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左右 Nine-ish, Hank Stuever, 2001 美国九点开张,也就是说九点左右。这已经成了我们最惨的时刻。比如说,九点 零二分。或者8:45,或者9:04。或者9:11,2001年9月11日,第二架飞机撞上第 二座高楼六分种后,在恐慌中人们在脑子里开始把一个个点连起来。几小时之内, 人们停下来开始思考这个日期,9/11,读出来就是9-1-1,就是那几个键,表达的 是:啊,天哪,不,救命啊,求求你了,从此这一天永远是九一一。 午夜或者黎明前,要么是简单的黑暗,要么是没睡醒的脆弱,跟它们不一样,早上 九点有种自己的特质。要通过杀死美国平民来发表看法的那些人选中了我们早上的 这个平凡的时刻,他们觉得我们这时候都该起来了,坐在桌边干着...到底干什么 呢?按照某人的解释我们都在西方恶魔的这个复杂的交响乐队中努力地演奏着自己 的那部分阴谋和资本统治的调调。实际上我们干的都是很庸俗的事情。我们到了办 公室,或者就要到了。九点?你很可能在你应该在的地方,就是差那么一点----大 堂,或者那个广场对过的小croissant店,在电梯里,或刚登上早班飞机。你要么 在两层楼下,要么在上面一层,也许不在你那个亲爱的觉得你应该在的地方,这或 者救了你的命或者要了你的命。九点----如果一切顺利,如果你有时间吹干头发, 给女儿编辫子,跟她解释不能穿着芭蕾舞裙去上学,如果过桥的交通很流畅,如果 你没有在填字游戏上花太多的时间,如果公车是准时的----你仍会是那种刚醒过神 来发现自己醒了,上班来了的感觉。 上班来了是美国式的。九点钟的时候你已经受够了报时收音机里那个大嘴,他企图 叫手机上的那个女的把光腚伸出车窗去。所以你转回到NPR的早间版,它跟早餐时 一样嗡嗡地说着那些国家丛林里有了新名字的武装叛乱。在城市里,快九点的时 候,楼房仍在水泥峡谷中投射着高高低低的阴影。 八点四十五听起来就象是倒车的快递公司卡车,笛,笛,笛,笛,笛,笛。八点五 十二就象只有站席的城市公车的刹车声。bagel店门口还有人排队。九点五分有股 刮完胡子用的香水或者是非奶制品的乳脂的味道。饭厅里有人抱怨机器里又没有 健宜可乐了,或者从昨天起复印机就塞住了。我们在九点都尽可能地快乐向上;我 们都尽可能地避开那些看来早就起来的人,他们都跑完六里路,看完两份报纸,对 下星期四的股票回购演示都有了修改意见了。 办公室里九点钟的谈话都尽量简单:Gretchen,把那个界面转换的委员会报告给我 好吗?谢谢,你弟弟怎么样了,那个腿上长东西的?他的臀部?太好了。 九一一最小最柔软的慈悲之一是许多美国人认识到九点准时上班只是个模糊的建议 而不是规定。我们也许不是“最伟大的一代”,可我们从各种各样的灵活时间和 日托问题以及放松的规定中知道9:30到,或者差一刻十点到,都是可以的。(可 以的意思是,你要已经过了那条线,有特权,有高级职位,是白领。隔壁格子里的 姑娘还是会责怪你迟到。“记到我的人事档案上吧,”你回击她,用你和她都理解 的亲密语气。)这意味着在世贸中心工作的几千人中的很多人都没有努力要在8:45 赶到办公室赴那历史之约。有那白领型的提前打电话进来说要迟到一小时。可是 有人接了那个电话,是必须在8:15分到的助理。在其他楼层,蓝领工人们已经在 班上干了几个小时更低几级的工作了。 所以事情都是在九点开始或将要开始。那些急着向工作赶去的人们突然看见了高 处明显的指示,他们应该赶紧背离工作而去。昨天从曼哈顿传出的许多叙述中, 很多都是在讲九点钟就差那么一点----那些很快出来的,那些拐上另一条路的,以 及那些一开始就迟到的。 九点钟对A型人来说是个很好的时间;对于熬夜写诗的右脑创造型人来说是个不存 在的时间。酗酒的人觉得是个糟糕的时间。对于停下来喝杯咖啡来说太早了,吃个 pancake又太晚了。不幸地是证券商,和华尔街型的要在早上把精力用上----非得 赶到,9:30市场开张,非得是第一。对有些人来说,最坏的景象是那张从世贸中 心被炸的窗户上露出来的那些人。这些都是九点钟赶到的。这些人在107层的世界 之窗吃了早饭。服务他们的是七点前赶到的厨师,侍者和收拾餐具的。 九点钟,就象Dolly Parton关于工作日的歌中说的,如果你服从它能把你弄疯。 然后还有五角大楼,它把早上九点变成了另外一个东西:0900。众所周知军人起得 早,就象和尚总是要早起祷告。高级军官觉得九点就象是一天的中间。是,长官, 条例上规定的。9:40美航77次航班撞入那个军工大楼。它切入了那个外人总觉的 是戒备森严的官僚机构的最完美和乏味的表达形式。 Timothy McVeigh在他奇怪又痛苦的一生中总以军人的态度注重细节。1995年4月19 日那个星期三的早晨他把租来的卡车在九点前停在了俄克拉荷马市Alfred P. Murrah 大楼旁.在爆炸前,Murrah大楼是那种典型的无可描述的建筑。McVeigh的愤怒集中 在失去控制的阴谋帝国。上午九点,在楼里有信用社出纳,社安个案经理,处理 HUD表格的,日托小孩吸着早上的果汁,还有一些联邦干员,这可不是那种飞机上 的小说里描述的联邦干员,他们不是每天干着刺激的特务工作。那些人在那里不过 是在填表,或者要出现在每天九点准时开门的办公室里。 现在在Murrah原址上宁静地立着的纪念建筑表达的正是九点钟在美国人心目中的概 念:九点钟是平常的,只是在那天一切都改变了。俄克拉荷马市纪念建筑是个一 个街区长的反思池,每边都有一个几层楼高的黄铜拱门。一个拱门上写着“9:01”, 另一个写着“9:03”,水池代表那个可怕的时刻--9:02。 珍珠港发生在星期天早上7:53到9:45。从军事角度看,这个噩梦式的偷袭现在 看来几乎是又绅士又有战略性:以军事目标为中心,意义和目的都很明确。美国 在星期一早上9:15炸了广岛,星期四午前一分钟炸了长崎。1970年有件很流行的 T恤上指出“一颗核弹能毁了你一整天”。历史和电影故事里,核弹都不是晚上扔 的。它们都是在人们离开家以后炸的,人们在学校,在市中心,或在高速公路上 塞车根本无法回家。夜袭看来是太过时了,是那种战争还比较容易定义的时候的事。 现在看来光天化日是这么可怕。上午九点一切都如雨下:关于界面转换的243页的 委员会报告,那些资本主义的零碎,桌上养的蕨类,咖啡杯子,“坚持一下,就 要到星期五了”的招贴画,蓝拷贝,粉拷贝,黄拷贝,悲剧性的一式三份的无辜 的工作生命。 一天后,华盛顿,早上九点,每个能上班的人都回到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但还 是同样的方式。卡车在鸣笛,星巴克里在排队,我们的目光交接在说着 我们不想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