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 金
0.
時間總在不知不覺中流逝
留在記憶裡的 卻清晰的讓人無法相信
原來 有些事根本忘不了
所謂不在乎 竟是對承諾的賭注
曾經 就足夠傷人
像無法解開的魔咒 註定囚困
1.
碧翠沉靜的經國綠園道,綿延在這紛亂的城市裡,兩旁林立著一幢幢名門豪宅,和陳舊的日式別墅;
當初,全國飯店剛蓋好時,附近還一片荒寂;後來,科博館開始興建,麥當勞在中港路開幕,商圈漸
漸擴張,霓虹從舊市區延展開來,繁華吞噬了一切。原本每天會經過的舊式三合院,也在眾人的歎息
聲中拆除;雖然,興建中的大樓有個很美的名字「月光流域」,卻怎麼也替代不了那記憶裡古樸的磚
瓦老屋。
小漫一伙人也是機緣巧合才搬到附近,白天在幼稚園上班,晚上還兼了幾份家教;剛巧一個學生林先
生他們家有棟舊別墅空著,於是就以很便宜的價錢租給小漫。因為已經將近一年沒人居住,剛看到房
子的模樣,真有些像鬼屋。紅色鐵門佈滿斑駁鏽痕,庭園裡的樹木一棵棵枝節亂生,紅磚步道鋪陳著
層層疊疊厚厚的落葉,幾乎認不出他原來的樣子,每個腳步落下,都是一陣枯葉唏唆的脆裂聲。
小漫則一直躲在哥哥澄金的身後,怯怯的跟著,一點也不像平日膽大包天的模樣。
本來,林先生說要整理一下,再請他們搬進去;小漫卻客氣的謝絕,說自己打掃就好。因為,一聽說
是園道附近的獨棟別墅,整個心都飛了起來,巴不得馬上就搬;更何況佔地將近百坪!租金卻只要二
萬五,算算七間房加上書房、和室,若能湊上八個人,平均每個人三千左右。說不定,還能當二房東
,連房租都省了,而且還有賺。
現在,看到這一片荒涼,不禁有些後悔。
剛進大門,眼睛就全亮了起來,掀起一匹匹覆蓋的白布,底下都是個驚喜,沙發組、櫥櫃、電視…,
連冷氣都是每個房間都有;餐廳、廚房設備非常齊全;只要把地板、牆壁、樑柱的灰塵清掃一番,就
是很不錯的房子。
小漫高興的像個孩子似的跑上跑下,完全忘記方才的那份恐懼。澄金四處巡視後,才踏上佈滿灰塵的
階梯,一個個深深淺淺的鞋印,像留在沙灘上的痕跡,還有一些大大小小的魚紋,構成很有趣的圖樣
,不禁也回望著自己留下的圖樣。
小漫挑了二樓的主臥房,因為裡頭有間更衣室,和兩個大衣櫥。澄金中意三樓的房間,大片落地窗外
是露台。圍牆邊的大樹剛巧隱約的遮掩,讓這棟別墅更像繁華都市裡的私人城堡。看過房子後,兩人
就分別找著其他房客。
沙丁剛回到台灣,正好打算換租,於是馬上就答應;剛到門口,沙丁還楞了一下,澄金注意到他臉上
的錯愕,以為他是覺得房子有點老舊,怕他改變心意,趕忙拉著他進門介紹房子。同時,小漫也邀了
幾個姐妹淘來看房子,繡繡、娃娃一進到房裡,就興奮的尖叫。
「沒見過帥哥?保持點淑女的樣子!」
小漫拉著繡繡的衣角,輕聲的說著。
澄金搭著沙丁的肩,用力的拍著他的臂膀「隆重介紹,宇宙天下世界無敵超級霹靂特等高檔史上第一
威猛大帥哥,沙紡晴。」小漫也跟湊熱鬧,蹲在一旁舞著手花;逗趣的樣子,讓繡繡和娃娃都笑彎了
腰。
沙丁的確是蠻吸引女孩子的,輪廓分明加上微青的鬍渣,散發著濃郁的雄性氣質;明澈的雙眸,透著
一種讓人魅惑似的魔力;身高一七八,勻稱的體型,線條修長的下半身,活脫是小說裡的男主角。只
輕輕揚起唇角,笑容燦爛的足以融化層封的冬雪。
「別花癡了!搬進來天天都遇的到,先看看房子吧!」
娃娃拉著繡繡往樓上走去,繡繡不論看見什麼都一樣是哇個不停,進了二樓房間,更是直接躺在床上
,滾來滾去。
於是,二樓整層就被他們三朵花給包下。
單是整理院子,就花了一天的時間,每個人還花盡心思的佈置自己的房間,忙得非常快樂。
但是過了一星期,還是找不到合適的房客,這讓小漫開始煩惱,雖然房租兩個月一付,但再加上押金
,這對小漫兄妹來說,仍是很重的負擔。雖然,房東很客氣的給了兩星期時間讓他們打掃,但轉眼剩
不到幾天,卻還是沒進展。五個人坐在客廳商討著,繡繡提議貼紅紙條招租,馬上就被小漫否決掉;
因為他想找身邊的朋友,大家比較熟悉,可以融洽些,也是考慮大伙的安全。
幾個人圍坐思索著,娃娃突然說:「你們會介意同志嗎?」
劃破沉默的一句,其他人全瞪大了眼睛看著她。
小漫笑著掐了娃娃一把「好呀!你竟然隱瞞我,我們還一起洗過三溫暖!天呀!」
「拜託你正經一點!不是我!是我的朋友,他人很好相處,他找了好久的房子了,我很想找他來,但
是,不知道你們覺得怎樣?」
沙丁皺眉說:「你這樣揭人隱私,不太好吧!」
「不是的!他向來就是很坦然的告訴別人他是同志!」
澄金笑著說:「好啊!找他來,說不定他會因為愛上我就成了異性戀了!」
大伙全笑成一團,娃娃笑得閤不攏,強忍著笑,斷續說著:「他呀!他看到你一定會喜歡上你!他是
男的!」
這句話讓大伙全愣住,澄金更是連耳朵都紅了。
還是小漫先打破僵局:「沒關係!我不介意。反正,好相處就好!管他喜歡誰!」
繡繡搶著說:「對呀!聽說同志很多帥哥,說不定,還能帶去公司的餐會,威風威風!」
「你花癡啊!」娃娃推了繡繡一把,送他一個衛生眼。
「兩位先生的意見呢?」
「我也是房客,我無所謂!」沙丁說。
澄金攤開手說:「我很開放的,當然沒問題!」
「太好了!我馬上連絡他過來看房子!」
2.
週末夜,小漫叫了必勝客的披薩外送,一伙人圍在電視前看影集,門鈴一響,繡繡就飛快的跑出去開
門,卻不是外送,而是一個留著短髮的大男孩。「嗨!你好!我找娃娃,請問他在家嗎?」「在呀!
請進!」繡繡心裡一陣嘀咕,娃娃何時交了這麼體面的男友,竟然都沒透露,真是不夠朋友。
那男孩一進客廳門,娃娃就飛奔上去,挽著那男孩手臂,在他臉頰上親吻了一下。「他就是我說的那
個朋友,小狗子。沒騙你們,很帥吧!」
繡繡掩嘴笑了起來,只覺得這個稱呼好有趣。
「我姓蕭,國家的國,雜誌的誌,蕭國誌;唸快一些就走音了,而且我又剛好屬狗的,所以從小就被
人叫小狗子,目前在金石堂上班,沒有女朋友,也沒有男朋友…。」說著,環掃的目光恰巧和澄金相
接,澄金愣了一下,低下頭點了煙抽著;小狗子後來說的,他一句也沒聽進去。
繡繡一直追問小狗子,關於四大天王的一些傳聞。
「我不聊八卦的,就算我親眼看到,那也是別人的事。」
「那小竇呢?」繡繡還是不放棄。
「別鬧他了,他是來看房子的,又不是開記者會。先請客人坐下吧!」一旁的澄金說著。小狗子偷偷
向他眨眼示意,讓他又連忙撇過頭去和沙丁聊天。
「披薩外送!」不知何時,必勝客的小弟已站在門口。「吃披薩囉!」沙丁接過披薩就立即拆解。
「還沒付錢呢!」
小狗子掏了錢給那小弟,說他請客,算是見面禮;小弟收了錢,卻還站著不走,直盯著小漫看。
「有少嗎?」
「不是!剛剛聽你們在聊天,這邊還有空房間是不是?租金多少?我也正在找房子。」
小漫一聽,和他聊了起來,談了一會兒,他忽然想到還有一家要外送,沒時間看房間,約好隔天和他
女朋友來看。
小狗子坐下後,娃娃就開始為他一一做介紹,繡繡是餐廳吧檯,留著長髮的沙丁是攝影師,澄金是程
式設計師,小漫是幼稚園老師。簡單的問候幾句,就個自忙著,沙丁要上樓,於是小狗子跟著去看房
間。
「先看看你房間!」「很亂!還沒整理好。」
幾口箱子堆放在一旁,牆邊靠著兩幅攝影作品,一幅是豔紅緞布上躺著一個身材姣美的女子,另一幅
是個裸男黑白藝術照,一黑一紅強烈的視覺衝擊。一堆沒整理的衣服、褲子堆疊在牆角的大箱子,幾
隻襪子隨意的四處擱放,很頹廢的藝術家模樣。
「小漫是你女朋友?」
「不是!我和澄金是國小同學,小漫從小就很喜歡跟班,所以很熟囉。」
「有沒有對象?打算什麼時後結婚?」
「等賺夠錢再打算吧!或許說,有些人不適合結婚。」沙丁搖搖頭,有些無奈。
拿起吉他緩緩撥弦,閉著眼輕輕的吟唱;小狗子聽了一時興起,也跟著哼了起來。看著沙丁陶醉在旋
律裡的模樣,突然有種很熟悉的感覺;偶爾,不經意的相望,沙丁總會迅速的移開視線,那瞬間的不
安,卻讓小狗子覺得非常有趣,反而更刻意的追逐他的目光。終於讓沙丁脹紅了臉,唱不下去;於是
放下吉他,催促著小狗子到隔壁看房間。
結果,小狗子喜歡閣樓,因為是原木地板,而且還有個小平台,可以通到外面屋頂;但是那閣樓的出
入樓梯是在澄金房裡,雖然有一座隔屏,多少還是會相互影響,於是下樓徵求澄金的意願。澄金和小
漫原本還擔心夏天太熱,沒人要住閣樓;既然小狗子喜歡,那當然最好!現在就只剩一樓的和室和三
樓沙丁隔壁的書房。
小弟隔天就帶著他女朋友屏兒來看房子。
屏兒打從進門就挑三撿四,說這兒不好,說那裡太舊,惹得小漫有些許不悅,但仍是很熱心的介紹著
;小弟只好在一旁猛打圓場。在回家路上屏兒又鬧脾氣,執問小弟為什麼一直護著小漫,兩人在街上
就吵了起來。
「是啊!我是沒小漫漂亮,又沒氣質;可是,我是真心喜歡你,你竟然護著外人欺負我!」
「我那有欺負你?」
「還沒有?你當著我的面,直盯著小漫,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還幫她說話!」
「我只不過是就事論事罷了,你有什麼好生氣的!」
屏兒聽小弟一點也不疼惜,反而又是一陣訓斥,淚珠兒早滾了滿臉;招手攔了計程車,就坐車離開。
小弟見他正在氣頭上,索性不再理會,乾脆又回去別墅,找小漫道歉。
雖然,屏兒和小漫同年,但是小漫思想成熟,又是談天的好對象;所以,那次起只要一和屏兒吵架,
小弟就跑去找小漫訴苦。相對的,和屏兒的距離也越來越遠,有時一連幾天打冷戰,誰也沒開口說話
。小漫總是勸小弟多哄哄屏兒,小弟怎也沒聽進些,心底只覺得和小漫非常投緣,下班後總是先繞去
找小漫聊天。因為屏兒的緣故,小弟只好放棄和大夥一起租屋;但還是選在廣三百貨旁邊,租了一間
新完工的大套房。說是為了工作方便,其實是為了距離近;屏兒本來也有些不悅,但是想到廣三就在
旁邊,逛街很方便,也就沒再鬧脾氣。
房間一空就是半年多。
3.
十一月十三日是娃娃生日,一伙人起哄,要在大庭院辦個派對。說得興起,繡繡提議睡衣派對,馬上
就被噓聲淹沒。最後,決定來次卡通派對。
沙丁說沒那麼可愛的衣服,繡繡搶著答話說「你可以把紅內褲穿外面,當超人呀!」
「你又曉得我有紅內褲?」
「晾在陽台好幾天了!娃娃也有看見。」說得讓大伙笑成一團,沙丁整個臉也都紅了。
星期六的傍晚,就開始各自忙著分配的工作,架燈光、擺餐台,繡繡在酒吧裡當吧台,於是特別調了
三缸不同顏色的雞尾酒;小狗子將他心愛的特大號維尼放在樹上,旁邊是生日快樂的牌子。
燈光在暮色裡緩緩亮了起來,風中帶著陣陣的烤肉香,喧鬧聲此起彼落,受邀的客人陸續到場,各種
卡通人物圖像游走在整個庭園;小狗子戴著米奇的耳朵帽子,忙祿的招呼,好像認識每個人似的。
「歡迎各位朋友的光臨,請大家盡興的玩,現在先介紹我們家族的成員,也就是戴著米奇耳朵的幾位
;全部都是未婚的單身貴族喔!」全場一陣鼓譟和口哨聲。小漫又藉機宣傳空著的房間,希望能順利
分租出去;最後在掌聲中,才請出派對的主角,娃娃。一連幾聲謝謝後,沙丁一馬當先,送上一大束
玫瑰花和禮物,立即得到娃娃的香吻,大伙又尖叫聲四起。
隨著WE ARE FAMILY熱鬧的音樂響起,又是一陣歡呼。
林先生也來了;穿著一襲寬鬆的襯衫,留著小平頭,像個剛退伍的大男孩似的,完全看不出已是三十
好幾。
「你沒看清楚邀請卡嗎?」小漫張開雙臂擋住他。
「有哇!你沒看見我背了一隻兔寶寶?」
轉了身,果然印著瑞比兔。
沙丁遠遠望見他,一臉訝異,險些撞到身旁的澄金。
「怎麼了?」
林先生恰巧走來,和澄金打了招呼,向沙丁笑著說「真是太巧了!想不到會在這裡遇見你。」
沙丁尷尬的笑著,不知怎麼回話,只站在一旁聽著澄金和他聊著房子的事。然後,就藉口換音樂先離
開。澄金總覺得林先生和他說話時,目光是注視著沙丁;那感覺有些怪異,卻又說不出有何不對勁。
小狗子也靠過來,和林先生打招呼;林先生側著頭說:「行行好!別幫我掛牌!」
澄金一頭霧水,聽不懂他們說些什麼。「你們認識?」
林先生不知如何回答,小狗子搶著說:「剛剛小漫有介紹,他是特別來賓!」
一直鬧到了將近十點,雖然客人散去,但為避免影響鄰居的安寧,眾人決定移師到屋內繼續玩樂;娃
娃鬧著要沙丁抱他進門,沙丁二話不說就將娃娃抱起,眾人一陣歡呼。
繡繡更退到庭院,要沙丁也抱他。
「那有什麼問題!」沙丁說著,就走到繡繡身邊,將他攔腰抱起。繡繡雙手環過沙丁的脖子,緊緊的
倚在他身上。雖然是在眾人起哄下,才有這樣的結果;但是,繡繡心中卻覺得整個甜了起來,偷偷在
沙丁的臉頰輕輕一吻。
玄關前凌亂的堆滿了鞋,幾乎不知如何越過,沙丁放下繡繡後,就隨意把鞋子也脫在一旁。
繡繡則忙著把一雙雙鞋收拾整齊。
「沙丁你的鞋底好有趣喔!還有魚的圖案耶!」繡繡像發現新大陸似的,拿著沙丁的鞋子端詳著,娃
娃一伙人也圍攏過來,兩隻鞋就在眾人手裡傳來傳去。
澄金更是拿著鞋獃了一下,突然皺眉沉思;轉眼間,又偷偷的笑了起來。
只是,大伙正忙著討論鞋底的圖樣,除了小狗子,誰也沒注意到澄金神情的變化。
那鞋子是他在義大利認識的朋友送給他的。那次是為休閒服飾拍平面廣告,在那邊工作了一個月,其
中一位兼職模特兒「羅素」是專門做手工鞋的,在那段期間,沙丁寄住在羅素家,私下幫他拍了一些
照片,他特別送給沙丁當紀念的。
「喔!是不是你房裡的那幅藝術照?」小狗子突然想起沙丁房裡的相片。
繡繡拉著沙丁的衣袖,吵著要看那些照片,沙丁不停的搖著手,哈哈的笑著「限制級!兒童不宜!」
4.
小弟剛從便利商店買了一打啤酒回來,卻被這堆人牆給擋在門口;好奇的問「什麼限制級啊?」
繡繡開玩笑的指著沙丁。「沙丁要跳脫衣舞囉!你回來的正好,可以一起跳!」
「我那會呀!找狗子嘛!他剛剛在庭院裡很會扭啊!」
說著,繡繡就跑去關掉大燈,只留下正巧在小狗子頭頂的夜燈,於是眾人的目光全放在小狗子身上;
他搔搔頭髮,看了看沙丁,拿起啤酒猛灌了一大口,就隨音樂緩緩搖擺身軀,順著節奏,眼神和手勢
越來越煽情;娃娃和繡繡還被他拉出來轉了幾圈,沙丁襯衫的衣釦,轉眼間,全讓他給解開;眾人在
一旁尖叫鼓吹,但小狗子卻沒有再繼續;反而,站到澄金身後,緊貼著他的背,扭了起來。雙手在他
胸膛游移,看澄金不知所措的樣子,娃娃和繡繡早笑彎了腰,沙丁咬著手指都看呆了。
在暍采聲中,有些微醺的小狗子更放肆的將手伸進澄金的衣服裡,輕柔的捏著。一曲未罷,竟覺得自
己有些亢奮;更讓他訝異的,是澄金閉起眼睛,整個身子都靠著他。他調皮的對著澄金的脖子吹了一
口氣,兩手更恣意撫摸。因為光線昏暗,又隔著寬鬆的大襯衫,根本沒有人注意;反倒是小狗子自己
心頭震了一下!澄金也連忙掙脫開來,他順勢轉到澄金面前,對著澄金笑了笑。
一段音樂結束,掌聲四起,繡繡很崇拜的看著小狗子,笑著說「你真該去當舞男的!」
澄金獨自坐到角落,楞楞地望著正和娃娃鬥嘴的小狗子,心中一團紛亂;沙丁拿著杯子,搖搖晃晃的
找人喝酒,走到他身邊才坐了下來;方才被解開的襯衫,依舊敞著;澄金突然往他腰間哈癢!「剛剛
我被吃豆腐!你竟然沒有救我!」
沙丁笑個不停,隨即用手指往他額頭上頂去。「我看你很陶醉的呀!哈!哈哈!」兩個人就在一旁互
相嘻鬧。
其他人則認真的在和室裡玩起樸克牌,小漫一開始就連輸好幾回,於是找沙丁擋酒,怎知沙丁的手氣
更差!反而越輸越多。繡繡看情況不對,就把樸克牌和酒全收起來,要大伙別玩了。沙丁卻堅持要將
輸的兩瓶酒喝完,繡繡拗不過他,只得任他咕嚕咕嚕的灌著。
也不知是雞尾酒的後作力,還是大伙酒喝多了,狀況開始有些混亂。小漫和娃娃最先倒在一邊,小弟
跟著也靠牆昏睡,沙丁則語無倫次的和小狗子聊著。
終於一切歸於靜寧。
澄金使盡氣力,扶起癱在地上的沙丁,這一折騰,沙丁又吐得兩人身上滿是酒臭。
繡繡趕忙到浴室拿了溼毛巾擦拭。
「我先幫他沖個澡好了!」澄金說著,就抱起沙丁進到浴室裡。脫下自己身上衣物後,看著昏醉的沙
丁,搖了搖他的肩膀,沙丁只微張眼,恍惚的看了一下,又閉上眼,連動都懶得動。其實,兩人從小
認識到現在,已經十幾年,擠一間浴室是極平常的事;但替沙丁洗澡,卻是頭一回,看著爛泥似的沙
丁,竟不知從何著手。
繡繡在外頭沒聽見任何聲響,以為他們倆全昏睡了,於是敲門催促著;澄金回了話,要繡繡先去休息
,繡繡才放心的回房。
澄金不安的解開沙丁的鈕釦,兩手竟不停的顫抖,沙丁擁有傲人的內在,他早見識過了,只是兩人從
沒這麼親蜜,於是起了童心;倒了些沐浴乳,就往他私處一陣撫弄,沙丁迷糊的微張開眼,笑了一下
,舉起手想搥他,還沒有碰到澄金身子,就無力的垂下,往澄金大腿跨間滑落,口裡唸唸有詞,不知
說些甚麼。
澄金索性將他傢伙一把握住,笑著說:「想報仇啊?等你清醒再說吧!」怎知手裡的東西,竟迅速的
脹大,楞了一楞,趕忙放開。
曾經,在黑暗裡將溫熱滿握,記憶慢慢在心田熨燙成烙印。
偌大的和室,胡亂的躺著幾個人,澄金先讓沙丁躺下,才搖著旁邊的小狗子,卻動也不動,其他人也
差不多,都只翻個身,又繼續賴著;澄金想了想,怕到半夜沙丁又不舒服,於是也躺了下來。
矇矓中,沙丁總覺得有人撫摸著他的身體,輕輕緩緩讓他漸漸覺得有些興奮,柔軟的舌尖在身上游走
,不停的挑逗著;胯間被一種熟悉的濕潤刺激,沙丁伸手想摸他的臉,兩手卻被壓住,喝醉了也沒力
氣和他鬧,只得任由他坐到身上。
昏暗的和室裡,只有微弱的光影,一陣法國式熱吻後,小漫開始覺得自己有些大膽,卻不敢出聲。
因為疼痛,他不禁皺眉輕輕叫了一聲。
沙丁怕吵醒旁人,將手臂抬起,止住他的聲音。
一些熟悉的面孔混亂交錯,繡繡、小漫、娃娃、澄金、小狗子…忽隱忽現。
感覺整個世界都在旋轉…。
一陣激烈狂亂後,沙丁手臂上留下深深的齒痕。
沙丁醒來時,和室空蕩蕩的,只有他一個人;感覺仍然有些宿醉的疼痛,仔細回想著昨夜的事,卻是
斷斷續續像一場夢似的,分不清真假。看著手臂上清晰的齒痕,才猛然站了起來;到底是什麼狀況也
沒搞清楚,連對方是誰都不曉得。
5.
小弟和屏兒最後還是分手了。
小弟辭去必勝客的工作,換到一家旅行社上班;那陣子還是經常去找小漫,但是感覺上兩人似乎不再
像以前那般,因為小漫總是聊著、聊著無意間就談起沙丁。漸漸的,因為工作的關係,小弟成了空中
飛人,每次出國回來,總帶了一堆禮物給小漫。
自從娃娃生日後,所有人似乎都不一樣了!
澄金也不知是工作壓力太大,還是太累了,經常頭痛。看了幾次醫生,仍是時好時壞。於是,他乾脆
把電腦設備全搬回家裡,當起舒活族,在家裡工作。
對那一夜所發生的事,沒有任何人提起。沙丁只覺得除了小漫,所有人都躲著他。澄金成天窩在自己
房裡,澄金原本就不是喜歡熱鬧的人,因此,他也不覺得有啥奇怪。只是原本情比姐妹的三朵花,竟
也起了變化,倒讓他覺得訝異。
之前,繡繡最喜歡和小漫還有娃娃,擠在被窩裡聊八卦;最近卻突然調到晚班吧台,總得忙到凌晨三
四點才回來,同個屋簷下,三個人卻很難聚一起,只能以紙條傳達問候;但繡繡也不知是看了沒,竟
從沒回應。
娃娃忍不住這樣的氣氛,索性到店裡找繡繡談,想要問個明
白。酒吧裡,擠滿了一堆客人;繡繡在吧台邊調酒邊耍著酒瓶子,幾個老外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繡
繡看了娃娃一眼沒說什麼,很迅速的送了一杯瑪格利特到娃娃面前,娃娃笑著說「我以為你不認識我
了,你到底怎麼了?」
繡繡沒回答,只是低頭洗著杯子,那用力的勁兒,像快把杯子搓破似的,眼框都紅了起來。娃娃又問
了一次,繡繡仍是沉默。
「算了!我等你下班再聊吧!」
過了十二點,繡繡搖醒趴睡在檯子的娃娃「走吧!」
「你下班了嗎?」娃娃揉揉眼,迷糊的問。
「我跟老板說身體不舒服,走吧!」
「你也是走路來的?」
「嗯!反正很近,散散步當運動。」說著牽起繡繡的手前後搖晃。「你知道我們多久沒這樣聊了嗎?
一個多月耶!你好像故意躲著我們似的!」
繡繡低頭走著,深深吸了口氣,突然哭了起來。娃娃連忙拉他到園道邊的花台坐下,從提包裡掏了張
面紙,幫他擦拭。
「別哭嘛!好好說給我聽,我才能幫你想法子,到底是怎麼了?」
「你們明知道我喜歡沙丁,還…」說著又哭了起來。
住在一起的每個人,都看得出繡繡對沙丁好;只是,沙丁對每個人都差不多,所以繡繡也不好意思太
主動。
「沙丁怎麼了?他欺負你呀!我去找他理論!」
「不是啦!你沒發現沙丁手臂上的齒痕嗎?」
「拜託!我又不是你,我那會去注意那麼多;到底是什麼齒痕?」
「你生日那個晚上,半夜裡,我怕沙丁喝醉會踢被子,就下樓到和室看看,就看到小狗子和沙丁躺在
一邊。」
「小狗子,他和沙丁…」娃娃握著繡繡的手,睜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
「不是小狗子啦!他說他是隻好兔子,不會吃窩邊草,就算要,也是挑澄金。」
「喔!原來小狗子喜歡澄金!」娃娃像發現新聞似的,但緊跟著疑惑起來,那麼到底是誰咬沙丁?那
晚醉倒在和室的,除了小弟、沙丁、小狗子,還有…
娃娃不敢再想下去,只瞪大了眼,看著繡繡。
「以前,剛搬過來,我還問過他,他說什麼只是把沙丁當哥哥看;還說沙丁人很好,要我好好把握,
誰知道…」繡繡抬起頭,緊抿著嘴,不想讓眼淚再流下,手裡卻不停的將面紙撕碎。
繡繡一說開來,娃娃像回憶起什麼,難怪這幾天,小漫一直說沒來,還緊張得很;這關係有些兒複雜
,娃娃想了一想,卻沒再說些什麼,又掏了張面紙給繡繡。他只是很疑惑,既然他們都發生關係,為
什麼還跟沒事一樣,也沒比較親近。
「我想搬出去住!」繡繡突然冒出一句。
「別那麼衝動!或許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樣,你有問過沙丁嗎?」
「我怎麼好意思問這種問題。」
「我們回家吧!外邊好冷!」
「有我的心冷嗎?」繡繡淡淡的說。
娃娃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回到家裡,卻沒半點聲響。平常這時候,沙丁都還在看影集,小狗子房間裡的音樂也放得特別大聲,
不可能這般安靜。進到客廳,只見桌上留著一張字條,字跡潦草。
澄金突然昏迷,我們送他去醫院!家裡麻煩你們!
到凌晨一點,都沒消息。兩人只能焦慮的守在電話旁。
遠遠就聽見小狗子的老爺機車聲,兩人急忙跑到門口,一開門,就看見小漫紅著眼,跟在後面的小狗
子也是一臉疲憊。
小漫無力的靠在沙發,繡繡握著她的手不停安慰,這些日子以來,兩人頭一次像從前那般親近;娃娃
端了一杯熱茶放在小方桌,感嘆她們的心結因為澄金而暫時化解,也不知該高興,還是難過,只在一
旁靜靜坐著。
6.
澄金的父親是退伍老兵,在台灣沒有任何親人,老婆可說是用錢買來的。父母在澄金剛就讀國中時意
外過世,兄妹倆只好寄居在父親同袍老萬家。從那時候起,澄金就開始過著半工半讀的日子,每天一
放學就到餐館裡洗盤子。隔年,老萬病逝。他家人嫌澄金兄妹倆麻煩,便將他們趕出門;澄金向好心
的餐館老闆先借了些錢,好讓妹妹免於挨餓。
後來,沙丁在公園裡遇見小漫,才明白澄金為什麼一整個星期都沒上課。直到有一位美術老師楊以勤
的熱心幫助,澄金終於安頓下來,一直到高中畢業,才搬離老師家。
歷經許多的困境,讓澄金越加早熟,對人的不信任感,使他習慣獨來獨往。除了沙丁,幾乎沒有較親
近的朋友,兩人的情誼也因此像兄弟般。剛升國二那年,沙丁被推選當班長;不茍言笑的澄金,也被
導師欽命風紀股長。由於兩人常黏一起,不管念書、打球,都是最佳拍檔;被班上的好事者在背後裡
說他們是一對,這傳言惹得澄金非常火大,把那同學痛毆一頓。結果,被學校記大過處份,事後就一
直迴避沙丁。
直到有一回,沙丁從圖書館回去時路過老師家,猶豫了好久才按了門鈴,開門的是小漫,一見到沙丁
,就責問他為什麼那麼久沒來,還說澄金和老師在樓上的畫室已經一整天,都沒人陪他。沙丁和他聊
了幾句,就上樓到畫室,房門關著;沙丁敲了幾響。「楊老師,我是沙紡晴,倪澄金在嗎?」
「澄金在裡面,你等一下!」隔了會兒,門打開了一些,露出老師半張臉,他看了看沙丁,問著:「
小漫沒跟上來?」
「嗯!他在樓下看電視。」
老師拉沙丁進門後,就關上房門。
澄金就坐在畫室中央的檯子,全身只有一件白背心遮掩住胯間,而且應該是剛剛才蓋上的。
「要繼續嗎?還是休息一下?」老師問。
澄金看了沙丁一眼。「快完成了,反正我和沙丁很熟,沒關係!」
「沙丁,麻煩你把背心拿起來。」老師拿著畫筆,示意的揮舞著。沙丁站在一旁,楞楞地望著澄金;
遺傳了山東人高頭大馬的身架,雖然才十五六歲,已經拔高到一七五左右,足足高了沙丁十公分。他
緩緩伸出微微顫抖的手,若是平時,定然是戲謔一番;但此刻或許因為有老師在一旁,竟讓他有些尷
尬,不自覺的紅了臉頰。偷瞄著澄金若無其事的樣子,還是讓他起了孩子氣,直接往澄金胯間拿起背
心,同時摸了他一把!澄金瞪大了眼,狠狠看他,卻一動也不敢動。他拿著背心,站到老師身邊,臉
上露出勝利的微笑。
畫室裡,只有一台電風扇,顯得有點悶熱;難怪,連老師也是光著上身在作畫。沙丁找了張椅子,坐
在老師旁邊,總覺得老師寬鬆的運動短褲鼓起一團,竟讓他有些些的羨慕。
畫作完成後,澄金就嚷著不公平,一直追著沙丁,要拉下他的褲子,老師只在一旁笑著收拾畫具。後
來就帶著他們兩個一起去洗三溫暖。那是沙丁和澄金第一次坦程相見,免不了又是一陣捉狎玩鬧;只
是這回,連老師也一起加入,三個人幾乎將冷清的三溫暖鬧翻。回家的路上,沙丁的腦子裡全是方才
胡鬧的景象,一整晚翻來覆去,無法入眠。
7.
第二天傍晚,澄金終於清醒。
勉強坐了起來,看著沙丁趴在床沿,沉睡的模樣,滿臉的鬍渣,好幾天沒整理;澄金不捨的撫著他的
頭髮。沙丁睜開眼看見澄金正看著自己,興奮的抱著澄金,久久說不出話來。
「你終於醒了!你別亂動!我去找醫生來!」
澄金將沙丁摟在懷中「先別急!我怎麼會在這裡?我睡多久了?」
於是沙丁開始說著,這幾天來發生的事。
澄金聽後,看看自己,笑著說:「我看起來好好的呀!醫生怎麼說?」
「血壓、腦波斷層掃瞄都做了,但是都沒有結果,你卻一直昏睡,剛剛還又做一次檢查。」
「小漫呢?」
「她剛和小狗子出去買吃的,大概快回來了吧!」
小狗子提著便當,跟在小漫身旁;看她這幾天因為澄金昏迷的事,整個人瘦了一圈;遲疑許久才緩緩
說著:「你再不好好照顧自己身體,會影響到寶寶的!」
小漫愣住停下腳步,滿臉的驚訝。
小狗子的媽媽是婦產科醫生,從小耳濡目染,對小漫懷孕的狀況,當然很熟悉。這番話,只為從小漫
口中得到證實。
但是,小漫卻仍沉默著,繼續往前走。
「沙丁知道嗎?」
「你別亂猜!」說完急忙的加快腳步,往醫院走去。
為什麼不對沙丁說?或許,因為那天之後兩個人關係並沒太多變化。沙丁仍是那凡事不在乎的樣,沒
有任何的表示和承諾,彷彿我愛你這三個字是種禁錮,一說出口,就被糾纏,再掙扎不開。於是,任
他百般討好,也得不到沙丁的回應。甚至,差點斷送和繡繡的多年情誼。小漫只是不明白為何沙丁會
這樣淡然,難道真的只是酒後亂性?從認識沙丁這些年來,聽他女朋友一個換過一個,不曾停歇;卻
從沒見他和誰牽扯不清。住一起的這些日子,除了找他拍寫真的女孩子以外,根本沒有人上門找過他
。
小漫突然覺得自己對沙丁其實並不瞭解,以往都只是將他當大哥哥,那一夜後,才發覺自己是愛著沙
丁的。但是卻不想用這樣的關係將沙丁綁住,他想要的是彼此的相契合,感情是不能勉強的。再說那
夜雖然不是很清醒,但一切的發生,都是自願的;所以,心裡早有打算。
小狗子追了上來。
「你不好意思說,我幫你說!」
「別瞎猜好不好!我現在沒心情說這些!」
小狗子碰了一鼻子灰,也就沒再出聲。
答錄機的紅色小燈閃爍不停,都是小弟留給小漫的。小弟每到個地方,總會打電話回來問候。
「不知道你收到信了沒有?過幾天就回台灣了!希望很快就可以看見你;天涼了,注意身體。」
那是小弟最後留下的訊息。
一連幾天都沒有消息,又剛巧澄金住院,小漫也沒注意那麼多;心想,反正他就快回台灣了。
澄金回家後,這地方才又有了生氣。
狗子在沙丁房門前,來回繞了好幾趟,猶豫著該不該敲門,正巧沙丁要去洗澡。一開門,就看見狗子
杵在門口。看到沙丁身上只圍了浴巾,小狗子不禁想起那次跳舞的事,耳根隨即紅熱一片。
「有事嗎?進來再說吧!」
「你喜歡小漫嗎?」
「我不是早說過了,我把他當妹妹看。」
「那你知道他懷孕的事嗎?」
沙丁一聽楞住了,腦海一陣混亂。
是小漫,那一夜,真的是小漫。
狗子沒多說什麼,就上到閣樓的小房間,留下沙丁一個人楞在走道。
沒開燈的閣樓,隱隱從原木地板散出光暈。小狗子將角落小盆栽移開,底下是大約一指寬的縫隙,剛
巧可以看見樓下的床舖;澄金正沉沉的睡著,裸露的胸膛緩緩起伏,下半身蓋著一條淺藍灰的薄毯,
服貼著明顯的線條,偶爾有微微的躍動。這個小縫隙是在無意間發現的,若不是因為那盆栽被養死了
,所以換了新的,小狗子就是住一輩子,也不會去挪動盆栽。
自從那次之後,小狗子幾乎每天晚上都偷偷的窺視,看著澄金穿著小內褲,在房裡的一舉一動;甚至
,看見澄金在床上自瀆,也隔著木板,跟著撫弄。若不是因為他的窺視,澄金的昏迷,可能都沒人發
現。
8.
澄金的情況,並沒有穩定,經常陷入昏迷,但醫生一直找不出原因,只能叮囑他多休息;為了怕病情
惡化,澄金決定做更詳細的檢查,於是沙丁就陪他一道上台北。
回台中的路上,澄金都在昏睡狀況,直到下了中港交流道,才緩緩醒來;澄金揉揉眼,看著專注開車
的沙丁。
「怎麼了?還好吧!」沙丁問著。
「還好,只是坐了太久,有點酸!我們去走走。」
「去那兒?」
「大度山吧!」
於是,沙丁將車迴轉,往大度山方向。
東海大學那邊的台地,聚集一堆攤販,不但吵雜,而且又髒又亂;所以,沙丁他們都是到理想國後方
的大度山。雖然比較偏僻,又離公墓很近,但一般人比較少到,所以多了些寧靜。沙丁將車停在廢棄
的舊軍營前,兩人下了車,像以往一樣,很自然的走向碉堡。
天上人間都是繁星點點。
曾經,也是這樣的夜晚。
國二那年的暑假,澄金和沙丁帶著小漫,和一個叫家豪的玩伴,騎著腳踏車到山上夜遊。澄金拿著蠟
燭走在最前面,膽小的小漫直抓著家豪的衣服,跟著走進雕堡底下的地道,沙丁則在後頭壓陣。
幽暗的地道只有微弱的燭光晃動,細微的聲音都引起迴聲。
「澄金,如果說我們可以結婚多好,那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有自己的家,可以養好多小狗。」沙
丁在後面胡扯著。
「你白癡啊!兩個男的怎麼結婚?」澄金的笑聲遠遠迴蕩。
「那你和小漫結婚不就好了!」家豪故意停下腳步。
「別嚇我嘛,我才不要呢!他那麼矮!」小漫說。
「我要先走,你敢不敢跟呀?」家豪點起了蠟燭,邊走邊唱歌的往前走去。
「走就走啊!」小漫也不服輸的緊跟在他後面。
不知何處生起的一陣冷風襲來,澄金急忙伸手護著燭火,卻還是慢了,頓時地道一遍漆黑,只剩澄金
手錶錶面漸漸發出微光。「火呢?」
「在家豪那邊!這下可好了!」沙丁無奈的苦笑,伸手往前胡亂的摸索,才知道澄金剛剛已經轉過身
,正面對著自己。
「這是什麼?軟軟的。」
「別偷摸我!」
「拜託!黑漆漆的,不小心碰到嘛!摸到什麼了?」
澄金沒有回答,沙丁分明是故意的,摸到了還捏了幾下。但是心中卻沒有一點氣,反而有種奇怪的感
覺,竟覺得有些興奮,一下子就硬了起來。
「不公平!我要摸回來!」伸手揮動著,卻連沙丁的衣服也碰不到,反而又被沙丁紮實的摸了一把。
「哇!長大了!」
「小聲一點!」澄金被沙丁這一摸,更脹大的有些難受,褲襠整個繃緊;心想反正地道裡暗成一片,
沙丁也看不見,索性解開皮帶、拉鍊,調整一下位置。低頭一看,手錶映著一圈光暈,整個下腹部在
黑暗中像被聚光燈照射般清晰,粗長的傢伙還不住的晃動。
「難怪沙丁能一再的摸到重點,這下可糗大了!全給他看光了!」想到被沙丁看見勃起的樣子,整個
臉全紅了起來,只希望沙丁這時候是背對;其實,和沙丁已經是熟悉到可以一起洗澡玩鬧,全身上下
都摸透看透了,但是這種狀況,還是頭一遭,剎那間覺得臉已經發燙。回過神來,急忙要拉起褲子,
卻隱約看見一個影子襲來,被沙丁搶先握在手裡。
「喔!你要在這裡打槍留念啊!」說著,還故意套弄幾下。
澄金窘的說不出話來,傢伙卻還在沙丁手裡彈著。
「哇!還會掙扎,很不乖哦!我們來比賽誰比較利害,撐的久!」
澄金沒料到沙丁會這麼說,沒加思索的回答:「比就比!反正看也知道,我比你優秀!」
「那可不一定!大而無用,你沒聽說嗎?而且,比賽當然要互相打才比得出來。」
澄金楞了一下,一顆心緊張的幾乎跳出來,強做鎮定的說:「誰怕誰呀!我怕你連硬都硬不起來!」
澄金藉著手錶的微光,摸著沙丁褲襠,雖然隔了運動褲,卻也是直挺著,和沙丁的身高不成比例。
澄金訝異的笑著說:「你也蠻大的耶!」
「等我再長高些,一定比你大!」
「你還會長嗎?我從上學期就沒長了!」
兩人雖然談笑著,手卻沒停過;沙丁只覺得,澄金的傢伙似乎膨脹到極點,前端不斷流出滑潤的分泌
。於是,更急促的搓揉。澄金漸漸發出呻吟,配合沙丁的撫弄,擺動著腰身;不一會兒,一陣抖動抽
蓄,射出了濃稠的液體。沙丁也跟著一聲嘶吼,宣洩而出。
黑暗中只聽見兩人不住的喘息聲。
沙丁攀著澄金的肩膀,笑著說:「別哭了!我會負責到底,將來我一定會好好對你!」
「你發神經呀?」
「電視裡不都是這麼演,怎麼?你不喜歡我嗎?」
「不跟你胡扯!我要上去了!」
9.
如果再面對同樣的問題,會是什麼答案?
澄金無奈的搖著頭,苦笑自己不夠勇敢。
那年剛住進楊以勤老師家,就很明顯的感覺,老師對自己特別的照顧。為了答謝老師,澄金就充當模
特兒,讓老師畫了許多畫,其中有一幅澄金特別喜歡,還得到全省教師美展的優選獎。那一次老師要
求他脫衣,他猶豫了許久,都不好意思答應。後來,老師先脫去了身上的衣服,他才紅著臉,害羞的
點頭。正值青春期的他,下腹部稀疏的毛髮細柔微捲,看著老師臍下濃密一片,垂著碩大的肉團,還
些微勃起似的晃動,竟不好意思的用手遮掩住。
原本澄金和小漫同睡一間房,後來,澄金把房間讓給漸漸長成少女的小漫,自己在畫室打地舖。有一
天早上醒來,卻發現自己裸身躺在老師的床上,睡前所穿的短褲掛在椅背,一旁的老師赤條條的沉睡
著;平日鬆軟的傢伙,此時變得又粗又大。澄金看得也起了反應,於是好奇的伸手撫摸,老師沒有任
何反應,澄金更大膽的握住,又用手指丈量他的尺寸,大約十二、三公分左右,比自己粗大了許多。
後來澄金發現,老師也會趁他睡覺時,偷偷的摸他;有時,還一邊自慰著。澄金相信,老師一定知道
他醒著,就像他知道老師在裝睡一樣。國二那年,澄金長得特別快,傢伙也變得比老師更可觀;但是
,兩人還是裝作沒事一般,誰也沒有揭穿誰,在夜裡偷襲彼此,享受那種犯罪似的快感。其實,澄金
很希望看看老師高潮的樣子。有時他會猜測,老師會不會也有這種想法。
高三畢業前,有一天老師喝的醉醺醺回家,突然緊緊抱住睡夢中的澄金,哭了起來,模糊的說了許多
往事,還一直希望澄金別搬走,能留下來陪他。澄金也跟著啜泣,直到老師累的睡著,一切才恢復平
靜。隔天,兩人仍和平常一樣一起吃早餐,卻沒再提任何昨晚的事。畢業後,澄金找到一份不錯的工
作,就和小漫搬離老師家。
澄金始終很感謝老師的幫助,事實上,他也很喜歡和老師住一起;但總覺得無法承受那份感情,喜歡
和愛是不一樣的。澄金很明白自己所愛的是什麼,那份愛只能藏在心裡,不能說,也不敢說。
沙丁一直陪在澄金身旁,靜靜的看著他冥思的模樣;直到澄金撇過頭望著,沙丁才不安的咬唇。
「怎麼了?」
「小漫懷孕了。」
澄金聽了,來不及反應,楞住好一會兒。「你怎麼打算?」
「我還沒和小漫談,其實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現在整個人腦筋亂七八糟的,也不知該如何。」
澄金搭著沙丁的肩膀:「好好照顧小漫,我最放不下的,就是他。」
沙丁輕輕的說:「那我呢?」
澄金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沒聽見,只是沉默的看著遠方。
深沉的夜色裡,看不清澄金的表情,他無法理解,澄金此刻的心情竟會這般寧靜,沒有一絲責難。認
識澄金已是十幾個年頭,他感覺到澄金的情緒正極力的壓抑,隨時會潰決般。「上頭風大,我想先回
車子裡。」澄金拉了拉衣領,便往車子走去。任由沙丁在後面呼喊,他一句也聽不見,腳步恍惚的搖
晃到營門口。
沙丁從後面追趕上來,一把就將澄金抱住「別這樣!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喝醉了!我…」說著,竟
哭了起來。
「別說了!我知道!」
「你根本不知道!其實我…」
「都過去了!別再提了!」澄金掙脫沙丁的束縛,用手將沙丁的嘴摀住,不讓他再說下去。沙丁的淚
水滑過臉頰,熨燙在他的手背上。
澄金將沙丁緊摟在懷裡,輕撫著他的頭髮,像安慰個做錯事的小孩。看著沙丁哭得水汪汪的眼睛,不
禁有一股想吻他的衝動。沙丁緩緩的閉上眼,等候澄金溫潤的唇輕柔點觸。
所有的期待,都是深埋心田的想像,澄金只輕輕將他淚水拭去。
10.
沙丁的家人散居各地,因此訂婚時,只有大姐和大姐夫,特地從日本趕來參加。
兩個月後的婚禮,因為沙丁下個年度和旅遊雜誌配合一個企劃案,剛巧需要一位隨行翻譯,小漫的多
語文能力,得到雜誌社總編的認可,於是兩人決定在法國南部的古堡舉行。先完成婚禮,又剛好可以
一邊工作和渡假。為了參加婚禮,身旁幾個熟識的朋友,也都開始忙碌的趕工作進度、排假期。
繡繡說家裡有事,需要人手幫忙。在沙丁和小漫訂婚前,就說要先搬回雲林老家。還請小狗子開車幫
他載一堆行李,剛轉向忠明路方向,繡繡就指引小狗子往一旁的華美西街走;原來,他只是搬到附近
的大樓。
小狗子當然知道是怎麼回事,卻什麼也沒多說;等一車子的東西全搬進房裡,繡繡只打開一只箱子,
拿了毛巾、盥洗用具,梳洗後也拿了新毛巾給小狗子。
「洗個臉,我們去看電影。」
「看電影?」
「對呀!不然你那麼早回去,他們用腳膝蓋想,也知道我沒回家!」
於是,兩個人去看了一場無聊的電影,所有精彩的片段,在電視廣告裡全播完了。
就算電影再怎麼精彩,繡繡也無心。
再不會遇見沙丁了吧!如果真不願碰面,怎不離開台中?
有些女人總是特別傻,繡繡笑自己可能是最傻的那一個。
繡繡再見到沙丁,是在澄金的告別式。當他看見沙丁時,幾乎快認不出來;沙丁整個人瘦得變了樣,
滿臉的鬍鬚,眼裡全是紅色血絲。原本壓抑的哀傷,再也忍不住的大哭起來。小狗子看情形不對,連
忙將他扶到外面。
「才一個月,事情怎麼會這樣?」繡繡哽咽的問著。
「你搬走沒幾天,澄金就住進醫院。剛開始還蠻穩定的,不到一個星期,下半身漸漸失去知覺,跟著
就經常性的昏睡。醫生先是說澄金有腦水腫,後來又說是有腫瘤壓迫到神經;如果手術,成功的機率
不到三成,就算成功,也很難保證不會癱瘓,只能依靠化學治療勉強維持。沙丁從澄金住院就一直守
在他身邊,結果也累垮了!就是上個星期三,幾個朋友勸了沙丁好久,他才勉強回家休息。到了中午
,我陪小漫照顧澄金時,澄金突然醒來!我趕緊打電話給沙丁,可是等不及沙丁來,澄金就陷入昏迷
。後來,沙丁整天像是木頭人一樣,握著澄金的手發呆;可是,澄金再也沒有醒來。」
小狗子紅著眼,黯然的說著事情的經過。
其實不止沙丁瘦了,小狗子體重也掉了好幾公斤;自從第一次見到澄金,就對他有種特殊的感覺,但
是怕影響朋友的關係,總是保持著距離。直到娃娃生日那天在眾人的鼓譟下,一陣熱舞使他和澄金貼
近;而讓他最訝異的,是當他在最後戲謔的撫過澄金的褲襠,所碰觸到的一陣微熱的硬挺,那感覺讓
他久久無法忘懷。後來,雖然喝了不少酒,但還算是有些清醒。澄金幫沙丁洗好澡,扶進和室,他也
還醒著。澄金搖著他的大腿內側,慢慢地將手掌落在他鼓起的褲襠,他都知道。卻仍是閉眼假寐,其
實一顆心早已跳到喉頭。然而,澄金落在褲襠的手掌,卻沒有任何動作,讓他空歡喜一場。
小狗子原以為告訴沙丁關於小漫懷孕的事,就可以讓他們一對壁人,有美好的結局;澄金就不會再掛
記,自己就能放膽的去追求,只要澄金願意,到天涯海角都可以。然而,才高高興興的辦完沙丁和小
漫的訂婚,澄金就悄然的在睡夢中離去。
澄金在乎的只有沙丁。
當澄金最後清醒的十幾分鐘,所等待的是沙丁的出現。一些藏在內心深處,不曾提起,糾葛多年的情
感。那些曾是恐懼的感覺,怕經不起一句愛慕。
澄金無力的在小狗子耳邊,說了最後一句話。
原以為,澄金會再醒來,就像前幾次一樣。
不僅是沙丁,所有人都這麼想著。小狗子並沒有告訴沙丁,他相信澄金會再醒來,他希望能將那句話
,說給澄金聽。
11.
沙丁因為前置工作的需要,先上台北。和小漫約好了時間,在機場會合。前一晚,小狗子幫忙小漫整
理行李,在抽屜翻到一封小弟寫的信,那是前幾天輾轉收到的,卻一直放著。小漫將信拿在手中,呆
呆望著,不禁又哭了起來,整個人縮在地上抽咽著。這幾個月所發生的事,都太過突然;心情還來不
及整理,又翻天覆地般的攪亂。
其實,小漫不是不明白小弟的心意;當初小弟和屏兒分手,自己就是導火線。雖然,他們的關係惡化
已是日積月累,小漫有沒有出現,兩人分飛的結局還是一樣。小弟不止一次的對小漫暗示,但小漫總
是避開;他心裡早有打算,即便是和沙丁沒有結果,他仍會堅強的將孩子留下,好好的照顧,當一個
稱職的單親媽媽。或許,這就是女人最笨的地方,只想為自己所愛的人生個孩子。
小弟出國前一天晚上,兩個人聊了好久,當小漫突然提到孩子,小弟滿臉錯愕。看著小漫說到沙丁,
一臉的羞怯模樣,竟讓小弟支唔半天,不知說些什麼。
直到臨去前,他才半開玩笑的問著:「是娃娃生日那天嗎?」
小漫紅著臉將他推出門外。
「討厭!你們都知道,還問我。」
「你不知道嗎?」小弟隔著門問著。
「我喝醉了嘛!討厭!不跟你說了。」說完,匆匆的走進屋子裡。
小弟楞在門外,傻傻的望著小漫房間的燈亮起。
隔了一會兒,小漫止住淚水,才緩緩站了起來,慢慢撕開封口。
親愛的小漫
別再讓我們彼此折磨,你知道我是真心愛你的!
對於我所做的,我一定會負責,讓我照顧你一輩子好嗎?
連打了幾通電話,你都不在。你好嗎?我無時不刻都想你!
只希望趕快回台灣,親口告訴你:我愛你!
小弟
小漫看完信,跌坐在床上,腦中一遍混亂。
12.
沙丁在航空公司櫃檯等待著小漫,出現的卻是小狗子。
「小漫呢?」
「他不會來了!他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什麼真相?」沙丁滿臉的疑惑不解。
「其實,那孩子是小弟的。」
「那…那一夜和我…是…」
小狗子輕輕的點點頭。
「你早就知道了,還…」沙丁腦怒的揮拳,小狗子一點也沒有閃躲,臉上狠狠的挨了一記,跌坐在地
上。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沙丁不住的問著。
小狗子揉著臉頰,從地上撐起來。
「澄金要我告訴你,他永遠愛你。」
沙丁仰頭緊鎖著眉,心底奔湧起一陣酸楚,卻哭不出來。
這些年,對澄金的情感堆疊成一座冷城,壓抑圍困著滿心的沸騰,幾次瀕臨崩潰邊緣的掙扎,讓沙丁
決定離開這小島;為了調整心態,藉工作四處的遊走;在異國的小酒館裡,寂寞被慾望狠狠撕裂,然
後仍是被空虛填滿長夜。
原以為自己堅強的可以平淡面對澄金,可以把澄金當很好的朋友,可以不再對他有情感,可以重新開
始生活,可以找尋另一份真愛。於是,在飛機上,一次又一次的練習,面對澄金時該有的態度和對話
。
從機場回台中的路上,搭同一部客運的林先生,和沙丁坐在一起聊著;直覺林先生是有意的搭訕,雖
然覺得有點累,但林先生風趣的談吐,還是讓沙丁很感興趣。後來林先生很坦然的說出自己的性向,
沙丁仍只是靜靜傾聽。
到了朝馬站,林先生隨著沙丁下車,在沙丁身後一直跟著。
後來,就和林先生一同到綠園道旁的舊別墅。
其實,兩人都明白,這只是個短暫的遊戲罷了!當瞬間的歡愉結束,一切關係就跟著消失。然而,真
是歡愉嗎?
沙丁走出別墅時,天正微亮。是解脫還是放縱,沙丁也不清楚,只知道自己要重新開始,即使短暫也
無所謂。對於澄金就讓他留在記憶,不再去想,不再去碰;只因為,輕輕一觸都隱隱作痛。
和澄金重逢才明白,那被禁錮的靈魂,未曾釋放,依舊緊鎖在一座小小心城;埋的再深的情感,還是
無法掩飾。
十幾年來苦苦等待的答案,竟是離自己如此的近。而那把開啟鐐銬的鑰匙,卻已隨黃土深掩。
13.
房租期滿前,小漫和娃娃先找到新住處,和小狗子一起租了間四房公寓;繡繡辭去工作,回雲林老家
;沙丁回台灣後,又飛往紐約進修。至於,曾經裝滿記憶的別墅,林家已將它賣給建設公司,正進行
拆除工程。
曾經滄海,曾經桑田,只為一句戲言,糾葛半生。
長夜如墨,沉浮在月光流域的繁華舊夢,依然在兩岸間,擺渡。
淳瞳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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