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 藍
第一次見到森藍,覺得他…蠻令人討厭。
1.
小麥突然打電話來,說要到台中,而且是浩浩蕩蕩的一票人。
很難想像他怎麼能聚集這一班人,十五個人!天呀!我認識的朋友,都湊不到這數兒。閒話了好一會
兒,才留了剛辦好的手機號碼,約好週末再連絡。
惟德的同學會也訂在週末,只不過他提早在週五晚上就會先到台中。
和維德認識四年多了。歷經他畢業、服役、退伍、工作。卻因為一些家庭因素,兩人始終隔在這小島
上的兩座城,遙遠的掛記。一兩個星期,才見一次面;大多數的時間,只能靠電話維繫。本來不想那
麼早辦手機,為了方便連絡,才狠下心買了易利信的手機;還選了和維德同一家的遠傳電信,網內互
打比較便宜,大年除夕遠傳特別優惠網內免費互打,於是,從除夕到大年初一,幾乎是咬著電話不放
。
平日很少與人交際,於是下班後,大半的時間全耗在上網。數據機還是惟德送的!和小麥就是寫電子
郵件認識的。對網路認識的朋友,只是互相寫電子郵件,聊聊生活瑣事罷了,根本沒想過要碰面。很
不喜歡和網友見面,並不是怕見光死;只是,不想惹來太多紛擾。有人可以寫信聊聊,就已是難得的
生活情趣,何需再為見面一事傷神。況且一堆人說是見面,骨子裡卻是等待著一場激情。
小麥在台北一家跨國的廣告公司上班,原以為是同行,後來才知道,他是屬於管理階層,對廣告完全
不懂。但因為彼此聊的很開心,於是,就一連寫了近半年的電子郵件,直到小麥離開那家公司還是沒
碰過面。後來,還和惟德特地上台北找他,那是初次見面。小麥很少到台中,就算來了,也是為了出
差。每回總是匆匆忙忙,連喝杯咖啡的時間都沒有。
週末中午。送惟德到福華後,就回工作室,等小麥的電話。
一直到同學會散場,小麥還是沒消息。之前連絡時,已經上高速公路,怎曉得都過了兩三個小時了,
還沒有到。於是,和惟德約了好久沒見的阿康在反斗城碰面;趁著還有些時間,惟德提議先去火車站
買票。
和惟德認識的這些年來,車站似乎成了每一次說再見的場景。看惟德擠在沙丁魚罐似的車箱,心底就
難過起來。不知道下次見面是什麼時候?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有多久?
才剛到科博館附近,手機就響起。小麥終於出現了,很興奮的說著他們一群人招搖過街,已經逛過廣
三百貨,正在精誠路附近喝咖啡。
於是,只好撥電話給阿康,說改天再見。便和惟德急忙的趕去咖啡地圖。
從咖啡地圖的落地窗外,就看見一伙人,將小小的空間幾乎佔滿。一進門,喧嘩聲就突然沉默下來。
環視眾人,卻沒見到小麥。雖然只見過一次面,但是,很肯定小麥絕對沒在人群裡。
於是,向他們問著:「請問小麥呢?」
眾人一陣嘻鬧,突然有個人答應:「你是說那個大胸脯的小麥嗎?他到隔壁去作秀了!」惹得大伙笑
成一團。我和惟德楞在一旁,面對這些陌生的臉孔,傻傻陪笑。
小麥正巧回來。一件緊身上衣,的確襯得胸部更加突出。上回才聽他說在健身房改造,竟已練就兩丘
雄偉。寒暄了幾句,就和惟德找位子坐在一起。
小麥先介紹我和惟德。「這是家豪。惟德。他們已經認識四年多囉!」然後開始介紹那一群人,但怎
記得誰是誰?原以為人全到齊了,聽小麥講,還有沒到的!是仁丹的網友,仁丹留著小鬍子,所以讓
人印象深些。這一伙裡有三對戀人,都在一起五六年左右,最讓人羨慕的,是他們彼此的家人都認可
。
而那正是我至今不敢去碰觸的。
才一會兒,又有人進來找人。眾人仍是開他玩笑似的應著,他卻很酷的沒有什麼表情。後來,仁丹才
和他相認。那是他們第一次見,仁丹介紹著,他叫森藍。
森藍始終沉默的坐在一旁。白色貼身上衣,襯著寬廣的胸膛,大概花了許多時間健身,才有的成績;
藍色牛仔褲包裹著粗壯的大腿,一雙深藍條紋的白色運動鞋,身高大約一七三公分左右,短而稍捲的
頭髮,濃黑的眉,緊抿微嘟著嘴,兩手交插在胸前,整個身子緊倚著椅背,彷若不可親近似的,和滿
場熱鬧的氣氛形成強烈對比。卻也因為那不可一世的模樣,讓人多注意一眼。
小麥從背包裡拿出了相機,提議拍照留念。大伙一陣沸騰後,姿勢全擺好了。倒是森藍獨自站到另一
邊,仍是那副冷淡的樣兒。買單以後,一堆人又聚在門口拍照,好像是到了風景區似的;這回,不入
鏡的森藍,倒是成了攝影師了。
這個星期天是家庭日,所以惟德趕著回去,於是先和小麥暫時告別,約好送惟德到火車站後再連絡。
惟德坐在機車後座,突然嘀咕著:「剛剛那個人長得不錯!可是看起來好跩哦!讓人感覺真不舒服。」
「是看起來蠻討厭的!不過,他的確有本錢跩呀!」我笑笑回著。
「你喜歡他?」
「別鬧了!」突然想起森藍的模樣,不可否認,的確對他有些許特殊的感覺。
2.
出了火車站,就和小麥連絡。他們已經移師到中友大採購。於是,和他約在誠品會合。進到誠品,就
隨意的翻著書,偶爾抬起頭觀望著周遭。畢竟服飾的吸引力,大過書香,只有幾個人在這兒,其他全
陷入打折的暴風裡,無力自拔。森藍拿著一袋爆米花,在書陣裡邊吃邊逛;惹來服務人員的告誡,但
他還是那不在乎的模樣。後來,眾人要分乘計程車到新天地用餐。懶得騎車,也顧慮到團體行動,就
將機車留在中友附近,和小麥一起搭車過去。
既然到台中,當然得到曼哈頓玩玩。
一群人圍在新天地門口聊著。在這地方要攔計程車,真是不太容易;況且,那可能一下來三四部車。
於是,回櫃台打電話叫車;才一會兒,車子就停在眼前,也難怪一有交通事故,計程車可以呼來一整
群助陣。
週末的曼哈頓有些冷清,或許是連休的關係,或許是真的太早到,才剛過九點而已。沒客人正好可以
放肆嬉鬧!森藍一一問著每個人,幫忙點單。厚實低沉的嗓音,像有迴聲振盪,不禁偷瞄他一眼,猜
想著他到底是怎樣的人,突然覺得現在的他,像主人似的。可能,他還是比較適合這地方吧!
只是不明白,他怎沒和仁丹坐一塊兒?反而坐在我身旁。
曼哈頓周末過十二點才放舞曲,於是幾冊歌本就在手裡傳來傳去;第一首歌是張學友的藍月,森藍點
的。
一唱完,掌聲、口哨聲交雜著;心想,曼哈頓的客人很少這麼熱烈吧!不過,森藍的歌喉的確很好,
就像他說話一樣,有種魔力似的吸引人。
服務生送來的海尼根、可樂娜、礦泉水擺的桌上瓶瓶罐罐。森藍的面前卻仍空著,他身旁的朋友拿了
一瓶海尼根給他,森藍笑著說他喝別的;不一會兒,服務生送來一杯調酒。
又一個喝伏特加的男人。
一直很喜歡透明、沒有顏色的飲料。
白開水,雪碧和伏特加。
剛在酒吧混時,喝的就是伏特加。到後來和吧台較熟識,一進門,話都不用說,調酒已送到桌前;而
且是比例較濃的,那是吧台對我特別的優惠。
森藍就坐在旁邊,這才更仔細的看清楚他的模樣,他喝酒的模樣。
總覺得,喝伏特加,和喝啤酒的男人,是不一樣的。
短短的頭髮,讓森藍看起來很年輕;但說話的樣子,卻有種很成熟的感覺。
森藍旁邊的朋友小楊拿了張點歌單,請我留下連絡電話;於是寫給他手機和電子信箱,森藍也順手拿
了一張,小楊看了看我寫給森藍的,嚷著不公平;因為森藍說他很懶得寫信,所以我留給他的是手機
和呼叫器的號碼。拗不過小楊,於是又分別在兩張紙上留下工作室的電話號碼。
小楊全然不在乎形象,一曲唱作俱佳的怪獸,得到全場喝采,每個人都笑翻了。森藍也是笑個不停,
像個孩子似的,手舞足蹈;那模樣,好可愛。很久沒渡過像這般瘋狂的週末,感覺整個人全然放鬆。
也難怪阿康每個週末都到曼哈頓報到!
一過十二點,舞曲就轟然響起。陸續有人湧進舞池,這群台北客,當然不落人後,圍攏成圈。阿康也
在這時候出現,喜歡跳舞的他,怎會錯過這午夜勁舞。
巧的是,他也認識森藍。
突然覺得這圈子真的很小。
連續舞曲不曾停歇,一直到大伙都累了,才買單準備回飯店休息。森藍說要送我去中友騎車,所以就
先幫小麥一伙人攔車;民權路要攔計程車,太容易了!手一招就有車停下。
坐上森藍的車,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下車後,道了謝,頭也沒回的走向機車。很怕一回頭,森藍還停在路口對望。
一直到戴好手套、安全帽,深吸了一口氣,才回頭。
五權路空空蕩蕩的。是自己想太多了!
才到家沒多久,手機就響。
以為是惟德還沒睡,但是螢幕上卻是顯示一組陌生的號碼。是森藍。問我到家沒?
原來,他也是寂寞的。
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種悲哀。
明知道自己喜歡什麼,卻無法不顧一切的去追求。世俗像是種魔咒,緊緊的將慾望禁錮。於是,像沒
有感覺的遊魂,在滄浪的人海裡,不住的漂流沉浮。
「你其實不算我喜歡的型,但對你卻有種不同的感覺,我自己也說不上來。」
雖然年過三十,但外表卻還是二十多歲的樣,這一點的確讓許多人羨慕;除了看起來年輕,實在找不
到什麼特殊。一七三公分,六十二公斤,怎麼吃也胖不了的身材,只能說勻稱。長得一副大眾臉,森
藍會這麼說,一點也不為過。
「是聲音吧!我喜歡聽你說話,很有磁性,你唱歌一定很好聽吧!你今天怎麼都沒唱?」
我哈哈的笑著,其實對唱歌一點也沒有把握,倒是有很多人提起,我的聲音可以當廣播人。而且聲音
表情很豐富,好像當著面聊天似的。
兩個原本陌生的寂寞靈魂,就這麼聊開。
掛斷電話後,便將號碼儲存在手機裡。
3.
星期天,仍起的很早,生理時鐘習慣晚睡早起了吧!
呼叫器突然響了,讓人嚇了一跳!是阿康。約喝咖啡。反正,小麥沒再連絡,大概不用地陪,就答應
赴約。下午兩點半,精明一街的魔法師。
在魔法師樓上樓下轉了一圈,卻不見阿康的人;後來才發現,他和大偉早坐在廣場的咖啡座。旁邊還
有幾個人,雖不認識,但肯定是同路人。阿康說過,誠品和精明一街,大概是全台中同志出入密度最
高的地方。放眼望去總會發現端倪,不知這算不算是一種本能。
手機響起,是惟德。和他閒聊幾句,就將電話轉給阿康,昨天沒能見面,總有些歉意。才掛斷電話,
又鈴鈴的響!森藍氣憤的說著被放鴿子!那伙台北客,讓他在永豐棧麗緻呆呆的等了半小時。問我在
那兒,我笑笑說,和阿康在一起。
不一會兒,就看見森藍臭著臉走來。
原來,那些人又去中友百貨大血拼,也沒事先說,才讓森藍白癡般傻等。森藍在我身旁坐了下來,向
服務生點了拿鐵。我笑了笑,不是幸災樂禍,而是,剛巧,我先點了拿鐵。
森藍只坐了十幾分鐘,喝完咖啡,就說還有工作要忙,要回到公司加班。
幾個人繼續聊著。阿康提議到科博館走走。反正沒事,就跟著去曬曬太陽。
很久沒到科博館散步,雖然每天上班都會經過;但是,記不清上一次進科博館,是什麼時候。
突然想起十多年前的往事。那時,科博館還在施工期,綠園道旁有家設計的蠻不錯的餐廳,楓丹白露
。也正在裝璜。一個喜歡攝影的朋友沙丁,要我在當兵前,當他的模特兒,拍一些照片,順便當作紀
念。於是,那一整天全在附近繞著。連麥當勞裡面,都拍了幾張。那是台中第一家麥當勞,現在已經
變成大樓,住著一些達官貴人。麥當勞又回來了!只是變成在地下一樓。
至於沙丁,則再也沒見過面。
為什麼不連絡?一種莫名的恐懼吧!
害怕那些朋友突然有一天發現,原來從沒真正的瞭解。即使到現在,也還存有那種不安的情緒。於是
,和周遭的同事、朋友都是淡淡的,始終保持著距離。
回想那一段懵懂年少,是還太年輕吧!不懂,也不敢!
「家豪!你發什麼獃呀!」阿康在前頭叫著。
一分心,竟已和他們離了一大段路,急忙加快腳步跟上。
走在阿康後面,卻還是在記憶裡打轉。
沙丁那時有個很要好的朋友,澄金。他們倆幾乎黏在一起,還有個拖油瓶,澄金的妹妹小漫,總覺得
除非澄金沒空,否則沙丁是不會出現在眼前。就算一起出去玩,看他倆熟稔的模樣,打從心底就一陣
不舒服的感覺。有次趁沙丁喝醉,偷偷的親吻了他,也不知是那裡來的膽子,竟放肆的撫摸他,沙丁
卻一點也沒有抗拒,他明明是醒著的。
有時會幻想,這些年來,他們正快樂的生活在一起。
只是,沙丁不會記得,有人偷偷喜歡他。
4.
和阿康和大偉一起離開科博館園區後,沒有其它節目,只能乖乖的回工作室。
到了晚上八點多,森藍突然打電話來,說他工作已經忙完了,沒地方去!於是,邀他到工作室參觀。
不一會兒,森藍就到了附近,還打了電話確定地點有沒有正確。從陽台上剛巧看見他走進大樓。
一邊忙著修改稿件,一邊和森藍聊著。原來他從事的也算是相關的工作,在一家外商公司上班,和產
品設計有點關係。
因為森藍也還沒吃飯,於是先放下工作,找地方用餐。
在附近繞了半天,一些店早都已經打烊,只好往中興街的另一端找;在鳥人和藍洞考慮了一會兒,走
進了藍洞。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店名有個藍字。
回到工作室時,恰巧隔壁公司的阿潘也在加班,休息時過來串門子,看了森藍一眼,似乎覺得打擾,
簡單問候幾句就回去工作了。
怕森藍無聊,於是拿了一疊模特兒的相片給他看;每看到清涼的照片,森藍總開始品頭論足,不斷的
說著自己的身材,比那些模特兒好。還擺了幾個姿勢,故意展現自己的肌肉。
等到工作忙完時,已經將近12點。小雯打電話來,說有事想談
談,於是和他約見面。整理著桌面上的雜物,回頭看著森藍,緊身牛仔褲讓胯間明顯的隆起,但森藍
卻毫不遮掩,似乎故意彰顯。
看了森藍一眼,就別過頭,關上電腦,準備下班。
森藍跟著起身,走到門口卻突然轉身,問著:「可以給我一個擁抱嗎?」
我笑了一笑,將他抱個滿懷;他身上有淡淡的香水氣息,是凡賽斯的味道。
森藍很刻意的將胯間緊靠,很明顯的感覺到他的亢奮。
森藍在耳邊說著:「你不怕他吃醋嗎?」
我緩緩的推開森藍,對他笑著說「只是朋友罷了!」
「只是朋友罷了!」森藍淡淡的重複著。
5.
星期一總是忙碌。直到晚上八點多,還沒空用餐。
森藍打電話來說他也是忙到沒吃飯,約一塊兒吃飯。騎了摩托車,三兩分鐘就到了大隆路口。森藍還
沒到,於是點了根煙抽著。等了十來分,森藍才出現,戴著一副細金框的眼鏡,更顯得像學生,看起
來有些憨憨的感覺。選了一家港式火鍋用餐,反正是他的地盤,我也沒意見。
森藍說他後天起,請假一星期,原以為他要出國玩,他卻說不是。
心想那肯定不是好事,就沒再追問。
森藍突然問起,惟德知不知道他的事,和惟德認識以來,大大小小的事都聊,自然也會提到森藍。
森藍說為何要全告訴他,不想讓惟德擔心、亂猜測吧!森藍卻說這是讓他更擔心!
手機響起,剛巧是惟德。
「你在那裡?」
「在吃火鍋呀!」
森藍停下筷子,靜靜的聽著。
「怎麼那麼晚才吃?」
「忙嘛!」
「和誰一起?」
「森藍。」
森藍皺起眉頭看著我。惟德在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
「喔!早點回家喔!我要先睡了。」
「晚安。」
「你是要他睡不著嗎?怎又告訴他,和我在一起。」
「我不想騙他。」
森藍搖搖頭,嘆了口氣。「算了!」
買了單,回到大隆路,停車的路口。
「去那裡?」
「隨便呀!都可以!」
「那裡都敢?」
「敢!就算你現在想到墾丁,我也奉陪!」
「我明天還得上班,到我住的地方,敢不敢?」
「有什麼不敢的!」
於是,跟在森藍的後面騎車,延著東興路轉向上路,這段路常走,再熟悉不過了,海青也是住黎明路
附近,聽朋友說,小寶現在和他住一起,真讓人羨慕。
森藍住的這段黎明路比較陌生,以前不曾經過,森藍住在一棟透天厝的頂樓,還好不是臨馬路,否則
怎睡得著。房間裡,整整齊齊的擺設,和自己的窩有天壤之別。電視上放著一幅相框,是在京都拍的
吧!森藍穿著短褲,像個孩子似的笑著。看著那相片笑了好久,對森藍說「你好像小孩子喔!」
星期一的電視節目轉來轉去,沒個有趣的,於是,坐在床沿和森藍邊聊著。森藍在一旁換下衣服,穿
了件短褲後,也坐到床上。拿著搖控器,無聊的轉來轉去。覺得被星期一的電視給打敗,於是整個人
躺在床上嘆氣。
當他再起身,就坐到我身後,一把將我抱住,將頭枕在我的肩上,說:「我喜歡抱著人的感覺。」
我抓著他環在腰間的手,笑著說:「抱抱是沒關係,別太過火了!」
森藍聽了,反而故意搔起癢來,還往前坐的更靠近。
正巧手機響起,小雯在手機那頭哭了起來,冷清的雙人床,寂寞讓他無法承受,只想找人聊聊。於是
當起張老師,準備聽他訴苦,就匆匆離開森藍家。
直到小雯心情平靜了,才放心的回家。
回到家,打開電視,就進浴室洗澡;習慣在洗澡時看電視,並不是像那些怕寂寞的人,需要一些影像
和聲音陪伴,只是一種習慣。洗好澡窩在床上,正吃著消夜,手機卻又響起。子夜二點。自從買了手
機,除了換電池短暫關機以外,其它時間都是開著。身邊一些朋友,總會在半夜裡打來訴苦。一看手
機的螢幕,沒有號碼出現;不知道又是誰來哭訴?
是森藍。低沉的嗓音,只一聲喂,就能聽出。
再看錶,已經四點。第一次講那麼久的電話,不知道為什麼,和森藍那麼有話聊。
隔天剛巧是元宵節,每年總會去廟會看放天燈、猜燈謎。喧雜的聲浪裡,森藍打電話來,走了老遠,
才找到一處較安靜的角落,實在太吵雜,只簡單聊了幾句,心中卻有種不同的感覺。
6.
星期三一早,剛進工作室,惟德就打電話來,聊到後來,突然問著:「你是不是喜歡他?」
不知道怎搞地,竟哽咽的說不出話來,勉強的說著:「我不要講了!」
「你怎麼了?」惟德焦急的問著。
而我只不斷的重複著「我不要講了!」將電話掛斷。
掛上電話後,竟莫名其妙的,哭了起來。
為何哭?
是為了惟德的猜疑?
是為了這四年多的兩地相思?
還是像惟德說的,我愛上森藍。
沒多久,就收到惟德的一封電子郵件。
他的擔心是必然的,森藍比起他佔太多的優勢,壯碩迷人的外表,同樣是在台中工作,都是學設計…
他害怕這辛苦維繫的小小幸福,在剎那間崩潰。
看著信,只感到胸口不住的絞痛,彷彿有無盡的壓力擠迫,幾乎無法呼吸。
心跳在剎那間也停止似的。
直到聽見阿潘在門口的叫喚,才回過神來。
一伙人晚上要為遊學的同事送行,小雯失戀了,也一起去唱歌解解悶。
簡單的回應一聲,卻沒回頭的往陽台走去。
靠在陽台邊,無力的吐出煙霧,一絲絲淡藍,然後漸漸散去成無形。
不斷的問著自己,真的喜歡上森藍嗎?
才認識幾天罷了,真的喜歡他嗎?
錢櫃的包廂裡,音樂聲、笑聲不斷。小雯只不停的斟酒,隨著一曲自由,緊閉眼的搖晃嘶喊。
說愛我 說愛我 難道你不再愛我 我的淚 滴下來
唱啞了聲音,小雯哭倒在我懷中,淚水染濕了一整片。
熟悉的吉他伴奏聲,和惟德的訂情歌「不再讓你孤單」。
悄悄的按了手機的簡撥,這首歌是為他唱的。
手機那頭傳來惟德輕輕的啜泣聲。
兩瓶三多利角瓶,早就見底,泰半進了小雯和我的肚子。
小雯是為了失戀。
你呢?為惟德?為森藍?還是自己?
7.
散會後,先送喝醉的小雯回飯店休息。
在美村路口停紅燈時,心緒一陣混亂,事情總該解決的。
於是往公益路飆去。
上回到森藍的住處,壓根沒注意周遭,對面竟是一畝稻田。
都市裡的稻田,難得聽聞的陣陣蛙鳴。也不知是酒精作用,還是心神不定,竟跌坐在一旁,愣了好一
陣子,才回過神來,打了手機給森藍。不一會兒森藍就來到樓下,穿著背心短褲,壯碩的臂肌、胸肌
顯露無遺。
看著滿臉通紅,全身酒味,呆坐路旁的我,就伸手想拉起我。
「怎麼喝醉了?到上面躺一下吧!」
雖然,聽得出他的關心,卻還是掙脫。自己搖晃著身子,站起來。「不了!我只想看看你!」
森藍聽了攤開雙手,嘆了口氣。「看到啦!你滿意了吧!」
我低下頭,沒有回答。發動摩托車,就往公益路方向騎去。幾天來,和森藍相處的一些影像,卻不住
的在腦海裡,如電影般飛快的映著,他低沉的嗓音,在耳邊一聲聲迴盪。急忙煞車,又迴轉;仍是停
在稻田邊,打手機給森藍。
森藍仍是很快的出現,一看到我,就一直搖頭。
「你到底怎麼了?你到底想怎樣?」
說完,拉著我。「你真的喝醉了!上樓去休息一下!」
掙脫了森藍,退到田埂邊,只愣愣望著,森藍趕忙伸手,怕我搖晃掉進田裡,兩人沉默的對望。
我咬咬唇,輕聲說
「我只想做一件事,想抱抱你,親吻你;但是,我喝了酒,你一定不喜歡這氣味!」
縱然有些許醉意,聲音很細微,但是在這般寧靜的夜裡,森藍應該一字一句都聽得很清楚。
森藍沒有回答,或許,他根本來不及回答。
我的唇已封住他的回答,雙手緊緊的將他摟在懷裡。
當森藍回應濕潤的雙唇,跨下傳來一陣陣溫熱,緊貼的身軀,明顯的感受到他的勃起,連忙推開。
低著頭,正巧看見森藍的短褲鼓起。
「你不敢嘛!明明是喜歡,卻又欺騙自己!你到底要不要上去?」森藍的語氣,已經有些不悅。
我搖搖頭,森藍不說一語的離開。
呆坐在稻田邊,彷彿連空氣都凝結似的寧靜。
森藍的手機,沒有回應。
掛斷電話,深深的嘆了一口氣,重撥了森藍的手機。
仍是沒有回應,電話轉到語音信箱。
「抱歉!我把一切都搞砸了!我真的很希望和你做朋友…」
不知道,森藍會不會聽到留言。
緩緩的點燃煙,微醺的心情,需要停歇,是在掙扎吧!
妄想著,手機響起。
森藍再次出現。
響了!又如何?
出現,又如何?
起霧了。
這一片蒼茫的迷霧森林,濃密的深淺藍色,讓自己不知道該往前,還是回頭。
起霧了。
至少,明天,該是個好天氣。
淳瞳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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