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說的：誰來枕畔
她滅燈躺下，隱約覺得那草人向她行來。
她心頭撲撲亂跳，不知這是不是她死去的丈夫？
========================================
火車意外不是常有，但每一次發生，總是死傷枕藉，十分驚人。
某年，京都附近兩列火車在夜間相撞，死傷達五百餘眾。救傷人員在現場徹夜搶救，有很多傷者壓在廢鐵之下，無法脫身：有的幸告無恙，卻在尋找親人，呼爺喚女；也有的讓鐵枝貫穿胸腹，一時尚末死去……呼叫哭喊之聲不絕，令人不忍卒睹。
死者之中，有些是能夠保持全屍的，有些根本連屍體也找不到，相信已經撞成碎片。
長田是一個小縣城的會計，前赴京都探視他的妹妹，不料在此次火車慘劇中身亡。家中留下愛妻美代子和兩個兒女，還有一個老母親，境況淒涼。
由於未能尋獲屍體，美代子按照他們鄉間的習俗，攜帶一個草人，到現場去拜祭，期望死者的靈魂能附在那草人身上，帶他回家。
這天是失事後的第三天了，天色陰暗，灑了幾點微雨。美代子和家人來到現場鐵路旁，擺出路祭。美代子喃喃祝禱了幾句，已是泣不成聲。兩個小兒女在鐵路旁邊大叫：「爸爸，你在那裏？」、「爸爸，你回來吧。」……聞者心酸，老祖母放聲大哭。
美代子拜祭過後，把長田的生辰月日貼在草人身上，遙祝良人魂歸，棲附其身。
他們帶了草人回家，在心理上就像真的接了長田回家一般。美代子把草人擱在她房內一角。早晚吃飯也多擺一副碗筷，她會輕輕對他說：「過來吃飯吧。」晚上睡眠時，她也會對他說：「睡了，我的丈夫。」
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什麼，頭一天晚上，美代子就隱約聽到一些聲音，彷彿有腳步聲走到她身邊來，站立不動。
房中只有美代子一人，孩子在另一個房中。
她睜開眼看看，並沒有發現什麼。雖然說是自己丈夫，但陰陽相隔，終究有些忐忑不安。她把燈光開亮，並無異樣，把燈熄去，睡下不久，腳步聲又來了。
她鼓足勇氣，輕聲問：「太郎，是你嗎？」太郎是長田的名字。
沒有答話。
她把燈光開亮，依然沒有異樣。這一夜，她就把燈開著，直到天亮。
第二天，她把此事與婆婆提起，婆婆埋怨道：「怎可以亮燈？一亮燈就把幽魂嚇跑了，他特別回來，就是為了親近妳呀。妳夫妻緣分還末完。今晚切記不要亮燈。」
美代子聽了婆婆的話，決心不再開燈。晚上，她只微微闔眼，沒有真正睡著，大概十一點多，那輕微的腳步聲又來了，像昨夜一樣，來到她面前停下。
美代子心頭撲撲亂跳，輕聲道：「太郎，你是不是想接近我？」她把胸前衣襟拉開一點，微微露出誘人的身材。
說也奇怪，在這時候，彷彿有一隻手輕輕撫摸她的身體。美代子嚇得一顆心幾乎跳出來，卻不敢喊叫，心想他要怎樣便怎樣吧。
那撫摸的手勢時斷時續，美代子終於不覺得那樣害怕了。反而給它弄得心癢癢的，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她心念道：「太郎，如果是你，就不要畏縮，要嘛就乾脆像個男人一樣。」
這念頭一生，那隻無形的手忽然把她的衣裳用力一拉，衣裳終被扯去。
緊接著，一個粗重的氣息接近她，她的嘴唇也讓一個熱烈的嘴唇封閉著。美代子又驚又喜，開始時是驚多於喜，後來是喜多於驚。她想，既然是自己丈夫，也就不必顧忌了。便伸出兩手向前環抱，這一抱，發現丈夫的身軀很粗大。
美代子心下驚詫：這人不是我的丈夫，太郎的身體沒有這樣粗。
但是她也聽人說過，鬼魂的身體是會改變的，有的變得頭大如斗，有的變得身高丈二……那麼太郎的身體變得粗一點，也就不稀奇了。
不過，太郎的其他表現也不像。夫妻在閨房中的一些小習慣，是只有當事人才知道的。今夜太郎完全沒有以前的習慣。他表現得像另一個人，更熱情、更粗魯、更男性化。或許人死後就是不同的吧。美代子比較一下，毋寧說這鬼魂更令她滿意。
那鬼魂得到他所需要的之後，就不再騷擾她了。美代子一直睡到天亮，睡得很香。
第二天，婆婆又問她情況怎樣。美代子臉一紅，低下頭來。
「怎麼樣，快告訴我。」婆婆追問。
美代子心想也不必隱瞞，便約略把昨晚的情況告訴了她。婆婆喜形於色道：「真的回來了，唉，他不再流落異鄉就好。」從此對那草人更加呵護備至，又教兩個小孫兒對草人叫爸爸，家中有什麼好吃的，首先要敬過那草人才分給大家吃。
晚上，美代子有了昨夜的經驗，沐浴過後，對鏡加意修飾了一下，才滅燈躺下，等候丈夫來找她。
將近午夜，那腳步聲又來了。
「太郎——」美代子親密地叫了一聲，「為什麼你總不說話，你有什麼心事要對我說嗎？」
那鬼魂忽然捧起她的足掌，在掌心上熱烈親吻。美代子不禁心神一蕩。不知怎的，她覺得丈夫死後更懂得欣賞她的身體，彷彿對每一部分都那樣迷戀。以前並不是這樣的，太郎回家後。有時懶洋洋的，碰也不碰她。他們最多一星期才親近一次，而太郎也是草草了事，對她沒有表現太大的熱情。
想到這裏，美代子隱隱有個感覺，這人其實並不是她的丈夫。
那麼，他是誰？心裏有點害怕，但她不敢叫出來，也不敢質問這鬼魂是不是冒名的，生怕他老羞成怒，反而對她家人不利。另一方面，美代子心情很矛盾，她對這個鬼魂也有好感，不想他離去。
他們繼續維持這種關係。每晚，美代子都沐浴更衣等待他。那鬼魂也是風雨不改，必定到來。
白天，美代子容顏飽滿，精神煥發，一點也沒有少年喪夫的憔悴模樣。左鄰右里早就在傳說了：美代子把她丈夫的魂魄接了回來，所以夜晚在夢中，仍過著夫妻的生活，絕不寂寞。這些話大半是她婆婆說出去的。
為了維持家計，美代子也出去做事，到一家電子廠去做女工。傍晚放工時，經過一些百貨公司，她會流連其間，看到一些喜愛的物品，不忍遽去。
一天，她又在百貨公司看見一件米綠色套裝，喜歡得什麼似的，但看看定價，就畏縮了，那等於她兩個月的薪金。她長嘆一口氣，心道：「只怕我永遠也沒有機會穿這樣的衣裳。」
說也奇怪，這天晚上，那鬼魂來會面的時候，竟帶來一樣東西放在她的身上。
美代子不知是什麼，起來開燈一看，赫然是那件她喜歡的綠衣裳。
「啊，你真好！」她興奮得在房中跳來跳去，然後把電燈關掉，輕聲問：「你在那裏？」
那鬼魂走近她身邊，美代子把他熱烈摟著，在他唇上親吻，說道：「謝謝你！」
鬼魂似乎很激動，身體微微作抖。
又過了幾天，美代子在一家珠寶店看見一串項鍊，光華閃爍，心裏也不期然地想到：「唉，這項鍊要是我的就好了。」
這天晚上，那鬼魂來時，在她臉上親了一下，便把一條項鍊戴在她的頸上。
「是什麼？」美代子問。
她開燈對鏡一照。正是在店子見過的那條項鍊。她高興得什麼似的，兩眼含淚道：「太郎，你真好，太郎……」
她忽然想到什麼，立即把燈關上，問道：「太郎，告訴我，你真的是太郎嗎？」
那鬼魂默然。
「你說吧，就算不是也不要緊，反正我們已好了這些時日了，難道我還會拒絕你？再說，我的丈夫生前對我沒有你一半的好，相信你必定是一個很好的人。」
「我……不是什麼……好人……」那鬼魂終於開腔了：「我是被押上京都的重犯。我曾經在京都搶劫銀行，事敗逃跑，警探把我逮住。這次被解往京都受審服刑，最少要判十五年。但火車失事，押解我的警探和我一起撞死。我一個孤魂，流流蕩蕩，恰巧見妳攜了一個草人在拜祭，便附在草人身上，跟了妳回來。妳把我當丈夫，我起初很窘，也不敢……但後來妳把衣襟敞開，我實在忍不住，才……很對不起，對不起……其實我一生希望的也是有一個家，有一個像妳一樣溫柔的妻子，現在好比一個夢想實現了……想起以前幹那些不法勾當真是太傻，我如果不是一心貪慕發財，本可以安安分分做一份工，娶妻生子的。一個人只要過得快活，何必一定要發財呢。可惜懂得這道理時已太遲……現在我喜歡這樣的日子，只要能夠伴著妳，我希望永遠這樣，也希望妳永遠不嫌棄我……我是個粗人，不會說話，請原諒。」
美代子嘆了一口氣，說道：「到了這地步還說什麼原諒不原諒。太郎死後，也多虧你給了我慰藉，使我不致太心傷，我也是要謝你的。」
那鬼魂道：「我一直沒有勇氣向妳表明身分，現在妳這樣說我就放心了。」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久枝敏雄。」
「泉下有見過我的丈夫嗎？」
「以前不認識他。坦白說，黃泉路上，風沙莽莽，要找一個人並不容易，更莫說一個不認識的人。」
「我明白，那一定非常困難。」
「不過，現在我已在靈壇上見過他的照片，我保證，如果見到他，一定叫他回來，不會為了自私而隱瞞不說。」
「你很好，還有，這兩件禮物多謝你了。」
「不，不算什麼……」敏雄是個粗人，不知怎樣答話。他在美代子的手背上親了一下，表示他的感情。美代子嘆了一口氣，她已習慣他的擁抱和愛撫，不自禁地便投懷送抱。
一天傍晚，美代子在工廠加班，七時多才回家，她的九歲小兒子小俊剛好隨祖母到公園嬉戲歸來，一見媽媽在對面馬路上，便掙脫了祖母的手，向媽媽那邊跑去。恰巧一輛汽車急速駛來，兩旁街上行人齊齊驚叫，眼看一條小生命就要喪生車底，沒有人能夠挽救，美代子驚得呆在那裏。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小俊突然被什麼力量凌空提起，剛好比汽車高出數尺，讓汽車在他身下駛過，避開了碰撞的危險。那駕車的司機也捏了一把汗，他急忙停車在路旁，回頭望去，只見小孩仍繼續停留在半空，慢慢越過馬路，到了他媽媽身邊，才投入她的懷中。
那司機揉揉眼睛，不相信這是一幕真實的情景。兩旁很多路人也為這奇景看得呆了，只有美代子猜出是什麼原因，她兩眼流淚抱著孩子，貝他情緒安定，不再受驚之後，才面向半空說道：「敏雄，謝謝你。」祖母見到這一情景，則以為是兒子的功勞，喃喃說道：「太郎，一定是你，是你救了小俊！」
老少三口慢慢走回家中。
在美代子做事的工廠中，有一個管工賴年，對她那成熟的少婦風韻早已暗自垂涎。每天有事無事總要攔著她說些閒話，美代子不得不敷衍幾句。賴年又料她是新寡文君，苦悶不堪，就算對她明目張膽的進犯，也當不致被拒絕。一天晚上，在加時工作之後，他藉口有事和她商議，要她等一等。等到所有工人都逐漸下班去了，他才約美代子去物料間見面。
物料間是很僻靜的地方，美代子心下有些惴惴不安。要找個人作伴，可惜相熱的女工都已回家。不去嘛，會開罪了他。在日本社會，管工的權威很大，如果得罪他，可能會為了一個莫須有的理由而被開除。美代子考慮之下，終於還是隨他去了。
一進物料間，賴年就把大門關上。美代子不安的問：「為什麼關上門？」
賴年嬉皮笑臉道：「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自然關上門的好。」
美代子正容道：「我不懂你的意思，有什麼話請快點說，我的孩子等著我回去帶他們買東西。」
賴年伸手撫摸她那細滑的手臂，道：「何必假正徑，我心中想的事難道妳還不知道？妳丈夫死去多時，妳也定感寂寞，我可以給妳一些慰藉啊。」
說完張開兩手，向她撲去。美代子尖叫一聲，向外便跑。物料間有數千尺地方，只用了一半貯存著一箱一箱的物品，其餘都是空地。美代子奔跑逃避，賴年肆意追逐，露出奸狡的笑容道：「看妳逃到那裏去，就算追到天亮我也要把妳弄到手！」
他逐漸縮小追逐的圈子，不到一分鐘，已把美代子抓住。美代子大叫。賴年道：「叫什麼，這裏絕不會有人來的，何況門戶已經關住，什麼人也進不來，妳乖乖的依了我吧。」
他一面說話，一面把美代子推到牆角，令她無退避之地。
賴年一手按著她的頭，張開那醜陋的大嘴吻下來。
美代子眼看無法躲避，忽聞「拍」的一聲，賴年的面給人重重摑了一下。他一手撫著臉，雪雪呼痛，接著吐了一口涎沫，罵道：「婊子，妳敢打人！」他把美代子肩上衣裳一扯，那身上便裸露了半邊，把豐滿的曲線呈露。賴年兩眼一亮，慾念大熾，低吼一聲。把臉向她胸前壓去。
「啊！」美代子尖叫一聲，與此同時，賴年也是一聲怪叫，原來他的頭髮突然被人抓住，身體硬生生抽了起來，向上升起數尺。賴年不僅痛徹心脾，更要命的是不知什麼力量把他提起。美代子好端端站在對面，顯然不是她的所為，除她之外，這屋子那裏還有人，他嚇得冷汗直流，高叫：「救命！救命！」
美代子見賴年凌空升起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她馬上想到這是誰救了她。
不禁叫道：「敏雄，幸虧你來了！」
賴年不知誰是敏雄，他以為這是另一個男人躲在一旁助她。只得也哀求道：「美代子，快叫你的明友放下我，我以後不再……不再對妳無禮便是。」
美代子向半空道：「敏雄，你就放了他吧。」
有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賴年背後回答道：「不行，這種人要給他一點懲戒。否則，今天放了他，明天他又去欺負別的女工！」
話剛說完，賴年的身體凌空而起，直升到屋頂的一條橫樑上，有人令他一雙手環抱住橫樑，讓他全賴自己的手支持自己的身體。這一來他更加狼狽了，明知一放手便會掉下來，但是卻又無力爬到橫樑上去，除了大叫救命之外，別無他法。
這還不算，另有一隻無形的手，在下面扯去他的褲子，令他醜態畢露。
見了這種情景，美代子也不禁噗哧一聲笑出來。
美代子打開物料間的大門，奔跑出去。賴年聲嘶力竭大叫，終於引起對面廠房的一個警衛注意，循聲尋至。那警衛見了這種情形，非常意外，急忙招呼同伴，帶了長梯來救人。賴年被救下時，全身虛脫的，奄奄一息，還不斷的打自己嘴巴，說：「我不該欺負女工，我不該……」警衛把他送去醫院。
次日，工廠經理調查這件事，料想賴年因調戲女工而中邪，到醫院向他責問，賴年不敢否認。工廠遂把他開除，人心大快。
時光匆匆過去，一天是聖誕節前夕，小俊的學校開晚會，要由家長陪同參加。這天美代子略事裝扮，穿了那套翠綠色裙子，還戴上那條好看的項鍊，對鏡一照，自己也覺顧盼生姿，魅力不減少年。
她滿意地牽了小俊的手出去。小俊也叫道：「媽媽，妳今天好漂亮啊。」
事有湊巧，當美代子帶了小俊經過那家珠寶店時，店子的老闆正站在門前，觀看過路行人。一見美代子打扮如此出色，不免多看一眼。恰巧讓他發現她頸間的項鍊，正是數月前失竊的一條。這條項鍊式樣別緻，店主自知決不會看錯，他立刻上前揪住她道：「妳這項鍊是那裏來的？」
美代子一時不知怎樣解釋，只得隨口道：「是朋友送的。」
「是什麼朋友，我們正要找你那一位朋友。」
美代子吞吞吐吐，說不出來，店主不肯讓她離去，由店員報了警。街上圍觀的人愈來愈多，令美代子窘迫萬分。
街上人指指點點道：「這人不是長田的寡婦嗎，今天怎麼打扮得這麼漂亮？」「聽說她頸上的鍊子是偷來的，店主正在盤問她哩。」「真想不到她表面那麼規矩，卻幹出這種下流的事。」「說不定她背地裏還偷男人哪。」「……」
閒人七嘴八舌的說話，美代子都聽進耳裏，不禁眼淚直流。
警察不久來到，店主指控美代子盜竊他店中的項鍊。
「項鍊在那裏？」警察問。
店主向美代子頸項上一指，可是他忽然發覺有什麼不對。他的手指頭不禁放了下來，因為美代子頸上並無項鍊。
「咦，妳把它收藏到那裏去了？」店主問。
就在這時候，一個店員發現一件奇事，指著店主道：「你……你……」
「我什麼？」店主責怪道。
「你……頸上有一條項鍊！」店員說。
眾人隨他的話聲望去，果見店主項上掛著一條項鍊，正是剛才美代子所掛的一條，不知什麼時候轉到他身上去。一個大男子戴上那種鍊子顯得十分滑稽，眾人發出一陣哄笑。
店主莫名其妙，自己低頭一看，才知道項鍊在自己身上，不禁尷尬萬分道：「是誰套到我頸上來的？」眾人又是一陣大笑。
「如果你沒有什麼證據證明這位女士曾經盜竊，就不能再留住她。」警察說。
「這……剛才明明是她身上的。她見你來了，才把它除掉……可是……」店主也覺得難以自圓其說，支支吾吾的說不下去。
「咦，你瞧！」店員忽然又大叫一聲。
「蠢材，又叫什麼！」店主責罵，可是當他隨店員的目光望去時，不覺也呆了。
只見圍觀的閒人中，每一個人不論男女，頸上都有一條項鍊，這些項鍊都是他店中的出品。甚至連那標價的牌子也還沒有拆掉。
「你們幹嘛都偷了我店中的鍊子？警察先生，快把他們一個個拉住，不要讓他們逃了。」店主怒吼。
當他這樣說時，店內的其他店員也跑出來，一個個捉住觀看的閒人，不讓他們離去。眾人大叫冤枉，他們只擠在店門口，沒有踏進店中一步，不知那鍊子是怎麼落到他們身上的。
警察想要說什麼時，有人指著他道：「你們瞧！」
原來警察頸上也掛著一條項鍊。警察啼笑皆非道：「混帳，混帳，誰在開玩笑？」
於是一場糾紛以鬧劇結束，眾人把頸上鍊子交給店主，店主答應不再追究，美代子也洗脫了罪嫌。
這天半夜，敏雄來對美代子道歉：「我以為把妳喜歡的鍊子偷來給妳就沒事了，那知反累妳被人指摘，真對不起。」
美代子道：「沒有關係，全賴你玩一些花樣，替我解了圍。」
「我現在想通了，要妳今後日子過得好，一定要使妳多賺一些錢。有了錢，妳自己便可以買各種喜愛的東西，不用我去偷，這才是永久之計。」
「唉，話雖是這麼說，我讀書不多，又沒有什麼特別技能，憑什麼方法去賺錢？」
「我已想好了，從明天開始，妳可以掛牌開一家『私家偵探社』。」
「什麼？」美代子幾乎給逗笑了：「你要我作私家偵探？」
「是的，妳聽我說，這樣這樣……妳不用害怕，我會幫妳。」美代子半信半疑，第二天她向縣府登記，自己在門上掛出一個招牌叫「美代子私家偵探社」。左鄰右里都把這當作一樁笑談，不知美代子憑什麼本事去當私家偵探。美代子對這些譏笑充耳不聞。
在當地有一家電器工廠，是京都總廠的分支，總經理名叫北原平一，這時正為一件財政失竊的事情傷透腦筋。工廠的夾萬失去三千萬現鈔，一切的證據指向年老的會計主任，但顯然他不像一個偷竊的人，在他家中搜過，也沒有結果。這天他接到一個電話，對方自稱是「美代子私家偵探社」。
「美代子？我還未聽過這樣一家偵探社！」
「那沒有關係，反正我可以代你解決你眼前的煩惱。」
「妳有把握？」北原問。
「二十四小時內為你取回你的失款。」
「真的這麼靈？」北原流露喜色道。
「聽說你答應過付出一筆獎金？」
「我願意給予三十萬日圓作為尋回失款的獎勵。」
「那似乎少了一點，與我們付出的精神和勞力不相配。如果你只願給三十萬，我也只能答應你在一個月之內尋回失款。」
「不，不，我願意提高……六十萬怎樣？……八十萬？……一百萬日圓，呃，那太多了，但如果妳真能在二十四小時內尋回，那還是值得的……好，我答應妳。」
「還有一個附帶條件，你不能追究那盜竊巨款的人是誰，因為我不會告訴你。」
「這……」
「由於那並不是一個壞人，這樣做是保障他的前途。」
北原經過一番遲疑後，終於說道：「好吧，我答應妳！」
美代子在電話上接下這筆生意，她只是照敏雄吩咐去做，其實，要怎樣去尋回失款，她毫無把握。
放下電話，她隨即前往北原的工廠，與他簽了約，並收下三十萬元預付金。北原見了她那嬌滴滴的樣子，頗為懷疑她的能力，不知她用什麼本領去把失款尋回來。
在工廠中，另有一個青年也以奇異的目光偷偷注視她，這青年是北原的秘書小林。那筆款項正是他偷去的。由於戀慕一個富家女圓子，愧於自己的家世，不敢追求她。他想把偷來的一筆錢，把自己充扮為富人，然後設法與圓子接近。小林不相信美代子能在二十四小時破案，因為他把一切做得十分周密，那筆錢他暫時也不會動用，要等一個月後才使用它。
美代子接了預付金走了，她望也不望小林一眼。小林在心中暗笑，這女人裝腔作勢，明天要是交不出失款時，看她怎樣解釋。
這天晚上，小林在家中寫完日記，喝了一瓶啤酒，正準備睡眠時，忽然燈光閃了兩閃，現出一層綠色光芒，小林大為驚異。
在他面前逐漸出現一個綠色人影，依稀看出是個男人，年約三四十歲，長了滿臉鬍子。小林驚得牙齒打戰，想要走開、兩腳卻一步也不能移動。
「你相信鬼魂嗎？」那人影問。
「信……信……」小林不斷點頭。
「你放心，我雖是鬼魂，卻不害人，是來幫你的。」
「是的……」
「你是一個有為青年，不要作非法的事情，毀了自己一生。現時你偷了公司一筆錢，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其實警方已暗中注意每一個人，當你一使用這筆錢時，就會露出馬腳。那時你決逃不掉的。」
「……」小林心中也暗自危懼。他不是沒有擔心過這一個問題，而是對圓子渴慕日深，使他對一切危機都置之度外。
「我勸你暗中把錢交還公司，這樣你絲毫無損。至於你的目的，不外是為了一個女人……」
「你怎麼知道？」
「你不必問。讓我告訴你，追求富家女子和普通女人並沒有什麼不同，只要你的熱誠能打動她的心便可以了。她是愛妳的人，不是愛你的錢，懂嗎？愈富有的女子，愈不稀罕錢。」
「是，我錯了……」小林漸漸覺得這鬼魂不如想像的可怕，他像長輩一樣教導自已。
「你放心好了，如果你答應把錢交出來，我可以幫助你去結識圓子姑娘。至於你能不能討好她，那要看你的本事，我只負介紹的責任。」
「那大好了，鬼大哥，我該怎樣謝你？」小林的興奮難以言說。
那人影道：「你不用謝我，只要照著我的話做就行了。」
他教小林「如此如此」，然後他又教導他接近圓子姑娘的方法。說完，那人影漸漸消失，房間恢復明亮。
小林如做夢一般，但這並非一個惡夢，他覺得鬼魂的話不錯，如果自己一意孤行，說不定會遭悲慘的命運。與其如此，不如懸崖勒馬，反正鬼大哥已在戀愛問題上指點迷津，也不必一定要倚靠那筆財富了。
那鬼魂不用說正是久枝敏雄。他一方面幫了美代子，一方而也幫了這個青年，使他不致一失足成千古恨。
第二天，美代子打電話給工廠經理北原：「貴公司的失款已經找到了。請到火車站的旅客行李寄放箱中尋回，號碼是二二０。」
「真的這樣快？」北原驚喜萬分：「鑰匙呢？」
「鑰匙在貴公司的信箱內，留意一個白色長信封，上面寫上北原先生收。」
北原依言在信箱內找到那封信，打開一看，是「二二０」號信箱的鑰匙。他帶了老會計和兩個高級職員同到火車站去，開啟鐵箱，三千萬現款果然原封不動放在裏面。北原喜形於色，會計老淚縱橫，他終於保全了他的清白。
以上自然全是小林遵照鬼魂的囑咐去作的。由於他未留下任阿線索，北原無法追查誰是竊匪。何況他已答應過美代子不再追究，便到警局銷案。
這天晚上，小林帶了一束鮮花，還帶了他心愛的小提琴到圓子住宅外數十米的一張長椅上坐下彈奏。他的琴聲可以清楚送到圓子的房中，旋律優美，在月夜聽來分外動人。
圓子很奇怪，今晚為什麼有個青年在屋外拉琴。她走到窗旁觀看，一片一片清香的花瓣撲到她臉上。後來又有一朵一朵花飄進房內，有一朵更直接插在她髮鬢邊。
圓子覺得這件事非常有趣。她沒想到一朵花怎樣會自動插到她的髮鬢上，以為這只是一種偶然。
另一朵花又飄來了，這一次不偏不歪，插在她的衣襟上。
圓子對鏡自照，覺得在花的襯托下，她顯得更美。
那些花不斷的飄來，在她的書桌上、枕頭旁，到處形成美麗的裝飾。圓子開始覺得有點不尋常，她悄悄溜出房間，從邊門向河邊走去，漸漸接近那青年人。只見他專心的拉琴，神態非常飄逸。在他身旁有一束可愛的鮮花，忽然凌空而起，向她面前飛來，圓子一伸手，剛好把它接住。
那青年——小林望見她，起來對她微微一鞠躬，停止了拉琴的動作。
「你懂得魔術嗎？」圓子問。
「不懂。」
「可是這花兒……」
「我原是買來送給妳的，可是沒有勇氣。」
「真奇怪，那些房中的花兒，還有，這束鮮花怎會自動來到我手上？」
「也許有一位神仙同情我，助我一臂之力吧。」
「妳真會說笑。」圓子瞟他一眼。
兩人的友情就這樣建立起來了。彼此年紀相若，又都是懷春的年齡，自然很快便談得投契。在一旁盡力協助的鬼魂久枝敏雄便悄悄溜開了。
半夜，他把這事情告訴美代子，美代子很感興趣。讚道：「誰說你是粗人，你把這事辦得多麼詩情畫意？」
美代子又告訴他，北原到警局銷案，已引起新聞記者注意。電視台今晚播映出訪問北原的情況，問他怎樣尋回失款。北原說，感謝「美代子偵探社」的協助。經此免費宣傳後，已有幾個電話打來要美代子辦案了。
敏雄道：「這些都是小事件，我可以一一替妳解決。」
第二天，美代子分頭去與當事人接洽，口講指畫，指點迷津。她辦事快捷，料事如神，功效立驗，那些人驚奇於她的能力，對她不由得不佩服得五體投地。
在這些人中，有一個中年雜貨商人，他的妻子離家出走已十天，他報了案，警方毫無線索。於是委託美代子代他尋妻。
美代子來到他店子時，已是傍晚。見他形容樵悴，憂傷溢於言表。
美代子道：「看來你對太太感情很好。」
「可不是，但她就是個強性兒，動不動就和我吵架。我們每天至少要吵十次八次。這一次吵得太厲害了，她竟索性離家出走，現在還無音訊。真急死人了。」
「沒有人和妳吵架，生活不是更舒服嗎？」
「話雖這麼說，我們其實是相依為命，誰也少不了誰。現在無人吵架，反而覺得不是滋味。」
美代子笑了，這正是老夫老妻常有的情況。便道：「讓我看看你屋內的情形。」
她裝模作樣的四周看了一遍後，說：「要是我把尊夫人立即找回來。你願意付出什麼代價？」
隨便妳說，什麼代價都可以，我可以把這店子半片給了妳。」
「那倒不必，我索價公道，只要二十萬日圓足了。」
「莫說二十萬，一百萬也可以，請快點把她尋回來吧。」
美代子微微一笑：「尊夫人其實是藏在地窖的貯物間中。」
「不會的，我頭一天就詳細找過，裏面又髒又亂，那有人影。」店主道。
「你頭一天雖然找過，第二天就沒找了，是不是？你的太太料到你的弱點，她出走後，當天半夜回來，從後門進了貯物間居住。她帶了足夠的乾糧，隱身在裏面，又不亮燈，你自然不覺察了。」
「真的有這樣的事？」店主急不及待道：「讓我下去看看。」
「慢點，」美代子道：「尊夫人所以要離開你，是認為你對她不夠好。可惜你剛才對她思念的一番話，沒有讓她聽見，若是聽見，她就不會再怪你了，現在有一個辦法，你只裝作不知道她躲在這屋子裏，卻在貯物間前說些思念她的說話，讓她聽在耳裏，說不定她心內一軟，就會出來的。」
「這個辦法很好。」店主同意道。
他和美代子走到貯物間前面，慨嘆道：「真沒有辦法，什麼地方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我怕發生什麼意外。如果她有什麼不測，我也不想活了。」
美代子故意問道：「聽說你們夫婦時常吵架，那是什麼原因？」
「那都是我不好，生成一副牛脾氣，總愛頂撞她。其實事後我也知道對的是她，錯的是我。只是不肯低頭認錯罷了。如今想想，就是和她吵架也是一種樂趣，現在連這種樂趣也沒有了……嗚……嗚……我不如死了的好……」店主說到這裏，戲假情真，真的哭泣起來。
「讓我撞死自己，我不要活了……」他作勢要向牆上撞去。
美代子急忙拉住他：「不要，不要，有事慢慢商量……」店主執意不聽，一定要撞到牆上去，美代子大叫：「救命，救命……」
貯物間的門忽然打開，一個中年婦人站出來，沉著臉道：「那樣大年紀的人，還要死要活的叫人笑話。」
說話的正是店主的老婆。店主大喜過望，立即上前把她抱住，禁不住便在她臉上親了一下。婦人「啐」了一口，罵道：「當著外人的面，這像什麼？」但心裏其實也是非常高興。
店主道：「管她是什麼人，我尋回我的老婆，什麼都可以不管了。」
婦人聽他這樣說，一時感觸，不免哭哭啼啼，店主道：「不要哭了，以後妳罵我，我一句也不頂嘴便是。」婦人又噗哧一笑，一對老夫老妻就像少年一般脾氣。
那婦人又問美代子是誰，見她年輕貌美，不免有些懷疑。店主連忙解釋，這是位女偵探，他請她協助偵查她的下落。現在無須再偏勞她了。
他送美代子出門，暗暗謝了她，還答應第二天把酬勞支票送過去。
美代子覺得工作很輕鬆，而且每次都是助人為善，替人解決問題，令她很快樂。
她的聲名很快就傳遍附近鄉縣，生意源源而來，令她應接不暇。不久，她在居住附近租了一個寫字間，還請了兩個女職員為她接聽電話和幹些雜務。
一天，有個非常富有的商人從鄰縣來看她，自稱名叫佐野，年約五十，身軀肥胖。他要求美代子尋找他失蹤的逃妾妙子。她已失蹤五十天，不知下落。他曾委託多家偵探社追查都沒有結果。聽說美代子有名，所以親自來找她。他願付出五百萬日圓的酬勞，作為尋回妙子的代價。如果找到屍體，也願付二百萬日圓。他又把幾張妙子的照片交給美代子。從照片上看，妙子果然是個大大的美人，難怪佐野那麼緊張。
這天半夜，美代子和久枝敏雄商量。敏雄道：「這女子的下落我不知道，讓我明天去查看一下。」
一連三晚，敏雄先在富翁佐野家中尋找線索。此人原來是靠非法事業起家，家中已有三妻四妾。從他的言談看來，尋找妙子顯然不是由於掛念她，而是要報復。這種人，幫不幫他也罷了，但為了「美代子偵探社」的聲譽，卻不能把上門的生意推卻，顯示本身無能。
妙子躲得真好，敏雄無法找到她匿藏的所在。後來他向一些孤鬼遊魂打聽，才知道在離佐野住處五十里外的另一個縣城，有一雙男女新搬來居住。那女人極少外出，白天扮成一個醜婦，到了晚上，和男人單獨相處時，才恢復她那美艷迷人的本來面目。
敏雄去查一下，果然是照片中的妙子。原來她一片苦心，日間以易容之法，暫時躲過佐野爪牙的追捕。
再看那男人，也是五官端正，一臉正氣，不像那些專門勾引婦女的無賴之徒。妙子和他相聚時雖然非常快樂，但有時卻又相擁哭泣。妙子說，因她的緣故，害得這男人要過這種躲躲藏藏的生活，還要去幹粗重的工作，真過意不去。那男人說，只要和她在一起，什麼都不介意。看來他們是一雙真心相愛的戀人。
敏雄雖是一個孤魂，自得美代子以心相許後，他覺得無限滿足，對天下有情人都十分同情。見妙子這一對狼狽若此，不禁大起憐憫之心。
他在黑暗中揚聲道：「你們兩人躲在這裏，就以為別人不知道嗎？」
妙子和男人只聞聲音，不見人影，驚得摟成一團。敏雄道：「不過，你們不必害怕，我是來幫助你們的。」
妙子和男人勉強點了點頭。敏雄把佐野委託尋找他們的事細細說了一遍。
「現在你是不是要揭穿我們？」妙子鼓起勇氣問。
「不，我建議你們這樣這樣……以杜絕佐野尋找你們的念頭，然後在風聲過後，遠走高飛，不要再留在此處，這樣便可躲過佐野的陷害了。」
妙子喜道：「謝謝你，你真的願幫助我們？」
「自然，妳照我的話去做，一定不會出岔子。」敏雄道。
妙子轉臉對男人道：「你瞧，連鬼神都幫我們，這一次真的不用擔心了。」
敏雄再說清楚要他們去做的事項，才回去告訴美代子。
第二天下午，美代子在電話上對佐野說：「我們已找到妙子。可惜，她已不在人世了。」
「什麼？」佐野不肯相信。
「她和一個男人雙雙跳崖殉情，留下兩雙鞋子和一封信。我已派人看守現場，你如果去看，我可以陪你去。」
佐野自然要看看現場的情形，他和美代子約了會面的地點，便一同乘車前往三十里外一座山岡。
這天天色陰暗，車到山上時，下著細雨，更增加一種愁雲慘霧的感覺。到了某處山崖，他們下車徒步走到「現場」，那裏有一條繩索圍住，美代子僱用一個中年人在看管。佐野一眼便望見一雙男鞋、一雙女鞋。上前拾起女鞋一看，果然似是妙子的遺物。
在丈餘外的一個山洞石壁上，用膠紙黏著一封書信，並無收信人名。拆開一看，確是妙子的筆跡，略稱在人世間活著已無意思，故與男友雙雙投崖，去尋找另一個極樂世界。她在信上對佐野表示歉意，多謝他對她那樣好。又說她在泉下會記得他，並祝福他。
佐野看了這封信，氣多少也消了，又念人已死去，也就無從追究。便道：「走吧。」他的手下在山崖邊向下觀望，只見不少殘折不全的白骨，令人心驚。這地方是日本男女殉情的一個地點，也分不清那些屍骨是誰的。
在回程的路上，佐野付了一筆錢給美代子，作為尋獲妙子屍首的報酬，他只付五分二的費用。但佐野本性是多疑的人，回家後，左思右想，總覺有些不對。他懷疑這可能是美代子的布局，意欲騙他一筆款項。他倒沒有想到美代子會去幫助那個女人。
這天晚上，他擁著另一個美妾就寢，在半夜裏，忽然有人摸摸他的臉頰，接連幾下，佐野驚覺，問道：「是誰？」
一個低沉的聲音道：「我是孤魂野鬼，路過此處，傳達一個音訊……」
佐野作惡作端，一聽見是鬼魂，便以為是索命的，嚇得索索發抖。
在黑暗中，那聲音續道：「有個女人叫妙子，她叫我來向妳問好……」
一聽妙子的名字，佐野更打了一個寒噤，全身如墮進冰窖中。
「妙子說，她記掛著你，可惜你一生作事有傷陰德，她擔心報應會落在你的身上。勸你早日回頭，為時未晚，只要多作善事，總會有所補救，你聽懂了嗎？」
「是……是……」佐野不斷點頭。
「善事做得愈多愈好，惡事一件也不能再做。否則死無葬身之地。」
「是……我知道……」
「我的話已說完，好自為之吧。」那聲音隨即寂然。
佐野定一定神，急忙一推身邊的女人道：「喂，快起身，把燈開亮！」
那女人睡眼惺松爬起來，開亮電燈，在寬敞的房間內，除了他們二人外，別無人影。室內有空氣調節設備，門窗全部關上，顯然沒有人能進來。佐野冷汗直流，知道確是有鬼魂來過。
這一幕活劇不用說是久枝敏雄演出的。
經此次警惕後，佐野果然大為收斂，不敢再作惡多端，而對妙子的死訊也不再懷疑，令手下人不必再追查下去。妙子終於有機會脫離魔掌。她感謝鬼魂的大恩，天天為他祝福。
一晚，久枝敏雄照常來見美代子。往日兩人對日常的瑣事談談說說。非常快樂，這天敏雄卻沉默異常。
「有心事嗎？」美代子問。
「……我快要離開妳了。」
「不，你不要騙我。」美代子在在黑暗中緊緊摟抱著他：「你是我今生的唯一依靠，沒有你，我怎樣活下去？」
「我也不想。但是我的期限快到，如果再留在人間，我的精神很快會渙散。就算不走，妳也見不到我。」
美代子道：「你要往那裏去？」
敏雄道：「本來我是一個粗人，從來沒作過什麼好事。死後由於結識妳。心情大好，無意間幫忙了不少人。想不到因為作了這些事，地府說我行了善念，對我特別優待，表示可使我來生做個快樂的人。」
「啊，這真是值得高興的。」美代子道。兩人擁吻了一下，美代子漸漸流下淚來。
「我雖然為你高興，可是我將來的日子可不知怎麼過了。」
敏雄道：「說真的，我也不想離開妳，可是沒有辦法。關於妳的生活我倒想過了，偵探社可以繼續辦下去，妳現在已經出名了，可以用高薪聘得幾個真正有能力的私家偵探作妳的僱員，妳自己退居幕後作老闆。他們一定能維持『美代子偵探社』的聲譽，而妳的錢也會愈來愈多，將來的生活不用愁了。」敏雄頓了一頓，又道：「妳正青春年少，不可虛度一生，應該找一個適合妳的男人，再配終身。妳長得條件好，這一定不難的。」
美代子不能答話，只是哭泣。
敏雄嘆口氣道：「這個草人是我附身的所在，也算有點感情。我離去後，妳可把它埋在土裏，寫上我的名字，作為一種紀念。」
過了幾天，敏雄果然永不再來了。
這一次美代子的傷心不下於長田太郎死亡之時。說真的，那次僅是一種喪失親人的痛心，今次卻增加了下少情緒上的傷感，因為敏雄和她。在閨房中的纏綿遠多於太郎。
她遵照敏雄的囑咐，替他築了一個假墓，每年為他獻上一束鮮花。
她的偵採社聘請了四個有能力的偵探，果然繼續把業務發揚光大，美代子愈來愈富有。只是沒有人知道美代子何以能把生活改善，這是她永遠埋在心中的秘密。
========================================
| 全文完 | ||
| 返回目錄頁 | 讀者留言 參閱讀者留言 |
如有任何意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