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女孩才有任性的權利
我是一個生活力求簡單的人──我以為我是，而目前為止還沒
有人對這句話有極大的異議。朝九晚五的生活是有點一成不變
，不過，生命中的小意外總是不經意地降臨，在我的門前輕敲
。
我的聽力不是頂好，但多少也聽得見──尤其當事人敲門敲得
很大聲的時候，你想聽不見都是不可能的事。
我所認識的人中最常來敲門的當屬阿城了，阿城是我學生時代
的好友，當完兵又重回學校打混；他最近幾個月電話不斷，但
每到緊要關頭，總是不甚高明地轉開了話題。我並不是不知道
他為什麼打電話給我，就過去十年的交情看來，他要不是快被
二一，就是被哪個女人擺了一道。
我會這麼說，是因為他只在微積分三修前夕打過如此頻繁的電
話給我；此外就只有他當兵初期，三天兩頭給我打那種沒頭沒
腦的長途問候電話。
後來我才知道他去當兵之前對他初戀的女友說了一段古怪的話
：「小慧，我就要去當兵了，如果在這兩年妳遇到更好的男人
，妳可以不用管我……」
「你明明已經帶了戒指去，為什麼不乾脆跟她求婚，還問那種
無聊的問題？」我後來問他。
「我只是想在求婚前確定她會等我。」阿城是這樣告訴我的。
小慧當然沒有等他，事實上她一聽到那段話就起身離開了很有
感傷意味的咖啡廳，做為阿城對她人格上侮辱的抗議。小慧是
個聰明的女孩，但顯然在這方面不夠老到，她應該盯著阿城的
眼睛，用她最溫柔的聲音對他說：「我一定會等你回來的。」
之後哪怕是她想把阿城掐死，阿城都會乖乖把脖子送上去。
之後阿城就去盡國民應盡的義務了；這個不幸故事的問題在於
，男人與女人都很浪漫，問題是浪漫的角度有很大的差異。
至於他最近的煩惱，在最近一通電話裡，總算微露口風──看
來他在學校最近還混得挺愜意的，出了問題的是他身邊的女伴
；阿城在異性的標準看來算得上是個稱頭的對象，而他也不浪
費這項資產，騎驢找馬，方便得很。
在我不露痕跡的套問之下，總算把事情拼湊出了個大概。
台北總共有三家新光三越百貨，阿城的錯誤就是陪三個最近和
他走得很近的女孩分別去了這三個地方，然後失策地讓她們看
上了同一款昂貴的戒指。
「……同一個百貨公司你逛三次？不煩啊？」我替他荷包感到
無奈的同時，不禁要問。
「那不是『同一個』百貨公司好不好？」阿城無力地反駁。
一個禮拜內逛三次百貨公司，學生這樣當的，難怪你微積分搞
到三修；我沒有再說下去，畢竟他這回失血過度，已經夠悲慘
了。
「你知道嗎……我實在快被這些女人的伎倆逼瘋了……」
是你自己要陪「她們」去逛街的，怪誰啊？我把話筒拿近點，
細聽他斷斷續續的低聲抱怨。
「……阿香是還好啦，我陪她去之前已經有心理準備了，她都
已經把她戒指的尺寸告訴我了嘛……可是娟娟和小萍就真的是
……當場給我難看嘛……」
一個認識不到兩個月的女孩子，在和你去逛街之前就把戒指尺
寸告訴你叫「還好」？我怎麼覺得有點預謀的成份在……算了
，阿城要這樣想我也沒辦法，女朋友是他的，錢也是他的，他
要做凱子給人家釣，我也拿他沒輒。
「娟娟？很嬌的那一個？」在獲得阿城的確認之後，我繼續發
問：「我記得你不是說她是有錢人家的大小姐，一個小戒指而
已，她會要你出錢？」
阿城苦笑一聲，然後說：「她說她自己買的不算，要我送的東
西才有意義，到最後……你真該看看她和那個專櫃小姐的臉色
……」
說真的，那也是你自己要看的，又沒人拿槍指著你的頭……我
搖搖頭，繼續問：「你認識她多久？」
「……」阿城的沉默似乎是在回想並且計算日子，最後他對我
說：「我不知道……總之是這學期的事……」
他的數學成績從來就沒什麼起色，我再次想起他的微積分，最
後是教授手下留情，讓他60分低空飛過。
「……最狠的是小萍，我本來已經下定決心要死守我的錢包的
，結果她在那邊當場跟我翻臉……」
臉都翻了你還掏錢出來？我勉強忍住笑，問：「你還真買給她
？有效嗎？」
「有效得很……她現在又死纏住我不放了……」阿城無奈地嘆
了口氣。
聽到這裡，我實在很想掛掉電話，好好大笑三分鐘；看來阿城
這三個女友都是狠角色，當年甩了阿城的小慧和她們一比簡直
比綿羊還溫柔。不過我沒那麼做，我只說：「一次買三個戒指
……這算不算重婚罪？」
原本很虛弱的阿城狠狠地詛咒一聲，然後對著電話大罵起來。
我沒怎麼理他──這算是多年老友小於等於女友的特權之一
──我只是問了另一個問題：「你到底有沒有打算和她們分手
？」
「……」又是一段稍嫌冗長的沉默，之後阿城的聲音充滿了不
確定：「我是有想過啦，我是覺得小萍真的太任性了……」
是這樣嗎？我回想這三個女人的行為，基本上任性的程度是給
他差不多，問題是手段；如果單就「翻臉」這件事來看，娟娟
後來的臉色似乎也不甚溫和。我把我的意見直接陳述給阿城聽
，他遲疑了一會，最後勉強點頭同意。
「小萍一開始也是用ㄋㄞ的……」他沉思起來：「只是那回我
堅持得比較久。」
「幹嘛？差別待遇啊？」我笑出聲來：「錢的話你再去多兼兩
個家教就可以啦，反正你也很少去學校。」
「不是錢的問題啦……」阿城否定得很快，看來錢的問題確實
不大，我先前還打算借點高利貸給他的，看來不必了。
「那是什麼問題？她長得不夠漂亮？」我半開玩笑地說，小萍
是個相當有個性的女孩，不過她也確實不是個美女。
阿城沒有回答，我開始有點擔心：「……我猜對了？」這實在
不是個好兆頭，在這三個女人裡面，小萍的作風還算是最乾脆
的。
「……所以說，一個任性的女孩子，如果她美麗，那就萬事OK
；如果她的長相平凡，那就只好分手？」我如此說。
「你這句話分明是在侮辱我──」阿城的抗議聽起來有點薄弱。
我大笑起來：「怎麼會呢？『自古英雄愛美女，不是英雄也愛
美女』，很正常啊！」
「少來了。」阿城的聲音有點沒精打采，不過沮喪程度已然減
低：「不跟你扯了，我還有事。」
「你還真不怕死……這回又要去哪？」
「……小慧啦，」我幾乎可以聽見他兩眼在發亮的樣子：「你
不要亂猜，只是約出來講講話而已。」
鬼才相信，我暗暗搖頭：「你到時候不要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我最後一句話還沒說完，阿城已經掛了電話。
如果要以長相來衡量，小慧確實是不錯的，我想；問題是，就
我所聽到的風聲，她也不是當年那個絕決而專一的女孩。我有
點為阿城的錢包擔心，不過這完全是多餘的，他會掏就是會掏
，不會因為我多費唇舌而少掏幾文。
任性從來就不是一個受人讚美的特質，可是，那或許不是個單
純的問題。
美貌或許膚淺，可它一直以來都是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