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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火山 |
死亡區域 作者:斯蒂芬•金 序幕 約翰•史密斯大學畢業時,已經完全忘記了1953年1月那天他在冰上重重地摔了一跤 的事。實際上,他高中畢業時已不太記得那件事了。而他的母親和父親則根本不知道有那么 一回事。 那天,他們在杜爾海姆一個結冰的水塘上溜冰,大一點的男孩們用兩個土豆筐做球門, 在打曲棍球,小一些的孩子則很笨拙可笑地在水塘邊緣溜冰,水塘角落處有兩個橡膠輪胎在 呼呼地燒著,冒出黑煙,几個家長坐在旁邊,看著他們的孩子,那時還沒有摩托雪車,冬天 的主要娛樂方式就是溜冰。 約翰尼肩上搭著溜冰鞋,從家里走下來。他六歲,溜冰已溜得很不錯了,雖然沒有好到 能和大孩子們一起玩曲棍球的程度,但比那些初學者強多了。這些初學者總是要張開手臂才 能保持平衡,否則就會一屁股摔到地上。 他在水塘邊緣滑著,希望自己能像梯米•本尼迪克斯一樣向后倒著滑冰。他听到遠處白 雪覆蓋的冰下面傳來神秘的僻啪聲,听到打曲棍球孩子們的喊叫聲,听到運果漿汽車開過大 橋的轟轟聲,以及大人們的低語聲。在這個寒冷,晴朗的冬天,他非常高興,覺得自己充滿 活力,無牽無挂,只希望自己能像梯米•本尼迪克斯一樣向后倒著滑冰。 他從火邊滑過,看到兩。三個大人在傳著喝一瓶酒。 “給我喝一點儿!”他沖著查克•斯巴爾喊道,查克穿著一件伐木工人的長襯衫和一條 綠色的法蘭絨褲子。 查克沖他咧嘴一笑:“走開,小孩,我听到你媽在喊你呢。” 六歲的約翰•史密斯笑著滑開了,滑到靠路邊的一側時,他看到梯米•本尼迪克斯本人 從山坡上走下來,后面跟著他父親。 “梯米厂他喊道,“瞧!… 他轉過身,開始笨拙地向后倒著滑。不知不覺地,他滑進了打曲棍球的那個圈子中。 “嘿!小孩/有人喊道,“离開這里。” 約翰尼沒有听到。他成功了!他能向后倒著滑了!他一下子就掌握了節奏,這么擺動 腳…… 他低著頭,著迷地看著自己腳的擺動。 大男孩們的曲棍球圓盤從他身邊飛過,他沒有看到,一個滑冰滑得不太好的大男孩在后 面追這個球,不顧一切地沖過來; 查克•斯巴爾看到了這情景,他猛地站起身,喊道:“約翰尼!注意!” 約翰尼抬起頭──緊接著,那個一百六十磅重的大男孩全速撞到了小約翰•史密斯身 上。 約翰尼被撞得兩臂張開,飛了起來,片刻之后,他的頭重重地撞到冰上,眼前一片漆 黑。 一片漆黑……黑色的冰……一片漆,黑……。黑色的冰……黑色,.黑色。 他們告訴他,他昏了過去。他真正知道的就是這些奇怪的。反复出現的念頭和突然抬頭 看到的一圈臉──嚇坏了的打曲棍球的大男孩、焦慮的大人和好奇的小孩。梯米•本尼迪克 斯在傻笑。查克•斯巴爾正抱著他。 黑色的冰。黑色。 “你怎么樣了?"查克問。“約翰尼……你沒事儿吧?你被撞得很厲害啊。” “黑色的。"約翰尼聲音沙啞他說,“黑色的冰。別再夾了,查克。” 查克抬頭看看四周,有點儿害怕,然后又低頭看著約翰尼,摸摸他額頭鼓起的硬塊。 “對不起。"撞他的那個男孩說。“我根本沒有看到他,照理說,小孩應該遠离打曲棍 球的地方。"他不安地望望周圍的人,希望能獲得他們的贊同。 “約翰尼?查克說。他不喜歡約翰尼的眼神,這眼神神秘。恍餾而冷漠。“你沒事儿 吧?” “別再夾了。"約翰尼說,并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一心只想著冰一一黑色的冰。“爆 炸,酸液。” “我們是不是應該送他去看醫生?”查克問比爾•甘德倫,“他在說胡話。” “稍等一下。"比爾建議說。 他們又等了一會儿,約翰尼的頭腦清醒了。“我沒事儿。"他說,“讓我起來。”梯 米,本尼迪克斯仍在傻笑,這該死的家伙。約翰尼決定要向梯米露一手,到這個星期結束前 他要圍著梯米滑……向前滑和向后倒著滑。 “你到火邊休息一會儿吧。"查克說,“你這一下可撞得很厲害啊。” 約翰尼讓他們把他扶到火邊。熔化的橡膠味濃烈刺鼻,弄得他有點儿惡心。他頭很疼, 左眼上方的硬塊腫得好像有一英里長,那种感覺很古怪。 “你還記得你是誰嗎?"比爾問。“當然,我當然記得。我沒事儿。” “你爸爸。媽媽叫什么?” “赫伯和維拉,赫伯和維拉•史密斯。” 比爾和查克互相看看,聳聳肩。 “我認為他沒事儿。"查克說,然后又第三次補充道,“但他确實被撞得很厲害,是嗎 y “孩子們。”比爾說,抬頭慈愛地看看他兩個八歲的雙胞胎女儿,她們正手拉著手在滑 冰,然后又轉回頭看看約翰尼。“這么猛烈的撞擊,連大人都可能被撞死。” “但撞不死波蘭人。"查克說,兩人爆發出一陣大笑。然后,他們又開始傳著喝那瓶酒 了。 十分鐘后,約翰尼又回到冰上,頭疼已經消失了,額頭上鼓起的腫塊像個古怪的烙印。 等到他回家吃午飯時,已經完全忘記了摔跤這件事,只是很高興知道怎么倒著向后滑了。 “天啊!”維拉•史密斯看到他時喊道,“你怎么會這樣了” “摔了一跤。"他說,開始喝著前湯。 “你沒事儿吧?約翰?”她問,輕輕地摸摸他額頭上的腫塊。 “沒事儿,媽媽。”他确實沒事儿,只是在隨后的一個月里,偶爾會做惡夢,有時白天 也覺得昏昏欲睡,他以前從沒有這种情況。當他不再做惡夢了,這种昏昏欲睡的感覺也隨之 消失了。 他沒事儿了。 二月中旬的一天早晨,查克•斯巴爾起床后發現他的汽車電池沒電了、他想把電池從汽 車上取下來,當他第二次用鉗子夾電他的時候,電池當著他的面爆炸了,碎片和腐蝕性的電 池酸液濺了他一身。他失去了一只眼睛。維拉說,由于上帝保佑,他才沒有失去雙眼。約翰 尼認為這是一件可怕而悲慘的事件,事故發生一周后,他和他父親一起去列文斯通總院探望 查克。高大的查克躺在醫院病床上、顯得衰弱渺小,這一一景象使約翰尼感到震惊──那天 晚上,他夢見他自己躺在醫院病床上。 隨后的几年中,約翰尼常常會有許多預感──他在電台主持人播放前就知道下一張唱片 是什么,以及諸如此類的事──但他從沒把這些和他在冰上摔跤一事聯系在一起過。那時, 他已忘記了那件事。 那些預感并不惊人,也不常常出現。直到那個鄉村博覽會和假面具的晚上,才發生了令 人震惊的事,那發生在第二次事故剛。 后來,他經常想起那件事。 命運輪的事發生在第二次事故前。 就像來自他童年的一個警告。 二 1955年的那個夏天,推銷員在烈日之下毫不疲倦地穿過內布拉斯加州和依阿華州。他 開著一輛1953年制造的水星汽車,這車已經跑了七万多英里了,汽門總是 亂響,他個 子很高大,但看上去仍像個中西部男孩;1955年夏天,格萊克•斯蒂爾森才二十二歲,四 個月前,他在奧馬哈市的刷房生意破產了。 汽車的行李箱和后座裝滿了紙箱,紙箱里全是書,大部分是(圣經)。這些(圣經》的 形狀和大小各不相同,有帶十六張彩色插圖的版本,售价1.69美元,裝訂用的膠水很好, 至少十個月內不會散架;還有只賣六十五美分的袋裝書版,沒有彩色插圖,但我主那穌的話 都印成紅色的,很醒目;另外還有豪華本,售价19.95美元,是用白色的人造革裝訂的, 封面上可以燙金印上收藏者的名字,有二十四幅彩色插圖,中間留有空白,可以寫下出生, 結婚和埋葬的時間,這坤豪華本兩年來一直沒賣出去過:,另外,還有一紙箱平裝書,書名 叫(美國的真理之路:共產主義──猶太人反對美國的陰謀》。 格萊克把車拐進一棟農舍灰扑扑的私用車道上,這農舍看上去已被人廢棄了──窗帘拉 上了,谷倉門關著──但你只有試一下才能确定。自從兩年前格萊克•斯蒂爾森和他母親從 俄克拉荷馬搬到奧馬哈后,他一直信守這一格言。刷房生意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業,但他 需要暫時离開那穌一會儿,這雖然有點儿讀神,但可以原諒。但現在他又回來了──雖然不 是回到祭壇上。另外,不用裝神弄鬼了,也讓他覺得很輕松。 他打開車門,下了車,這時,從谷倉里躥出一條大狗,它的耳朵向后耷拉著,沖著他吼 叫。“你好,狗儿/格萊克用他低沉,悅耳,富于魅力的聲音說──這聲音已經是一個經過 訓練的演說家的聲音了,雖然他才二十二歲。 狗儿并不理睬他富于魅力的聲音,繼續向前跑來,想要把推銷員當午餐吃掉。•格萊克 又坐回到汽車內,關上門,按了兩次喇叭,汗珠從他臉上滾落下來,把他的白色亞麻套裝染 成了黑灰色,他的背上也冒了汗,他又按了一次喇叭,但沒有人出來答應。那些鄉下佬一走 是開著車進城了。 格萊克微微一笑。 他沒有把車開出私用車道,相反,他探身從身后拿出一個噴霧器──只是這個噴霧器里 裝的是氨水。 格萊克拔掉蓋子,又從車里走出來,得意洋洋地笑著,本來是蹲著的狗馬上又站起來, 一邊吼叫一邊向他沖來。 格萊克繼續微笑著。“很好,狗儿,”他用悅耳,富于魅力的聲音說。“你盡管走過 來,過來你就會得到它。"他痛恨這些丑陋的鄉下狗,這些狗在寬大的庭院里跑來跑去,傲 慢之极,你可以猜到它們的主人也一樣傲慢。 “操他媽的鄉巴佬,”他低聲說,仍然微笑著,“過來,狗儿。” 狗來了。它微微俯下身,准備扑向他。谷倉里,一頭牛在眸陣地叫,風輕輕吹過玉米 地。當狗扑過來的時候,格萊克的微笑變成了冷酷的獰笑。他一按噴嘴,把刺人的氨水直接 噴進狗的眼睛和鼻子。 它憤怒的咆哮立即變成短促。痛苦的嗷叫,隨著氨水的進一步腐蝕,這曝叫又變成了哀 嗚。它馬上搖尾乞怜,看家狗變成了一條被打敗的雜种狗。 格萊克•斯蒂爾森的臉陰沉下來,眼睛眯成難看的兩條縫。他迅速走向前去,對著狗的 腰狠狠地飛起一腳。狗發出一聲悲慘的尖叫,由于疼痛和恐懼,它沒有逃向谷倉,而是轉過 身向導致它痛苦的人發起了進攻,這就注定了它的毀滅。 它吼叫一聲,猛扑上來,一口咬住格萊克白色亞麻褲的右褲腳,撕開了褲子。 “你這狗雜种!”他又惊又怒地喊道,又飛起一腳,把狗踢得在塵土中打滾。他又赶過 去,一邊喊一邊踢,狗的眼睛流著淚,鼻子疼痛難忍,一條肋骨斷了,另一根也裂開了,這 時它才意識到這個瘋子的危險,但已經太晚了。 格萊克•斯蒂爾森追著它穿過灰扑扑的庭院,气喘吁吁地喊著,汗水從他面頰上滾落。 狗被他踢得尖叫不止,几乎爬不動了,身上五,六處都在流著血,它快死了。 “你不應該咬我,”格萊克低聲說。“听到了嗎?你不應該咬我,你這條臭狗,沒有人 敢惹我,听到了嗎?沒有人。"他用血跡斑斑的鞋尖又踢了狗一下,但狗只發出一聲低低 的,嘶啞的叫聲,讓他很不滿意。格萊克的頭很疼,這是因為在炎熱的太陽下追赶狗引起 的,最好別昏過去。 他閉上眼睛,急促地呼吸著,汗水像眼淚一樣從他臉上滾落,被打斷肋骨的狗在他腳邊 慢慢死去。五顏六色的光點隨著他心跳的節奏,從他眼臉后面飄過。 他的頭很疼。 有時,他怀疑自己會不會發瘋。就像現在一樣,他本來只想用噴霧器里的氨水噴一下 狗,把它赶口谷倉,這樣他就能把自己的名片插到紗門的門縫里,以后再回來推銷。現在你 瞧,事情弄得一塌糊涂。現在他根本不能再留下名片了。 他睜開眼睛,狗躺在他的腳邊,急促地喘著气,汗水滴滴答答地從它的鼻子往下流。格 萊克低頭看時,狗謙卑地舔舔他的鞋,好像承認它被打敗了,然后安靜地死去。 “你不該撕我的褲子,”他對它說。“這褲子花了我五塊錢,你這條臭狗。” 他必須赶緊离開這里,如果那個鄉下佬克萊姆和他的妻子以及六個孩子從鎮上回來,看 到推銷員打死了他們的狗,那可不妙了。他會被解雇的,公司可不雇用打死基督徒養的狗的 推銷員。 格萊克神經質地咯咯笑著回到汽車邊,鑽進汽車,迅速把車倒著開出私用車道。他向東 開上了一條土路,這條路筆直地穿過玉米地。他把車速開到每小時六十五英里,在汽車后面 揚起一大片塵土。 他不想被解雇,至少現在不想。他賺了很多錢──除了公司給他的之外,他自己還在悄 悄地賺錢,他干得很不錯,另外,四處旅行可以遇到很多人……很多姑娘。這是一种很好的 生活,只是一一一一 只是他并不滿足。 他繼續開著車,頭在咚咚地跳。不,他就是不滿足,他覺得他應該干大事,而不只是開 著車在中西部賣《圣經》和偷偷摸摸賺點儿小外快。他覺得他天生是要干……干── 惊天動地的事業的。 對,的确是這樣的,几個星期前,他和某個姑娘在谷倉的干草堆上搞。這姑娘的父母開 車到集市賣雞去了,她主動挑逗他,問他要不要喝一杯檸檬汁,接下來的事情就可想而知 了。當他們完事后,她說跟他搞就像跟一個牧師搞一樣,他打了她一個耳光,自己也不知道 為什么。他打了她耳光后就离開了。 啊,不是這樣的。 實際上,他打了她三,四個耳光,一直打到她哭著喊救命,然后他不得不施展全身解數 來安慰她。那時他的頭也很疼,眼前直冒金星。他努力使自己相信這是由于干草堆太悶熱了 才引發了頭疼,但其實并不是悶熱導致頭疼的,而是某种陰暗瘋狂的情緒造成的,當狗撕開 他的褲子時他就感到了這种情緒。 “我沒有發瘋/他在汽車中大聲說,迅速搖下車窗,讓夏天的熱气和塵土味,玉米味以 及肥料味吹了進來。他打開收音机,聲音放得很大,听著帕蒂•佩杰的歌,他的頭疼減輕了 一點儿。 這其實是控制自己情緒的問題──也是保持自己的工作記錄完美羌暇的問題。如果你做 到這兩點,就不會頭疼了。他在這兩方面做得都越來越好,他已經不像過去那樣經常夢見他 父親,在夢中,他父親歪戴著帽,沖他吼道,“你是個廢物,小崽子!你他媽的是個廢 物!” 他不常做這种夢了,因為夢是錯誤的,他再不是個小患子了,對,他曾經又瘦又小又多 病,但現在他長大了,他在照顧他的母親一一一 他的父親死了,他的父親看不到了。他不能讓他父親認錯,因為他在一次油井爆炸中死 了,有那么一次,格萊克想把他從墳墓中挖出來,對著他腐爛的臉喊道:“你錯了,爸爸, 你說我的話錯了!"然后狠狠地踢他一腳,就像── 就像他踢那條狗一一樣。 頭疼好些了。 “我沒有發瘋。"在嘈雜的音樂聲中他又低聲說道,他母親經常告訴他,他是注定要干 大事的人,格萊克對此深信不疑。問題是要控制那种事情──像打姑娘耳光或踢狗──的發 生,并使他的工作記錄完美無暇。 他确信,當時机成熟時,他是會干出一番大事業的。 他又想起了那條狗,臉上露出了猙獰的微笑。 他會干出一番惊天動地的事業的。當然,還需要几年的時間努力,但他還年輕,不用著 急。他相信自己最終會成功的。 上帝保佑那些阻礙他的入吧。 格萊克把一條晒得黑黑的胳膊搭在車窗上,隨著收音机吹著口哨,他一踩油門,把車加 速到每小時七十英里,穿過依阿華的農田,飛快地向未來駛去。 第一章 那天晚上,有兩樣東西給莎拉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玩命運輪的好運气和那個假面具。 但是,几年后,隨著時光的流逝,她常常想起的卻是那個假面具──在此之前,她根本不敢 回想那個可怕的夜晚。 他住在克利維斯•米爾斯鎮的一間公寓。莎拉到那里時七點四十五,她把車停在拐角, 按了門鈴進了大門。今天晚上他們開她的車,因為約翰尼的汽車的軸承坏了,送去修理了, 約翰尼在電話上告訴她,修車要花很多錢,然后爆發出一陣典型的約翰尼•史密斯式大笑。 如果莎拉的小汽車坏了,她一定會哭的。 莎拉穿過走廊向樓梯走去,經過挂在那里的一塊公告牌。上面釘著一張張廣告,出售摩 托車,音響配件,打字設備,還有想搭車去堪薩斯或加利福尼亞的人的告示,以及開車去弗 羅里達的人招請搭車者以共同負擔汽油費的告示。但今天晚上公告牌主要被一張大布告占据 了,這張大布告上畫了一個緊握的拳頭,背景是紅色的火焰,市告上寫著“罷課”兩個字, 時間是1970年10約翰尼的房子在二層,。他稱之為閣樓,你可以穿著晚禮服站在那儿,手 里拿著一杯葡萄酒,俯看下面熱鬧非凡的鎮中心:匆匆忙忙的行人。喧鬧的出租汽車,以及 閃爍的霓虹燈。城市里几乎有七千間公寓,這是其中之一。 克利維斯•米爾斯鎮實際上就是一條大街,十字路口安著紅綠燈,沿街有二十几家商 店,還有一家小皮鞋厂。像大多數奧羅諾市周圍的小鎮一樣,因為緬因州立大學就在奧羅諾 市,所以這個鎮真正的產業就是提供學生消費品──啤酒。葡萄酒。汽油。搖滾樂,快餐食 品,麻醉藥,日用雜貨。房子和電影。電影院叫“陰涼”,學校開學期間,它放映藝術影片 和四十年代的怀舊片,暑假它就放映克林特•伊斯特伍德主演的西部片。 約翰尼和莎拉畢業一年多,兩人都在克利維斯•米爾斯中學教書,這是很少几所沒有被 兼并到大社區的中學之一。大學教員和學生把克利維斯鎮當成他們的臥室,鎮里的稅收令人 羡慕。鎮中心有一座嶄新的傳媒大樓,小鎮居民可能很不喜歡大學生的尖刻語言和他們為結 束戰爭而舉行的游行示威,以及他們干涉小鎮事務的行為,但小鎮居民從不拒絕大學教師和 學生每年所交的房屋稅。 莎拉敲敲他的門,約翰尼的聲音低沉得讓人奇怪,這聲音喊道:“門開著,莎拉!” 她皺皺眉,推開房門。約翰尼的房間一片漆黑,只有遠處街上黃色交通燈的一閃一閃。 家具上全是黑色的陰影。 “約翰尼……” 她怀疑是不是保險絲燒了,試著向前邁出一步──突然,一帳可怕的臉浮現在她的面 前,可怕得像在惡夢中見到的。它閃著幽靈似的綠光。一只眼睛睜得大大的,好像惊恐地凝 視著她,另一一只眼睛邪惡地眯成一條縫。睜著眼睛的左半邊臉似乎很正常。們右半邊則是 一個皺成一團的恐怖的臉,咧著厚厚的嘴唇,露出殘缺不全的牙齒,那牙齒也在閃著綠光。 莎拉低低地尖叫一聲,踉蹌著向后退了一步。這時。燈亮了,黑暗的地獄消失了,眼前 還是約翰尼的公寓,牆上是尼克松為舊汽車做廣告的招貼畫,地上是約翰尼母親手織的地 毯,蜡燭盒里放著葡萄酒瓶。那張臉不再閃光了,她看到那只不過是廉价商店出售的万圣節 假面具。約翰尼的藍眼睛正透過假面具的眼窩向她一眨一眨的。 他取下面具,沖她親切地微微一笑,他穿著退色的牛仔褲和一件棕色的毛衣。 “万圣節快樂,莎拉。"他說。 她的心仍在狂跳,他把她嚇坏了。“很有意思。"她說,轉身就走。她不喜歡這么被人 嚇唬。 他在門口赶上她:“嘿……我很抱歉。” “你應該抱歉。”她冷冷地看著他──或者說試圖冷冷地看著他。她已經不生气了,你 很難真的對約翰尼生气,不管她是否愛他──對此她正在苦苦思考──她都不可能長久地對 他生气,或憎恨他,她怀疑是否真有人不喜歡約翰尼•史密斯,這一念頭是如此荒謬,她不 由得笑起來。 “啊,很好。哥儿們,我以為你要不理我了呢。” “我不是什么哥儿們。” 他打量著她:“我已經注意到了。” 她穿著一件笨重的仿烷熊皮上衣,他這种天真的挑逗又讓她笑起來:“穿著這种衣服, 你什么也看不到的。’∼ “噢,對,我能看到。"他說,一只胳膊摟住她,開始親吻她,開始她沒有做出回應, 當然很快就有了。 “對不起,我嚇著你了,”他說,用他自己的鼻子友好地碰碰她的鼻子,然后松開手。 他舉起假面具,“我把你嚇了一跳。星期五我要戴著它上課。”“噢,約翰尼,這可是違背 校紀的。… “我會想法蒙混過去的。”他咧嘴一笑說。天知道,他會的。 她每天上課都戴著女學究式的大眼鏡,頭發一絲不苟地梳成一個發舍。她的裙子剛剛過 膝蓋,而那時大多數姑娘的裙子都只不過剛遮住內褲而已(我的腿比她們的更漂亮,莎拉恨 恨地想)。她堅持按字母順序給學生排座,這樣一般能把那些調皮學生分開。對于不服教管 的學生,她毫不留情地把他們送到校長助理那里,她的理由是:既然他一年比她多拿五百 塊,那他就該來管學生,但是,她總是不斷地和校紀校規發生沖突。更使她不安的是,她開 始感覺到每個新教師都要受到某种學校集体意識的審視,而對她的審視結果并不讓她樂觀。 從表面上看,約翰尼完全不像個好老師。他總是有點儿恍恍惚惚地從一個班走到另一個 班,由于課間跟人聊天,上課經常遲到。他讓學生愛坐哪儿就坐哪儿,所以同一個座位每天 坐的都是一個不同的學生(班里的調皮學生總是坐到教室的后排)。這樣莎拉直到三月份才 能記住他們的名字,而約翰尼似乎早已經記住了。 他個子很高,有點儿駝背,孩子稱他為“弗蘭肯斯但”。約翰尼一點儿也不生气,反而 似乎很喜歡這個綽號。但他上課時學生是最安靜的,很少有逃課的(莎拉上課時總有學生逃 課)。他在學校似乎很有人緣,是那种學校引以為驕傲的老師。她就不是,有時候想到個中 原因,她差點儿气瘋了。 “我們出發前你想不想喝杯啤酒?或來杯葡萄酒?” “不要,但我希望你帶夠錢,”她說,抓住他的胳膊,決定不再生气了,“我總是吃至 少三個熱狗,特別當那是本年最后一次鄉村博覽會時。”他們要去克利維斯•米爾斯鎮以北 二十英里的艾斯帝鎮,那個鎮宣稱它舉辦的這次鄉村博覽會是本年的最后一次。這鄉村博覽 會將在星期五晚上的万圣節結束。“考慮到星期五是發工資的日子,我會滿足你的。我有八 塊錢。” “噢……我的天哪……”莎拉翻著眼睛說,“我就知道如果我保持純洁,總有一天會遇 到一個大款的。” 他微笑著點點頭:“咱們這些拉皮條的可賺錢了,寶貝。現在讓我穿上上衣,我們就走 吧。” 她心花怒放地看著他,一個聲音又在她大腦中響起來,這聲音在她淋浴、備課,讀書或 做飯時常常響起,就像電視上三十秒鐘的公益廣告。他是個非常好的男人,親切、風趣,他 永遠不會折磨你。但這就是愛嗎?我的意思是說,這就是全部嗎?連你學自行車也必須摔几 次跤,擦破膝蓋。這應該稱之為社交禮儀,只是件微不足道的事。 “我要上廁所。"他沖她喊道。 “好吧。”她微微一笑。約翰尼屬于那种不斷提到自己生理需要的人──天知道為什 么。 她走到窗戶邊,望著下面的大街,大學生們正在把車開到“奧麥克”邊的停車場,“奧 麥克”是人們常去的出售比薩餅和啤酒的餐館。她突然希望自己也能成為那些孩子中的一 員,把這些混亂的思緒扔到腦后。大學是很安全的,那是一片世外桃源,其中每個人都可以 成為一個不愿長大的勇敢少年。總有一個尼克松或阿格紐扮演胡克船長的角色。 她是在九月開始上課時遇到約翰尼的,但她以前也見過他。約翰尼和她以前的男朋友丹 毫無相同之處,丹長得英俊滯洒,能言善辯,有些尖刻,喜歡喝酒,是個熱情奔放的情人, 他喝醉時會變得非常殘酷,她記得那天晚上在班戈爾一家酒吧發生的事。坐在他們旁邊飯桌 上的一個男人為橄攬球比賽的事跟丹開玩笑,丹間他是不是想挨揍,那個男人道了歉,但丹 并不想要道歉,他想打架,他開始辱罵和那個男人一起的女人。莎拉抓住丹的手,要他住 口。丹甩開她的手,用他的灰眼睛冷冷地盯著她,嚇得她說不出話來。最后,丹和那個男人 走到外面,丹把那人痛打了一頓,打得那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尖叫起來,莎拉以前從沒听到過 一個男人尖叫──她永遠不想再听到。他們不得不赶緊离開,因為酒吧服務員看到他們在于 什么,打電話叫警察了。那天晚上她很想一個人回家,但酒吧离學校有十二英里,公共汽車 六點就停開了,而她又不敢搭便車。 回去的路上,丹一言不發。他臉上被抓了一道,但只有這一道。他們回到她宿舍,她告 訴他,她再也不想見他了。“隨你的便,寶貝。"他滿不在乎他說,這种態度令她心寒。酒 吧事件后他第二次打電話找她時,她又跟他出去了。她內心深處為此而痛恨自己。 這种關系持續了整整一學期。她既害怕他,又迷戀他,他是她第一位真正的情入,甚至 到現在,差兩天就是1970年的万圣節了,他仍是她惟一的真正情人。她和約翰尼沒有上過 床。 丹在床上很不錯。他只是利用她,但他在床上的确很不錯。他不肯采取任何避孕措施, 于是她不得不去學校醫院,結結巴巴他說她痛經,從那里開些避孕藥。在性生活上,丹一直 占上風她和他一起達到性高潮的次數不多,但他的粗暴本身有時會使她達到性高潮,在這种 關系結束前的几個星期,她開始感到一個成熟女人對性的渴求,這种欲望令人尷尬地和其它 感情交織在一起:對丹和她自己的厭惡,對建立在屈辱之上性關系的怀疑,以及因為自己無 法中斷這种關系而產生的對自己的蔑視。 今年年初,這种關系突然結束了。他退學了,“你要去哪儿?”她坐在他室友的床上, 看著他把東西扔進兩個箱子中,怯生生地問。她想要間其它更私人的問題。你會住在周圍 嗎?你會找個工作嗎?你會上夜校嗎?你的計划中有我的位置嗎?最后這個問題是她無法問 的,因為任何回答她都無法接受,他的回答讓她大吃一惊。 “大概去越南。” “什么?” 他伸手到書架中翻出一封信,扔給她。這是一封來自班戈爾征兵中心的信:命令他去報 到進行体檢。 “你不能躲開嗎?” “我不知道,也許可以。”他點著一根香煙,“我并不想躲開。” 她盯著他,大吃一惊。 “我厭倦了現在的生活:讀大學。找工作然后再結婚。我知道你想跟我結婚,我也想過 這個問題,但這是不可能的,你知道,我也知道,我們倆不合适,莎拉。” 她的問題都得到了回答,于是她逃走了,而且以后再也沒見過他。她見過他的室友几 次,這位室友從一月到七月收到過三封丹的來信。丹應征入伍,被送到南方某地進行基本訓 練,那是這位室支最后一次听到丹的消息,也是莎拉最后一次听到他的情況。 起初她以為她會一切如常的。人們在半夜之后從汽車收音机中听到的那些憂傷的失戀歌 曲對她并不适用,她并沒有借酒澆愁,痛哭流涕。她沒有因為失戀而又赶緊再找個男人,或 去酒吧鬼混。那年春天的大部分晚上,她都在宿舍里安靜地讀書。這是一种解脫而不是痛 苦。 上個月在一次舞會上她偶然遇到約翰尼,只是在這以后,她才意識到她大學的最后一個 學期是多么的空虛,那种空虛是你身在其中時意識不到的。 回想起來,正是那种空虛嚇坏了她,使她喘不過气。整整八個月,她租了間公寓,除了 找工作和讀廉价小說外,什么都沒干。她起床,吃早飯,出去上課或應聘,再回到家,吃 飯,打個吨(有時這個吨長到四個小時),再吃飯,讀書讀到十一點三十分左右,困了,就 上床睡覺。在那段時間內,她從沒思考過。生活變成了例行公事。有時候,她腹股間有一种 騷動,一些女小說家稱之為”不滿足的騷動”,這時她要么沖個冷水浴,要么采用灌洗療 法。灌洗療法會有些疼,卻給了她一种痛苦的滿足。 那段時間,她常常慶幸自己的成熟,慶幸自己能對丹一笑置之。后來,她意識到自己那 八個月其實一直在想丹。她沒有注意到,那八個月全國發生了大規模的動亂。游行示威,戴 著防暴頭盔和防毒面具的警察,阿格紐對報紙日益加劇的攻擊,肯特州的槍擊事件,黑人和 激進的种族團体在街頭的暴力沖突,所有這一切都由電視做了報道。莎拉完全龜縮在個人的 小天地里,慶幸自己擺脫了丹,慶幸自己得到了解脫。 這時她開始到克利維斯•米爾斯中學教書,這對她來說是個很大的變化:經過十六年的 學生生涯后,她自己走上了講台,另外,是在舞會上遇見了約翰尼•史密斯,她意識到他看 她時的樣子,不是色迷迷的,而是一种很健康的欣賞眼光。 他請她去看電影《公尼凱恩》,她答應了。他們一一起玩得很開心,她想:這沒什么可 大惊小怪的。,她很喜歡晚上分手時他吻她,心想:他可不是個清教徒。他的喋喋不休讓她 大笑不止,于是她想,他長大后會成為一個喜劇演員的。 那天晚上看完電影回到她的公寓,莎拉坐在臥室看電視。上的午夜電影,貝蒂。戴維斯 在電影中扮演一個輕浮的職業婦女。這時,她對約翰尼的看法又回到她的大腦中,她嘴里咬 著苹果愣住了,對自己的不公平感到震惊。 一一個沉默了大半年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這聲音与其說是良心,不如說是反省:你真 正的意思是,他和丹完全不同。是嗎? 是!她安慰自己道,現在已不只是震惊了。我根本沒有想丹,那……是很久以前的事 了。那聲音回答說:尿布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丹昨天才离去。 她突然意識到她深夜一個人坐在公寓,吃著苹果,看著電視上一部她毫不感興趣的電 影,只因為這樣做可以避免思考,當你所思考的只不過是你自己和你失去的愛時,這种思考 真是太討厭了 非常令人震惊。 她放聲痛哭起來。 約翰尼第二次和第三次約她時,她也跟他出去了,這表明了她的變化。她不能說這些是 約會,因為它們的确不是。她是個聰明,漂亮的姑娘,和丹斷絕關系后,有很多人請她出 去,她惟一接受的一次就是和丹的室友出去吃漢堡,她現在意識到,她之所以跟他出去、是 因為想從這可怜的家伙嘴里套出有關丹的消息。 畢業后,她大多數大學女友都消失得無影無蹤。貝蒂•海克曼參加和平工作團去非洲 了,讓她富有的雙親大吃一惊。莎拉有時想知道,烏干達人會對貝蒂雪白的皮膚。淡金黃色 的頭發以及冷艷的容貌作何感想。丹尼•斯達絲在休斯頓讀研究生,拉塞爾•朱戈絲和她的 男朋友結了婚,目前在馬薩諸塞州西部的某個地方怀孕了。 莎拉有點儿惊訝地承認,約翰尼•史密斯是她很長一段時間內結識的第一位新朋友── 她在中學可是一位很受歡迎的小姐。她和克利維斯中學的許多老師出去過,這只是為了禮 貌。其中之一是數學老師戈納•賽德克,但他是非常乏味的人。另一個是喬治•羅德斯,他 第一次出去就試圖和她發生關系,她打了他一個耳光,第二天他們在走廊相遇時,他居然還 有膽子沖她擠眉弄眼。 但約翰尼則很風趣,也很好相處。他對她也的确很有性吸引力,只是有多強烈她目前還 說不准。上星期五他們參加完十月教師集會后,他邀請她去他公寓吃一頓自己做的通心 粉:,在慢慢煮調味汁的時候,他沖到角落拿出兩瓶葡萄酒,這是約翰尼的風格,就像他喜 歡提自己的生理需要一樣。 吃完飯后,他們一起看電視,然后又發展到抱在一起親吻,如果不是他的兩個朋友打扰 的話,天知道會發展到哪一步。這兩個朋友是大學講師,拿著一份論學院自由的文章要約翰 尼讀讀,談談他的看法。他照辦了,但是顯然很勉強。她注意到了這一點,暗地里很高興, 她也很高興自己腹股間的騷動,那天晚上,她沒有用灌洗法消滅這种騷動。 她從窗戶邊走開,來到他放假面具的沙發旁。 “万圣節快樂。”她咕嗜道,笑起來。 “你說什么?”約翰尼喊道。 “我說如果你還不快出來,我就要一個人去了。” “馬上就好。” “快點!” 她用一個指頭摸摸杰克爾──海德假面具,左半邊是和气的杰克爾醫生,右半邊是邪惡 的,非人的海德。到感恩節時我們會發展到哪一步?她想知道。或到圣誕節時會怎么樣呢? 這想法使她興奮地打了個冷戰。 她喜歡他。他是個极其平凡而甜蜜的男人。 她再次低頭看著假面具,可怕的海德像一塊腫瘤一樣從杰克爾臉上長出來。它上面涂了 熒光粉,所以會在黑暗中閃閃發光。 什么是平凡?沒有什么東西,沒有什么人是真正平凡的。如果他真的那么平凡,他怎么 會想到在屋里戴這東西呢?學生們又怎么能叫他“弗蘭肯斯但”,卻又尊敬和喜歡他呢?什 么是平凡?約翰尼撥開臥室和浴室之間的帘子,走了出來。 如果他今晚想要和我上床,我想我會答應的。 這個念頭很溫馨,就像回家一樣。 “你在咧嘴笑什么?”“沒笑什么。”她說,把面具扔回沙發。““不,你在笑。是什 么有趣的事?” “約翰尼,”她說,一只手放在他胸口掂起腳塵輕輕吻吻他“有些事是不能說的。哎, 我們走吧。” 他們在大門樓梯口邊停了一下,他扣上棉布上衣的扣子,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又落到那 張“罷課”布告上,上面畫著握緊的拳頭和燃燒的火焰。 “今年又會有一次學生罷課。”他說,順著她的眼睛看去。 “為了反對戰爭?” “戰爭只是一部分原因。越南和關于預備軍官訓練團的爭論,以及肯特州事件,所有這 些會激起更多學生的憤怒。我猜大學從來沒有過這么少的咕嚕者。” “咕嚕者是什么意思? “咕嚕者指的是那些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書呆子,他們只關心畢業后能不能找到年薪一万 的工作。咕嚕者就是那些只關心文憑的人。那种時代結束了,大部分咕嚕者都覺醒了。大學 會有很大的變化。” “這對你很重要嗎?雖然你已經离開大學了•。” 他挺起腰板。“夫人,我是男校友,1970年畢業的。為親愛的緬因州干杯。” 她笑了。“好了,快走吧。我要在他們關門前玩玩滑車。” “很好,”他說,抓住她的手臂。“我剛好把你的車停在拐角。” “還有八塊錢。今天晚上太棒了。”這是個陰天的晚上,但沒下雨,還算挺暖和的。天 空一勾彎月時隱時現。約翰尼一只胳膊摟著她,她偎過去。 “你知道,我很想念你,莎拉。”他的聲調似乎很隨便,但這只是表面現象。她的心停 了一下,然后狂跳起來。 “真的嗎?” “我猜那個叫丹的家伙傷害了你,是嗎?” “我不知道他對我做了什么。"她坦率他說。他們身后的黃色交通燈一閃一閃的,使他 們的影子在前面的水泥道上時隱時現。 約翰尼似乎在認真考慮這句話。“我不會傷害你的。”他最后開口說。 “我知道你不會的。但是約翰尼……這需要時間。” “對。"他說。“時間。我想我們有足夠的時間。” 后來,不論是醒著還是在夢中,她常常會想起這句話中所包含的難以言傳的痛苦和失 落。 他們走到拐角,約翰尼為她打開乘客一邊的車門。然后繞過去坐到駕駛座上,“你冷 嗎?” “不冷,”她說,“今天晚上天气很不錯。” “對。”他說,把車駛离拐角。她又想起那個荒唐的面具。杰克爾那半邊臉眼睛睜得大 大的,眼窩孔后面是約翰尼的藍眼睛,這一半并不可怕,因為能夠看出后面是約翰尼本人, 正是海德的那半邊臉嚇著了她,因為那只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它有可能是任何人的眼睛。比 如,有可能是丹的眼睛。 但是,等他們到達艾斯帝鎮鄉村博覽會時,她已經忘記了那假面具,游藝場中光禿禿的 燈泡閃閃發光,大轉輪上的霓虹燈上下翻轉。她和她的朋友在一起,他們將痛痛快快地玩個 夠。這是個陰天的晚上,但沒下雨,還算挺暖和的。天空一勾彎月時隱時現。約翰尼一只胳 膊摟著她,她偎過去。 “你知道,我很想念你,莎拉。”他的聲調似乎很隨便,但這只是表面現象。她的心停 了一下,然后狂跳起來。 “真的嗎?” “我猜那個叫丹的家伙傷害了你,是嗎?” “我不知道他對我做了什么。"她坦率他說。他們身后的黃色交通燈一閃一閃的,使他 們的影子在前面的水泥道上時隱時現。 約翰尼似乎在認真考慮這句話。“我不會傷害你的。”他最后開口說。 “我知道你不會的。但是約翰尼……這需要時間。” “對。"他說。“時間。我想我們有足夠的時間。” 后來,不論是醒著還是在夢中,她常常會想起這句話中所包含的難以言傳的痛苦和失 落。 他們走到拐角,約翰尼為她打開乘客一邊的車門。然后繞過去坐到駕駛座上,“你冷 嗎?” “不冷,”她說,“今天晚上天气很不錯。” “對。”他說,把車駛离拐角。她又想起那個荒唐的面具。杰克爾那半邊臉眼睛睜得大 大的,眼窩孔后面是約翰尼的藍眼睛,這一半并不可怕,因為能夠看出后面是約翰尼本人, 正是海德的那半邊臉嚇著了她,因為那只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它有可能是任何人的眼睛。比 如,有可能是丹的眼睛。 但是,等他們到達艾斯帝鎮鄉村博覽會時,她已經忘記了那假面具,游藝場中光禿禿的 燈泡閃閃發光,大轉輪上的霓虹燈上下翻轉。她和她的朋友在一起,他們將痛痛快快地玩個 夠。他們手拉手走進游藝場,一路上不怎么說話,莎拉又想起小時候逛鄉村博覽會的情況。 她生長在緬因州西部的一個小鎮南巴黎,在弗萊伯格有個鄉村博覽會。對于生長在波奈爾的 約翰尼來講,塔普舍爾大概是他小時候去的鄉村博覽會了。但這些鄉村博覽會其實都一樣, 這些年也沒什么變化。人們把車停在泥地停車場,在門口交兩塊錢,還沒走進鄉村博覽會就 聞到熱狗,胡椒和洋蔥、黛肉。棉花糖。鋸未以及其它芬芳的气味。你可以听到鐵鏈帶動的 小火車的隆隆聲,他們稱之為“野老鼠”。你听到射擊區傳來的0.22毫米口徑槍的叭叭 聲,大帳篷上綁著的大喇叭高喊著讓人們進去賭博,帳篷里是從當地殯儀館搬來的長桌和折 疊椅。搖滾樂在和汽笛風琴一爭高低。你可以听到招徐顧客的人的叫聲──二角五分射兩 次,贏個小布狗送你的孩子,快來啊,快來贏啊。這一切都沒有變,它再次把你變成一個小 孩,迫不及待地要去上當受騙。 “在這儿!”她拉住他停下,說,“滑車!滑車!… “當然。”約翰尼安慰他說。他遞給售票亭里的女人一美元,她推給他兩帳紅票和兩個 一角的銀市,頭都沒從《電影劇本》雜志上抬起來。 “你說‘當然’是什么意思?為什么你用那种聲調對我說‘當然’?” 他聳聳肩,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 “問題不是你說了什么,約翰•史密斯,問題是你說話時的語飛。 滑車停了,乘客紛紛下來,從他們身邊穿流而過,大部分都是少年,穿著藍色的海軍呢 襯衫或開領的羊毛衫。約翰尼領著她走上木梯,把票交給開滑車的人,那人看上去像世界上 最厭倦的人。 “沒什么意思,”他說,開滑車的人讓他們坐進一個小圓殼車中,插上保險杠。“只不 過這些車是在環形軌道上,對嗎?” “對”“而環形軌道又是嵌在一個圓形大轉盤上的,對嗎?” “對。” “啊,當滑車全速運轉時,我們坐的這個小車圍著環形軌道飛速旋轉,其速度只比宇航 員升空時的速度稍慢一點儿。我知道一個男孩……”約翰尼嚴肅地探過身。 “噢,你現在要說瞎話了。"莎拉不安他說。 “這個小孩五歲時,在台階上摔了一跤,脖子上部的脊椎骨摔了頭發絲那么小的一個裂 縫。十年后,他坐上了塔普舍爾鄉村博覽會的滑車……于是……”他聳聳肩,然后同情地拍 拍她的手,“但你大概不會有事儿的,莎拉。” “噢……我要下,下。下去……” 滑車猛地啟動了,鄉村博覽會和游藝場變成了一片模糊的燈光和面孔,她尖叫著笑起 來,開始打他。 “頭發絲那么小的裂縫!”她沖他喊道。“我們下車后,我要讓你有頭發絲那么小的裂 縫,你這個撒謊的家伙!” “你還沒覺得脖子有裂縫嗎?”他甜蜜地問道。 “噢,你這個撒謊的家伙!” 他們越轉越快,當他們第十次經過開動滑車的人時,他俯身過去吻她,車呼嘯著在軌道 上旋轉,他們的嘴唇熱烈。興奮地緊緊貼在一起,然后滑車慢了下來,他們的車在軌道上發 出短而尖的響聲,最后終于搖搖晃晃地停了下來。 他們下了車,莎拉捏捏他的脖子:“頭發絲細的裂縫,你這狗東西!你真讓人受不 了!”她嗔怪他說。 “我不會有好結果的,”約翰尼同意說。“我母親總是這么說。” 他們又并肩走到游藝場,等著那种天旋地轉的感覺消失。 “你母親很信教,是嗎?”莎拉問。 “她是一個虔誠的浸禮教會教友,”約翰尼同意說。“但她并不狂熱,很有節制。我在 家時,她總忍不住要塞給我一些宗教小冊子,但那是她的事。爸爸和我對此都能容忍。我過 去常常捉弄她──我問她,既然該隱的爸爸媽媽是地球上的第一對人,那么該隱到底跟誰結 婚呢?諸如此類的一些問題──但后來我認為這么做有點儿卑鄙,就再不問了。兩年前,我 以為尤金•麥卡錫能夠拯救世界,那么至少浸禮教會教友不用選那穌當總統了。” “你父親不信教嗎?” 約翰尼笑了:“我不知道,但他肯定不是浸禮教會教友。”他想了想又補充說:“我爸 爸是個木匠。”好像這很說明問題似的。她微微一笑。 “如果你媽發現你在和一個叛教的天主教徒約會,她會怎么想呢?” “她會要我把你帶回家,”約翰尼馬上回答說,“這樣她就能塞給你一些宗教小冊子 了。” 她停住腳,仍然拉著他的手。“你愿意帶我去你家嗎?”她間,仔細打量著他。 約翰尼長長的。快樂的臉變得嚴肅起來。“是的,”他說,“我愿意你去見他們……反 過來也一樣。” “為什么?” “你不知道為什么?”他溫柔地間。突然她哏咽起來,心跳得很厲害,好像要哭了,她 緊緊捏住他的手。 “奧,約翰尼,我真喜歡你”“我更喜歡你。"他嚴肅他說。 “帶我上轉輪吧,”她微笑著突然請求說。她要找個机會認真考慮一•下,想想他們的 未來,“我要到最高處,這樣我能看到一切:、 “在頂部我可以吻你嗎。” “如果你動作迅速的話,可以吻兩次。” 她領著他走到售票亭,他又交了一塊錢,他一邊交錢一邊告訴她:“我中學時認識一個 在游藝場工作的小孩,他說建造這些轉輪的人都是些醉鬼,他門留下各种……” “見鬼去吧,”她興高采烈他說,“沒人長生不老。" “但每個人部試圖長生不老,你注意到這一點了嗎。"他說,跟著她坐進一個謠搖晃晃 的吊藍。 實際上,他在頂部吻了她好几次,十月的風吹亂了他們的頭發,游藝場盡收眼底,在黑 暗中像個閃光的鐘表。 四 玩完轉輪后他們又玩旋轉木馬,雖然他明白告訴她他不想玩,因為他的腳大長,能跨站 在木馬上,她調皮地告訴他,她在中學認識一個姑娘,這姑娘心臟不好,但誰都不知道。一 一次,她和她男朋友坐到木馬上,于是…… “以后你會后悔的,”他平靜而真誠地告訴她。“建立在謊言基礎上的關系是很不牢固 的,莎拉。” 她嘲弄地沖他咂咂舌頭。 最后他們跳了出來,他買了兩個炸熱狗和一袋炸薯條,這种炸薯條只在十五歲前才吃得 津津有味。 他們經過一個夜總會,三個姑娘站在門口,裙子和乳罩上裝點著金屬片,正隨著一首杰 瑞•李•劉易斯的老歌調子在跳搖擺舞,有一個人拿著話筒在招待客人:“來吧,寶貝。" 杰瑞•李的鋼琴聲在撒滿鋸未的拱廊回蕩,“來吧,寶貝,不要猶豫……我們不騙你……很 刺激……” “花花公子夜總會,”約翰尼惊嘆道,笑了起來。“以前在哈里森海灘也有個這樣的地 方,招待顧客的人發誓說,姑娘們雙手綁在背后就能摘下你的眼鏡。” “听上去像是一种傳染性病的有趣方式。"莎拉說。約翰尼爆發出一陣大笑。 他們身后,招沫客人的聲音逐漸模糊,杰瑞•李的鋼琴聲瘋狂而固執,這五十年代的聲 音打破了那個年代的死寂消沉,像是一种先兆,“來吧,來吧,別害羞,這些姑娘就一點儿 也不害羞!都在里面呢……不看花花公子俱樂部的表演,你的教育就不完整 “你想不想回去完成你的教育?她問。 他微微一笑。“很久以前我就修完了那個課目的基本課程,我可以等等再得博士學 位。” 她掃了一眼手表:“嘿,很晚了,約翰尼。明天還要上課呢。” “是的。但至少今天是星期五啊。” 她嘆了口气,想到還有兩節課沒備呢。 他們向游藝場最熱鬧的地方走去。人群在逐漸离去。小火車已經關門了,兩個工人嘴里 叨著煙,正用防雨布把它蓋起來。擲圈游戲的攤主正在關燈。 “星期六你有什么事嗎?”他突然小心翼翼地間。“我知道現在問你大匆忙了, 但……… “我有自己的安排。"她說。 她不能忍受他那种失望的表情,在這類事情上拿他開玩笑真是太殘酷了。“我要跟你在 一起。” “真的?噢,那太好了。”他沖她咧開嘴笑起來,她也對他笑。她大腦中的聲音突然說 話了。 你又感到很好了,莎拉。感到很幸福。這不是很好嗎? “對,是的。"她說,踮起腳尖飛快地吻了他一下。她要趁自己膽怯退卻之前赶緊說出 來,“有時,我一個人在公寓非常孤獨。也許我能……跟你一起過夜。” 他親切地。若有所思地看著他,這种沉思使她的內心深處熱辣辣的。“你真這么想嗎, 莎拉?” 她點點頭。“我真的這么想。” “好吧。"他說,一只胳膊摟住她。 “你是真的嗎?”莎拉有點儿害羞地問。 “我只怕你變卦。” “我不會的,約翰尼。” 他把她摟得更緊了。“那么今天晚上我運气太好了。” 他這么說時,他們正經過命運輪攤,她后來記起這是游藝場這一側三十碼內惟一還開著 的一個攤子。 “喂──喂──喂,如果你覺得自己運气好,先生,那么就玩玩命運輪吧,把銀市變成 美元。到輪上試試你的運气吧,一個銀市就可以玩一次。” 約翰尼听到后轉過身。 “約翰尼?” “我覺得很幸運,就像那個人說的。”他沖她微微一笑,“除非你不愿意?” “不,去吧。只是別玩得時間太長。” 他又用那种沉思的眼光看看,這使她全身有點儿發軟,暗想和他在床上時會是什么感 覺。她的胃慢慢翻了一下,使她對突然而至的性渴望感到惡心。 “不,不會很久的。”他看著攤主。現在,他們身后的游藝場几乎空了,天上陰云消 散,天气有點儿冷。他們三人呼出的气都變成白色的了。 “想試試你的運气,年輕人?” “是的。” 他們到鄉村博覽會時,他把所有的現金都放到胸前的口袋,現在他掏出剩下的錢,還有 一美元八十五美分。 賭盤是一塊黃色塑料板,上面不同的區域印著數字和賭注与付款的差額。有點儿像輪盤 賭中的那种,但約翰尼馬上看出這里的賭額會使拉斯•維加斯玩輪盤賭的人大失所望的,賭 圈數的賭注才僅僅是二比一。有兩個數字零和雙零,押上算輸。他向攤主指出這一點,后者 只是聳聳肩膀。 “你想要按維加斯方式賭,那你就去維加斯。我能說什么呢?” 但約翰尼今天晚上興致特別好。開頭因為面具的事有些不愉快,但后來就一直很好。實 際上,這是几年來他最愉快的一個夜晚,他看看莎拉,她紅光滿面,兩眼放光,“你說呢, 莎拉?” 她搖搖頭:“我一竅不通。你怎么辦呢?…、“賭一個數字,或紅色/黑色,或奇數/ 偶數,或十個連續的數字。輸贏都不同。"他盯著攤主,后者滿不在乎地也盯著他。“至少 它們應該不同。” “賭黑的,”她說,“這有點儿刺激,是嗎?… “黑的。"他說,把一角銀幣扔到黑區中。 攤主凝視著賭盤上惟一的一個一角銀幣,嘆了口气。“真敢冒險。"他轉向輪子。 約翰尼的手漫不經心地舉起來,摸摸額頭。“等一等。”他突然說,把一個兩角五分的 銀幣推到11一20區。“就是它了?” “對。”約翰尼說。 攤主一推輪子,它就在一圈燈泡中旋轉起來,紅色和黑色分:不清了。約翰尼心不在焉 地擦著他的額頭。輪子開始慢下來,現;在他們能听到小木指針滑過分開數字的針時發出的 節拍器似的滴答聲,它到了8,9,似乎要停到10上,最后滴答一聲滑進11區,停了下 來。 “女士輸了,先生贏了!"攤主說。 “你贏了,約翰尼?” “好像是/"約翰尼說,攤主把兩個兩角五分的銀市放到他原來的那個上。莎拉尖叫一 聲,沒有注意到攤主把一角銀市拿走,, “告訴過你,今天晚上我運气很好。"約翰尼說。 ‘兩次是運气,一次只是僥幸,”攤主評論說,“喂──喂一一一喂。” “再來一次,約翰尼。",她說。 “好吧,還賭剛才的號。” “那就開始了?” “好吧。” 攤主又推了一”下輪子,它轉起來,莎拉低聲對他說:“這些輪子是不是預先做了弊 的? “過去是的,現在政府檢查過,他們只能憑偶然了。” 輪子滴滴答答慢下來,指針過了10,進入了約翰尼賭的數字,仍在滑動。 “停下,停下!”莎拉喊道,兩個正在向外走的少年停下來看著。 木指針現在轉得非常慢了,過了16和17,然后停在18上。 “先生又贏了。"攤主又放了六個兩角五分的銀市到約翰尼那一堆上。 “你發財了!"莎拉瞪大眼睛,吻吻他的面頰。 “你運气真好,伙計,”攤主興高采烈他說。“沒有人會在走運時退走的。喂一一一喂 一一一喂。” “我應該再賭一次嗎?約翰尼問她。 “為什么不呢?” “對,接著賭,”一個少年說,他上衣的一個扣子畫著吉米•漢德里克斯的臉。“那個 家伙今天晚上贏了我四塊錢,我很樂意看到他被打敗。” “那么你也來吧,”約翰尼對莎拉說,他給了她一個兩角五分的銀市。她猶豫片刻后, 把它放到21上。賭盤上說,壓單個數字成功的話是十比一。 “你賭10一20,對嗎,伙計? 約翰尼低頭看看賭盤上堆著的八個銀市,又開始搓他的額頭,好像他的頭開始疼了。突 然,他雙手抄起賭盤上所有的銀市。 “不,讓女士賭吧。這次我旁觀。” 她迷惑地看著他。“約翰尼?… 他聳聳肩膀。“只是一种預感。” 攤主輕蔑地翻翻眼睛,再次推動輪子。它轉起來,慢下來,停下來,停在兩個零的區 上。“你輸了,你輸了。"攤主單調他說,莎拉的銀市進了他的圍裙。 “這公平嗎,約翰尼?”她很委屈地問。 “零和雙零都是你輸。"他說。 “那么你把錢從賭盤上拿掉真是聰明。” “我想是的。” “你們還要不要賭?”攤主問。 “賭!"約翰尼悅.把他的銀幣分成兩堆。每堆四個。放到20一30區上。 當輪子在一圈電燈泡中轉起來時,莎拉眼睛盯著輪子問約翰尼:“這种地方一天晚上能 賺多少錢?” 除了兩個少年,又有兩男兩女四個年齡大些的人過來旁觀;一個建筑工人模樣的男人 說:“大約五百到七百美元。” 攤主又翻翻眼睛。“噢,伙計,我希望你說得對/他說。 “喂,別跟我裝窮,”建筑工人模樣的人說,“我二十年前也干過這一行。一個晚上五 百到七百,星期六兩千,很容易,那是說在輪子上不做手腳。” 約翰尼盯著輪子,輪子現在轉得比較慢,可以看清每個數字,它閃過0和00,轉完第 一圈,慢下來,轉完第二圈,仍然在慢慢轉過。 “轉得大多了,伙計。"一個少年說。 “等一等。"約翰尼說,聲音很怪。莎拉瞥了他一眼,他愉快的長臉看上去很僵硬,藍 眼睛比平常暗了,恍惚。冷漠。 指針指到30上,停了下來。 “運气太好了,太好了!"攤主無可奈何地說,約翰尼和莎拉身后的一小群人發出一陣 歡呼。建筑工人模樣的人使勁拍了一下約翰尼的背,拍得他搖擺了一下。攤主從柜台下的盒 子中掏出四張一元鈔票放在約翰尼的八個兩角五分銀市邊。 “玩夠了嗎?"莎拉問。 “再玩一次,”約翰尼說,“如果我贏了,這個家伙就為我們付了逛博覽會的費用和你 的汽油費,如果我輸了,我們就只剩下半美金左右了。” “喂一喂──喂,”攤主單調地喊道。他又興高采烈起來,喊聲也恢复了原來的節奏。 “把錢放到你想放的地方。其他人也加入啊,這不是旁觀者的游戲。輪子轉啊轉,誰也不知 道它會停到哪里”建筑工人模樣的人和兩個少年走到約翰尼和莎拉身邊。稍稍商量了一下 后,兩個少年拿出半美元的零錢,扔到10一20區。那個建筑工人模佯的人自稱斯蒂文•伯 恩哈特,他把一美元放在寫著“偶數”的區域中。 “你賭嗎,伙計?”攤主間約翰尼。“你還賭20一30區域嗎?” “是的。”約翰尼說。 “噢,伙計,”一個少年說,“這可是冒險啊。… “我想是的。”約翰尼說,莎拉沖他微微一笑。 伯恩哈特猜疑地掃了約翰尼一眼,突然把他的錢換到20一30區。“天哪!"告訴約翰 尼他在冒險的那個少年嘆气道。他把他和他朋友湊出的五十美分換到同樣的區域。 “孤注一擲了,”攤主喊道,“你們确定了吧• 賭博的人站著一言不發,默認了,兩個游藝場打雜的走過來看,其中一個還帶著一位女 朋友。現在,命運輪前面聚集了一小群人。攤主使勁轉了一下輪子,十二雙眼睛盯著它轉 動,莎拉不由自主地又看著約翰尼,覺得他的臉在燈光中顯得非常奇怪。她又想起那個假面 具一杰克爾和海德,奇數和偶數。她的胃又翻了一下,讓她覺得有點儿虛弱。輪子慢下來, 開始滴答作響。兩個少年對著它大叫,催它繼續向前轉。 “再向前轉一點儿,寶貝,”斯蒂文•伯恩哈特哄它。“再轉一點儿,寶貝。” 輪子滴滴答答轉到第三圈,停在24上。人群中又爆發出一陣歡呼聲。 “約翰尼,你贏了,你贏了!”莎拉喊道。 攤主厭惡地吹著口哨,付了錢。一美元給兩個少年,兩美元給伯恩哈特,十二美元給約 翰尼。他面前的賭盤上有十八美元。 “好運气,好運气,喂──喂…一喂。再來一次,伙計?今天晚上,這個輪子是你的好 朋友啊。” 約翰尼看著莎拉。 “你自己決定吧,約翰尼。”但她突然感到不安。 “再來一次,伙計,”扣子上畫著吉米•漢德里克斯像的少年催促他說。“我喜歡看到 這家伙被打敗。” “好吧,”約翰尼說,“最后一次。” “把錢放到你想放的地方吧。” 他們都看著約翰尼,他站著尋思了半刻,揉揉他的額頭。他平時開朗的臉很嚴肅和緊 張。他看著一一圈燈泡中的命運輪,手指不斷地揉著右眼上方光滑的皮膚。 “還是賭原來的20一30。"他最后開口說。 人群中傳來一一陣猜測的低語聲。 “噢,伙計,這可真是冒險了。” “他運气很好。"伯恩哈特怀疑他說,他看他妻子一眼,后者聳聳肩,表示自己根本不 明白,“不管怎么樣,我都跟著你。” 扣子有肖像的少年看看他的朋友,后者聳聳肩,點點頭。“好吧,”他說,轉向攤主。 “我們也跟著。” 輪子轉起來。莎拉听到身后一個打雜的用五美元打賭不會再停在第三圈,她的胃又翻 動,她覺得自己直惡心。她的臉上冒出了冷汗。 輪子在第一圈開始慢下來,…,個少年气憤地拍著他的手,但他沒有走開,”它滴答著 轉過11,12。13。攤主總算露出了笑容。滴答,滴答,14、15、16。 “它在向第二圈轉啊。"伯恩哈特說,他的聲音中充滿敬畏。攤主看著他的輪子,好像 希望能伸手停住它。它滴答著轉過20。21,然后停在22上。 人群中又是一陣胜利的歡呼聲,這人群現在已經快有二十個人了。好像留在游藝場的人 都聚集到了這里。莎拉模模糊糊听到賭輸了的那個打雜的一邊交錢一邊嘟噥說:"他媽的狗 屁運气。…她的心怦怦直跳,兩條腿突然發軟,肌肉在顫抖。她急忙眨了几下眼睛,卻又一 陣惡心,暈眩。眼前的世界像他們坐在滑車上一樣傾斜起來,然后又慢慢恢复正常。 我吃了一個坏熱狗,她詛喪地想,這就是你在鄉村博覽會冒險的結果,莎拉。 “喂──喂──喂,”攤主懶洋洋他說,討了錢,兩美元給少年,四美元給斯蒂文•伯 恩哈特,然后是一捆鈔票給約翰尼──三個十元,一個五元,一個一元,攤主不是很高興, 但他還是很樂觀的,如果和漂亮金發女郎一起的這個瘦高男人再賭一次第三圈,攤主确信他 一定能把他剛討的錢全收回來,錢离開賭盤前,并不是那個瘦男人的。如果他不賭了呢?沒 關系,他今天白天在輪子上已經賺了一千元了,晚上這點儿錢他還輸得起,他的命運輪今天 輸了,這話傳出來,明天會有更多的人來賭,一個賭贏者就是一個好廣告。 “把錢放到你想放的地方。"他喊道,有几個人走到賭盤邊,放下一些一角和兩角五分 的銀幣,但攤主只看著約翰尼,“怎么樣,伙計?想不想再來一次。” 約翰尼低頭看看莎拉。“你認為怎么樣……喂,你沒事儿吧”?你的臉慘白。” “我的胃不舒服,”她說,勉強一笑,“我想是吃熱狗吃坏了”。我們能回去嗎?” “當然可以,”他開始從賭盤上收拾起錢,這時,他的眼睛又落到命運輪上,對她的關 心從他眼睛中消失了,那雙眼睛似乎又暗淡下來,冷冷地若有所思,他看輪子的樣子,就像 一個小男孩看他自己的螞蟻王國。莎拉想。 “稍等一下。"他說。 “好吧。"莎拉回答,但她現在既覺得反胃,又覺得頭暈,她的下腹還有咕嚕聲,天 哪,可別拉肚子。 她想:直到他輸光了,他才會罷手。 然后,她又有一种奇怪的确信:他不會輸的。 “怎么樣,伙計?"攤主問,“玩還是不玩,留下還是离開。” “拉屎還是滾蛋。"一個打雜的說,引起一陣神經質的笑聲。莎拉的頭很暈。 約翰尼突然把所有的錢都推到賭盤的角上。 “你要干什么?攤主問,大吃一惊。 “全部押在19點!"約翰尼說。 莎拉想要呻吟,但忍住了。 人群中發出一陣低語聲。 “別太冒險了。"斯蒂文•伯恩哈特在約翰尼耳邊說。約翰尼沒有回答,他冷漠地凝視 著命運輪,眼睛几乎是藍紫色的。 突然傳來一聲叮當聲,莎拉起初以為是自己耳鳴,然后她看到那些把錢放到賭盤上的人 又把錢拿了回來,留下約翰尼一個人賭。 不!她不由自主地想喊,別這樣,這不公平…… 她咬住嘴唇,害怕自己帳開嘴的話,可能會嘔吐。她的胃現在非常難受,約翰尼贏來的 錢孤零零地堆在燈光下,五十四元,賭單個數字的輸贏之比是十比一。 攤主舔舔嘴唇,“先生,政府規定賭單個數字時,每次下注不能超過兩元。” “算了吧,”伯恩哈特喊道。“按規定,賭圈數時每次下注不能超過十元,可你讓那家 伙下注十八元。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害怕了?” “不,只是……” “快點,”約翰尼很不客气地說,“賭還是不賭。我的女朋友病著呢” 攤主打量了一下人群,大家都用充滿敵意的眼睛看著他。這不好。他們不明白,這家伙 等于在扔掉自己的錢,而他正試圖阻止他。去他媽的,這群人就想看他們賭。讓這家伙輸個 精光,這樣他就可以關門停止營業了。 “好吧,”他說,“只要你們當中沒有政府檢查人員……”他轉向命運輪。“它轉啊 轉,誰也不知道它停到哪儿。” 他一轉輪子,數字立即看不清了。人群一下子悄無聲息,只剩下輪子的轉動聲。遠處風 吹帆布聲,以及莎拉自己腦袋怦怦的跳動聲。她暗暗乞求約翰尼摟住他,但他只是兩手放在 賭盤上,靜靜地站著,眼睛盯著輪子,那輪子似乎永無止境地轉動著。 最后它慢了下來,可以看清上面的數字了,她看到了19,1和9是淡紅色的,背景是黑 色,上去,下來,上去,下來。輪子的颶颶聲變成了很有節奏的滴答滴答聲,在寂靜中顯得 很響。 現在,數字很慢地從指針前經過。 一個打雜的惊奇地喊道:“天哪,不管怎么樣,它都會离得很近啊。” 約翰尼冷靜地站著,看著輪子,她覺得他的眼睛几乎是黑色的(雖然這可能是因為她的 胃不停地翻動引起的錯覺)。杰克爾和海德,她想,突然莫名其妙地害怕起他來。 滴答。滴答。 輪子滴滴答答轉進第二圈,經過15和16,又經過17,然后又稍停了一下,也經過了 18。最后它滴答一聲,指針落入了19區。人群屏住了呼吸。輪子慢慢轉動,把指針帶上了 19和20之間的小針。有那么一瞬,小針似乎沒法把指針留在19區,最后的一點速度將把 它推到20區。這時輪子反彈了一下,停住了。 有那么一會儿,人群中一點儿聲音也沒有。 然后一個少年羡慕地輕聲說:“喂,伙計,你贏了五百五十元。” 斯蒂文•伯恩哈特說:“我從沒見過這樣的情況,從沒見過。 接著人群歡呼起來。人們拍打著約翰尼的背,把莎拉擠到一邊,擠到約翰尼身邊去搖 他,在被他們擠開的一瞬,她感到別獨。恐慌。她全身無力,被人們擠來擠去,胃急劇地翻 動起來。十几個輪子的景像從她眼前掠過。 片刻之后,約翰尼又和她在一起了,她高興地看這是真正的約翰尼,不是那個看著輪子 的冷靜的。木頭人体模型一樣的約翰尼。他很關心地看著她。 “寶貝,我很抱歉。"他說,她很喜歡他這一點。 “我沒事儿。"她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沒事儿。 攤主清清嗓子,“命運輪關門了,”他說。“命運輪關門了。” 人群中傳來不滿的嚷嚷聲。、 攤主看著約翰尼,“我只好給你一張支票了,年輕人。我攤上沒這么多現金。” “隨便,”約翰尼說,“只是快點儿。這位小姐真的病了。” “一張支票,”斯蒂文•伯恩哈特輕蔑他說,“他會給你一張根本兌換不了的支票,而 他則會逃到佛羅里達過冬。” “我親愛的先生,”攤主開始說。“我向你保証……” “噢,去向你媽保証吧,也許她會相信你/伯恩哈特說,突然從賭盤上探過身子,在柜 台下面摸起來。 “喂!"攤主喊道。“這是搶劫!" 人群對他的喊聲無動于衷。 …快點走吧。"莎拉低聲說,覺得頭暈目眩。 “我不在乎錢,”約翰尼突然說。“讓開,我們要走了。小姐病了。” “噢,伙計。"一個少年說,但他和他的朋友還是勉強退到一邊。 “不,約翰尼,”莎拉說,雖然她使勁控制住自己別吐出來。“拿走你的錢。"五百元 是約翰尼三個星期的工資呢。 …快付錢,你這個自以為是的家伙!”伯恩哈特吼道。他從柜台下掏出了一個裝零錢的 盒子,看都沒有就把它推到一邊,又到下面去摸,這次拿上來一個鎖著的綠鐵盒。他砰地一 聲把它砸在賭盤上。“如果這里面沒有五百五十元,我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吃下我的襯衫。" 他一只手重重地搭在約翰尼的肩膀上,“你稍等一下,寶貝。你會拿到錢的,否則我不叫斯 蒂文•伯恩哈特。” “真的,先生,我沒有那么多……” “你快付錢,”斯蒂文•伯恩哈特說,朝他俯過身去。“否則我要讓你完蛋,我可是說 話算話的。” 攤主嘆了口气,伸手到襯衫里掏出一個鑰匙,這鑰匙系在一根很漂亮的鐵鏈上。人群松 了口气,莎拉再也支持不住了。她的胃脹得突然動不了了,所有的東西都以特快列車似的速 度涌上來。她踉踉蹌蹌從約翰尼身邊走開,沖出入群。 “寶貝,你沒事吧?一個女人的聲音問她,莎拉猛烈地搖搖頭。 “莎拉?莎拉!” 你不能躲開……杰克爾和海德。她混亂地想。她匆匆穿過旋轉木馬區時,那熒光閃閃的 假面具似乎就在她眼前晃動。她肩膀撞上了一根電線杆,搖晃了一丁“,抓住它,嘔吐起 來。嘔吐似乎來自她的腳底,她的胃急劇痙攣起來。她不加控制地盡情嘔吐起來。 聞上去像棉花糖。她想,呻吟了一下又吐了一次,然后又一次。她眼前金星直冒。最后 一次只吐出一一些粘液和空气。 “噢,天哪。"她有力無气他說,抓著電線杆免得自己跌倒。她身后什么地方約翰尼在 喊她的名字,但她還不能回答,她不想回答,她的胃舒服了一點儿,有那么一瞬,她想站在 這黑夜中,慶賀自己還活著,活過了這個游藝場之夜。 “莎拉?莎拉!” 她吐了兩次唾沫清清口。 “我在這儿,約翰尼。” 他從旋轉木馬邊走過來。她看到他一只手漫不經心地抓著厚厚一疊鈔票。 “你沒事嗎?” “不,不太好。我吐了。” “噢,噢,天哪!赶快回家吧/他輕輕握住她的手臂。 “你拿到你的錢了。” 他低頭瞥了一眼那一疊鈔票,漫不經心地把它們塞進褲子口袋里。“是的。一部分或全 部,我也不知道。那個大個子數的。” 莎拉從她錢包里拿出一條手絹,開始用它擦嘴巴。用水嗽嗽口,她想,我真想用水嗽嗽 口。 “你要當心,”她說。“這可是一大筆錢。” “不勞而獲的錢帶來惡運,”他陰郁他說。“我母親經常這么說。她有几百句類似的格 言。她痛恨賭博。” “真正的浸禮教會教友。"莎拉說,打了個冷戰。 “你好嗎?”他關心地問。 …有點儿冷,”她說。“我們進車后,我要把暖气開到最大……噢,天哪,我又要吐 了。” 她轉過身,干嘔起來。她搖晃了一下,他連忙扶住她。“你能走回汽車嗎?” “能。我現在沒事了。”但她的頭很疼,嘴巴很難受,背部和腹部的肌肉脫了節似的, 拉得很疼。 他們一起慢慢离開游藝場,腳蹭著地上的鋸未,走過那些關了門的帳篷,一個影子走到 他們身后,約翰尼猛地回過頭,也許意識到他口袋里有許多錢。 是那個大約十五歲的少年。他羞怯地沖他們微微一笑。“我希望你現在好點儿了,”他 對莎拉說。“我敢打賭肯定是那些熱狗引起的。你很容易吃到一個變質的。” “哎,別說了。” “要不要幫你扶她上汽車尸他間約翰尼。 “不用,謝謝。我們可以。” “好吧,那么我就走了。"但他停了一會儿,羞怯的微笑變成了咧嘴大笑,“我很喜歡 看到那個家伙被打敗。” 他一路小跑消失在黑夜之中。 莎拉的白色小旅行車是黑乎乎的停車場中惟一的一輛汽車,像一條孤零零的。被遺棄的 小狗。約翰尼為莎拉打開乘客一側的門,她小心翼翼地鑽進去,他坐到駕駛室上,發動了汽 車。 “几分鐘后才有暖气。"他說。 “沒關系,我現在很熱。” 他看看她,發現她臉上冒了汗。“也許我們應該送你去東緬因州醫院的急診室,”他 說。“如果是細菌感染,那可嚴重了。” “不用,我沒事儿。我只是想回家睡覺,明天早晨我要起來給學校打電話,說我病了, 然后再繼續睡。” “別那么早起來打電話。我會為你請假的,莎拉。” 她感激地看著他。“你會嗎?” “一定。” 他們現在正向高速公路開去。 “‘我很抱歉不能跟你一起去你那里,”莎拉說。“真是非常抱歉。” “這不是你的錯。” “當然是我的錯。我吃了變質的熱狗。不幸的莎拉。” “我愛你,莎拉。"約翰尼說。話已說出口,再不能收回了,這話懸在他們之間,等著 誰做出反應。 她盡自己的所能回答說:“謝謝你,約翰尼。” 他們在一种愜意的沉默中向前駛去。 全文由失落的星辰http://loststar.yeah.net掃校
枕邊夢去心亦去,醒後夢還心不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