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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夢的公主 唐衣 Key In/IdleTears於 http://members.xoom.com/pinepro/發表 轉貼請保留 所有的愛情,都始於一個魔咒。 八月的太陽熱烈的燃燒著,玻璃窗外的人群浴在白花花的陽光裡,彷彿是一幅曝光 過度的影片,人影淡得失去了真實感,好像隨時都會隨氤氳的熱氣蒸發掉。 小秋趴在吧台上,睜開圓圓的眼睛,凝望窗外的街景。午後三點,咖啡廳裡沒什麼 客人,只有角落一桌坐著三個男學生個自抱著書本啃。這是每天最空閒的時段,她可以 把Billie Holiday的歌聲開得好大,然後攀著那哀傷的慵懶嗓音掉進她的夢裡。 清秀甜美的Billie Holiday一生遇見了好幾個王子,可是在還沒來的及一起過著幸福快 樂的生活之前,王子又都變成了青蛙。她用酒精和毒品來麻醉悲傷,然後寂寞的死去。 即使唱著最輕鬆快樂的歌,她的聲音仍有著淡淡的憂傷。 她終身只等待一個魔咒,好以甜美的嗓音交換淒美的愛情,但魔咒並未降臨,她並 沒有變成泡沫,只是化成一連串悲傷的音符。 二十二歲又五個月大的小秋沒有哀傷,更沒有愛情。從大學法文系畢業後,直接躲 進大姊開的咖啡廳裡。 她是家裡的老么,在父母的中年時期十分意外的誕生,從小便毫無壓力的長大,讀 書或工作都隨著她的意思。她閒散慣了,外面世界匆匆忙忙的教步她根本跟不上,索性 窩在這咖啡廳裡等待,並作著水晶的夢。 大學裡總會在一些場合遇見向她示好的男孩,而她總是拒絕。朋友會勸她給他們一些機 會吧,她斬釘截鐵的告訴朋友,「不是他們!」 沒有為什麼,她就是知道,他們不是她的王子。 朋友笑她孩子氣,她也不以為意,她有雙圓圓的眼睛,加上圓圓的額頭,尖尖的小 下巴,這樣的臉總是讓人覺得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到現在竟然還有人喊她「妹妹」。 只有他,他是從來不喊人的,有次竟慎重地喊了她一聲「小姐」,小秋找錯了錢, 多給他五百塊 ! 他挑起眉毛笑著輕喚她,便把五百塊遞給小秋,沒有再說第二句話。 他是她的王子,第一眼小秋便明白。 王子在每個禮拜六的夜晚,穿著卡其色的百幕達短褲,腳上趿著簡化的羅馬涼鞋走 進店裡,從七點坐到十一點,這中間他會喝掉三杯Espresso,抽掉十一根菸。 王子有長長的睫毛,和漆黑幽深的眸子。 他恍惚的眼神總讓小秋想起Billie Holiday的歌聲。他是個憂鬱的王子。 「嘿!你又在發呆。」 小秋把目光調向聲音的來源,眼睛仍迷迷忙忙的,但她知道來人是她一向能幹的大 姊。 大姊繞過吧台,拍了拍小秋的頭,然後順手把音樂的聲量轉小些。小秋的大姊在姊 夫的貿易公司幫忙,偶而才過來看一下店。 「哇!外面熱瘋了,對了,Ann又要找你代禮拜六晚上的班,我叫她自己問妳, 妳別又答應她呦!」大姊喝了口水,又嘰嘰咕估的地交代她,「偶爾出去完完嘛,老是 窩在這裡會變笨喔!看妳連眼神都變得呆呆的。」 大姊看小秋沒啥反映,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笑一笑,「店裡都沒事吧?我走了, 還得幫你姊夫軋一張票子。」 「嗯。」小秋頭靠在手臂上點了點,「大姊,拜拜!」 「拜!」大姊又像風一般旋了出去。 小秋的視線跟著大姊的身影停在等綠燈的人群中,這時她只能看見大姊的白色窄裙 跟高跟鞋。綠燈一亮,大姊便快步的走在人群之前。 她彷彿可以聽見大姊的鞋子「喀答喀答!」她踩在人行道上。她忍不住笑起來,大 姊永遠像個火車頭衝來衝去的,然而即使如此,她的身影仍然會融進白茫茫的光線裡, 消失在下一個人群中。 在白濛濛的街景中突然出現一個亮點,是他!從對街走過來,小秋傻氣的揉著眼睛 ,真的是他,雖然穿上西裝,長腿包在西裝褲裡,依然是他的王子。 他和一個長髮女孩走在一起,女孩自顧自的走著,而她頻頻回頭看著女孩,小秋看 見他眼睛裡的關注。 他們從咖啡店前經過,並沒有走進來。 小秋心裡有些痛,但依然覺得安心。 Billie Holiday這時正低聲唱著 : 「I'll never smilling again,until smilling at you ........」 「我不會再微笑,除非是望著你!」小秋在心裡笑著說。 我向一千顆星星許願 於是,我們將在人群中認出彼此。 對小秋來說,今天真是個奇怪的一天,所有的事情都飛離的原有的軌道。 快要十一點時,王子才帶著一身酒味跌跌撞撞的走進來。 到現在他杯子裡的espresso除了溫度,仍完好如初,他不停的點著菸卻不太抽,常 給菸燙著了手指才猛然按熄,幽深的眼瞳一竟望向吧台後的她。然而小秋也搞不太清楚 ,她茫然的眼神是看著他,還是看著她身後的某一點。 小秋撫著唇,心想是脣膏的關係嗎?Ann今天也好好玩,小秋來接班的時候,她 一把抱住她,直嚷著她真好,然後又送給她一條脣膏 。 「這是許願的脣膏!每天塗三次,擦的時候要一邊許願,願望很快就會實現,很靈 的! 」Ann興奮的向她解釋。 「讓王子認出我吧!」這是小秋偷偷許下的心願 。 所以,是她的願望實現了嗎? 小秋又望向他,一接觸他的眼,心便失速的跳了起來。 該打烊了,夜裡只剩下他一個客人,他卻幾乎動也不動地坐在那裡。小秋不得不走 向他。 「先生 ,」她對著他微笑,「我們要打烊了。」 他緊盯著她,半晌才點頭,掙扎著著站起來,還撞到了桌上的水杯。 小秋趕緊扶助他,因為承受著他的重量,她的身子也歪了一邊。 「對不起 。」他靠在她身上說。 「你住哪裡?我送你回去吧!」 「不要,我不要回家。」他抓著小秋的手,無助得像個孩子。 「好吧 ! 」小秋只得將他扶出店外,讓他靠在牆上,才回店裡收拾東西。 關上店門以後,小秋扶著他,一起坐在他們店外騎樓下的行人椅上。 「我不是故意的..是她..她不要我,她懷..懷孕..」他扶靠在她身上,臉 偎在她胸前,好像是在對她的心說話。「妳要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相信你。」小秋撫著他的髮 ,「睡一下吧!」 他抬起臉 ,幽黑的眸找到她的眼睛。「真的?」 「嗯。」小秋其實聽不懂他那些斷斷續續的話,但仍不由自主的點頭笑著,「我相 信你。」 「你真好!」他偎在她肩上,熱熱的鼻息騷得小秋的頸窩癢癢的,「我喜歡妳 ,鴨 鴨...」 雅雅 ,還是鴨鴨 ? 是王子喜歡的女孩 ? 是那個長髮的女孩嗎 ? 他把她錯認成雅雅了,但即使被誤認成另外一個人,能在她傷心的時候陪伴他,小 秋心裡仍覺得幸福。 這附近都是辦公大樓,到了午夜便顯得異常靜謐,彷彿是個沉睡中的古堡,偶有疾 駛的車燈像流星一般掠過。 小秋有種幻覺,此時此地天地失去了分野,陽光將不會再升起,真實和夢境混合在 一起。她坐在世界的盡頭,和她的王子一起。 他規律得吐納著鼻息,已然睡去。小秋讓他扶在她的腿上,目光跟著手指撫過他的 額,直挺的鼻,最後停在他的唇上,「王子...」小秋輕聲喚他。 他濃密的睫眨動了兩下,忽然僅僅摟住她的手,夢囈著,「鴨鴨..」 小秋的心揪痛了起來,夜風涼涼的拂在臉上,當她的另一手撫著臉,才知道自己正 流著淚。 人魚公主在這時候會怎麼做呢 ? 即是化成海上的泡沫也不後悔的心情,小秋終於也感受到了。 當黎明第一道曙光出現時,小秋會離開他,因為夜的魔咒一解除,她和王子將只是 人群中兩個不知道名字的陌生人。 微笑望著你,雖然,我的心唱著悲傷的歌。 「喂!小秋!」 小秋猛然轉臉望向身邊的大姊,嘟著嘴抱怨,「你幹麻對著我的耳朵吼?」 「我站在這裡十分鐘了,妳都沒有發現嗎?」大姊單手叉腰,嗔笑地望著她。 「沒有!」小秋拿起抹布,小秋拿起抹布,沒有意識的來回擦拭著吧台台面。 「你愈來愈嚴重了,以前是聽Billiy Holiday時發呆,最近隨時隨地都恍恍惚惚的。 」大姊身手探向她的頭,「妳是不是得了夢遊症?」 「大姊!」她抗議著躲掉大姊的手。 「妳認識那男人?」大姊搶走她手上的抹布,衝她笑得賊兮兮的,「他為什麼一直 盯著妳看?」 小秋又把抹布搶回來。「不知道。」不用抬頭,她也知道大姊說的是他,那夜之後 ,她的王子一整個禮 拜都沒有再出現。 今天他忽地出現,和那天一樣,一口咖啡也沒喝,只是抽著菸看她,唯一不同的是 ,他沒有喝酒,他灼灼的目光精準地落在她臉上。 「喂,小秋! 他走過來了耶。」大姊湊在她耳邊低喊,手肘猛撞她。 小秋猛地抬起臉,心慌慌地跳著。慌什麼呢? 他不會認得妳的。然而,即使拼命這 樣告訴自己,當他停在她面前時,心仍失控地撞擊著胸膛。 「妳明天有空嗎?」笑意自他的唇角漾開。 「啊!」抹布應聲落地,小秋驚愕地看著他。 「有空,當然有空。」大姊忙笑著幫她回答。 她橫了大姊一眼,「對不起,我明天有事。」 「啊!」這回是大姊瞪大了眼。 「後天呢?」他的笑漫上了眼,幽黑的眸更深遠了。 「對不起,後天也有事」小秋想都沒想便回答了。 「那...改天妳有時間打這個電話給我好不好?」他順手抽了一張吧台上的紙巾 ,在上面寫了一串數字,和「韋皓」兩個字。 韋皓..小秋在心理反覆念著,原來她的王子有個名字──韋皓。 迎著他企盼的目光,小秋乖乖地點頭。 「喂喂!」大姊在一旁終於忍不住了,「不用改天了,小秋現在就有空。」 「大姊!」 面對兩雙詫異的目光,大姊扠起腰,「我是老闆,命令妳現在放假,你們兩個去談 談吧!最好把話說清楚。」 最後一句是衝著小秋說的。 「可是..」 「別可是了。」她扯下小秋的圍裙,把小秋推出吧台外,「這裡我一個人就可以搞 定了,必要的時候會早點打烊的,去吧!」 她朝小秋曖昧的眨眨眼,小秋為難地看著大姊又看看他,後者臉上堆滿了誠摯和期 盼的神情,小秋只得移步走向店外,她聽見身後的他說:「謝謝大姊。」然後是他跟上 的腳步聲。 「她是妳真的姊姊嗎?」韋皓的話裡有興奮的笑意。 「我媽四十歲時才生我,她大了我十六歲,所以她是我第二個媽媽。」 「真好!我是獨子,從小一直希望有兄弟姊妹..想去哪裡?」 他的臉俯向她,小秋突然發現,憂鬱王子笑的時候,頰上有著迷人的酒窩。 他們正巧轉過一個街口,小秋朝一棟銀行的大樓一指,率先往大樓前的階梯走去, 直接坐在樓梯上。 夜風撲在臉上,已有些秋的味道了,小秋抱著腿,把下巴擱在膝上,雖然她很想知 道他為什麼找她,但這已經不重要,不論他如何,他依然是她的王子。 「那天晚上,」韋皓突然打破靜默,「真的謝謝妳。」 「你怎麼知道?」小秋差點跳起來。 「當然是妳,因為我夢..」他看見小秋瞪大的眼,不禁失笑,「為什麼這樣看我 ?好像我是怪獸。」 被詛咒的王子當然是怪獸。 「妳說什麼?」 「啊!」小秋忙住口,她竟不小心說出心理的話。「沒什麼。」 「我想請妳幫個忙。」這句話他似乎鼓足了才說出來的,小秋聽他吁了一大口氣, 「這要求不太合情理,但只有妳可以幫我的忙。」 她望著他的眼睛 ,不由自主的點著頭。 他好不容易的才從小秋的臉上移開目光,注視夜色的眼神墓地黯然,「我喝醉的那 天,我的未婚妻和我解除了婚約。」 「你很傷心?」小秋的心頓時下沉,是因為他的悲傷。 韋皓緩緩點頭,「但不是因為她,而是我媽和我過世的父親。我一直當她是妹妹, 我們的婚約是上一代的承諾,我父親去世前唯一的遺憾是未能目睹我們的婚禮,很俗爛 的情節吧?沒想到它就在我的身上上演著。」他自嘲的笑著,映著街燈,他黑黝黝的眸 像月光下一潭深不見底的潮水。 「為什麼解除婚約?因為你愛上了雅..」小秋猛然吞下了下面的話,「呃,愛上 另一個女孩?」 他回眸緊盯著她,小秋幾乎要以為他眼裡的深情是因為她。「不是,是因為她愛上 另一個男人,而且懷了他的孩子,她希望解除婚約,但她怕她的父親不諒解,所以要求 我和她一起提出。」 「那..取得諒解了嗎?」 韋皓搖搖頭,眉蹙的好緊,「兩家人,三位長輩完全無法接受,所以那天我喝醉了 ,該死!在那天以前,我幾乎是為了父親的遺言而活的。」 小秋握著他扯著頭髮的手,「別這樣!」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緊緊的,「但我想通了,那天早上我在咖啡店前醒來時,恍然 明白,人生是我自己的,不能跟著父母錯誤的決定錯一輩子。我花了一個禮拜的時間說 服了他們,我要我和她都能帶著真正喜歡的人到父親墳上祭拜,他們便會同意解除婚約 。」 小秋忽然都明白了,那天他喝醉時說的話,還有──他要求的幫助,「所以你要我 ..」 韋皓十分慎重地點頭,「希望妳能陪我到父親的墳上。」 小秋霍地抽回手,思緒紛亂如麻,為什麼找她?雅雅呢?那個他喜歡的女孩.. 「只有妳能幫我。」他認真的神情攫住了她的目光,黑眸定定的望著她。 「只有我..」小秋呆呆的重複他的話。 在啤酒的夢裡,我們曾經相愛 這場戲並不像小秋想像得那麼艱難,沒有哭哭啼啼的難堪場面,也沒有怒罵斥責的 失控情況。 韋皓握著她的手一起走向停車場,因為他們尚未走出長輩們的視線範圍。 「妳表現的很好。」他輕輕捏了捏她的手。 在山上韋皓父親的墳前,一直到剛才兩家人一起吃飯的餐廳裡,他幾乎沒有放開過 她的手,用餐時,他甚至會一面玩著她的手指,一面說著話。一切真實得不像一場戲。 當韋皓立在父親墳前,握著她的手說:「我是真心喜歡小秋,爸,希望你能祝福我 們。」小秋幾乎要以為他們是站在上帝面前,許下了終身的承諾。 如果這世上有魔咒,能讓這一切變成真實的,她將不惜代價去換取,即使是她的生 命。 人魚公主也是這樣想的吧,用生命喚一個真實的夢.. 「妳怎麼了?」他關注地看著她。 小秋才發現他們已經停在他的車子邊,藉著低頭,她偷偷抹掉頰邊的淚,「沒事, 你還沒謝我呢!」她努力的笑著。 「是該謝你,可是..」話說了一伴,韋皓驀地打住,靠在車邊,他躲掉她的眼睛 ,望著自己的腳。 「可是什麼?」小秋覺得他這樣子好奇怪。 「可是,如果妳說的話是真的,我就不用謝妳了。」 「什麼話?」 他靜默了半晌,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轉過臉來正視她,「妳說妳是真的愛我。 」 「我..」小秋驚得慌了手腳,他都知道了嗎? 「妳知道嗎?我每次到咖啡廳去時心情都很複雜,我老是想去看妳,可是我是個有 未婚妻的人,而且,那時我甚至連妳的名字都不知道。」 「看我?」小秋完全意會不過來。 他笑得很無奈,「唉!妳當然不會知道,我總是在鏡子裡偷看妳。直到醉酒的那天 ,我才明白我是真的喜歡妳,喝醉的時候我不回家,竟拼命的想去看看妳。」 「喜歡..我?」彷彿重了魔咒一般,小秋半張著嘴,呆呆地用手指著自己。 「妳好可愛。」他忘情的俯向她,黑眸緊緊的盯著她。 當他的唇就要觸著她時,有個名字忽然撞進她腦中,小秋恍然醒悟,猛推開他,「 那雅雅呢?那天你說你好喜歡她的。」 「雅雅?什麼雅雅?」他一頭霧水。 「你醉了的那天明明說了,你喜歡雅雅,你怎麼能同時喜歡兩個女人?你怎麼能從 王子變成青蛙?」小秋急急地喊著,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雅雅?ㄚㄚ?」他重複念著,忽然明白,笑了起來,「喔!是鴨鴨,牠不是女人 。」 「不是女人?」小秋圓圓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是鴨子,我小時後養的一隻鴨子。」韋皓疼惜地撫掉她眼角的淚,「你的眼睛和 牠的好像,那天晚上我居然夢見了牠。」 「是鴨子?」 他點點頭,捧著她的臉,笑漫上他的黑眸,「鴨鴨,青蛙,王子,妳好可愛,妳的 腦袋裡怎麼裝了那麼多奇妙東西?」 他的聲音愈說愈低,最後的幾個字已經含在他的吻裡。 當他放開她時,小秋竟喘著氣地把手慢慢舉到他們之間。 他擔心地蹙起眉,「妳該不會又要推開我?」 小秋微笑著緩緩搖頭,朝他伸出食指,「再一次。」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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