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的春天
壹.
一陣鈴聲把我從睡夢中驚醒,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瞧了門口一眼,每天定時會出現在圖書館的人影,如往常一般地走進來,他朝我微微點了個頭,以示招呼,一切都很正常,沒什麼不一樣。
時序已經進入夏至,會把人熱出脾氣來的太陽,早已肆虐多時,雖然館裡有空調,但那東西對我來說,就好像中國大陸的許多地名,早已成為歷史名詞,而非地理名詞,根本就是擺在那裡好看的,沒什麼用處。
嗄滋嗄滋作響的老式電風扇拼了老命的旋轉著,雖然我很同情它的命運,但是誰來同情我的命運呢?一個原本可以選擇做個時髦的都會女子,卻甘願窩在這連叫隻狗來拉屎,牠都得考慮考慮的小地方,她能怪別人不同情她嗎?
怨不得誰嘛!所以我只好認命的繼續摧殘這架電風扇啦!
每到夏天,我便會開始後悔八年前的決定。那年我剛畢業,以我的成績,隨便挑間大企業都還得看我願不願意,但是為了一個男人,我卻不顧一切,毅然決然的回到爺爺的學校來擔任一個小圖書館館長兼館員兼打雜跑腿的,轉眼之間,八個年頭都過去了,我卻連那個男人的手都還沒碰到一下。
那個男人是誰呢?該說他曾是我的大學學長吧!只是同校而已,並非同系,他是醫學院的學生,我和他同一屆畢業,但是醫學系唸得比別系都來得久,所以他自然該算是我的學長吧!
現在回想起來,我是什麼時候知道世界上有他這號人物的存在呢?嗯....讓我想一想,是在我大三那年吧!有一回,我不得已必須在學校的餐廳用餐,說真的,東西真不是普通的難吃,有時候甚至會在菜裡發現幾隻奄奄一息的菜蟲在做最後的掙扎,但是很多學生為了方便,為了省錢,還是會不時地光顧,如果不在這裡用餐的話,走到學校外頭去還得要走好一段路,只好把那些菜蟲當做是意外的補品啦!
我點了客排骨飯,找了個位子坐了下來,一抬頭就看見他坐在我正前方那張桌子,和我正好面對面,一開始我也不以為意,低頭吃我的飯,不一會兒就感覺到他起身了,端著餐盤走向盛菜的師傅,我有點納悶他怎麼會走那個方向,按理來說,用完了餐,應該是拿著餐盤走向門口處才對,因為放置餐盤的地方離門口很近。
見他和那個師傅嘀咕了幾句,那個師傅的臉變得很難看,然後他把餐盤裡的剩菜剩飯倒在地上,便頭也不回地走了。這倒引起我的好奇心,照他那個舉動,我猜是他發現菜裡有蟲還是其他意外的補品之類的東西,所以便倒飯抗議這個陳年老問題。
哎∼如果倒些飯菜就能夠使那些混蛋改善飲食衛生的話,老早就有人倒了,也不會像現在一堆敢怒不敢言的學生依舊吃著那些飯菜了。我猜想這個抗議的笨蛋,大概是新來的吧!笑了笑他沒有什麼效用的舉動後,我也沒把他擱在心上。
過了一個星期,學校突然來了些莫名其妙的食品衛生檢驗人員,對學校的餐廳伙食進行一連串的檢查,結果當然不用想啦!鐵定不合格的嘛!然後那群混蛋被勒令限期改善,否則....嘿嘿....他們就見不到明年的太陽了,ㄟ....好像說得太嚴重了。
這件事情引起學校的轟動,大家都在猜測是誰這麼夠力,能夠驚動教育界上層的肯德基爺爺們下令整治學校裡由來已久的食品衛生問題。
知道為什麼我要叫他們肯德基爺爺嗎?那些成天坐在辦公室裡吹冷氣喝茶聊天,偶爾興緻來了,就約著去推一杆高爾夫的高級長官,每個不都是挺著一個圓圓的肚子,一旦面對鏡頭和記者,就露出慈祥親切的笑容,然後「這鍋那鍋」支支唔唔個半天也不曉得到底在講什麼哇溝,活像樽彌勒佛似的!
幾經打聽之下,才知道是上次倒飯抗議的笨蛋所惹出來的風波。
這可奇了!他真這麼夠力嗎?看不太出來說,只知道他不講話時,看起來有點呆呆的,罵起人來好像周遭的空氣突然結冰似的,我對他的興趣因此而生,而且與日俱增,以致最後我會做出和他一樣的傻事,哎∼事情是不是冥冥之中都早已註定了呢?
後來還是經由班上的廣播電台,我才知道,他夠不夠力倒是其次,夠力的是他老爸,如果你也能擁有一個像王永慶那麼有錢的老爸,或是像毛澤東那麼有權的老爹,就算他只是打個小噴嚏,可能會有一堆人採集他周遭的空氣拿去化驗是否含有毒性。
他老爸當然沒那麼誇張啦!不過也差不多了,我本來還在奇怪,為什麼這樣一個有背景有身份的人物,會放任他心愛的兒子在這裡受苦受難,瞧他那一身,實在是很難讓人將這兩個人的名字連在一塊兒,不是我嫌貧愛富,只是我以為所謂的富家子弟,理應都會穿著全身名牌,像隻孔雀似的到處招搖,像他這樣走在人群裡,你根本很難會去注意的到的身影,我無法想像他從小是含著金湯匙長大的。
所幸班上的廣播電台名號不是封假的,對於這檔子小道消息,也是查得很清楚,聽說他在家是排行最小的,不知道老么是不是天生就是個怪胎,走得都是極端的路線,對於他老爸幫他安排好的路,他全不按著章法來走,自己高興怎麼做就怎麼做,他家裡反正有的是錢,所以也就順著他啦!祖業已經有個倒楣鬼老大來守著,當然就不必太逼他去挑起重責大任啦!
所幸他也挺爭氣的,考上醫學系,前途還算看好,不用擔心他將來沒飯吃,考上大學後,他也不拿家裡的錢,我想他那個白手起家的老爸,一定很欣慰自己有個上進有骨氣的好兒子吧!不過後來他老爸可是和我一樣怨恨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款人咧!他老爸怨恨自己生了個怪胎,我則怨恨自己愛上了怪胎!
放著大醫院不去,非得自願請調到連鳥都不屑來這裡生蛋的地方行醫,這些年來我常常懷疑他的枕頭底下是不是藏著一本史懷哲的傳記。
貳.
話說回來,自從那次的風波之後,餐廳的伙食明顯改善,每到進食時間,就會看到他孤單的身影出現在餐廳,對於這點,我又有話要講了,我懷疑他的身體裡是不是有個瑞士時鐘,怎麼每一分每一秒都給他算得那麼準啊!說幾點到就幾點到,比火車還準時,而且從不誤點,太神奇了。
對於我這個向來沒什麼時間概念的人來說,這種人不啻是個神話。我想我會從一個天天遲到的糊塗蛋蛻變成為一個準時起來吃早點的笨鳥,大概也是因為他的緣故,我會早起的原動力,完全是因為我想看他。
說真的,這不太像我的作風,我想我該算是敢愛敢恨的人吧!對於喜歡的東西,從不會猶豫半秒鐘去取得,做起事來很少會想太多,幾乎是一想到便馬上著手進行的人,認識我的人,給我取了個有點無聊卻很符合我的性格的綽號「火車頭」。
有時候,不!應該說是大部分的時候,我的主動會讓人嚇一跳,不過我倒是沒聽過幾個人埋怨我的主動,我一直相信,有主動才會有快樂。
所以對於我會靜靜地在餐廳埋伏了兩年,只是為了能夠偷偷地看著他吃東西的蠢樣,竟然從沒想過要上前去把他給標回家的這種行為,連我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更不可思議的是,我會在得知他畢業後的去向後,立刻決定寫封信給遠在老家的爺爺,表明我想到他的小學就職的意願,不管他給我什麼職位,我都願意。
只因為他選的地方,恰巧是爺爺住的地方,真是天助我也!
那年,我下了火車,提著簡單的行李,頂著一個如同今天的大太陽,走了五公里的路,來到了這個我想也想不到一待就是八個年頭的小鎮。
現在想來,才發覺愛情,真是一個害人的東西,八年的青春歲月,就這樣隨著額頭上斗大的汗珠滑下了我的頰,順著我的頸,消逝在衣領的末端。
隨手拭了拭汗珠,我向來是個怕熱的人,然而我卻非常喜歡在太陽底下跳躍的人,斜斜地睨了站在尾排書架前的身影,他好像從來不流汗似的,不論天氣多熱,就算他在太陽底下站了一下午,他依然是保持全身乾爽舒適,令人痛恨的乾爽舒適!
我有時真搞不懂自己,怎麼會愛上一個和我完全相反的人呢?
這個問題,就好像你問「愛情是什麼?」一樣難解。
我還發現他很少會注意到我在看他,不,應該說是他從來都不會注意到別人在看他,很奇怪的一個人,就算我雙手撐著頰,好整以暇的端詳著他的一舉一動,擺明著「對!我就是在看你!怎麼樣!」的架勢,他也不曾發覺。
剛開始,我以為他是故意的,哪有人沒神經到這種地步,所以我猜他是裝腔作勢,這樣的舉動,激起我的挑戰欲,他越故意不理我,我越不能主動去招惹他,非得要他親自來跟我聊天,我才要發動攻勢。
誰知道,這一鬥就是八年,到現在我們之間竟未完整地演完一次友善的招呼,他到底有沒有讀過國民禮儀啊!還是他的話少,已經使得他的嘴退化到連早安、午安、晚安,管他什麼安的話都說不出口了。
可是從鎮上其他的人嘴裡得知,他是一個話少卻很真誠的醫生,這種人就是讓人嫉妒,不用講太多話,也能贏得眾多友誼與信賴,雖然我也擁有很多友誼,但是我卻沒辦法讓人相信我可以安份地做完一件事,我向來都把事情做很得很好啊!只不過因為我等著交差等到睡著剛好被人逮著而已,難道速度快也是一種錯誤嗎?
我幽幽地看著他在各書架間移動的背影,他什麼書都看的,不過我發現他特別愛看偵探或是科幻小說,或許是拜他所賜,自從他來到鎮上後,圖書館的書便一直源源不絕地有新書進來,爺爺常常叫我要主動謝謝他,因為這些新書,都是他老爸叫人從台北空運過來的,天啊!又不是荷蘭鬱金香,還得用空運的!
雖然因為這些書,我才得以渡過這安靜的八個年頭,但是一看到他的臉,那些失眠想了一個晚上的感謝詞就是被我惡狠狠地吃了下去,跩什麼嘛!哼!
但是最可惡的是,我還是愛他愛得無法自拔!
參.
或許我會這樣終老一生吧!一輩子窩在這間悶熱的小圖書館裡,看著學生來來去去,每天期待一個身影定時出現在我眼前,讓自己的目光鎖著他,跟隨著他消逝在門外,遠遠地沒入走廊的底端。
這樣說來,好像我呼吸、走路、進食、睡眠的唯一目的,就是為了他,一個讓我守候了八年的男子,我無法欺騙自己是滿足這樣靜巧巧的守候,但是我卻也提不起勇氣去揪住他的耳朵,大聲地吼出「我愛你!」
或許怕他拒絕之後,我便再也沒有理由留在這裡了,對於愛情,我向來是秉持著一個原則,主動爭取但不強求,如果人家不喜歡我,我也可以很大方地揮揮手轉身就走。對於這樣一個冷漠到你會懷疑他是不是變傻了的男子,我放不下。
每次我都告訴自己,只要再過一個冬季,我會在初春降臨時告訴他,我的心。如果他不接受,那我會安靜離去。但是八個春天早已消失在上帝的畫冊裡,我卻仍然沒有動靜,依舊是抱怨著炎炎的夏日,依舊是摧殘著這架老電風扇。
「喂∼我在叫妳!妳聽見了沒有?」一個很不禮貌的聲音打斷我幽幽的思緒。
「啥?!」對於突然出現在我眼前的臉龐,我急呼呼的喘著氣,差點沒被他嚇破膽。
「如果妳想浪費國家公糧的話,請到社會救濟處,不要在這裡浪費大家的時間!」
什麼?我只不過是發個呆而已,有必要這麼接受這麼誇張的辱罵嗎?
「你有沒有搞錯啊?法律有規定公務員不准發呆的嗎?你敢說你上班時從來沒偷過懶?」沒見過哪一個人對著她的暗戀情人這麼兇的吧!
「自己偷懶氣焰還這麼高,妳變了,妳以前不是這樣的。」講得他多惋惜似的!
「哈?什麼變了?你認識我?」我被他這麼一陣搶白,竟接不下去了。
「妳真的很有趣,沒看過像妳這麼笨的人。」說完便拿著書走了。
「喂!你的書還沒登記!」我愣了幾秒鐘才想起自己該做的工作。
「明天來再補記就成了!」他頭也不回的回答我的問題。
這是怎樣一個莫名其妙的男子啊!我想了一整晚,還是弄不清他那句「妳變了,妳以前不是這樣的。」到底是什麼意思?難道我真的很笨嗎?不會啊!我的功課向來是名列前茅,按理來講,應該不會笨到哪兒去才對,唯一可以說得通的理由,是這八年讓我變笨了。
徹夜未眠,讓我的脾氣變得不太好。假如一個脾氣本來就不好的人,告訴你他今天的脾氣不太好時,那是多恐怖的一件事啊!帶著兩個黑眼圈,咬著一片隔夜的吐司,停好腳踏車,進入了圖書館。
把一切例行工作都打點完畢之後,我沈沈地坐進椅子裡,有點用力地扯開昨晚收到的信件,把氣出在信封上,不會犯法吧!
第一封,廣告信,是有關什麼大飯店的假期特惠方案,狗屁!虧我還花了一分鐘把它看完,用力地撕碎之後,竟然有一點小小的快感,呵∼心情有變好一點點了耶!
第二封,幸運信,媽的!是哪個王八羔子寄這種東西給我!會有我這裡地址的朋友,用十根手指頭都數得完,再瞧一眼信封,不要說寄信人地址了,連張郵票都沒有,更何況郵戳,所以以我福爾摩綠(因為我的名字是小綠)的聰明推理頭腦判斷,肯定是學校裡的那群小鬼頭的惡作劇。
從那一看就知道是小學生的字跡,哎∼搞不懂他們在想什麼?而且這個字跡挺眼熟的,肯定是常來借書的傢伙趁晚上丟進圖書館的信箱裡。無聊!讓我查到是誰,哼!包準有他好受的!
把幸運信先擱在一旁,繼續拆第三封信。媽呀!是家裡寄來的,鐵定是叫我回去相親,都什麼年代了,還相什麼親!難道三十歲的女人就不能呼吸自由的空氣嗎?等我哪一天想不開的時候,自然會找個押寨的回家交差。
所以這封家書就假裝沒收到好了,但是我的如意算盤打錯了。既然我會收到這封信,自然爺爺那兒也會收到一封。
「蘇婉柔小姐,蘇婉柔小姐,請到校長室一趟。」完了!爺爺的聲音從廣播中傳出。
我真痛恨自己的名字這樣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所以我在自我介紹時,都只介紹俗名─小綠,大家也都習慣這麼叫我了,連學校的小鬼頭們也都叫我小綠老大,到最後很少人會記得我的學名是什麼,爺爺會這麼叫我,鐵定是生氣了。
我把圖書館的門鎖了起來,他下午才會來,爺爺不是個愛囉嗦的人,我想應該可以很快就回到館裡了吧!慢慢地踱著步,來到校長室門外,不假思索的便開門走了進去,敲門向來不是我的習慣,不管爺爺唸了我多少遍,我依舊是記不得進門前應該先敲門。
「婉柔,來爺爺旁邊坐著。」爺爺竟然沒發現我忘了敲門就直闖的壞習慣,進門時沒聽到他唸個幾句,倒有些不習慣。
「爺爺,你是不是生氣了?」我一屁股坐了下來,爺爺的眉頭皺了一下。
「生氣倒是不會,妳知道我很少干涉妳們年輕人的事情,談戀愛、結婚、離婚什麼的,反正自個兒做決定自己擔當就好,當初妳一封信寫來說為了個男人想搬回這裡,爺爺也沒反對過什麼,只是妳媽媽啊!老是寫信來叫我催妳回家嫁人,一個星期一封的,煩都煩死了,她是為了妳好,妳自己說今年要過幾歲生日啦?都三十好幾了,還要讓人這麼操心,說不過去吧!」
難得看爺爺擺了個架子,但是我還是得糾正他嚴重的語病。
「爺爺,我不是三十好幾,我今年才要滿三十歲而已。」我等著爺爺的大嗓門掀破屋頂。
「我不管妳三十還是四十歲,總之,妳別讓妳媽媽的信再出現在我的郵筒裡就可以了!」我要是阻止的了,老早就規定她不准寄了,還會忍氣吞聲這麼久嗎?
「我也不管啦!那你去幫我把那個笨蛋追到手,這樣我好把他帶回去交差!」
不僅爺爺會使性子,這個我也很在行!
「早就說要出馬幫妳抓人了,結果是妳在那裡扭扭捏捏地說怕他會不喜歡妳,妳這小妮子啊!老叫爺爺操心!」什麼話!
「這話可是你說的喔!那隔壁的王奶奶你自己去想辦法,我那麼沒用,反正遲早會壞事的。」忘了說一點,除了使性子外,威脅我也很有一套!
「喂!這兩件事扯不止關係吧!別賴皮喔!」哼!人稱賴皮綠是也!
「我就是賴皮怎麼樣?」我撇過頭不理爺爺。
「好嘛!爺爺平常對妳不壞吧!還給妳吃香的喝辣的,說什麼也要幫爺爺的忙啦!」
少來!
「爺爺你少講了幾個字,是給我吃香『菜』,喝『辣』油吧!」
我實在愛看爺爺著急的模樣,好好玩∼:P
「小綠!我們交換,妳幫我把王奶奶的姓改成『蘇』,我就幫妳把那笨小子追到手。」這個倒可以考慮考慮!
「太簡單了,就這麼說定啦!」我答應了爺爺。
「成交!」不曉得那兩個最佳男女豬角會不會覺得背後有一股寒意升上來呢?
「反正去把王奶奶的身份證借來拿到戶政事務所去改名字就好啦!」
我撂下一句話就衝出校長室,完全把爺爺的大嗓門拋在腦後。
哈哈哈哈∼原來捉弄人是這麼好玩的一件事情。
肆.
帶著和早上剛到圖書館完全不同的心情回來,我笑著扭開收音機,打算開始今天的工作,把昨天傍晚擱在小推車上的藏書一一歸位,再把一些昨天該出現卻不知芳蹤的書籍名單整理好,明天再到廣播室裡逮回那些小通緝犯吧!
突然想到早上收到的那封幸運信,我又把它拿出來端詳了好一會兒,越瞧越覺得眼熟,這個字跡應該是我常常會看到的,不知道為什麼我會對它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照它歪斜的不自然度,我猜測原本的字應該不會那麼扭曲,它是出自於故意性的成份頗高,按照這個方向去推理,這個字跡的主人想必是知道我會認出他的字,所以故意寫得亂亂的、毛毛的,以為這樣我就不會認出來了嗎?哼!非得把你給糾出來不可!
找出兇手的第一件事,就是列出常來借書的名單。
我只寫了三個名字,就知道兇手是誰了,但是疑惑卻爬滿了我的臉龐。為了更加確定我的判斷,我還特地把他常會借的書單拿出來比對,天!沒錯!真的是他!
誰?那個讓我守候了八年的男子!
這下我可真的是陷入完全的迷惘裡了。
為什麼?我的中餐就是一堆的為什麼再配上一堆的問號下肚。我不懂,真的不懂,難道我真的在這八年裡,不知不覺的變笨了嗎?我又把那封幸運信拿出來瞧了幾眼,這才發覺幸運信裡大有文章,之前怎麼沒發現咧?
一開頭就是很尋常的東西,諸如收到信的人是多麼的幸運,一定要複製二十份轉寄給二十個受害者,啊!不是啦!是說要讓這份幸運和其他好朋友分享等等你看了連狗屁都懶得罵的話。
不一樣的是中間的一段,這段文字是這樣的。
「妳真的是笨得可以了,比我還笨!我會到這裡來行醫,是因為想要實現我的夢想,妳來這裡卻是為了我,在大家的眼裡,我是個笨蛋,然而妳卻是笨蛋眼中的笨蛋。走過這八年,第一次覺得行醫帶給我不一樣的成就感,原來我也是有虛榮心的。
呵∼假如妳無意間知道有一個妳看了八年,他卻偷偷摸摸地暗戀妳十年的呆瓜時,我想妳應該會和我有著相同的感受吧!除了震驚之外,我竟然想要好好認識妳,知道妳,了解妳。不知道妳會不會發現這封幸運信其中的奧妙,我承認我是想要試探妳,看看妳的感覺夠不夠敏銳,試試妳的耐心夠不夠持久,別生我的氣。
以前,我只是從旁人的嘴裡知道妳也是從台北來到這裡就職,那時我對妳很好奇,是什麼樣的魔力,把妳牽引至此,而且和我一樣,一待就是八年,然而妳對我總是不假辭色,我也不便多問,沒有人知道妳是為了什麼願意屈就於此,在多年後的某一天,我被告知,那股原動力竟然是我,天!上帝不會是在開我玩笑吧!
所以我想到幸運信這個辦法,假如我真的夠幸運的話,上帝會讓妳發現的。」
這小子!這八年他欺負我還嫌不夠嗎?知道我暗戀了他八年,守候了他八年,應該感動得痛哭流涕才對,結果咧!竟然賣起乖罵我是笨蛋中的笨蛋!有沒有搞錯啊!我不能這樣被他牽著鼻子走,得想個辦法反擊才是。
無奈我真的是世界無敵超級的笨蛋!我想不出什麼好的對策來反擊。氣死我了啦!沒辦法,當你真的是愛上一個人時,你永遠都只能做個傻子。
當我猶在那裡自憐自艾的同時,男豬腳出場了。
他依舊是朝我點了點頭示意,然而我卻在視線交錯的一剎那,讀到不一樣的訊息。
他在等待。
等待一個笨蛋的回音。我笑了,假如我真是笨蛋的話,又怎麼能夠發現其中的玄機呢?看來他才是貨真價實的笨蛋,呵呵∼然而我表面上卻不動聲色,假裝沒讀出那玄妙之處。
很多年以後,我回想這一刻,都會忍不住大笑,因為兩個笨蛋都以為對方才是笨蛋,彼此諜對諜的笨模樣,真是無人能夠匹敵。
伍.
既然他要挑戰我的智商和耐力,我自然不能主動投降。
我故意把幸運信拿了出來,當做搧風板,在他面前死命的晃著他犯罪的證據。
「哎....這年頭,什麼人都有,寄什麼幸運信嘛!哼!」可惜我鼻孔不夠大,不然準可以噴出十丈高的火焰!
「哦?幸運信?現在還流行這玩意兒?」獵物吃餌啦!嘻嘻∼
「對啊!會寄這種信的人,準是大呆瓜一個,收到這種東西,別理它就是了,理它的話就會變成∼」我故意停頓了下來。
「變成什麼?」還敢罵我笨!他自己更笨!
「大呆瓜的平方呀!」我為自己能夠想出這種超水準的回答而暗自高興著。
「啥?什麼平方?」瞧他一臉蠢樣!
「大呆瓜乘以大呆瓜,不就是大呆瓜的平方嗎?如果每一個大呆瓜都趨近於無限呆的話,那大呆瓜的平方根本就無法測量出他的呆瓜度∼」我滔滔地解析這道呆瓜題。
「夠了!夠了!妳的重點是什麼?」大呆瓜好像一副頭很痛的樣子,他果真符合呆瓜本質,連這麼簡單的邏輯都聽不懂!
「我的重點是,大呆瓜的平方就是無限呆的瓜!」我憐憫地看著他揉著太陽穴。
「是我太久沒和人溝通了,還是妳講的是外星話啊!」呵呵∼他中計了!
很好!很好!殲滅敵人的第一步,就是混亂他的視聽,讓他無法思考,這樣他才不會做出正確的判斷,進而還擊。我很厲害吧!我終於恢復了該有的水準了,要不然一開始就被瞧扁了,以後怎麼混啊!
「我從頭到尾講的都是中國話,我不講外星話的,免得洩露身分。」
我嚴肅而神秘地回答他的問題。
「啥?這回妳又洩露什麼身分了?」瞧他完全陷入五里霧中的呆樣,哈哈∼
「要是跟你說,我就真的是洩露了,所以不能說!」我硬是不說!
「李叔叔,你真的不知道小綠老大的身分嗎?」他的身後突然鑽出一個小搗蛋。
「小綠老大?妳讓學生這樣叫妳?」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她的名字是小綠,而且她是我們的老大,所以當然叫小綠老大啦!」
小鬼頭又搶走我的發言權。
「幸好妳不是老師,要不然家長準會怪妳帶壞小孩子!」會嗎?我好像沒接過什麼抗議耶!
「小綠老大是我們的課外活動老師。」看來這小鬼頭的確有善盡發言人的職責。
「我是在問小綠老大,怎麼都是你在回答啊?」他皺著眉頭的樣子很性感。
如果他有讀心術的話,不曉得他會有什麼反應?昏倒?還是會謝謝我的讚美呢?
「因為小綠老大從來不回答笨問題的。」哈哈∼真不愧是我的心腹!
「好啦!書放下快回教室上課,鐘響了!」我終於出聲趕人了,免得等一下咱們的李醫生下不了台。
好歹他也是我的暗戀情人,總不能讓他臉上無光嘛!要欺負他,我一個人來就行了,輪不到別人,這是我專有的權利!
「妳真的讓學生這樣叫妳?小綠老大?我不喜歡黑社會!」
我也不回答他的問題,只是一個勁兒地瞧著他皺眉頭的模樣,別說八年,十六年我也願意等!
「妳怎麼不回答我的問題,還有別這樣看著我,怪怪的!」我趕緊收回飢渴的眼神。
「李醫生,你今天下午休診嗎?」我假仙地問著,他什麼時候上廁所我都摸得一清二楚,沒辦法!誰叫我愛他咧?
「嗯∼有事嗎?」廢話!沒事幹嘛問他有空嗎!
「也沒什麼大事啦!只是有一點問題想問你。」想查出來是誰洩露了我的秘密。
「什麼問題?」我突然發現他的眼神閃過一絲詭異的光芒。
「一起去喝杯咖啡好了。」我繼續下餌。
「一起走吧?」我鎖好了圖書館的門,便和他一起踏上了糊諜之路。
什麼是糊諜之路呢?就是兩隻糊塗的間諜會走的路。
八年了,我蟄伏了八年的情感,終於讓我找到出口,那封幸運信是我宣洩的開始。
我不再被動地躲在角落裡,偷偷摸摸地牽著月老交給我的紅線,我感謝那個洩露秘密的人,是他替我找到出口,是他替我找到理由,讓我主動地走出陰影,把手中的紅線交給我願意託付一生的人。
但願收到幸運信的我,真的能夠沾得一點幸運,讓他願意握住我的紅線,不用勞月老的駕,我自個兒會綁上死結,讓他這個小孫哥,逃不出我的如來掌心。
陸.
雖然時間已經接近傍晚了,但是驕陽的烈焰依然炙熱地在燃燒。
我和他來到鎮上唯一的一間咖啡館。說真的,這個鎮也實在是夠小的了,小到隨便哪一個人走在路上,你想認不出他是誰都很難,假如你又看到那個人和一個他平常都不太往來的異性併肩走在一塊兒,哎....這下跳到淡水河也無法證明你們倆是清白的。
住在這種小小鎮,你還會發現一點,其實其他的人是很可愛的,而且非常具有想像力和推理性。只要有一點小動作,他們會立刻集合所有的人,大夥一塊討論,找出任何的蛛絲馬跡,然後把兩件完全不搭的事情連結在一塊兒,最厲害的是,他們還能夠提出一個有力的結論,證明他們的推理完全正確,讓那兩個走在一塊兒的男女豬腳們,相信他們之間的確是有著姦情存在的。
「嗨....小綠、李醫生,怎麼今天有空『一起』出來喝咖啡啊?」
我發誓我在陳媽媽的眼裡發現詭譎的光芒,陳媽媽是這間咖啡館的老板。
「沒什麼,是爺爺叫我代表學校跟李醫生道謝,因為他爸爸捐了很多書給圖書館,造福了鎮上的人,所以請他喝一杯咖啡。」我笑咪咪地解釋著,不過我身上可沒藏什麼草稿喔!
「那喝一杯咖啡怎麼夠?應該請李醫生吃一頓飯才對啊!」薑果然是老的辣!
「是啊!我本來是想親自下廚做一桌好菜的,但是妳也知道的嘛!我的手藝是公認的差勁,所以不想害李醫生拉肚子,改天吧!我再補請李醫生吃一頓飯好了,李醫生,這回你一定要答應,不可以再拒絕我了喔!」我很有誠意的把燙手山芋交給他。
「李醫生,你也別那麼客氣啦!小綠請你吃飯是應該的嘛!」說得好像是她要請似的。
「呃....我想等過一陣子再說吧!陳媽媽,請給我一杯卡布奇諾咖啡。」
看來咱們的李醫生想含混帶過去喔!
「喔∼好的,馬上來,小綠那妳想喝什麼?」如果可以的話,請給我一桶冰塊!
「那來杯柳橙汁好了,要很冰的喔!」在這種天氣,叫我喝熱滾滾的東西,乾脆叫我跳入溫泉熱死自己算了!
「呵呵∼我知道妳向來最怕熱了,李醫生啊!我看這樣好了,就由我來做一桌菜代表大家請你吃飯好了,反正你也幫了我們很多的忙啊!趁這個機會好好謝謝你。」
咦?這個話題不是老早就結束了嗎?
「不用這麼客氣啦!這是我本分該做的,不用那麼大費周章。」
其實李醫生也該回絕陳媽媽,免得她一個帶頭,接下去鎮上的每一家都想效法,那場面就很難收拾了。
不過有時候住在小鎮裡的人,那種蠻勁一來,誰都不准擋在前頭,挺嚇人的呢!
「李醫生,你不來吃飯,就是看不起陳媽媽,你是不是覺得鄉下人做的菜沒你們台北人好吃,這樣子陳媽媽會很傷心的。」完了,這下勾起城鄉情結了。
「對嘛對嘛!李醫生,你去吃一頓又不會死到哪裡去,那麼怕做什麼?如果你看不起陳媽媽,就是看不起我們全鎮的人。」煽風點火敲鑼助陣這個我最在行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啦!那陳媽媽說個時間,我一定準時赴約。」邊說還邊對我投射幾記必殺的眼光。
「嗯....就這個星期天晚上六點好了,李醫生有空嗎?」
「有空,那就星期天晚上六點見。」得到肯定答案後,陳媽媽也開心地去張羅我們的飲料了。
「這下子可要沒完沒了了,妳不是應該和我站在同一陣線嗎?我記得妳是台北出生的吧!」哈哈∼開始攀關係找戰友啦!
「不過,李醫生,我的籍貫是這裡,所以呢?再怎麼說我都應該和全鎮鎮民同進退才對。」馬上和他撇清關係,劃清界線是明智的決定。
「陳媽媽起個頭,接下來的混亂妳一定可以預測得到,到時候我可能吃到明年還吃不完大家的熱情,結果妳還推我落井,這樣太不夠意思了吧!」活該!
「誰叫你寄什麼幸運信,這下可靈驗了,你真的很『幸運』。」我不小心說溜了嘴。
「原來妳還不太笨,好!那我也把我的幸運分享給妳,反正我們的關係也這麼密切了,妳說是嗎?」啥?什麼關係?我怎麼不知道?剛好陳媽媽端著冰飲出現在桌旁。
「耶?飲料來了耶!先喝了再說,我快渴死了!」我幾乎不敢抬頭看陳媽媽,她一定聽到了,這下叫我臉往哪裡擺啊?
我靜靜地喝著柳橙汁,往櫃檯的方向一望,看見陳媽媽正在撥電話出去,這下可好了,一定是打電話去知會爺爺了,這兩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人湊在一起還能有什麼好事,肯定是在合我和李醫生的八字了!
「反正你就是不肯乖乖就範是吧?」我惡狠狠地瞪著他!
「反正『幸運』就是應該要找人一起分享才對啊!妳不覺得感染到我的『幸運』是一件快樂的事情嗎?」他的笑容彷彿沾了蜜似的!
現在說誰幸運還早得很咧!反正遲早是會被我抓回去當押寨交差的,現在讓他「快樂」一點也無所謂啦!我賊賊地笑著。李醫生,很快的,你就成我的人啦!哇哈哈哈哈∼
柒.
那一次在咖啡館裡,我還是沒套出是誰洩露出秘密,但是根據我的判斷,一定是爺爺!哎∼這種事情,其實也不需要什麼判斷啦!用腳趾頭隨便一指,都會朝著爺爺的方向。
雖然我的行跡早已敗露,但是咱們的李醫生,好像不打算採取什麼行動,難道他對我沒意思嗎?就算我不是個大美女,好歹我的長相也算是「設備齊全,各就各位」,要長成這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耶!如果他真的沒意思,那還寄什麼狗屁幸運信給我,想耍我也不是這種方法。
無奈這回遠在台北的老媽,終於決定親自下來逮人了。相信我,我真的是被她糾著耳朵一路回到台北的。
回到台北的家,這個我睽違八年的家,心裡百味雜陳,我還來不及細細品嚐這複雜的思念之情時,老媽便急急忙忙地推我進房,催我快去沐浴淨身一番,打扮好準備見客。
天啊!如果你媽變成你的拉皮條,你心裡做何感想?呵呵∼我可不敢告訴我媽,別看她身材嬌嬌弱弱的,以前我不乖時負責拿皮鞭抽人、握拳頭掄人的可都是由我老媽一手包辦,這等「粗重」的工作,她可是做得很輕鬆喔!我爸啊!甭提了!他都假裝看報紙,要不就去忙著張羅飯菜,等我老媽教訓的工作完畢後,怕她餓著了、累壞了,趕緊把她服侍得妥妥貼貼的。
還不時示意,叫我快點滾回房間,免得又是一陣好打!
所以在長年屈服於老媽淫威之下的我,見到了母親大人,當然是趕緊將耳朵洗乾淨,等著她糾回家啦!以前還有爺爺替我撐腰,所以很多次我都倖免於難,躲過劫數,但是這次爺爺跑去參加什麼校長第二春聯誼團了,還帶著他「心愛的」王奶奶一起出遊,留下我一個人,不公平啦!太過份了!
我一邊洗澡一邊生氣的想著,假如我不用沐浴精洗澡,而改用魔術靈洗,讓自己帶著一身「乾淨亮晶晶」的味道去相親,不知道老媽會不會一個火大,以後都不帶我去相親了,反正我是朽木嘛!自然不可雕也!不過後來我決定,這隻實驗白老鼠還是由別人去當,我可不是那麼具有「科學精神」的人,不是所有事情,都需要「親自」驗證才叫「科學」,相信我準沒錯啦!
心不甘情不願地跟著老媽來到凱悅大飯店,天啊!才相個親就到這種地方,排場也真是夠大了!可見對方是很會揮霍的人,一定守不了成,所以第一關就判他出局!
經過媽咪詢問之下,對方還沒到!哇咧!竟然敢遲到叫女方等,太沒禮貌了!將來一定會把我踩在腳底,不尊重我,第二關自然是累積一次出局數。
聽老媽說,對方是個長得很有個性的人。什麼叫做長得「很有個性」?這句話非常值得琢磨琢磨。
好不容易等到對方一干人馬全數到齊,他的爸爸、媽媽、大姨、小姑、哥哥、嫂嫂全來了!幹嘛啊?全部都坐在我的對面,連老媽也被他們拉過去坐了,只剩下我孤零零的坐在桌子這頭,那種桌子,就有點像海基會和海協會兩方會談的長型會議桌,這下子倒有點像是他們準備開庭審訊犯人的架勢!
那個主審法官就坐在我的正前方,不偏不倚地就在我的正前方,讓我無法「斜斜」的看著他,只能「直直」的望著他。
嗯....他果真是長得非常「有個性」,「有個性」這種形容詞還不足以形容,我覺得他長得非常「有創意」,啊!我想到一個更貼切的形容詞了,他長得很「畢卡索」!我這可是讚美他耶!如果我真要詆毀他的話,那我會說他長得「既像物理又像化學」,怎麼說呢?就是「既難看又難懂」嘛!
「妳好,我是陳富男,現在在廣告公司工作。」名字就稍嫌俗氣了些,不能符合他「很有個性」的外表。
「你好,我是蘇媽媽的女兒,是圖書館館長兼打雜跑腿的。」我懶懶地介紹著自己。
「啥?」瞧他一副霧剎剎的樣子,沒有慧根,以後怎麼跟他溝通嘛!決定將他三陣出局了,瞧!我也不是那麼非理性地否決老媽的每一個理想女婿的呀!
「呃呵∼她是說她的名字是蘇婉柔,叫她小柔就行了。」
天啊!乾脆直接給我一條繩子讓我上吊算了!小柔!那叫我小軟也行!
「可以嗎?小柔?」哇哇哇∼我想自殺!
「你可以稱呼我蘇小姐,陳先生。」我一臉嫌惡的說道。
「小柔!你別理她,她是埋在書堆裡太久了,都忘了該怎麼和人相處了。」
老媽自以為很聰明的想給我找台階下。
「對啊!我除了是埋在書堆裡,就是和一群野蠻人相處,你知道的嘛!我住在的地方很鄉下,沒什麼文明的。」反正我今天就是存心來攪局的,看他能拿我怎麼辦!
「爸、媽、大哥、大嫂、阿姨、小姑,還有蘇媽媽,我想和蘇小姐單獨出去走走,你們不介意吧?」啥?這回輪到我蹲下身去撿自己的下巴了。
「好好好....本來就該讓他們年輕人多聊聊,我們這些菲立普電燈泡就別打擾他們了。」
然後一干人馬帶著曖昧而快樂的眼神亂哄哄的離去。
只剩下我和長得「很有個性」的畢卡索法官面對面坐著。
捌.
很難從他具有創意的臉龐去忖度他正在想什麼。
「你還坐著幹嘛?」我首先發難。
「不坐著難道叫我站著?」有意思!還懂得反擊。
「你都坐著走路嗎?」除了輪椅和車子等等交通工具,我實在很難想像坐著走路是什麼樣子?
「難道妳不是站著走?」天啊!我們在打啞謎嗎?
「喂!不是你提議要和我『單獨』出去走走嗎?那你幹嘛還杵在那裡不動啊?」
我開始不耐煩動起肝火了!
「妳真的很沒耐性,從以前到現在都沒有變。」啥?什麼以前?
「你最好解釋清楚。」如果他一直都這麼「有個性」的話,我不可能不記得的。
「妳不記得了嗎?我是妳的小學同學。」蛤?不會吧?陳富男?這個名字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你記錯了,我是你的幼稚園老師。」我懶懶地糾正他。
「看來妳真的不記得了,我以前不叫陳富男,這個名字是我媽為了替我改運找人幫我算的,我的本名是陳書章。」這個名字好聽多了。咦?陳書章?
「陳書章?不會吧?那隻被我罩了三年的小蟑螂?」後來他們舉家移民美國,那一陣子大家還以為他是被我嚇跑的!
「妳總算想起來了。」我的確是想起來了,但是我記得他不這麼....呃....有個性!
「可是你和以前有點不太一樣。」我儘量讓自己的口氣顯得很保守。
「我受過灼傷。」喔∼原來是撒旦的傑作。哎∼突然覺得這樣想很有罪惡感。
「怎麼回事?」我看著他,想像當時的情況一定很嚴重。
「搬到美國之後,有一回在學校做實驗,不小心被強酸液濺傷我的臉。」天啊!
「會不會很痛?」脫口而出的問題讓我自己覺得很蠢。
「呵∼妳的問題很可愛。」他竟然敢笑我!
「我是關心你耶!」我嘟著嘴強辯道。
「看在妳也曾照顧我三年的份上,就不計較妳的笨問題了。」什麼話!
「喂喂∼哎∼算了!你為什麼要回國相親啊?」洋婆子的身材不是比較棒嗎?
「我本來也是不想,但是我媽說什麼要回老家看看老朋友,然後就叫大夥陪我一起看老朋友,我也是被架上車後才知道自己是相親大使。」瞧他一副多可憐的樣子!
「喂∼我有這麼慘嗎?你媽沒事先跟你說我的長相還是人品嗎?」我兇巴巴的問道!
「她有說,就是說了我才來的。」我倒好奇他媽咪怎麼形容我?
「哦?她怎麼說的?」我雙手托著腮問道。
「她說妳人如其名,既溫婉又溫柔。其實我一聽到妳的名字時,就想起妳了,因為從我認識妳開始,我就覺得妳和妳的名字完全不搭,我媽咪會這麼形容妳,一定有問題,所以我才想來親自驗證一下,妳是否如我媽所說的─『人如其名』。」
這小子!非剝了他的皮不可!
「喂∼你媽怎麼這樣啊!把我形容得這麼噁心!溫婉?溫柔?我痛恨這兩個形容詞,請不要拿我和這兩個噁心的形容詞相提並論。」我滿臉嫌惡的抗議!
「我媽她是比較樂觀,所以事情都只會看到光明面,妳別跟她計較太多。」喂喂∼
「能夠藉著貶低一個人去貶低另外一個人,這種說話藝術,果真高明。」我生氣了!
「什麼意思?」他看起來好像不太瞭解我的意思。
「就是說你故意說你媽只看事情光明面,來暗示她其實把我想得太好了是不是啊?」
我有點被傷害的感覺,雖然我是非常不屑人家說我溫柔啦!不過他也別應和得那麼快啊!
「妳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的。」哎∼跟他計較這種小問題,不是我的個性。
「跟你胡鬧的啦!這些年在國外沒認識什麼好女人嗎?」我試著轉移話題。
「沒有緣份吧!」鬼扯!緣份是靠快遞還是郵差專門送上門來的嗎?
「別那麼消極,看準了就用力地撲上去!」這樣說會不會嚇到他啊?
「啥?撲上去做什麼?」撲上去了還能做什麼?如果連這個都需要我指導的話,那他真是一塊朽得可以的木頭了。
「咬住對方啊!笨!別讓『緣份』跑掉!」
要知道「緣份」這東西也是非常老奸巨滑的,一個沒注意,它就跑進別人的懷裡去了!緣份,不是木頭,它不會乖乖杵在那裡不動,它是一片羽毛,如果你不好好抓緊它,它就飛給你看!
玖.
「妳還是和以前一個德性,十足強悍的作風,小心以後嫁不出去。」這小子活得不耐煩了啊!
「喂喂∼你別自己娶不到老婆就咀咒我找不到老公!」我真想揍他!一股怨氣已經衝到腦門上來了。
「腦筋正常的女人的確不會想嫁給我。」瞧他一副小可憐的樣子,我差點就揮拳過去幫他把臉「撫平」,他的臉皺成那樣,我實在是看不過去。
「這話什麼意思?」我要他把心結說出來。
「妳很清楚為什麼還要問我?」最怕碰到這種自憐自艾的混蛋了。
「你又不是我,你怎麼知道我清不清楚?」我就是要把他逼出死角。
「哎∼別玩這種莊子惠子玩弄笨魚的遊戲,為什麼要逼我呢?妳知道我很在意的。」
你說你∼想要逃∼偏偏註定要落腳∼問我幹嘛唱歌?用心良苦啊!笨!
「你別以為受了一點小傷,變成醜八怪就可以那麼跩!那麼囂張!」
我看到他驚訝地張大了口,對於這樣的效果,嗯∼我很滿意。
「我哪有跩?哪有囂張?我自卑都來不及了!」受不了!
「世界上就是有你這種人,才會那麼亂!」我用著很怨嘆的口氣說道。
「妳∼妳應該安慰我才對,怎麼一直刺激我?」我喜歡他發火的聲音,我很變態吧!
「安慰一個自卑不肯接受別人的人,是一種資源浪費,我不想說一些廢話,我想你應該聽過很多了,重視外表是人的天性,你不能去要求別人第一眼就會愛上你,但是你應該給你和給別人一個機會,讓別人認識你的心,或許你又會說,是別人不給你機會,但是你問問自己,你有沒有主動去爭取過呢?一旦別人轉身離去,你就躲在角落裡哭著說:『看吧!我沒說錯吧!沒有人喜歡我!』這樣證明你是對的會讓你覺得很快樂嗎?主動,或許會讓你受更多的傷,但是說一句難聽的話,反正你都已經這樣了,再痛也不過如此罷了,那你還有什麼好怕的?當大家都來安慰你時,我跟你說,別理他們!他們憑什麼來同情你?他們嘴裡說希望你快樂,其實是希望看到你哭好滿足他們的同情心,你應該相信自己也有快樂的權利。當別人用憐憫的眼光看著你時,你更應該大聲地笑出來,不是叫你強顏歡笑,一開始他們會很驚訝,但是當他們知道你真的很快樂時,他們會尊敬你,因為你是一個勇敢的人,別讓那些笨蛋把你瞧扁了。要不然我可是會先揍扁你這隻小蟑螂喔!害我說了一大堆,我要喝水!」也不問他,我就把他的杯子搶過來灌了一大口。
「妳在我心裡始終坐在那個最特別的角落。」氣氛突然變得感性起來。
「你以為一句話我就會愛上你,還早得很咧!更何況我已經愛了一個痞子八年了。」
我幽幽地吐出一縷怨絲。
「八年?破了妳的耐力紀錄了,是怎樣一個人?說來聽聽,我喜歡聽一些八卦的事情。」剛剛那個自卑的小蟑螂跑哪兒去了?怎麼變成眼前這個八卦八卦的陳富男啊?
「你剛剛那一副怨男的樣子很性感。」我故意用著很嬌嫩的口氣取笑他。
「其實那個怨男才是我的本尊,但是大部分的時候,我都是很八卦的,沒辦法,廣告做久了就會變成這種德性。」哎∼
「講到我那個八年之癢啊!人家是七年之癢,我卻比別人七年多了一年。你以為八年是用一兩個鐘頭可以交待的清楚的嗎?」我不太想提那個「幸運兒」。
「假如我追求妳,妳願意給我機會嗎?」哎∼
「為什麼你不在八年前問我這個問題咧?現在教我拿什麼東西給你呢?」我的心早就被那個強迫中獎的幸運兒搶走了。
「真的一點機會也沒有?」看樣子那個性感的哀怨小蟑螂又飛回來了。
「你知道回答這個問題的人不應該是我。」假如給學校那群小鬼頭看到我這副正經九百九十九還可以找零的樣子,鐵定被笑死!
「好,那我回去考慮考慮再來回答妳。」啥?考慮什麼?
「喂!你自己說要追我,叫我給你機會,給果你還要回家考慮考慮,有沒有搞錯啊?」憑我這副「設備齊全,各就各位」的模樣,叫我去騙幾個年輕力壯的懷春少男根本綽綽有餘!
「我真是搞不懂妳們女孩子,想要追妳,就叫我想清楚,真要回家好好思考,又怪我弄不清楚狀況,哎∼我頭昏了,妳不是已經喜歡別人了,怎麼我不追妳,妳卻好像很惋惜?」不管啦!
「反正你只要負責把喜歡的女孩子追到手,再帶回來給我過目就行!」
「我追到應該給我媽過目,為什麼要給妳過目?難不成妳∼」瞧他笑得多曖昧啊!
「你幹嘛笑成那鬼樣子啊?」我惱羞成怒的樣子好像蠻能取悅他似的!
「放心,一定會讓妳當大的,那個寶座沒有人敢跟妳搶。」啥?
「說到哪兒去了?什麼大的小的?」我裝傻道。
「當然是大姊啊!妳想到哪兒去了?哦哦∼」哦什麼?
「不跟你說了啦!我要吃牛排,你要請我。」我撒賴的功夫一流。
「我從美國回來,是客人,應該由妳請我才對。」那我也要移民國外回來讓別人請我吃飯。
「我從南部上來,我也是客人,那叫你媽和我媽請才對。」我照他的邏輯推衍著。
「哎∼我請就是了。」耶耶耶∼
我的開心彷彿也感染到他,見到他笑了,我就放心了。
或許這一趟台北之行,沒能為老媽賺到一個女婿,但是我卻為我自己賺到一個朋友,其實相親這字眼,並不是那麼令人討厭嘛!
拾.
走在仁愛路的木棉道上,拾起一朵散了一地的木棉花,思緒早已飄回了南台灣,那間燠熱的圖書館。
回來台北已經一個多禮拜了,這次被老媽糾回來之後,沒什麼理由可以讓我立刻趕回去,學校都已經放暑假了,我還有什麼理由呢?
習慣彷彿是一種苗蠱,無聲無息的侵入你的骨髓,讓你無力抗拒。
有時我會想,當愛已變成習慣時,是否是一種悲哀?
這些天,我像是一只失去主人的風箏,在台北迷濛的天空裡,飄飄盪盪,找不到主人的心,讓我有些落寞。
找了張椅子,坐了下來,我得好好思考,這八年,這要命的八年,為什麼我可以忍了八年都不說,現在回頭想想,好像一場夢,彷彿走過那八年蟄伏歲月的人兒,並不是我。
像我這種愛了就說,喜歡就搶,說難聽點,就是有異性沒人性的人,彷彿不是那種會躲在一旁電電偷吃了八碗,呃....是說我不應該是那種暗戀了人家八年還不出聲的傻瓜,但是這種傻事,我真的做了。
當你無法解釋自己的行為時,就怪罪宿命吧!一定是我前輩子玩弄了人家很多年,所以這輩子我才會這麼無厘頭的走了這一段歲月。
這樣想,我心裡就好過多了。
如果沒有那封幸運信,或許我會就這麼一直走下去,至於無怨無悔嘛!再說啦!我不敢擔保。但是當我安於宿命時,上帝又給了我一道新的難題。
我無意識的剝著木棉花的花瓣,心裡想到的是,女人最愛問的一個問題─愛我不愛的笨問題,剝了一片花瓣,嗯,愛,再剝一片,嗯,不愛,反反覆覆,覆覆反反,煩死了!要是我,就直接上前揪住對方問清楚,你到底愛不愛我!
突然驚覺到,為什麼我不直接去問他呢?害我浪費了這八年,都是愛情惹得禍,愛情讓我笨了許多。
或許這就是愛情的魅力所在吧!
我不管了,跳上一班開往台北車站的公車,我決定回到那個燠熱的南台灣。
買了張車票,在開車前的空檔,我撥了通電話給老媽,告訴她我有急事要回去。當她在電話裡頭哇哇大叫的時候,我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我要回去追求我的幸福。」老媽便冷靜了下來,告訴我別又讓她丟了一個失蹤了八年的女兒就好,我微笑地掛上了電話。
拿著車票,邁向我幸福的未來。
拾臺.
直到下了火車,雙腳踏上這個我生活了八年的土地時,我才驀然察覺自己的衝動,我倒有些著慌了。
難道這就叫做近鄉情怯嗎?
就像八年前一般,我一步一步地走著,頂著一個火辣的大太陽,不時地拭去額上急欲滑落的汗珠,心裡在意的是同一個男人,但是上帝啊!請保佑我,別又讓我默默等待另一個八年了,我已經沒有這樣的青春歲月可以揮霍。
二十二歲的女人,為愛守候了八年,人們會為了她的痴情而感動。
如果換作是一個三十歲的女人,哈!等死她算了!現實是很殘酷的。
不知不覺地,我來到了李醫生的診所門口,我知道這個時候,他應該還在,現在才下午五點多,雖然他五點就休診了。
我完全沒想過要先稍微修整一下自己的儀容,便推開門走了進去。
幸好護士已經先行離去,只見李醫生坐在辦公桌後,低頭專心地寫著一些東西。
「阿梅,怎麼回來了,是不是又忘了什麼東西?」他頭抬都不抬地丟了一句話給我。
「我忘了把你帶走。」我倚著門懶懶地說道。
「妳∼妳回來了。」就這樣?沒有更熱情的歡迎儀式?
沒由來的一陣無名火,趨使我走上前,繞過他的辦公桌,我低下身,捧住他的頭,狠狠地吻住了他,我已經沒有多餘的理智可以去思考自己的行為,會種下什麼樣的後果,一切都等我做完了再說!
事後再想起那一吻,我都覺得有些燥熱,該怎麼形容呢?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喔!不!太老套了!總之,就是我上前揪住他的衣領,用力地佔領他的嘴,他呆愣了一兩秒之後,也給我相同程度的回應,事實就是這麼簡單。
彷彿兩人都記起自己應該需要呼吸一般,我們同時放開了對方,我有些狼狽地退了幾步,大口地喘著氣,李醫生的樣子,也不會比我好到哪裡去,看到他有些慌亂的模樣,我有著一種很奇怪的滿足感,原來自己擁有讓他慌亂的能力,當我意識到這一點時,我笑了,彷彿有人開了我的閘,那笑聲一直持續著。
「妳笑什麼?」李醫生莫名其妙地看著我不可自抑地大笑。
「沒什麼,只是看到你,讓我覺得很快樂,所以我笑了。」我很大膽吧!終於恢復正常了。
「為什麼要這麼做?」什麼怎麼做?
「指強吻你這件事嗎?」我隨手撥了撥頭髮,揀了張椅子坐了下來,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為什麼?」如果每件事都需要找一個理由來證明它的合理性,多累啊!
「沒有為什麼,想親就親啦!」我胡亂地回答著。
「妳沒有想過對方的意願嗎?強迫別人做他不願意做的事情,是一種非法的行為。」
哦?
「你不喜歡我親你嗎?那你為什麼不反抗?」我想我的樣子,活像一隻抓了老鼠的貓,還問那隻老鼠恨不恨我啊?
「那不一樣!別把這兩件事相提並論!」看來咱們的李醫生有些失控嘍!
「你知道嗎?這個禮拜,我在台北,感覺很孤單,雖然我在這裡也是一個人,但是不一樣的是,這裡有你,或許你不能瞭解支撐一個女人獨自來到異鄉悶悶地生活了八年的心情,連我自己也不能理解,你和我都做了同樣的傻事,但是支持你的動力,是你行醫的理想,而支持我的動力,是你。如果沒有那封幸運信,我會一直像個傻瓜一樣守候著,但是上帝卻給了我另一條路,讓我有了選擇,我不知道自己前輩子是怎麼欺負你的,但是默默等了八年,我想我已經償還得夠多了,現在我要爭取自己的幸福,所以我回來了,用我自己的方式告訴你─我回來了。」
當我說完這一大串,李醫生只是默默地看著我,突然他起身走向我,我不懂為什麼他要拉我起身,當他吻住我的那一剎那,我笑了。
這就是他的回答,專屬於李醫生式的回答。
原來我們是同一種人,這是無庸置疑的,瞧瞧我們這八年做了什麼傻事,你就會瞭解。
拾貳.
如果你以為接個吻就代表這個故事的結束,哈!還早得很咧!
感情不光只是愛情而已,兩個人從朋友開始發展友情,看對眼了就滋生愛情,如果順利的話,結婚生子建立家庭,逐步經營親情,每個人莫不希望自己能夠穩穩當當終老一生。
如果我還能夠有一個八年可以揮霍的話,我會慢慢地陪他慢跑,反正跑到哪兒就到哪兒,但是歲月是個無情的傢伙,它不會因為你說想上個廁所,就在旁邊等你五分鐘不走,我不能再任性地說,愛情這玩意兒需要慢慢培養,就乾耗在那兒不動,就算我肯,我老媽也不肯,還有我的身體也不答應,嘿∼這可是非常實際的問題耶!
難道有了愛情以後就坐在伊甸園裡喝西北風嗎?如果兩個人都有結婚組家庭的共識時,健康的身體就是首要考量的條件了,假如兩人都願意為了下一代而努力,不論是認養或是親自生幾個,相信我,「養」小孩是一件很花體力、腦力、財力、心力的事情。那可不像你養一隻電子雞或是寵物蛋那麼好,反正死了,頂多再買一個,或是打開螺絲動一點手腳那麼簡單。
倒也不是說這樣我就得急呼呼地拿出結婚證書,逼他簽字啦!
只是到了我這個年紀,更確切的說法是,到了三十歲這個年紀的女人,婚姻的實際意義遠比愛情的情感意義來得更重要,前些天在台北碰到幾個大學時代的死黨,有的已經是好幾個小蘿蔔頭的媽了,有的像我一樣待字閨中,有的則在情海上衝浪跌了個跟斗,嗆得很!
我愛我的李醫生,但是我不一定要嫁給他,雖然種種外來壓力迫使我去思考這個問題,我大聲地告訴她們我的看法,朋友則是笑我還是一樣的傻。
二十來歲的黃毛Y頭認識男人,可以沒有原則,因為她還有大好的青春歲月可以揮霍,但是三十來歲的女人認識男人,可就不能沒有選擇,如果碰到只想談戀愛不想負責任的男人,叫他去死死算了!別來佔用老女人的時間。
呵∼很可怕的說法吧!我卻不得不承認。我也曾經想過,人生好像不是只有談戀愛而已,一個人不也很好,輕鬆自在,快活逍遙,但是當一個有點年紀的人,最怕的不是經濟或是事業的問題,最可怕的現實是來自於心靈上的寂寞空虛。
現在我才體會到老媽常在我耳邊叨唸的一句話:「人不怕賺不到錢,就怕找不到跟你一起花錢的人。」
以前我最愛回老媽的一句話是:「人不怕找不到陪他一起花錢的人,就怕他找不到我而已。」我很皮吧!所以自然常常被修理。
枯坐在圖書館裡也過了八個春天了,我不是找不到春天,只是我不敢伸出手去擁抱春天。
任那春天來來回回地滑過我的眼簾,我只敢用自己的雙眼,渴切地留住春天絕美的身影,然後陪我渡過燠熱的夏天、傷感的秋天還有森冷的冬天,接著又是另一個循環的開始。
不同於以往的是,今年的春天似乎欲走還留。
假如我夠大膽的話,我會在某一個沁涼如水的夏之夜,把李醫生約到圖書館後頭的小山丘上去數星星的愛情,然後當流星劃過的那一瞬,大聲地問他:「你許了什麼願望?」當流星再次滑落,我會拿出收藏已久的金箍圈,對!就是套在孫悟空頭上的那一種!叫我拿鑽石出來,哈!想得美!然後把金箍圈輕輕地戴在李醫生的頭上,你以為我當自己是那如來佛嗎?錯!我只是那一圈小小的金箍,情願將自己鎖在李醫生的身邊,一生相隨,嗯,最後我再湊上前去,擷取那專屬於春天的氣息,你問我是什麼意思喔?就是說再來一次強吻啦!笨!不是每句話都非得要說得那麼清楚。
多麼偉大的情操啊!連我自個兒都不禁掬起一把鼻水,啊!沒有啦!是說眼淚啦!
然而我再大膽也只敢揪著他的衣領強吻了他而已。
說不定等我明天一覺醒來,我會把一份早就簽好名字的結婚證書,拿到他眼前,然後問他到底簽不簽?
呵∼未來是充滿著不確定性的。
告訴我,你會不會期待春天像我一樣?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