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隧         道          【】  【】                              【】  【】            TUNNEL            【】  【】                              【】  【】                              【】  【】        第 一 百 四 十 二 期         【】  【】                              【】  【】【】【】【】【】【】【】【】【】【】【】【】【】【】【】【】【】       2000.07.28                 (sd0007b)  ÷÷÷÷÷÷÷÷÷÷÷÷ 本 期 目 录 ÷÷÷÷÷÷÷÷÷÷÷÷ 1、  有话无剧的话语霸权——《切·格瓦拉》观后      ·何 东· 2、  格瓦拉、保尔与精神清洁剂              ·牛 邙· 3、  现实的不现实——作为实学的《战略与管理》      ·李朝晖·  ≈≈≈≈≈≈≈≈≈≈≈≈≈≈≈≈≈≈≈≈≈≈≈≈≈≈≈≈≈≈≈≈≈≈  《隧道》是中国大陆第一份以电子邮件连锁传递的自由杂志,宗旨在于打破当  前大陆的信息封锁和言论压制。欢迎运用任何手段进行非商业复制和传播。如  果你愿意提供其他E-mail地址给我们,请寄:voice@soon.  com,我们将把每期的杂志发给那些地址;你对杂志有什么意见和建议,也  请寄上述地址。同时衷心希望你投稿或推荐稿件,请寄:tunnel@so  on.com。发送杂志的地址可能变化,不必奇怪。            ≈ 感谢进行非商业复制和传播 ≈  注:为了节约传输量,我们采用文本格式,建议你用编辑软件调整字行后阅读。  ≈≈≈≈≈≈≈≈≈≈≈≈≈≈≈≈≈≈≈≈≈≈≈≈≈≈≈≈≈≈≈≈≈≈              ◆ 有话无剧的话语霸权 ◆                ——《切·格瓦拉》观后                               ·何 东·   仔细看看被幻灯打在天幕上的雷锋、保尔、盖茨头像,反而替编剧和导演 觉得还不够份量,最合适映在天幕、烘托本剧气氛的头像应当是另外两个人: 本·拉登和萨达姆。   刚刚走进人艺小剧场,屁股还没坐踏实,耳边已经传来一阵曲调阴郁的歌 声,观众入场的嘈杂气氛之中,我仔细恭听,先听出几分怀旧,又听到片断对 昔日人民大救星的招魂词句。举目四望,小剧场里整个舞美设计有些相似一间 空洞而简朴的牢房,尤其是暗红的灯光加上那几根甩在台上粗重的铁锁链,事 先就能让人感到某种压抑和些许恐惧。   《切》在一阵群歌声中慢慢开始了它的“革命”诉说。然而开场白还没说 完,那种彻底排他惟我中心的味道就先冒出来了:在这……夜晚;在这……夜 晚;在这“风月无边”的夜晚;我们将如何如何……仅距一墙之隔的人艺大剧 场里,此时上演的话剧正是《风月无边》,或许那话剧的内容真的是很浅薄、 很轻浮;然而你讲你的革命,他表演他的风月情,两不相干,本来没有任何直 接关系嘛,难道你要鼓动革命,就一定反感别人在一旁“准风月谈”,就一定 要心胸狭隘地醋意横生,旁敲别人一句革命挖苦吗?这立即就让我联想起一句 鼓励造反的语录: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 温良恭俭让,不能……,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   之后舞台之上的演员,很快就被简单分成了“甲方”和“乙方”:几个女 演员扮演专门压迫人民剥削穷人的“富人”,另外三个男演员,则全是一脸正 气俨然成了真理加正义的化身。接下去就是“左派”和“右派”之间激烈的拌 嘴与吵架,难为那几位女演员纷纷竭尽“富人”丑态,并时时挑逗那三位始终 伫立舞台正中的革命男人,侃侃谈出社会急需暴力革命的“农民真理”,伴随 着种种进口加土产的暴力革命真理,台上“三君子”还时时拉长严峻面孔,再 佐以各种比杂文还要浅薄还要直白的句式,臭骂当下社会上流行的各种丑恶现 象。当时下所有社会人群皆被他们简单“一分为二”划开为“富人”和“穷人” 之后,已经为革命牺牲多年的“格瓦拉”,就成了他们绝对的正面英雄——他 出身富人世家,却背叛了自己的阶级,所以他就是“好人”的楷模,就是必须 强制学习的社会榜样。   在这种因为我们代表格瓦拉所以我们就绝对正确的叫喊霸权之下,你们这 些台下的观众如果不相信我们的绝对正确,你们如果不紧跟我们这些格瓦拉的 精神传人,你们就是没出息、你们就可恨、你们就是富人的帮凶、你们就是人 渣。   到后来,这种话语霸权终于被台上的“革命三君子”,直接面对观众大声 叫喊出来了:如果你自私自利;如果你嫌贫爱富;如果你胆小如鼠;如果你…… 就请你马上从这里走出去。   这场有话无剧的革命大演讲,听到这时才真正是“图穷而匕首见”:只有 我们这几个站在舞台中央的“三君子”,因为代表了格瓦拉,所以也就代表了 绝对正确,所以才是斗私批修的核心力量,所以才有权在这里指导你们这些精 神里充满各种杂念的社会各阶层观众,完成一次最后走向“圣战”的精神反省 加正面洗脑。   这时我才明白,自己和其他观众一样,一直都是被动处在被预审被批判的 语境之中,而台上的革命君子们,也就自然而然成了拯救我们出水火的“救世 主”;而我个人只有抛弃自己心里的种种私心杂念,紧跟他们这些绝对正确、 绝对真理的革命教主去参加打倒富人的战斗,才是惟一“原教旨”的神圣之路。   听讲到这时,我才真正意识到编剧与导演的“农民领袖”的姿态和身份, 再仔细看看被幻灯打在天幕上的雷锋、保尔、盖茨头像,反而替编剧和导演觉 得还不够份量,最合适映在天幕之上,也更能烘托《切》气氛的头像应当是另 外两个人:本·拉登和萨达姆。   此时《切》已经结束,在全场响起《国际歌》的一片慷慨激昂之中,我脑 子里忽然很不合时宜地浮起两段很让人泄气的话:茨威格在《异端的权利》里 这样写道:“即使是最纯洁的真理,当强加于持不同意见者的时候,就构成对 圣灵的犯罪了。”   而王朔在最近他的一篇随笔《都不是东西》中则说得更加直白彻底:“所 有自夸的、自以为正确的,在外招摇的,都是暗中夹带自己私利的,必须有人 出来给他们添点恶心,别让他们觉得有一手遮天的好事,占多大便宜现多大眼, 这不是洒狗血,是行使自然律。” 【】              【】              【】            ◆ 格瓦拉、保尔与精神清洁剂 ◆                              ·牛 邙·   新世纪在中国大陆的奇异文化风景之一,就是《风月无边》与《切·格瓦 拉》两出戏,当面锣对面鼓地打擂台。格瓦拉是个孤愤英雄,《风月无边》里 那个古人李渔,则是玩世不恭的作家,除了写过几部传世戏剧,据考证,经典 色情小说《肉蒲团》亦极有可能出自他的手笔。   北京人民艺术剧院这两台戏开锣不久,便高下立判,结果是风流才子、无 行文人一败涂地,革命侠客、游击战士大获全胜,格瓦拉的名字响遍京城。大 剧院那边门可罗雀,小剧院这边大排长龙,有幸购得后排廉价票的青年学子, 在雨中苦苦等候前排的看客统统入座之后,才得以厕身其后,一睹绝世大英豪 的风采。据说看完这出袖珍版革命史诗剧,有的大学生激情澎湃,不能自已, 竟然挥舞红旗冲上舞台,以久违了的红卫兵肢体动作,一头扎进革命的幻灯布 景里!剧中抱著吉它的行吟诗人和主唱歌手剧终时同声高歌:“毛泽东,毛泽 东,跟你冒著枪林弹雨走”,此刻,格瓦拉与毛泽东已双剑合璧,化为比大麻、 古柯碱更能致人亢奋的象征符号。   不难想象,这些新科革命赤子,多半就是去年打砸西方使馆的中坚骨干。 无怪乎,《切·格瓦拉》剧组特邀美国大使馆官员前来接受再教育,美国人要 退避三舍了。不过老美不捧场,自有捧场客。为报答首都大学生的一片丹心, 《切·格瓦拉》剧组演期已满之际,仍加演五场,其中一场为扶贫义演,票款 全部捐助贫困大学生。果真是“姜伯牙碎琴酬知音”!           ◆时代病与奇门药方   若去调侃学子们血热衷肠的革命情怀、挖苦人皆有之的青春期躁动,非但 浅薄,亦迹近无聊。不过,再联想到今春隆重推出的电视连续剧《钢铁是怎样 炼成的》,和它所带动的一波原著小说及连环画大热卖,便可诊知这是一轮疫 情汹汹的“时代病”,再细把脉,它的发生却势在必然。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国人的心灵何尝不是充满著挣扎和律动呢?彼时物 质生活固然仍偏于疲乏,精神世界却是昂扬向上,每天的太阳都是新的,新观 念、新思想如春潮浩荡,那是一个富于理想和朝气的中国。借用西方“第三只 眼睛”来看,中国人民在国际上形象颇佳,这是一个决心挣脱专制桎梏而走向 新生的民族。然而,“六四”事件逆转了一切,中国沉沦了,她堕入了一个镀 金时代,笙歌院落,灯火楼台,尔虞我诈,贪渎成风,人欲横流。物质生活开 始小康,精神生活陷入赤贫,这是思想界苦闷与窒息的十年。纵然有数点暗夜 烛光,却仍在歧途迷失。譬如,早在何清涟《现代化的陷阱》(香港版书名为 《中国的陷阱》)之前,作家张承志就擎起了一面孤独的战旗,《清洁的精神》 正是他的宣言与檄文,他颂扬古代刺客的品格,讴歌六十年代美国“黑豹党” 的暴力诉求。在他看来,除此之外实在找不到更强力的精神清洁剂了。无独有 偶,另一作家梁晓声也以社会不公为靶标,以贫富贵贱为泾渭,强烈地表达自 己的爱憎。张承志较为形而上,梁晓声较形而下,两人触及的层面有别,却是 殊途同归,均系春风沉醉的“太平盛世”里的尖锐呐喊。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拍摄电视连续剧,是中国物欲与商情至旺的摩登都 市深圳一手策划的,去年二月市委宣传部进京面见中宣部长丁关根汇报,获得 嘉许;三月即选定作家编写剧本,他就是梁晓声。剧本写了八个月,尽管后来 还有万方(曹禺之女)和周大新(该剧导演)加入,但梁写的是第一稿。按时 间推算,去年五月美国“炸馆”事件,梁晓声发表气吞河岳的《一个中国作家 致美国总统克林顿的公开信》,正是他伏案奋笔重塑“保尔·柯察金”之时。 梁的情感在一个洋溢著斗争烽烟与革命迷狂的虚幻世界里得到了酣畅的升华, 他怒斥克林顿的字里行间,将自己一直以来对国内贫富不均、弱肉强食的义愤 放大为“国际化”的情操,俨然化身为被欺侮的第三世界的反霸斗士。这种冲 动感和爱国青年围困西方使馆的义举,可谓互为表里。             ◆飘舞的招魂幡   无论是张承志还是梁晓声,要在一个平庸而糜烂的年代去寻找英雄,要重 拾失落的人文理想,这是相当艰巨的使命。他们的敏锐首先值得感佩,况且作 家到底是有思想的,如梁晓声改编《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在后半部加进了自 己的思考,杜撰出保尔·柯察金也曾有过对自己某些失误的反思。但此举违反 了丁关根“要忠实于原著”的指示,也不能被电视剧的策划人所接受,后来在 导演周大新的最后完成稿里,梁的杜撰笔墨全被抹去了。总之,张承志、梁晓 声们为刺客暨英雄招魂,不谓不真诚。《切·格瓦拉》亦复如是,我偶观中央 电视台的《东方时空》人物专访,正好介绍编剧石广天。1985年他还在上 海中医学院读书时才初次听闻格瓦拉的名字,石广天好写诗,好玩吉它,天生 就不是一个好医生。毕业后他步格瓦拉(学医出身)的后尘,放弃了医学,然 而革命无门,只好先去“游击”,组成了一个“太阳同伴”流行乐队,穿州过 府去卖唱,一度收入还不错,但这实非他之所愿。石广天喜欢流浪,喜欢做个 一无所有的行吟诗人,他坚信尼采的“三种人”之说,即:无聊的人是可鄙的; 寂寞的人稍好;真正伟大的人,必是孤独的。石广天发现,作为反物质主义的 理想苦行僧,他找到了完美的偶像,就是格瓦拉。他写出这部剧本,全靠志同 道合者倾力合作,不计报酬地搬上舞台。你能怀疑石广天和他的同志们的忠肝 义胆吗?   然而,欲重建价值体系,保尔·柯察金和切·格瓦拉都非救世良药,而对 当下的中国青年,不啻一剂精神鸦片。且看《钢》剧与《切》剧所以能走红一 时,就在于它们把中国的社会不公、贫富矛盾、老百姓的种种不满,都混和起 来一锅烩,将怨懑仇恨都转移到消费主义和西方国际资本主义头上,煽情却又 伪装深刻。如此这般,中国青年一代濒临失传的“革命情结”,骤闻惊蛰春雷, 果然蠢蠢欲动起来。            ◆忠烈祠堂的泥胎塑像   于是有必要简介一下这两尊英雄偶像——俄国十月革命的光荣乐章,已由 七十年后的帝国总崩溃划下了休止符,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之作者奥斯特 洛夫斯基和小说主人公保尔·柯察金,都是激进革命中最为悍烈的激进分子, 他们坚决反对“新经济政策”(相当于中共大跃进失败后的“调整时期”), 为此原著作者还受到了苏共党纪处分;他们仇恨富人,进而仇恨资本主义社会 孕育出来的一切优秀文化;他们只有一个终极梦想:“我的整个鲜血和生命, 都已经献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全人类的解放而奋斗!”   再来看看切·格瓦拉(1928——1967),此公为阿根廷富家子弟, 布宜斯诺艾利斯大学医学博士,后弃医从戎,成为卡斯特罗丛林游击队最初那 十几粒革命火种之一。革命成功,格瓦拉作为开国元勋,出任古巴人民银行行 长、工业部长。他制定了废除货币、人民必须义务劳动、实行军事共产主义配 给制、将懒汉寄生虫遣送劳改集中营的一揽子千秋大计。他堪为以“反对资产 阶级法权”称著的张春桥之同门大师兄;如果他的政策得以推行,则会成为 “波尔布特一世”,波氏后来在高棉实施的供给制、废除货币、消灭城市与商 店、推行“不吃闲饭运动”等等种族灭绝罪行,与格瓦拉思想均同源同宗。幸 而,格瓦拉的作为被卡斯特罗“纠偏”,未能将革命进行到底。格氏于是感到 失落与无聊,便断然出走,再度投入丛林,挺进玻利维亚打游击去了。1967 年,格瓦拉遭伏击,战死于林莽深处。不旋踵,他的日记与另一著作《游击战》 开始流传,六十年代全世界左翼浪潮高涨,格瓦拉与毛泽东是风靡一时的革命 偶像。《格瓦拉日记》正在中国文革时“内部出版”,虽然中共加上了许多 “军事冒险主义”、“流寇主义”的按语,但格瓦拉的形象仍能魅惑了一代红 卫兵,揣著毛语录与《格瓦拉日记》越境投奔越共、缅共效死者不乏其人。三 十余年过去,格瓦拉又魂兮归来,再度感化了一群中国青年枯寂焦渴的心灵。 要对抗消费时代那庸俗的香水味与金粉味,忠勇无私的格瓦拉倒是一件趁手的 精神武器。那些节衣缩食去购买廉价戏票、买格瓦拉画像、T恤、CD的穷学 生们,可曾晓得波尔布特也是极端忠于自己的理想,廉洁而且无私?红色高棉 已分崩离析之际,其他巨头侵吞党产,贩运木材,走私宝石甚至于种毒贩毒, 唯波尔布特“高风亮节”,最后无论反水的部下举行公审大会,还是国际法庭 追究红色高棉的罪行,都未能在波氏的财产与性事方面找到任何过失,如此完 人,岂不值得推崇?   消费社会里迷惘的一代,指望保尔、格瓦拉来清洁这个时代的精神,迷惘 征或可驱散于一时,如同吸毒之后的亢奋,接著却要走向沉溺与迷失了。            ◆钢铁是怎样炼成金粉的   或许人们可以从这段反讽故事里咂品出别种涵义——乌克兰一直处于社会 蜕变的阵痛期,她距消费时代尚为遥远。中国人慷慨投资一百三十万美元于奥 斯特洛夫斯基的故乡,拍摄已被遗忘于革命故纸堆里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乌克兰人喜出望外。乌国演员多已下岗赋闲,兼职糊口,这回倒过足了戏瘾。 《钢》剧热播中国,扮演保尔、冬尼娅、朱赫莱、丽达的四位乌克兰演员被邀 请访问深圳。这座建城不足廿年新兴都市是中国改革开放的“试管婴儿”,是 市场经济的模特与橱窗。清贫的乌国艺术家如同刘姥姥进大观园,目不暇接, 叹为观止。他们恍然明白,此地怎么拿得出大笔外汇去投资拍摄一部尘封小说。 他们也接受了商业文化观念的洗礼,即满城皆见狂热的追星族,常要出动保安 才能把他们从影迷的簇拥中搭救出来。年方廿六的保尔饰演者,所到之处都引 发一片少女的尖叫,她们毫不忸怩地承认“帅哥”保尔是自己的梦中情人。这 座暴富的特区城市及其衍生的观念行为,正是保尔·柯察金当年发誓要摧毁荡 涤的物质与精神污垢。于是,故事大结局便来了,乌克兰宾客直认他乡是故乡, 开始找门路留下来,第一个成功的,是随团翻译乌克兰小姐丽莎,她已找到雇 主,取得了居住证与工作许可,成为了深圳新居民。下一个是谁?想必将是 “保尔”,跟著是“冬妮娅”,假若上海投资到古巴拍摄《切·格瓦拉》,又 有会多少古巴穷演员爱上了上海的十里洋场,赖著不走呢?不过请放心,类乎 美国迈阿密版的古巴难童“小埃连”的故事,在中国是不会重演的。   别了,保尔;别了,格瓦拉。革命已逝,在中国延绵下来的香火,亦只有 到充斥著商业广告的荧屏和剧院里去凭吊了。             ◆用愤怒点燃风中之烛   然而,在一片歌舞升平的醉人薰风之下,张承志作为孤愤的思想燃灯者, 梁晓声作为冷傲的社会批判者,毕竟难能可贵。中国青年需不需要保持自己的 愤怒?没有叛逆精神的一代,可会是未来的社稷栋梁?   被重重粉饰过的现实中国,已遍地皆是火种,究竟点燃哪一根愤怒之烛, 这取决于每个人的良知、洞察力和思考的深度。青年学子们固然要为被奸杀的 北大女生邱庆枫一掬同情之泪、一吐怨忿之气,但对十一年前被枪炮坦克屠杀 的兄弟姐妹,可曾淡忘?北大九九级的哲学系研究生江绪林告诉我们,他没有 忘记!   中国的青年人,请释放你们的愤怒。当江绪林点燃第二根蜡烛即被便衣警 察挟持而去。朋友,请接过他的火种,点燃那十一根蜡烛——在你的心底。   江绪林那篇《爱的和解——点燃第十一根蜡烛》,已戳穿了这个时代的精 神脓疮:“虚伪的意识形态体系盘踞著公众伦理,导致普遍的麻木,沦丧和虚 伪。在这样的公众伦理中生长起来的人,完全可能是沦丧得毫无道德感的势利 主义者甚至无恶不作的野兽”。江绪林去了。面对眼前用宫灯彩绸装点的铁幕, 如果要去玻利维亚的丛林去寻找英雄,到乌克兰的旧战场去祭奠烈士,那是近 乎滑稽的精神逃遁。   十一年前中国腐败德的疥癣,到今日已发出晚期病征的恶臭;十一年前步 履迟滞的政治改革,到今日已完全时针倒转。然而中国还将面临强烈的社会震 荡,“入世”之后的种种阵痛与危机,当局未雨绸缪,大抵已勘查出合适的泄 洪渠道,那便是西方跨国集团与国际资本主义——这正是先锋话剧《切·格瓦 拉》朦胧的提示。   然而,《钢》《切》两剧的中国票友们可曾晓得,在世界贸易组织的“西 雅图会议”上,美国与欧盟坚持要签订劳工人权保障条款,而尚未正式加入世 贸的中国,连同印尼一些发展中国家,则发出最强烈的反对声音?当年以“劳 工神圣”起家的共产党,关心的可是国家主权?劳工权益又与主权何涉?于是, 在“社会主义中国”,充斥著童工问题,对女工的性别歧视,对下岗工人抗议 集会的武力驱逐,工人上厕所被监视摄像,托词为“防火措施”,真有祝融光 临,工人却被烧死烧伤在反锁的车间里——这就是江泽民的新语录:“三个代 表”,核心是“中国共产党代表了人民的根本利益”,而这种流氓政党,当年 正是靠著保尔、格瓦拉这类“英雄”玩儿命夺得天下。   中国青年,挥去你的迷惘,点燃你的愤怒,这是你最后的精神清洁剂。 【】              【】              【】             ◆ 现实的不现实 ◆             ——作为实学的《战略与管理》                              ·李朝晖·   “《战略与管理》关注当代中国政治、经济、文化、外交等各个领域的重 大事件及重大命题,它以实际问题的研究为自己的学风追求,它以建设性地解 决问题为自己的学术标准。”   以上摘自《战略与管理》“稿约”中的文字,可以视为《战略与管理》的 自我许与自我定位。事实上,对“实学”的标榜,强调中国问题的现实性,也 确是《战略与管理》与大陆其他思想学术期刊的区别所在。   但是,言论禁制的事实存在,“实学”并不等于实话实说。在中国大陆的 现实语境下,对现实的真实描述要通过一系列的符号代换方能进行,从而《战 略与管理》与其最初欲相区别的其他思想学术刊物,即使关注有所不同,言之 不能完全达意则一。同时,可能正是由于这种“现实冲动”,《战略与管理》 在与现实的纠缠中的欲语还休,若与“书房被动语态”式的文化思想评论面对 中国问题时的自洽和从容相比,要尴尬得多。这一点在《战略与管理》有关民 族主义的选题上昭然可见。   90年代大陆民族主义思想的兴起,不能说始自《战略与管理》,但谁也无 法否认的是,《战略与管理》在其间的重要作用和地位。粗粗一数,1995—96 年间,《战略与管理》就推出了“变动中的世界格局与中国的民族主义”、 “世纪之交的国际战略观”、“世纪之交的民族主义”等三个栏目多组专题, 成为同一时期对民族主义着力最多的大陆思想学术刊物。一个饶有意味的问题 是,民族主义是怎么冒出来的?   民族主义思想并不起自民间的呼唤和推动,而是出自部分知识人在对时局 作出认知判断后的应对方略。首先,“六四”事件和苏东剧变,以及1992年开 始的经济热潮,是90年代大陆思想界所不得不面对的主要事件,其中,“六四” 的意义在于,它使得对现行体制的态度,成为了此后中国大陆思想界最根本的 分界线,并成为一切话语和论争的当然背景,此后“民族主义”之于“全球化”, “后现代”之于“启蒙”,等,概莫能外,都可以于此中窥得若干消息。   进而,“六四”的枪声与苏东巨变一道,使现行体制的存在不再仅仅是思 考问题的出发点或前提,其本身之存废也成为一迫切问题,1992邓小平南巡, 即可看作是对这一问题的应对,即,邓及其拥护者试图通过彻底更改体制的一 部分以达到保留体制的另一部分,也就是经济体制的实质性变化与政治体制的 依然故我的并存。表面上看,“先把经济建设搞上去”被广为接受了,然而, 这一意图以其浅陋直白而流行,却并未被当代中国最敏感也最深入的思想者所 认可,这其中既包括体制的维护者也包括反对者,尽管他们在对现体制的态度 上截然相反。   在后者,不仅因为从价值层面而言以自由民主为目标的政治改革不可缺少, 也因为在他们看来,邓的如意算盘根本是镜花水月。从制度的角度,根本没有 独立于政治改革的经济体制改革一说,非人格的市场机制之作用本身为一学理 上的拟设,其主要含义在于对有关经济行业的直接指令尤其是全面计划的否定, 同时凸现法治,亦即先在的法律原则作为包括经济活动在内的社会运行不可或 缺的制度环境的重要性。而所谓法治,无论立法、司法或执法,又无一不包含 或本身即是政治行为,司法独立以及立法的宪政原则等,正是政治改革的题中 应有之义,并没有什么不包含政治改革的经济改革。   同样,对这一意图的无效性,作为既是体制的维护者又是这一意图的反对 者是有所体认的,尽管是从不同的角度;仅仅从常识判断,开左灯往右转就不 能长期奉行,在他们看来,民族主义思潮可以被视作有别于邓小平的另一挽救 体制的努力。在为现行体制寻找存在和延续理由的现实驱动下,所谓的民族主 义者认为,经济发展可以作为阶段性的目标,却并不足以成为支撑一个体制的 意识形态,尤其对当代中国之巨大复杂而言,民族主义作为可能的意识形态, 更能支撑一个体制或政权,也更能为之提供合法性的支撑。在此一视角下观察 所谓的民族主义,可以发现其对现实采取了典型的双重态度:一方面,是对问 题深重的国内情势的漠视或至少是轻描淡写;另一方面,则是对可能是孤立或 偶发的国际事件作过多的联想和推演,并不乏浓墨重彩,通过对中国国际环境 恶化的陈述(诸如银河号、申奥这在事后已被证明是国际腐败而不是国际政治 阴谋,但在当时却是群情汹汹)以及对美国为首的西方对华战略意图的解读, 以对未来和他人主观意图的揣测为基础,在无视或忽视更为根本的国内问题的 情形下,编织出中国现实和未来的国际生存环境恶劣这一图景,以此提出对中 国国内环境的稳定诉求,并以此作为现行体制的存续理由。这种策略或技巧, 在《战略与管理》编委和主要作者之一王小东的文中尤为明显。1995、1996年 围绕台湾问题而引发的中美冲突,对民族主义者而言不啻是最佳的现实例证, 并因此而使得民族主义浮出水面。民族主义者避而不谈台湾问题作为现当代广 义上的中国问题制度和意识形态选择的一部分这一层面,更回避大陆现行体制 乃是事关两岸未来的最大阻力和障碍这一现实,而一味以所谓国际战略的名义, 往国际问题上拉扯,则充分暴露了其虚伪性和帮闲气。   对此,现体制的疏离者们是了然于胸的,全球化论说即可视作对此的回应。 但是,事关体制的存废,民族主义者可以奢谈其实是政权安全和政党利益的所 谓国家安全和国家利益,在其中雄辩滔滔;全球化的倡导者却因言论空间的限 制,而不得不嗫嚅其言。可以看出,这其实是一场自一开始即不平等的抗争。 由于在市场取向等方面与当局有表面上的重合(实则相去甚远),民族主义者甚 至指责对方与官方合流垄断话语,而事实上,在事关体制未来等“大是大非” 上,是前者而非后者更靠近当局,而依“不争论”的训示,体制未来简直是一 个不可讨论的话题,实属禁区,这样,又何来平等的话语权呢?统计这几年 《战略与管理》所登载的民族主义言论与其反面文字之比即可看出,即使不出 于编者自身的倾向,来自外界的压力也会使得《战略与管理》所搭设的言论和 思想平台变得不平。民族主义在当今中国的喧嚣与当局的默许是分不开的。相 比之下,他们的反对者就困难得多了。   对未来在一切方向上保持开放,在笔者看来是思想的起码品质。强加的限 制与自我限制一样使得思想不成其为思想,或至少是残缺的思想。缺乏这一点, 是中国大陆所有讨论当代中国现实问题的人或媒体所不可自我讳言的,《战略 与管理》又何能例外?因此,指出这一点绝不是为了丑化它,因为这正是大陆 思想学术的一般状态;相反,笔者以为,在90年代一派顽主氛围下,《战略与 管理》坚持对现实的关注至少仍是可贵的,这终归表示着不能忘情的关怀。   有心的观察者已然注意到,《战略与管理》1998年至1999年的几期刊物偏 离了《战略与管理》的既定风格而有了如外界所说的“自由主义”色彩,这首 先表现在有更多关于国内现实问题方面的文章,其次是原本不属于《战略与管 理》作者群的作者多了。究其原因,一方面固然与克林顿访华及北大百年所带 来的自由主义言论环境有关,但是,1998年第4、5、6及1999年第1期,却已是 民主党事件后的言论寒冷期了,这表明其应不出于投机或是凑热闹,联系到国 内经济、社会、政治问题的持续恶化,这似乎可以说明国内问题已重新成为知 识界关注的重心。如果考虑到此前的刊物内部人事变动,至少可以说,与体制 较少纠缠的新一代知识分子,已经开始尝试真正从现实问题本身出发去认识中 国问题,而不再以体制的喜恶为出发点,在中国面临的危机(1998年第 5期专 题)愈发清晰地呈现之时,将此问题提出来并不需要观察现实政治空气,更不 需要因对体制的顾及而扭曲认知,尽管谁都知道,在中国,这么做就意味着与 体制的疏离乃至对立。   可惜的是,由于《战略与管理》主办单位内部的财政因素,更由于本年度 国内国际形势的影响,上述变化从人员到风格很快就过去了。科索沃事件、大 使馆被炸以及当局有意识的宣传策略(只需了解一下京城每月主要报刊的主编 会议的内容就明白了),从表面上掩盖了更为重要的当代现实问题:失业下岗、 金融风险、腐败……,似乎民族主义的黄金岁月已然来临,在此风向之下, 《战略与管理》也不例外,然而,对所谓民族主义者而言,一个不可回避的困 难在于,狂热的民族主义与对外开放是不相容的。在此并没有两全其美的可能。 也许正是因为这一困境,民族主义并未被官方接受,也才有了王小东的由民族 主义“光荣孤立”向“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式的非体制反文明的转向。 当然,对以全球化为言说方式的现体制否定者而言,正视国家之间、民族之间、 文明之间的不平等和冲突仍是必要的,而中国的问题也并不仅仅是体制问题, 况且仅体制之变也非易事。对当代中国而言,是没有任何现存答案可寻的,一 个需要智慧的时代,却无从真正地面对现实,只能在受限中思考行动,是大陆 知识人士的悲哀,更是整个民族的悲哀。   在现实的不现实中前行,这就是《战略与管理》对当代中国的贡献及其所 留下的遗憾。 【】              【】              【】  ─────────────────────────────────  投稿和推荐稿请寄:tunnel@soon.com  意见和建议请寄: voice@soon.com  http://www.geocities.com/SiliconValley/Bay/55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