭打著字, 他則娓娓述說著他學習創作琢磨用字的種種... 只是我的心中,他的影像卻不斷浮現上來,清晰可辨。 兩年了,在我面對一位新生作家的第一次採訪中,他的身影卻該死地浮現我心 中,是的,該死的浮現我心中。 我不是早該忘了他嗎?他不是該死或著說是已死在我的記憶深處嗎?! 只是此時他的身影臉龐卻浮現出來,與眼前這位大男生若即若離,卻合而為 一。我望著他,竟有幾分痴了...察覺自己的失態,趕緊低下頭來喝了口咖啡,緩 和一下自己的情緒。 "張小姐...妳不舒服嗎?...臉色有點難看。" "oh...我沒事...剛剛我們談到哪裡了?" "啊..妳問我最喜歡那位作家的作品",我靦腆的笑笑,太不專業了,我在心中 暗罵了自己一下。 "外國作家中最喜歡米蘭昆得拉的東西,本國則欣賞張愛玲的東西。" "哈~~是我本家。",我藉個笑掩藏適纔的失態。 米蘭昆得拉,想起了<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輕>,想起湯馬斯,想起莎賓娜,想起特 瑞莎。湯馬斯和特瑞莎過得好麼?是否還在小酒館中跳著舞? 小酒館中奏著悠揚的風琴,他們翩翩起舞,像對翩飛起舞的蝴蝶。 我站在一旁痴痴看著,湯瑪斯就是不看我一眼。 不看我一眼。 我只是個自我放逐的莎賓娜,一直都是。 他們過的好吧!?過得好吧!? Es muss sein!!Es muss sein!!Es muss sein!! "張小姐,張小姐...",他的聲音把我從發呆中喚醒回來。 "啊!對不起...哎呦..我真是的...對不起,對不起!!" "沒關係,妳大概身體不大舒服吧!?" "也沒有啦..大概是昨晚沒睡好,精神有點恍惚",我有點靦腆。 "oh..沒關係,要是妳覺得不舒服,改天我們再聊也行。" "嗯..好吧!真是對不起你了,實在覺得很不好意思..." "沒關係啦!不要介意,我們再約時間好了",他又朝我笑笑,露出兩個淺淺的酒 窩,仍然未脫稚氣的笑,為何總讓我產生是他的錯覺? "那..我先走了..妳..需要去看醫生嗎?"我朝他笑笑,心存感激地。 "嗯..我坐一下就好了" "嗯...冒昧的問一句,張小姐也寫東西嗎?" 我搖搖頭,他笑一笑點點頭,站了起來。 "那..再聯絡嘍!",轉身瀟灑離去,我注意到他削瘦的身影,有點像他。 我呆呆坐著,望著窗外行色匆匆的行人,罩在台北灰濛的天光中,隔著一層玻 璃,竟似觀賞一齣奇異的默劇。我咀嚼著他最後那幾句話,突然像想到什麼似地, 從包包取出一本破爛的筆記本,急切地翻著。多年以前,自己曾珍愛珍惜的心情 記事,翻到了那一頁, 『...就恁我悠游綣卷這一季 吐盡最末一絲泣血殘紅 再化作春泥與之俱焚罷..... ...期待雨季過後嫩芽新萌 再為誰恣意爭妍鬥艷 我將如浴火重生的鳳凰 往天涯的盡頭單飛 』 我將這頁撕了下來,然後將咖啡一飲而盡,決心要完完全全將你忘卻。 ********************************************************************* 總是面對過那些令人很難堪的事 才明白人間的聚散 是不能全放心上 你說得愛不難 不代表可以簡單 說忘就忘 總是面對過任何時間都偽裝的人 那謊言如此的明顯 卻滿足了情的弱點 教人心甘情願 將自己陷在裡面 不顧危險 點亮霓虹燈 粉刷著黑夜不會那麼深 縱然心已冷 也把愛當作真 點亮霓虹燈 疲倦的眼神不會那麼沈 我的夢依然在紅樓中翻滾 在紅塵中翻滾 -- 林秋離。點亮霓虹燈 ********************************************************************* 飲下最後一口咖啡,沈澱一下自己的情緒。看看手錶,還有一刻鐘六點鐘。付 了帳,走出這間窩了一下午的Coffee Shop。台北的夜正要展開,沒有星光,只有 閃爍的霓虹燈,映得夜空微微發亮。一陣夜風吹來,一片楓香的葉子離枝飄零,落 在我腳邊,沒有拾綴而起的雅趣,柔情善感的情懷已遠離。不敢談情,不敢說愛, 感動的心已遠颺,一如愛情。我拉拉大衣領口,闊步向前。 我只是個背叛者,對愛情而言。 『鎖上一切記憶 永遠不再想起 情書與照片今晚要燬棄 藏在舊夢裡』 風中傳來一陣歌聲,久遠的記憶翻騰起來,當是年少輕薄時的歌罷!? 『鎖上一切憂鬱 永遠不再存疑 愛情的殘痕今晚要洗盡 我已不再 不再想妳』 是真的不再想妳?真能揚棄過去,鎖上記憶,拭淨愛情的殘痕? 晚秋的風吹拂著,我獨自踱在中山北路,只有車聲,跟不知哪來的潘越雲的歌 聲伴著我。差十二分鐘六點。蘭離開我兩年零三個月又四天。我兀自獨行。 『鎖上我的記憶 鎖上我的憂鬱 永遠不再想你 怎麼能夠想你 不能再想你 只剩我擱淺的心 在千年的孤寂裡』 曾經最愛這樣的晚秋時節,可以到植物園觀殘荷,飲一下滿園秋色;可以到大 屯山,兜一懷白芒勝雪,踏著晚霞而歸。最重要的是,因為有人同行,季節的遞嬗 彷彿只是種見證,與子偕老的幸福感,似乎無窮無盡。 是無窮無盡。 是本該無窮無盡。 今晚,會碰見她嗎?? 還差五分鐘六點,我踱進一家沒來過的PUB,今晚,是我畢業後第一次參加的同 學會。 「哎呀!是志豪耶!稀客!稀客!」,志鵬朝我笑著走來。 「還以為你歸隱山林了」,他打趣著。 我朝他笑笑,用眼角餘光掃描著全場。 「別找了..她..還沒有到。時間還早...」 「oh...」,我有點失望。 「我聽說你們的事了,班上最...最速配的一對班對,怎麼會弄成這樣?」 志鵬關心的問著,我無言以對,只能苦笑著。 「是因為上次那個女孩...在你們學校被我碰到的那個女孩嗎?」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倒把志鵬弄糊塗了。 「那你跟那個女孩現在還在一起嗎?」 我搖搖頭,苦澀地回給他一個苦笑。志鵬似乎也無奈地聳聳肩。 「或許你們有緣無份吧!?」 「當初你追她時,大家都說你只是玩玩而已」 「誰知道你們認真起來,跌破了大家眼鏡」 「正高興花花公子被我們劉娘娘收伏了」 「誰知道你們又分了,叫那些愛情專家又跌破了剛配好的眼鏡」 志鵬滔滔不絕地說著,我只是喝著檸檬水,或許這樣尷尬的場面,我是不該來 的。看看周遭的同學,有些肚子大了起來,一副小老板樣;有些攜家帶眷,有子萬 事足。我二十六歲,孓然一身,只有年少青衫薄時留下的花名,冷卻乾涸的心。 「不過我聽說...她現在跟鄭世平在一起,那個以前就很喜歡她的鄭世平」 「oh...」,心中不免一慟,將杯長島冰茶一飲而盡,感到有點微醺。 「你還好吧!?」有吉好意地關心著。 「嗯...」 「其實我看是世平一頭熱...根據我對劉娘娘的了解啊...」 「怎樣?!」 「哈~~劉娘娘不見得那麼容易就把你忘了」,他打趣著。 我點了杯自殺飛機,啜了一口。 「忘不忘,又如何?」,我故作瀟灑地說著,一個不留神,心中又覺一慟。 「況且..是我對不起她的」,感到胸口一陣溫熱,當是酒意發作吧!? 「咳..咳..咳,真是要怪你啦!」,志鵬板起臉來,有點滑稽。 「劉娘娘對你那麼癡情說..你還要"癢",實在就沒法度了」 「...」,面對好友的指責,我只是無言以對。 再次踱入回憶的長廊,莉站在那頭朝我招著手,我迷迷糊糊向前,猛然回頭,蘭 卻淚流滿面,待要回頭,卻是前頭路沒,後面路斷,只剩一片空白,蘭與莉,俱往矣, 只有一片空白,一片空白。是那該死的酒吧!? 我的感情生活只剩一片空白,除了血跡斑斑。 正胡思亂想間,卻看到蘭走了進來。 蘭穿著一件深藍色的洋裝,上了點淡妝,些許腮紅,幾分嫵媚。 我朝她走去,她只是朝我頷首笑笑,卻踱到一旁去跟女生聊起來。 是在躲我麼?感到心中一股熱意,卻是無處發洩。我坐回吧台,有吉投來一個 同情的眼光。我苦澀地笑笑,又點了杯自殺飛機。志鵬坐了過來。 「不要太急嘛!女孩子家...」 有吉說什麼我已經聽不見,只是搜尋著她在人群中穿梭的倩影,她的頷首點頭, 她的低頭淺笑,她的輕聲她的細語,這曾經如此熟悉的身影此刻為何如此遙遠而 陌生?! 樂隊奏起了音樂,singer清清了喉嚨,以低沈沙啞的嗓音唱出: 「They asked me how I knew My true love was true.....」 舞池中已有人翩翩起舞。記得這首歌?這部電影麼?癡情的妳真如Holly Hunter?我卻只如Richard Dreyfuss, 遠遠看著妳,只是個心疼又孤單的靈魂。 「...You must realize Smoke gets in your eyes」 煙霧彌漫上我的眼,不然何以我有想哭的衝動?!一對對在舞池中穿梭的舞者, 猶如一對對熱帶魚,在池中優游著。 那是個開舞會都要偷偷摸摸的年代,帶著妳參加了學長辦的地下舞會,一堆人 窩在小小的舞池中起舞著,那才真是smoke gets in your eyes。妳不自然地擺 動著身軀,我笨拙地踩了妳好幾下,romantic不夠,心中卻是盤算著失火時的逃生 路線。那樣的純真年代,與妳同行。 見到世平邀妳起舞,妳跟他步下舞池,我啜了口苦酒。 「...Tears I cannot hide So I smile and sing They will live in faint eyes...」 眼中有十個妳,千個妳,萬個妳,在我身邊迴旋著。時光中止、凝結,妳在我身 邊起舞迴旋,如此優雅動人。我卻只是個孤魂,妳的一顰一笑依舊,我卻沓然無存, 於妳一片空白。 「Smoke gets in your eyes Smoke gets in your eyes」 我抄起酒杯,將最後一杯琴湯尼一飲而盡。望著妳溫柔的身影,幾分不捨留戀, 卻是不得不然。找一個不會讓妳再傷心落淚的好男人吧!! 我拿起大衣悄悄踱出PUB。至少,今晚不用再去守候了。今夜台北夜空依舊, 星月全無,只有適纔的歌聲迴蕩空中。我摸摸口袋,抽出根煙,卻摸不到打火機, 大概剛剛掉落在酒吧中了吧!? 說也奇怪,煙沒點著,卻是有了smoke gets my eyes的感覺。 然後我在那個走了不下一百多次的路口,碰到了她。 不是她,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