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風林火山小說館 ]
小偷必自私 作者﹕赤川次郎 “小偷”淳一,這次的目標是美術館裡一座栩栩如生的雕像——維納斯。只要放個隱藏炸彈作威脅,相 信就可以輕輕松松的得到一大筆錢!沒想到,竟然有人手腳比淳一更快!不僅殺傷警衛,還引爆了定時炸 彈…… 淳一的計劃不但泡湯,還差點死在“刑警”老婆真弓的手裡。唉!這下可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原來,真弓正在調查一件凶殺案,死者是“全息攝影”的權威研究員。巧的是,在死者空無一物的衣櫃 中,竟然只有一張維納斯的照片!美術館的爆炸案和研究員的凶殺案,到底有什麼關連?淳一和真弓,能夠 解開層層謎團,找出真正的凶手嗎?…… 小偷必自私 (赤川次郎) 1、維納斯的腰巾 —— 1 —— “各位先生各位女士!” 昏暗的會場裡響起負責導覽的圓澤館長得意洋洋的聲音。“這就是維納斯!” 在黑暗中,她隨著白色的光線浮現。 “哇……” “哎……” 會場內驚異的聲音此起彼落。可是每個聲音都僅止於純粹的感嘆,接著就是拉長的嘆息 聲……。 那是座高有一公尺多的大理石,大小雖然遠遠不及米羅的維納斯,但是其魅力絕無稍遜 。何況它和米羅的維納斯有所不同,是以完整的形體被發現的。其面貌酷似米羅的美麗姊妹 ,可見是同時代的產物。 她彷若才剛出浴,用布巾遮掩著前身,下面纏繞在腳上。豐潤的乳房鼓起,妖嬈得今人 幾乎覺得好像真的一踫就會活了起來。勻稱的腰線、從布巾稍可窺見的圓潤大腿…… 觀眾們好不容易才從陶醉中蘇醒。 “哎,其是棒透了!” “典型希臘風格的……” “她的視線好像是在預見遙遠的未來。” “真的很漂亮喔。” 大家各自述說感想。這時有人問道﹕“展示間要保持黑暗嗎?” 圓澤館長說﹕“那是為了讓照明集中在維納斯身上,令大家在神秘的氣氛中,懷想幾千 年前的歷史。” “展示台的位子不會太高嗎?我覺得稍低一點會比較好。” 這次是另一個聲音。 “如果一直都像目前人數的話倒還好,不過從明天開始對外公開,可以想見會相當擁擠 ,所以……” “既然是最近才發現的,如果能夠把其中的經過說明一下,不是比較親切嗎?” “是的,說明的牌子目前正在製作,今天晚上就可以擺放在這個展示間的入口邊了。還 有發現時的照片、新聞報導等等,也都會做成掛牌擺上。” 又有其他的聲音繼續問道﹕“要花多少錢,你才肯移開那塊布巾?” ——場內一時為沈默所籠罩。 “……什、什、什麼話!” 圓澤館長顫抖著聲音。“誰,是誰!那麼……沒有水準!” 眾聲喧嘩。 “好低級的玩笑!” “那是對美的褻瀆!” “好惡心喔!” 可是說那句話的人早就離開了展示間,往美術館中的門廳走去。 “哼!那種女人,一點意思也沒有,還舍不得公開似的!”他喃喃地說。 他年齡約為三十四、五歲,不胖不瘦,不高不矮,沒有特別突出之處,不過裡著茶色斜 紋呢外套的身體動作卻俐落機敏,看起來似乎較實際年齡年輕。斜紋呢外裡面是運動衫,看 起來一副自由工作者的裝扮,但頭發卻規矩地剪短,梳得很整齊。唇邊稍泛著諷刺的笑,是 個相當出色的美男子。 這個男人對途中的展示品看也不看,就走出了美術館。然後在從門廳下來的階梯上突然 停住腳。 樓梯下面,美術館的二名守衛正在和一個男子爭執。 “總之讓我見見館長!” 男子一副懷才不遇的藝術家風味——亦即比流浪漢稍微好一點的裝束長發、蓋滿下半部 臉的胡須,可能已經四十多歲了,體格看起來倒還很結實。 “你們不懂的啦!” “藝術家”叫道﹕“叫館長來!” “館長很忙,你回去吧!” 守衛想把這個男子推向大馬路。 “別踫我,混蛋!那個還給我!那是我的東西!” “不快點回去,我們要叫警察羅!” 守衛威脅道。 “你們叫啊!該遭殃的是那個家伙!聽好,我告訴你們,那個維納斯是我親手雕刻的!” “你講這什麼鳥話?” “真的!不相信我啊!” “啊,知道了、知道了,快點回去醒醒腦吧。” “你們不相信我啊!那麼——” “喂!不要太過分!” 守衛凶狠地叫﹕“你真想被關到牢裡去嗎?” 這麼一來藝術家也只好對權力屈服,而閉上了嘴。說好聽是這樣,其實是心不甘情不願 地逃開了。 茶色斜紋呢外套的男人悠然步下階梯,目送著滿腔怒火、一邊踢起路上小石子、一邊走 開的“藝術家”背影。 ※ ※ ※ 這是離多摩川河堤不遠的住宅區,或許是因為開發得較晚,還有很多嶄新的房子。盡管 不是超高級的住宅區,至少舉目不見火柴盒一般的公寓。院子裡有草坪鋪蓋的雙層樓房各以 不同的摩登外觀林立著。 茶色斜紋呢外套的男人走在暮色漸濃的路上。一彎進狹窄的巷道,他便迅速朝背後張望 了一下。然後抬頭一瞥高達三公尺的水泥牆……只不過一剎那,他的人就巳躍過牆上,悄然 下到裡面的院子。他著地的樣子輕巧如貓,甚至沒有在柔軟的草坪上留下痕跡。 院子幽暗,草坪對面是擺著白色桌椅的陽台。室內的光線透過淡藍色的窗簾,在玻璃窗 上明亮地映照著。 男人小跑步地穿過草坪,無聲無息地打開玻璃窗,從窗簾一端輕輕滑進室內。 寬廣的客廳沙發上,正在翻著雜誌的女子抬起頭來。 “你回來了。” “嗯。” 男人反手關上玻璃窗,用鑰匙鎖上。 “真不小心,起碼要鎖起來呀。” “我想反正你會從那裡回來。可是,親愛的,最起碼自己的家也要從門口進來嘛。” “從門口進去就不覺得有進到家裡來了。” 他咧嘴一笑,在女子身邊坐下。這個女子約當二十七、八歲吧。長發披肩,雖然裝扮樸 素,卻殘留著有點淘氣的少女味,是個可愛的女子。她穿著白色套頭毛衣,搭配格子呢長裙 ,和房裡明亮的色調很相稱。 “你餓了嗎?” “餓死了。” “哦,我現在就去弄飯。” “先別忙……” “什麼事……” 女子丟下雜誌轉頭問。 “把衣服脫掉!” “不要!在這個時候!” “不是為那件事情。” “那是要干嘛?” “想要看一下下。” “是嗎?” 女子一從沙發站起來,就快速地把衣服脫掉,“這樣子可以嗎?” “嗯。那件裙子拿一下,遮住那邊……嗯,纏在腳上看看。” “你到底是在叫我干什麼?” 他凝神注視。 “……還是你性感多了。” “什麼嘛!” 女子發起火來,“你去看脫衣舞啦,把我當傻瓜一樣!” “不是啦,我是去美術館看維納斯,還是把布巾拿開比較有看頭。” “受不了你,就為了這樣叫我赤身裸體?” “夠了,你去做飯吧。” “少開玩笑了,既然都這樣子了,就要好好把事情辦完!” 女子朝男人身上撲過去…… ※ ※ ※ “你瘋了嗎?” 真弓一邊把沙拉醬倒在沙拉上,一邊驚訝地看著淳一。 “才沒有。喂,現在流行把沙拉醬倒在桌子上嗎?” “啊!” 經過一陣騷動…… “都是你亂講話。” “什麼?” “偷那種東西等於是瘋子!” “誰說要偷啊?” “你剛才不是……” “是要放炸彈。” “那更糟啊!” “我會放在不仔細找就找不到的地方,然後跟他們說,只要給我錢就透露地點。” “如果對方只把你當成在惡作劇呢?” “另外再放一個會提早二、三個小時爆炸的。這個一爆開,他們就會認真起來了。” “如果有人受了傷……” “不會的,你相信我。” “那倒還好……” “好餓!再一碗!” “真能吃,你這是第五碗了。” “之前吃的是剛才消耗的分。” “現在的呢?” “今晚的分。” “色狼!” “別誤會啦,是工作。” “今晚就動手啊?” “對,打鐵趁熱。” 這時客廳傳來電話鈴聲。真弓站起來走去接。 “喂,我是今野。噢,是道田,怎麼了?咦……知道了。我會先準備好。” “……怎麼了?你還有工作要做嗎?” “對呀。” “那麼我來幫你收拾善後,反正離我上班時間還早。” “不好意思羅。” 真弓繼續大口吃著烤小雞。 “到底是什麼事?” 淳一興趣不大似的問道。 “……嗯,是道田,說有凶殺案……” “警察這一行還真不好混。” 真弓從餐廳進到臥室,不到五分鐘就出來了。花稍的狩獵夾克搭配長褲。她從夾克裡面 的肩背槍套中拿出槍來,確定裡面有子彈之後,又放回槍套裡。巡邏車的警笛逐漸接近,最 後在門口停了下來。 “好像來接你了。” “我走了。” “我送你到門口。” 出了門,就看到巡邏車前面站著一個穿著雨衣的青年。 “正在吃晚飯吧!” “為了工作,有什麼辦法。” 道田刑警很年輕,只有二十四歲,給人一種心地善良、賣力工作的印象。淳一穿著拖鞋 來到真弓的後面,向道田打聲招呼﹕“嘿,辛苦你了。” “晚安!老是把真弓小姐拉出來,真是抱歉。” “就是嘛,我們如果走到離婚的地步,可要請警視廳付贍養費。” “你在講什麼啊。” 真弓笑著說,“那我走了。” 說著就和淳一雙唇相印……道田立即轉身搔了搔頭。 巡邏車響著警笛駛離,真弓立即以公事公辦的語氣問道﹕“遇害者是誰?” “據說是光學機器廠的技術人員。‘光學’是不是指製造發光的東西,也就是說……電 燈泡之類的東西?” “道田……所謂光學機器是指照相機、望遠鏡啦。” “噢,是這樣子啊。照相機會發光嗎?對,有閃光燈。那就是‘光學’啊……” 真弓不說話,聳聳肩。 “換個話題。” 道田笑咪咪地問道﹕“真弓小姐的先生長得好帥喔。每次看到他,我都這麼覺得。” “謝了。” “他是從事什麼工作?好像一直都在家裡。” “對呀,他只在晚上做生意。” “那是……” “小偷。” 道田哈哈笑出。 “原來如此!難怪帥勁十足。” 真弓苦笑,望向窗外。春天。平靜的夜晚屬於情人,正在吹送著甜美的微風。 —— 2 —— 真弓搭乘的巡邏車停在小平市郊幅員廣大的“?光學??。技術研究所”的正門口。此 時已經稍微過了八點。穿著製服的警官從門口邊小小的警衛室跑過來。 “直接往前走,對面那棟白色的建築物就是。” 巡邏車進了大門,穿過有草坪和噴泉的廣闊前庭。雖然在晚上看不太清楚,但似乎還造 有百花爭妍的花壇。 “好寬敞,好氣派呀!” 道田佩服得搖搖頭。 “就是要在這種環境下,才會有好的發明。” 真弓一副很懂的樣子說。 “如果警視廳也能夠在這麼廣大的土地上蓋得如此寬敞舒適,也許就會想出逮捕嫌犯的 點子來。” 巡邏車在一棟綿延廣長的二層樓建築物正前方停下。此時另外也有數輛警車、救護車開 來。一進入門廳,就看到像是當地警局的刑警走來走去的。 “是小平警局的人嗎?” 道田向前搭聲。“我們是警視廳搜查一課的。” “啊,我們正在等你們!你是今野刑警吧!” “不是,我是部屬道田……” “我是今野。” 看到真弓,小平警局的年輕刑警直眨眼。真弓則早已習慣了這種反應。 “請帶我們到案發現場。” “是,是!這邊請。” 走廊上悄然無聲。明亮的燈光、嫩綠色的地板,一看就是適於生產精密機械的地方,給 人清潔、整齊的印象。在走廊上走了將近一百公尺,真弓一行人才來到敞開著的門前,那裡 已聚集著數位刑警。房間的門上貼有“三零四研究室”的字樣。 裡面堆滿了外行人無從知曉的機器,簡直就像個倉庫。 “尸體在那一邊。” 真弓朝著帶他們來的刑警所指的方向,沿著機器問的縫隙走去,與一個穿著白衣的男子 打了個照面。 “噢,少奶奶駕臨了。” “晚安,矢島先生。” 驗尸官矢島是位年約五十歲、個子矮小、面容溫和的男子,看起來很像是小學老師,實 在看不出是整年都在和尸體周旋的人。 “尸體呢?” “在這裡。死因很清楚,後腦部被鈍器敲了一記,頭蓋骨凹陷了下去。” 一個男人倒在工作台似的小桌子前。他穿著醫生穿的白色短褂,胸前所別的名牌是“炯 中”。桌上有吃剩的三明治和紙杯裝的咖啡。 “他是在吃東西的時候被干掉的。” “大概死亡約三、四個小時吧。” “那就是在……五點的時候,是公司下班的時間。” 這時小平警局的刑警插嘴道﹕“您耍見見發現的人嗎?” “要,請帶路。” “他在隔壁的房間等著。” “知道了,那麼道田,這裡庥煩你了。” “是。” 真弓步向走廊,走到隔壁的房間。那是間當衣帽間使用的小房,一名著西裝的年輕男子 心神不寧地暫坐在那裡。 “我是發現尸體的平田。” “我是警視廳的人。” 真弓對他一笑,他即吃驚地起身。 “啊……你是……” “哎,是的。可以問你二、三個問題嗎?” “請盡管問。” “你和受害者炯中先生是怎麼認識的?” “我們屬於同一個研究小組,不過炯中先生是組長。” “研究室裡通常有幾個人?” “六個人。可是今天有一個人休假,一個人出差,所以只有四個人在。” “工作幾點結束?” “下班時間是四點半。我和其他兩個人依照時間準備要回家時,炯中先生並沒有要回去 的樣子,所以我就問﹕‘你要留下來嗎?’” “炯中先生怎麼說?” “他說﹕‘有客人要來。’” “客人?有沒有說是誰?” “沒有,什麼都沒說……” “你想會是誰?” “我想也許是常往來的廠商……” “那麼你為什麼又回來了呢?” “我忘了東西。” “什麼東西?” “鑰匙。我回到家,才發現口袋裡沒有,進不去家門。我太太又旅行去了,只好回來拿 。來回要二個半小時耶。” “找到了嗎?” “找到了,掉在這個衣帽櫃裡了。” “幸好。然後呢?” “嗯,因為研究室裡還點著燈,我就窺探了一下,叫了聲‘炯中先生’,可是沒有回應 ……進去一看,就是那樣的情況,我嚇了一大跳,趕緊通知守衛。” “我了解了。那你知道有沒有人對炯中先生個人懷有恨意?” “……炯中先生一心專注在研究工作上,不太和別人打交道。怎麼會有人要殺他……” “他是優秀研究人員嗎?” “是的,真的可以說是精英中的精英。” 真弓點點頭。在不知情中最易招人忌的,多半是這種精英。 “你可以回去了。” “啊,謝謝……” 平田以松了一口氣的表情站起身。 “你們是在研究什麼?” “全息攝影。” “全息……” “簡單的說,就是立體照片。” “好像很有意思。” “對呀。可是……炯中先生不在的話,事情就難辦了。” “炯中先生的櫃子是哪一個?” “最右邊那個。” 真弓打開櫃子。上衣吊在衣架上,其他地方空無一物,架上放著大型信封。真弓從裡面 取出一張相片,是張放大的黑白照片。真弓剎那閒愣了一下。其是太巧了。 那是一張維納斯的照片。 ※ ※ ※ 淳一在將近十一點時,把車子停在靠近美術館的大樓陰暗處。 通常他的“上班時間”是在凌晨一點左右,可是這一帶過了九點,就和半夜沒什麼兩樣 ,因為辦公大樓櫛比鱗次,反而上野美術館附近會有游民在那邊游蕩,對工作造成阻礙,但 這附近則不需擔心。 淳一全副黑色的裝扮。毛衣、長褲、膠底鞋以至小皮包都是黑的。那怎麼說都是融入夜 裡的最佳顏色。他拿著皮包,跨出車門,穿過大樓間的巷道,折轉到美術館的後方。 這美術館由於位在辦公街,圍牆做得很低。對淳一來說,猶如始終不關的門廳。一窺探 了後面,淳一便蹙緊了雙眉。沒有看到守衛。 “奇怪了……” 應該會有二個人在門內的內側輪流站著監看,現在卻一個人也看不到。是去上廁所了嗎 ?那也太不小心了。尤其是在那座維納斯大受媒體炒作時,警戒的狀況應該要比平常更為森 嚴才對。實在無法理解。 等了五分鐘,還是不見守衛回來。淳一戴上手套,斷然朝後門走去。輕輕推了一下鐵絲 網門,竟然微響著吱嘎聲打開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 之前已有來客,目標大概也是維納斯吧。可是要偷那麼一件重物不是容易的事情。淳一 迅速閃入門內。守衛倒在旁邊樹叢的陰暗處,蹲下來一看,頭上流著血,傷勢相當嚴重。 “干得這麼狠……” 淳一最討厭傷人。他會讓人昏倒,不過卻是使用安眠藥或麻醉藥。他的皮包裡雖然放有 兩個定時炸彈,但那是勒索的工具,絕對不會傷人,而且裝置精密,不會因操作錯誤而爆炸。 這次的工作放棄吧,淳一心想。不快點把守衛送到醫院的話,恐怕有送命的危險。出去 打一一零電話吧。就在這個時候,建築物的側門開了,沖出一個黑色人影。淳一迅即潛下身 子,這個人影踏著慌亂的腳步,一出側門即往大馬路竄去。 淳一猶豫了一陣子,不過隨即打定主意,從側門進到建築物裡。剛才沖出來的人影並沒 有拿著東西,而且他那逃竄的樣子也令人好奇。 進了門是狹窄的走廊,左邊有個守衛的值班室。一探頭就清楚知道這邊這個已經死了, 後腦已經被無情地割破,不可能還能活著。 再沿著走廊走去,是一間展示間。一些不太有名的畫家作品掛在牆上,給人一種不講究 布置硬掛上去的感覺。在常夜燈的微弱光線下,淳一靜耳凝聽,有轟、轟的聲音。起初以為 是空調的聲音,可是好像又不是。展示間的中央放置著一座雕像,周圍擺放著一些長椅,就 在其中的陰影中看到了人腳。 淳一繞過去一瞧,有人在長椅上睡覺,還發出震耳的鼾聲。 “哎……” 淳一內心石頭落地,還以為又要看到尸體了。“咦?” 似曾見過的胡須、長發。這不是白天在這個美術館內廳看到的那個“懷才不遇的藝術家 ”嗎?為什麼會在這個地方……此時,淳一才初次察覺到一種聲音,時鐘爬秒的聲音。 他彎下身探視長椅下面,果然放著一只特大紙袋,是定時炸彈! 隨時都有可能爆炸。看剛剛那家伙那麼慌忙逃離的樣子,時間不會剩下很多。 “喂,起來!” 淳一搖晃“藝術家”的身體。“你要被炸得四分五裂嗎?” 可是他還是不醒來,鼾聲依然高亢。 “傷腦筋!” 這麼一來沒法子了。淳一拉起大個子“藝術家”的身體,好不容易背上肩,踉踉蹌蹌地 往側門奔去。 “怎麼這麼重,混蛋!” 淳一不禁嘀咕。抵達側門時,爆炸震動了空氣,他撲到地面上,用雙手覆臉。細小的碎 片如雨般傾注而下。一抬頭,白煙彌漫的裡側有人的騷動聲逐漸靠近。那一定是正門的守衛。 淳一看了一下倒在旁邊的“藝術家”,好像沒有受傷,仍舊在打著呼。淳一抓起皮包, 迅速走出側門,飛奔而去。 回到車上,他才松了一口氣。 用梳子彈掉頭發和衣服上的塵埃,他發動了車子。消防車和救護車的警笛聲開始喧囂地 劃破了寂靜……。 ※ ※ ※ 回到家裡,真弓還沒有回來。 “唉,真是得不償失……” 淳一在長椅上坐下,點了根香煙。實在是無法理解,到底是為了什麼目的而放置炸彈呢 ?對那座雕像有什麼仇恨啊?何況那是隨處可見的雕像,又不是只有一個。是不是有人與美 術館結仇呢? 即使這樣,為什麼要連同那名“藝術家”一起殺掉呢?守衛一人被殺、一人受重傷,不 是相當殘暴的炸彈狂,就是有什麼特別的理由…… 哎、哎,現在爆炸現場一定是一片混亂。淳一一邊想著,一邊吐出煙來。既然這樣,計 畫最好就此取消…… 一回神,淳一發現前方有人站著。 “回來啦?” 轉過頭……眼前正對著槍口。 —— 3 —— “……真弓!干嘛這樣!” 好不容易從驚嚇中恢複過來,淳一自沙發上起身。真弓殺氣騰騰地,以雙手射擊的姿態 握緊槍枝,槍口對準著他。 “危險啦!把槍收起來。” “我聽說了。” 真弓開口。 “什麼事?” “你……我們結婚時有過承諾。如果你殺死或殺傷了無辜的人,我會親手殺了你!” “啊,我記得。可是……” “我可聽得很清楚哦!美術館的守衛一死一重傷。你做了什麼好事!” “喂……慢點,真弓!” “我不想聽你解釋﹕不管是什麼原因,我們已經講好的。” “這我知道。可是……” “你閉嘴!” 真弓哭了起來。“我也會陪你死的,你就乖乖的赴死吧!” “別開玩笑了!那不是啦!不是我的炸彈!” 真弓的手指勾上扳機。“你聽不懂嗎?那不是我的炸彈!” 淳一拚命叫道,真弓才眨著眼睛說道﹕“不是……你?” “對,好了,把槍放下,拜托。” 真弓撤下槍口。淳一拭了拭額頭上的汗水。 “真是的。你也真是沖動!要先搞清楚狀況嘛。” “我……以為……” “隈,左輪槍的槍栓還立著喔。” “真的?” 真弓看了看手上握的槍,突然砰一聲爆響。“啊!” 真弓跳起來。 “喂……你沒受傷吧!” “沒、沒關系。啊……啊,又在地毯上打了一個洞。” “將來這裡成了遺跡時,可以立一個‘古戰場址’的牌子。”淳一說。 “可是,到底是誰放的炸彈……”聽了淳一的話後,真弓搖頭說著。 “那個‘藝術家’一定被抓起來了。” “咦?難道他有意尋死……” “我又沒有說凶手就是他。我只是說警察一定會逮捕他,畢竟警察都很單純。” “什麼話!才不會呢!”真弓憤然抗議。 “你自己剛剛不也是妄下結論,想要把我殺掉嗎?” 真弓語塞。 “那是……不過依你的想法,不是那個窮畫家的話,那麼……” “再怎麼想和憎恨的人同歸於盡,也不可能會在炸彈上熟睡。再說,那種睡法是不自然 的。” “呃?” “那是被弄睡的。” “那麼歹徒是為了要殺他。” “大概是要讓人誤以為他是因操作炸彈錯誤而死吧。這麼一來,殺守衛的帳就會記在他 頭上了。” “好狠毒啊!” “殺人都是狠毒的。話說回來,你那邊的凶殺案怎樣了?” “啊,對了。你看這個。” 真弓從剛才拋開的皮包裡而取出折起來的信封,接著又說﹕“裡面有一張照片。” “什麼照片?裸體照之類的嗎?” “說是裸體也沒錯。” 淳一抽出照片時,眼睛一亮。 “哇!這個……” “這是你可愛的維納斯小姐,不是嗎?” “是沒錯,可是為什麼你會有這個?” 真弓說明那是在受害者櫃子裡找到的,順便也把事件概括說給淳一聽。 “誰是歹徒,有個底了嗎?” “連邊都投摸到。不過還沒有做多方面的調查,接下來才是決勝關鍵。” “歹徒如果是外來的客人,在門口應該會受過檢查吧?” “我也這麼想,可是或許是那家公司的後門離車站很近,員工好像都從那裡回去。而且 正好下班時間人很多,只要假裝是廠商,似乎完全不會被發現。” “這樣子,真是漫無頭緒。是哪一家研究所?告訴我,我今晚就潛進去。” “少來了!” “開玩笑的,表情不要那麼恐怖。” 淳一笑著說﹕“倒是這個維納斯好奇怪。” “是啊。我問過受害者的同事,他好像對美術並沒有特別的興趣……不過不知為什麼, 他近來時常一個人留下來加班。” “哦……不過事情也真巧。你的是維納斯,我的也是維納斯……” “美術館那邊的歹徒,只要重傷的警衛或那個窮畫家醒過來,應該就可以知道了吧?” “大概吧。倒是有一點……” “什麼事情?” “沒什麼,只是我覺得那個裝炸彈的紙袋特別的大。” 淳一接著又說﹕“我們睡覺吧。” “好,我也累了。這麼一來,你的計畫就泡湯了喔。” “怎麼說?” 真弓訝異地說﹕“因為……你不會真要進行吧!你現在進行,前面的事情都會推到你頭 上呢!” “你放心,我不會那麼糊涂的。” 淳一笑了笑,不知在想什麼。 ※ ※ ※ “死了?” 真弓看著道田。“重傷的守衛?” “嗯,很遺憾。聽說是在昨晚三點左右。” 真弓在辦公桌前坐下。 “那麼,今天要怎麼調查?” 道田攤開手冊,“先去研究所那邊……” “我們去醫院看看。” “咦?” 道田愣了一下,“你不舒服,懷孕了嗎?” “你少亂講話!” 真弓脹紅了臉,“去見美術館爆炸的嫌犯啦!” “啊?可是那……” “你忘了昨天在受害者的櫃子裡找到的照片嗎?走吧。” 在醫院的走廊上,真弓看到負責的刑警在和穿著氣派的西裝卻矮小、不起眼的男人說話。 “嗨,野崎。” 刑警察覺到真弓,跟她打招呼。“野崎”是真弓婚前的姓。 “啊!抱歉,應該是今野。什麼事來這種地方?” “我想我們現在辦的案子可能和美術館這邊的事件有關系。” “哦!那來得正好,這位是館長圓澤先生。” “事情真是嚴重喔,很遺憾守衛他……” “是呀。” 圓澤以沉重的表情搖搖頭,“到底是對我們的美術館有什麼仇恨……” “嫌犯呢?”真弓問負責的刑警。 “也許是爆炸時受到驚嚇,還在昏睡狀態。那麼,你那邊的案子呢?” “館長,請看這個。” 真弓將維納斯的照片取出,給圓澤過目。 “啊,這是我們正在展示的維納斯嘛。可是……這張照片並不是宣傳照。” “其實這是?光學一位名叫炯中的人所持有的,你知道這個人嗎?” “這個嘛……?光學……” 圓澤左思右想後,對站在稍遠處、有似秘書的中年女性問道﹕“中村,你知道嗎?” “這個人大概是那個來拜訪好幾次,希望我們讓他拍攝的人……” “啊,對了!我想起來了!他說要用來當公司的資料,希望能夠讓他拍攝維納斯。我認 為不嚴格把關的話,可能會被拿去用在廣告上,沒有答應。” “那麼這張照片……” “不知道耶。” 圓澤又陷於思索。看似秘書的女性便代為回答道﹕“也許他是從媒體那邊拿到的。” “唔,對!一定是這樣的!我在這方面腦筋就是轉不過來,什麼事都是這位秘書中村處 理的。” “我名叫中村康子。” 這位看起來年約三十五,一副職業婦女姿態的女姓向真弓他們致意。 “我就此告辭了。” 圓澤很忙碌的看了手表,和秘書一道離去。 “守衛的死亡好像不太讓他感到震撼。” “當然羅,他是那種把美術品看得比什麼都重要的人。爆炸的展示間幸好沒有很重要的 陳列品,他內心反而松了一口氣。倒是你的案子呢?” “持有這張照片的人被殺了。慢著!殺死守衛的凶器呢?” “沒有發現。應該是很重的棍棒之類的鈍器。” “同樣的情形,我這邊也沒有找到凶器……” “你是說是同一個凶手干的?” “不無可能。那個叫炯中的為什麼那麼想要拍攝繳納斯呢?” 這時一名護士快步走來。 “刑警先生。” “什麼事?” “患者從昏睡狀態中醒來了。” “太好了!可以訊問他嗎?” “醫生說五分鐘以內的話沒問題。” “夠了!” “我也一起去,可以吧!” 這麼問只是形式而已,真弓已經一起走去。 ※ ※ ※ 美術館擠得水泄不通。 “不要擠!請排成三排!請排隊!” 守衛和美術館的館員拼命啞者嗓子喊著。淳一安分地排在隊伍中,泛著諷刺的笑容。 “大家真的都懂得美嗎?” 隊伍從維納斯那間特別展示室的入口,如傳說中的大蛇般蜿蜒,再從內廳往外連綿到大 馬路,讓行人都瞪著眼睛,猜疑是什麼事情。甚至有個太太以為有什麼特賣活動,排隊排到 美術館的入口,才發覺搞錯了,而向館員抗議。 提早前來的淳一已經快要排到進入展示室的地方。展示室裡仍是昏黑的。由於為了避免 危險而限製進場人數,因此更加遲緩了隊伍的行進。 “裡面很暗,所以請注意自己的貴重物品。”一名守衛叫道。 握緊錢包或抱著皮包鑒賞藝術嗎?那可真令人感動萬分!淳一暗想。 “請進去。” 在館員敦促之下,淳一和前後的二十個人踏進了展示間。此時後面傳來一陣尖叫聲。 一名頭發蓬胤的年輕男子從隊伍裡沖出,跑到展示室的門口。 “要破壞!破壞!” 他大聲喊著﹕“要毀壞現有的秩序!” 守衛們雖撲了上去,男子卻比他們早一刻沖到展示間裡,將手上拿的白色紙袋往浮在半 空中的維納斯像投擲。觀眾中“啊”地響起倒吸一口氣的聲音。原以為紙袋會掠過維納斯的 手臂一帶……不料卻騰空,畫過空間,朝對面的觀眾飛去。 “啊!” 驚起一陣大叫。守衛們罵道﹕“混帳東西!” 終於將動粗的男子製服住。觀眾一窩蜂沖出了展示室,情況一時大為混亂。 可是,騷動比想像中更早平息。因為發現了男子所投擲的紙袋裡,只裝有臭掉的蛋、蕃 茄,還有今人不知所以的奶油泡芙(女性聽到這個,即憤然嘀咕道﹕“好可惜!”),所以 才過了十五分鐘,便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隊伍再度排列整齊。 淳一沒有悠間地眺望維納斯,他很快就穿過展示間,走向昨晚發生爆炸的房間。一看之 下,這邊雖然沒有維納斯那麼受人歡迎,可是也是人氣旺盛,盡管圍著繩子,有穿著製服的 警察一直對參觀者,不如說是湊熱鬧的群眾說著﹕“請到那邊去。” 可是大家還是要去房裡窺探一下,淳一當然也是如此。裡而確實是一片狼藉,作業員正 在辛苦地用手推車將碎石塊運出去。 淳一離開了美術館,自言自語地道﹕“原來如此……我看出來了。” —— 4 —— “根本就問不了話。” 真弓在客廳一邊啜飲著咖啡,一邊又接著說﹕“他終於恢複意識了,本以為可以問出什 麼的。” “那個‘藝術家’老兄呢?我救了他一命,他應該帶一盒餅來謝我才對。” “不可能喔。他醒過來以後,你猜他說什麼?” “不知道。” “竟然說﹕‘我以為天堂裡都是美人,其實並不然啊!’” 淳一笑著問﹕“那你怎麼回答?” “我回答他﹕‘這裡是地獄。’” “他記得被下藥的事嗎?” “完全不記得。好像是在哪裡喝了酒,有人說要請他才跟去的。至於對方是誰,長什麼 樣子,他都忘光了。” “這也不能怪那家伙。他睡得那麼沉,記憶大概有點變質了。” “原本就變質了,一定的。他還喊了好幾次﹕‘那個維納斯是我的’。” “對、對,就是這件事……” “什麼事?” “這件事和那個遇害的技術員之間的關系,知道了嗎?” 真弓說明了在醫院與圓澤館長和秘書中村康子的對話。淳一緩緩點頭道﹕“我大概搞清 楚了。” “你指什麼?”真弓訝異地問。 “馬上就知道了。趕快準備。” “做什麼?” “去美術館。” “已經關門了。” “當然。” “那是去干什麼?” “你不想抓到放炸彈的人嗎?” “你是說真的?”真弓睜大眼睛問。 “是啊。那個殺技術員的凶手,以及把維納斯偷走的歹徒……” “沒有偷啊!” “今晚就會被偷走了。”淳一說道。 ※ ※ ※ “啊,是白天見過面的刑警小姐。” 在美術館側門和守衛談了一下,圓澤館長就出現了。真弓和淳一便從側門進到裡面去。 “您還在工作嗎?” “因為連著昨天的事件,今天又出現了暴徒。我覺得必須重新考慮警備,就和中村兩個 人留下來討論。” 一進入館長室,秘書中村康子便站起來說道﹕“哎呀,貴客光臨。” “打擾了。” “哪裡,喝杯茶。” “在這之前,”是淳一插了嘴,“最好先去確定維納斯是不是安好無恙。” 圓澤愣了一下。 “你是說?” “可能不在展示台上了。” “怎麼可能!” 圓澤臉色發育。“去看看吧!” 一行人陸續往維納斯的特別展示室走去,裡面是一片漆黑。 “我現在就去打開投射燈。” 中村康子正要走開,淳一便製止道﹕“不必了,請等一下,我有手電筒。” 打開了手電筒,一朝維納斯的展示台一照,便引起了一陣驚駭聲。台上竟空無一物。 “……糟、糟糕了!被偷了!維納斯!” 圓澤結結巴巴地高聲說著。“警、警察!叫警察……” “警察在這裡。”真弓說道。 “啊、啊……是的。可是……這下子糟了……” “別急。”淳一攔住他的話,“館長,請打開投射燈。” “可、可是,哪有這種閒情……” “沒關系啦,開燈!” “好,好……”圓澤跑到牆邊,摸索著按下開關。 “哎呀……” “啊!” 真弓啞然無聲。投射燈在展示台上照出了維納斯的雕像。 “怎麼弄的……簡直像在變魔術!” 圓澤呆若木雞。淳一道﹕“真弓,那邊角落的椅子請拿過來。” “要做什麼?” “不要問啦。幫我拿著手電筒,我現在要把這個往維納斯身上丟。” “你、你說什麼!” 圓澤猛然一驚。“怎麼可以……” 淳一不管他,將圓椅舉起,朝著維納斯扔去。 “啊!” 圓澤叫著。椅子應該是要正中目標的…… “咦!怎麼這樣!” 真弓不禁叫道。“椅子……騰空穿過去了!” “明白了吧!” 淳一說﹕“那裡並沒有維納斯。今天我看到一個奇怪的家伙對著維納斯丟擲紙袋。紙袋 確實是丟到維納斯的手臂上了,可是卻沒有阻力地穿了過去……原來那只是幻影。” “幻影?什麼意思?” “你忘了遇害的技術員是研究什麼的?” “……立體照片。” “不只是單純的立體照片,是全息攝影呢。這個東西可不只是讓畫從背景凸顯出來的簡 陋的立體照片,而是運用雷射光,製作出完整的三次元立體像。就像那座維納斯,簡直就跟 實際的作品一樣,從任何角度都可以看得很清楚。” “你怎麼會知道這種事情?”真弓訝然問道。 “因為百貨公司辦過‘全息攝影展’,為了打發時間,我去看了。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逼真到好像伸手就摸得到。” “可、可是……” 圓澤呆呆地說道﹕“真的維納斯在哪裡?” “很遺憾,我想已經不存在了。” “你說什麼?” “請問問你的秘書。” 手電筒的光線在昏暗的室內奔竄。“她不知在什麼時候不見了。真弓,最好以殺人犯的 嫌疑通緝她。” ※ ※ ※ “道田正要趕去她的公寓。” 真弓掛上電話,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在館長室,圓澤茫然地陷坐在椅子上。淳一則一副輕松自在的樣子,回答道﹕“炯中這 個男人雖然被館長回絕拍攝維納斯的事情,卻不死心,暗中拜托了那個秘書。大概也有什麼 好處牽扯在內吧。” “你怎麼連這個也知道……” “因為要宣傳全息攝影的技術,沒有比利用現在廣受矚目的維納斯更好的了。或許他也 希望能藉以提升在公司的地位。總之那個秘書暗自答應他拍攝維納斯。於是將維納斯攜出, 在炯中的研究室中拍攝,然後兩個人再一起搬回來這裡。但是可能搬上展示台時不順利,畢 竟東西不輕,維納斯掉下來摔壞了。” “太差勁了。”圓澤搔著頭嘀咕著。 “守衛倒還好應付,維納斯的部分就非想辦法不可。於是他們就利用炯中所拍攝的全息 影像,讓它看起來就像真的在那裡一樣。幸好房間很暗,只有投射燈的照明,所以可以巧妙 地蒙蔽觀眾的眼睛。如果房間明亮的話,一定就會露出馬腳。不過,最麻煩的是收拾維納斯 的殘骸。碎片的分量相當多,重量也不輕,拿出去會受到盤問,要丟掉也得找地方丟。所以 秘書就叫炯中製作炸彈,把美術館內最不重要的房間破壞掉。” “為什麼要這麼做……” “好把毀壞的維納斯和其他的碎片混和在一起。這麼一來就可以一起清除掉,自已也不 會受到懷疑。她一定是把碎片和炸彈都放在紙袋裡了。” “太過分了!”圓澤搖著頭說著。 “可是為什麼她要除掉炯中呢?” “也許是炯中害怕起來,說要告訴館長吧。她就趁下班時間進入研究所,拿取炸彈後, 一擊殺死炯中。” “那麼凶器是……” “我想是維納斯的手臂部分。” “天啊!”圓澤閉著眼睛說。 “那個窮畫家跟這件事又是什麼關系呢?” “他是到處都有的妄想狂。秘書是在白天見到他,才想到要設計他成為炸彈嫌犯。毆打 守衛的大概就是他。也許秘書巧言哄騙他說,守衛破壞了墮落之美。總之他進去裡面之後, 就被秘書灌下摻有安眠藥的酒,然後就一睡不醒了。” “好毒的女人!殺了那麼多人……” “既然殺了一個,後面的也只好硬干下去了。” “那接著她打算怎麼做呢?” “‘藝術家’老兄雖然沒有死,卻完全沒有記憶,她應該是大松了一口氣。可是維納斯 放著不管,遲早會泄露出它不是真物的事實。所以她可能打算今晚要讓它被偷。” “怎麼做?” “和剛才同樣的手法。先用手電筒照射,再鬧說被偷了。然後再假裝檢查蛛絲馬跡,上 到展示台取出全息攝影的裝置。那東西不大,應該可以偷偷拿出去。” “真是的,沒想到美麗的女神會成為殺人的道具呀!” 咚的一聲,一看,圓澤倒在地板上。真弓急忙跑過去。 “……沒事,他只是暈倒了。” “大概是想跟維納斯殉情吧。”淳一說道。 ※ ※ ※ “啊!好累。” “已經是凌晨了。” 淳一對一回到家就撲通一聲把身體投向沙發的真弓說﹕“只顧著工作,把丈夫拋在一邊 。這樣可是會導致離婚的。” “你自已不也是在半夜上班的。” “事情了斷了嗎?” “中村康子被逮捕以後,全都吐出來了。她和炯中這個人除了金錢以外,好像還有情色 的牽扯。她說炸彈是炯中用公司化學部的藥品做成的。至於那個窮畫家,大概會進精神病院 吧。可是啊……” “我的推理哪裡不對了?” “不是那個。上而嚴格交代,事情的真相要等到維納斯展結束,才能公布。” “什麼意思?” “就是要照常進行展示。” “讓大家看那個幻影?這是罪過啊。” “我也是這麼想,可是沒辦法,這是命令呀。” “嗯,想必那個館長運用了很多關系。不然會讓他顏面大失。好,就用這個當餌向那個 館長勒索。” “少來了!我會被懷疑呢!” “說的也是。可是這樣子不是跟個傻瓜一樣嗎?竟然要對那些人言聽必行。” “有什麼辦法呢?” “不如洗手不干警察,我們一起四處闖蕩江湖。” “不行。” 真弓瞪著淳一,“你才是應該開一家偵探社,正正當當地工作。” “饒了我吧!我這個人沒有不知何時會被逮到的刺激感就活不下去了。” “牛脾氣!” “不懂事!” “乖僻!” “古怪!” 兩人一齊大笑出聲。 “快天亮了,睡覺吧。” “是啊。” 真弓伸了個大懶腰。“好累喔。” 真弓沖好熱水澡,裸身披上浴巾出來時,淳一色眯眯的笑著說﹕“我的維納斯上場了, 剛出浴的維納斯也很不錯。” “什麼話!” “這個維納斯的優點在於……” 淳一靠向真弓。 “什麼?” “把腰巾移開一點。” 淳一抱住真弓說。 小偷必自私 (赤川次郎) 2、從名畫走出的女人 —— 1 —— “喂,和我離婚吧。” 淳一剛回到家就如此說著。坐在沙發上翻著周刊的真弓呆然若失地回道﹕“怎麼突然這 麼說?” “我有女朋友了。” 淳一撲通一聲跌進沙發裡,一邊唔地伸懶腰,一邊說著,然後就看起了手上的報紙。 “……哦。” 真弓停了一會,點頭道﹕“那個人是美女嗎?” “當然羅。” “是怎麼樣的人?” “系出名門的千金小姐。” “哦,其想見一見。” “見她干嘛?” “用槍打死地。” “喂,你是警察呢!” “現在是個普通女人。” “普通女人怎麼會有槍呢?” “什麼方法都可以!” 真弓尖聲道。“不能用槍的話,用切肉刀剁成塊,或是用冰鎬刺死都可以。” “即使你這麼做了,她也死不了。” “怎麼,難道她是超人的表妹還是什麼的?” “我的情人是這個啦。” 淳一把手上的報紙拿給她看。標題是“發現幻夢巨匠.湯島畫伯的‘某位小姐’”,將 近佔了版面的一半,畫作也刊登出來了。 “你真是的!” 真弓脹紅著臉,火冒三丈地說。淳一在拖鞋的猛攻之下,一邊在客廳四處逃竄,一邊說 道﹕“喂,冷靜一下!你不懂得幽默嗎?” “什麼幽默!你是希望我心髒麻痹死掉吧!” “你的心髒會為了胡謅的話停止跳動嗎?” “你是什麼意思啊!你喔……” 真弓對著淳一飛撲過去,兩人便在地毯上扭打、翻滾起來。 “我知道了,知道了,對不起啦。” “你直是……” 真弓話沒說完,就被淳一用雙唇塞住了嘴。“……哎……那樣子……” 真弓在接吻空檔還忿忿不平地說著,但是在淳一懷裡終究是柔順了起來。 此時行事審慎的作者只好轉過身來背對他們——這兩位誠如讀者所知,是一對夫妻。為 夫者今野淳一,三十四歲,身材中等,體格健壯,是有點嚴肅的男子,以小偷為業。為妻者 真弓,二十七歲。說是美女,不如說是給人可愛印象的女性,雖然有點粗心大意,卻是警視 廳搜查一課的刑警。 這封夫妻還沒有小孩子,感情仍然很融洽。從他們整年都在互相對罵著﹕“你給我去死 !”“我要殺了你!”就可以知道。或者看到現在正從地毯起身,整理紊亂的衣服和頭發的 真弓那副愉快的表情,誰都會點頭同意才對。 “這是誰的畫?”忘了剛才說要把人家剁成塊的事,真弓拿起報紙說道。 “你是說作者?模特兒?還是持有人?” “作者我知道,就是這個湯島的白梅畫伯吧。” “他叫做湯島龍王。” “怎麼像是中國餐館的名字。” “你少亂攪和。” 淳一坐上沙發,點著香煙說﹕“他這個天才是有名的任性,完成的作品只要稍微有點不 滿意,就會把它毀掉。據說他生前大約畫了一百幅的油畫,其中有八成是他自己燒掉的。” “哎!好奇怪!” “正因為如此,剩下的二十幅畫才會價值連城。狂熱的收藏家五千萬圓都肯出呢!” “五千萬!折合我幾年的薪水啊?嗯,月薪實際是十五萬圓……” “別算了,連活下去都嫌煩了。尤其自從四、五年前湯島龍王死了以後,他的畫迷就想 著也許還有沒燒掉的畫,而拚命到處搜尋。” “所以找到了這幅畫?” “對,模特兒是誰還不知道。但不管是誰,這個問題並不重要,最棒的是這幅畫。” 這幅畫的風格並不特別,是一幅極為尋常的肖像畫。一個穿著白色洋裝的十七、八歲女 孩雙手輕疊在身前,眼睛直視著觀看者。她的臉稍長、五官端正,是個美少女。自然束起的 頭發長長垂下(其實是隱藏著,看不出長短,卻讓觀看者覺得一定是長的)。唇邊泛著略帶 羞怯的笑容,清澈的眼睛充分顯露腆的神情。彷佛是將“純潔”一詞入畫的杰作。不,其實 “純潔”的確入了畫。 “這幅畫,要在哪裡展覽?” “據說是明天開始在?百貨公司舉辦特別的展示會。” “那你不妨每天去看她。這不就是有緣千裡來相會嗎?” “你這話也太老套了。” 淳一取笑她。“當然會去看她,不過每天去太麻煩了。” “那怎麼辦呢?” “請她過來。” 真弓目不轉睛地看著淳一說﹕“受不了你!偷那種東西干什麼呢?你又沒有處置美術品 的管道。” “誰說要賣啦?我怎麼可能會出讓!我要把她掛起來,每天獨自欣賞。” “也帶到床上去嗎?啊,好可笑!” “喂,這是藝術鑒賞呢。你沒有吃醋的道理啊!何況這幅畫的所有權還有待爭議。” “為什麼?” “這幅畫被丟在伊豆某個小車站的長椅子上。” “怎麼會。” “不知道。踫巧發現的站員對盡有興趣,心想也許是某位名家的畫,便送去縣內美術館 ,這才知道是湯島龍王的畫作。” “那為什麼會有所有權的爭議呢?” “因為那個站員說是他發現的就是他的,而龍王的親屬則堅持是他們的,不願退讓。再 加上某個畫商說有購買這幅畫的契約,所以就變成一場三方的爭奪戰。” “那麼是誰把畫作丟在車站呢?” “大概就是真正的持有人吧,但不得而知。” “其是不可思議呀!” 真弓定睛看著這幅刊在報上的畫作。“誰是持有人,真想問問畫中的女性。” ※ ※ ※ 淳一看著手表的夜光指針。凌晨一點。好,開始行動。 由於長時間窩在狹窄的空調管空隙裡睡覺,身體好像到處吱嘎響著。他起初先試著伸縮 手腳,不斷反覆直到感覺完全回來了,才緩緩趴下,開始在管子裡移動。 雖然是在天花板上,淳一卻能清楚知道自己的所在,正往哪個方向前進。昨天,他利用 白天在樓層走了三次,看了二次畫展。當然是間隔著時間,充分運用從早上十點開店到傍晚 六點關店的期間,慎重地把樓層的寬度、配置和方向灌進大腦裡。 然後在今天趁著店員輪流吃午飯的時候,以工作服的姿態出現。 “我是來檢查空調管的。” 說著,就立刻潛到天花板上。百貨公司的店員雖說都穿著同樣的製服,其中卻有一半是 廠商派來的,所以對設備的整修並不熟悉。這就是淳一的著眼點。不出所料,都沒有人察覺 ,使淳一得以一且待到關店之後。於是到剛剛之前他都動也不動地等著。 淳一輕輕拉開上通天花板的開口蓋。柔軟的身軀一彎,下一秒鐘他已經靜靜地下到地板 上了。依照事前的算計,來到展示會場的標示牌內側。“我的第六感還是很靈嘛,”他得意 地笑了笑,用布巾擦拭膠底的鞋底,因為沾上了天花板的灰塵。甚至仔細擦淨地板上的塵垢 ,然後再悄悄鑽進標示牌底下而潛入會場裡面。 雖是展示會場,卻只佔百貨公司一層樓面的一半,面積不算寬大,而且主要只掛著那幅 “某位小姐”,其他則排掛著湯島龍王一生冗長的解說牌、照片、素描等等。盡管如此,也 許是東京閒人太多了,白天時仍擠滿了人。 淳一悄悄地步行到畫的那一邊。雖然狹窄的會場因標示牌的設置而有如迷宮般地彎彎曲 曲,但他腦海裡繪有清楚的地圖。在常夜燈昏微的燈光下,淳一來到看得到畫的地方。畫作 前置有一把椅子,一個警衛很無聊似地坐在那裡。其他在會場入口可能還有一、二名。但是 ,以五千萬圓來說,這樣的警備未免太疏陋了。雖然仍裝有警報器,但那卻是相當舊的型式 ,可以簡單拆卸下來。 “動手吧……” 就在淳一把手伸進工作服的口袋,正要取出一個裡面裝有浸滿麻醉藥氯仿的布巾塑膠袋 時。 “喂!是誰!” 刺耳的聲音傳來。淳一猛然僵住,才發覺聲音是從會場那邊傳來的。 “站住……等等!” 淳一咋舌。一定是哪個笨拙同業溜進來了。萬一被牽連上可吃不完兜著走,便決定趁早 撤離。下面的警備員一定會馬上接到通報,沒時間蘑菇了。 這時叭嗒叭嗒的腳步聲逐漸靠近。畫作前面警衛也站起身來,卻無法離開崗位。 “往你那邊去了!捉住他!” 話一說完,標示牌下方的通道就沖出來一個白色人影。嚴陣以待的警衛便喝道﹕“站住!” 人影要閃避他便改變方向,卻直接往淳一躲藏的地方跑來。喂!不行哪!往那邊去!禱 告無效,那個人影仍沖了過來,方向沒轉好,撞上了標示牌。這種東西多半製作粗糙,馬上 就嘎吱嘎吱地癱落在地。淳一迅即翻滾避開,免於被壓在下面,但是追來的警衛卻在眼前跳 出來了。事已如此,就沒辦法了。趁對方倉皇無措時先發製人。淳一的拳頭先擊在警衛的腹 部,接著便飛到他的下顎。一人被打倒了,馬上入口那邊又追來一個警衛。淳一把頭放低撲 了上去,打中對方的腹部後,淳一在後勁的作用下撞上背後的標示牌。又是一陣嘎吱,標示 牌轟然倒地。淳一的手刀擊中警衛的胸部,自己也累壞了。 他一邊吁吁喘著,一邊站起身暗罵﹕“混帳!” 雖然他並不喜歡動粗,可是這也是不得已的。總之必須要趕快離開這裡。雖然從剛才的 過程看來,他們應該是沒有跟下面聯絡的時間,不過還是要預防萬一。他正要往後面的樓梯 走去時,突然瞥見倒在地上的白色人影。看起來好像失去了知覺,心想讓他被抓好了而正要 走開時——淳一睜大了眼睛。 是女的,是個穿著白衣的女人。她穿的是很普通的洋裝,一點都不像是小偷。她可能撞 得很嚴重。淳一從口袋取出筆式手電筒,照了照她的臉。 “——噢,不是開玩笑吧!” 他不禁嘀咕。再把光線往展示的畫作照去,那個“某位小姐”正在微笑。光線再回到手 邊的女人身上……竟然是同樣的女人。穿著同樣的白色洋裝,就連領邊的小飾物也一模一樣。 “這是怎麼回事?” 畫中的女人是根本不可能跑出來的。“再說畫上也沒有變得空空的啊……”淳一半帶認 真地低喃。 —— 2 —— “辛苦了。” 說著,真弓從巡邏車下來。年輕的部屬道田警察從車窗露出臉來說﹕“請代我跟你先生 問候,並跟他說抱歉,每次都在半夜把你拉出來。” “是工作啊,有什麼辦法呢?” 真弓笑道,“何況他做的也是晚上的生意,剛剛好啊。” “啊,對,是個小偷喔。” 道田笑著說﹕“晚安。” “晚安。” 真弓一邊目送著巡邏車離去,一邊苦笑。說來大概也沒有人會相信,小偷和警察會是一 對夫妻…… 真弓打了個大呵欠。凌晨四點,天際已經有點泛白。二點時被殺人事件的通報吵醒,趕 過去時歹徒已經被逮捕了,真是白忙一場。 “哎,早點逮到了,倒也不錯。” 她嘟囔著,進入內廳。淳一好像已經回來了。客廳的燈亮著,浴室則傳來淋浴的聲音。 “好難得……” 他通常都早上才回來,今天倒挺早的。當然,他的工作並不需要每天上班。 真弓進入臥室,一打開燈就愣住了。椅子上搭著白色洋裝,除非洋裝是自己走進來的, 否則穿著它的人一定在這裡。床上的床單隆起一大片,真弓猛吞下唾液,悄悄走近,窺探床 中人的臉…… 年輕女孩在睡覺。這張臉雖似曾相識,卻想不起來,額頭上貼著繃帶。 “喂。” 有人叫喚,回頭一看,是淳一裸身裡著毛巾站在那裡。 “你!怎麼有這個女人!” 她怒目質間。“把別的女人帶到我們的床上……” “安靜點!” 淳一打斷她說﹕“我現在就解釋給你聽。” “好呀!就聽你解釋吧。” “說話不要大聲,她有輕微的腦震湯。” 淳一披上睡袍,來到客廳,“聽好,我說了你可別嚇一跳哦。” “我有心理準備,你說吧。”真弓抓著手槍,威脅道。 聽了淳一的解釋,真弓只說﹕“太可笑了!” “我也這麼覺得。可是你仔細看那個女孩,其的很像她呢。” “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我不知道。應該不是那幅畫的模特兒……畢竟那是將近二十年前畫的畫。” “可是為什麼要把她帶來這裡,反而不是帶畫?” “好奇嘛,這種事情不是那麼常見。” “難道你和她……” “你在說什麼?她一直都昏迷不醒呢。” “你敢在她醒來之後踫她,我絕不會輕易饒過你。” “我知道啦。把槍收起來吧,真危險呀,真是的!” 真弓解下肩背槍套,收好手槍,把皮帶卷起。 “可是,奇怪了,這個女孩如何進到百貨公司裡的啊?” “是呀,大概是先在哪裡躲起來吧。” “……好困喔,我,怎麼辦?” “唔?就在這個沙發上睡呀。” “你讓來歷不明的女人睡雙人床,卻叫我睡沙發?” “別發牢騷了,偶爾變化一下也不錯啊。” 淳一輕眨了一下眼睛。真弓貼近過去,送出雙唇…… “對不起……” 突然門口傳來聲音,兩個人大吃一驚。那個女孩穿著洋裝站在那裡,其弓也不禁失聲道 ﹕“哎呀,真的是一模一樣!” 淳一從沙發上起身問道﹕“感覺怎麼樣?” “嗯……有點……昏昏沈沈的……” “那當然啦。來,坐在沙發上。” 淳一幾乎是摟著她,讓她坐上沙發。 “這裡是……”女孩環顧室內說。 “我家。這麼說你也不知道吧……反正不用介意。因為你暈倒了,我才把你帶回這裡。” “暈倒……” “是啊,在湯島龍王的‘某位小姐’特別展示會的會場上。” “展示會……” 她呢喃著,一副困惑的樣子。“為什麼會在那種地方……” “怎麼,你都不記得了?” “嗯……” “你在半夜潛進那裡面,被警衛追趕,然後重重地撞了一下……” 女孩一味歪著頭不解。 “真傷腦筋呀。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正要開口,卻又深鎖眉頭。 “……我不知道!” 淳一花了一個小時去導引女孩的記憶,卻徒勞無功。 “沒轍了,對這家伙!大概是因為被撞的沖擊力而失去記憶力的吧。” “對不起……”女孩極為沮喪。 “哪裡,沒有什麼好道歉的。這個時候光著急也沒有用。我們都還沒有睡,要先睡一下 。你也回床上去吧,別太勞累。” “是。” 淳一把女孩送回臥室,回來時說﹕“哎呀,事情變得好麻煩啊……喂!” 一看,真弓靠在沙發上,已經睡沈了。淳一拿來毯子,輕輕地蓋在她身上。 ※ ※ ※ “別到處張望。” 下了電梯,淳一說道。已經快中午了,百貨公司也變得非常擁擠。女孩穿著真弓的衣服 ,一副如果沒被淳一拉住手臂就會逃回家的樣子。 雖然昨晚有過一陣騷動,但展示依然繼續下去。甚至令人覺得多虧了事件的發生,客人 才會增多。警備人員的數目當然也加倍了,另外還有穿著製服的警察。依淳一看來,客人裡 顯然也有便衣警察混在裡面。 “會不會有人注意到我呢?” “沒關系。連昨天的警衛都沒有看清楚你的臉。更何況你還戴著大眼鏡,沒有問題的, 不會有人知道的。” “是嗎……” 展示會場有入場人數的限製。 “排隊,排隊!進到裡面,請不要停下腳步!不要停止不走!” 管理人員嘶啞地說著。不停下腳步要如何欣賞畫作啊。 “等個十分鐘就能進去了。” “哦……” 兩人排在隊伍的尾端,沒多久後面也排了人。 “真是大受歡迎啊。” “……我有點害怕……” “那也是沒辦法的。如果一直不知道自己是誰,也是很困擾吧?” “嗯……” 女孩怯怯地環顧四周。淳一則是有點異樣的感覺,讓名畫中的少女穿上別件衣服,還戴 上流行的眼鏡,好像是對美的一種褻瀆。 究竟這個女孩是不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誰呢?溜到這裡來差點被抓,還被來歷不明的男 人帶回家裡。倘若是為了慎重起見而假裝喪失記憶,倒也可以理解。可是如果真的是演戲, 可就是個杰出的演員了。 “成人票兩張。” 淳一在窗口購買入場券。步入會場的入口時,他突然感覺到一道視線,便偏轉過頭去。 在不遠之處有個男人正看著這裡。淳一覺得這個人不是警察,也不是善類。這是出於職業的 第六感。他雖然穿著西裝打領帶,顯得衣冠楚楚,卻帶有一點殘暴的味道。這男人看的不是 淳一,而是淳一所帶的女孩,對方流露出一副在找人的神態。 淳一盡速讓管理人員撕好人場券,步入微暗的會場。他一邊隨著人潮慢慢地前進,一邊 回頭一望,剛才的男子想要窺探裡面,卻被管理人員製止,然後便很快地消失了蹤影。他會 不會在出口等?淳一心想。也好,總是有辦法應付的。 “彎過那個角落就是畫了,仔細看喔。” “是。” 人潮的移動一下子變得很緩慢,大夥都圍堵在“某位小姐”的前面。不過由於畫作是展 示在高處,所以不用踮腳尖也能看得到。在微暗之中,沐浴在投射燈的光線下,“某位小姐 ”的微笑甚至帶著一抹神秘色彩。 “……怎麼樣?” 淳一問道。想不到手上卻感覺到女孩在顫抖。 “媽媽!” 淳一聽到她以低沈但強烈呼喚似的聲音。接著突然就顫然欲倒,淳一慌忙抱住她。 “喂……振作一點!” 正搖著她時,伸到其側腹的手觸到一抹濕濡。她的臉立即失去了血氣。不用看也知道, 那是血。女孩被捅了一刀!一定是剛才那個家伙不知從哪裡溜了進來。淳一迅速環顧四周, 對方八成已經從出口離開了。旁邊都還沒有人注意到。可是要如何走出會場呢? 如果正常地走出去,一定會引人注目。但是總不能把受了傷的女孩丟下不管。 “沒有辦法,只有采緊急的對策……” 淳一將手伸到在近旁賞畫的人的皮包,扭開金屬卡口,迅即偷取了裡面的錢包。要當小 偷,這一點技術是必備的。淳一把偷來的錢包往涌向出口的人潮中一扔,同時叫喊道﹕“小 偷!有小偷!” “啊!” “小偷呢!” “錢包不見了!我被扒了!” 馬上就引起了一陣大騷動。這時有人撿起了剛才那個錢包,為了問問是誰的,便將之舉 到頭上。淳一立即叫道﹕“在那裡!就是那個人!” 人們立刻一窩蜂擠向那突然拾得錢包的可憐年輕人。淳一便趁機把女孩穩穩扶起,逆向 走回入口。讓那些聽到騷動前來的管理人員過去,然後退到外面去。 “怎麼了?” 多事的店員過來表示關心,“你的同伴是不是……” “因為有點悶……沒事的。” “哦?不舒服話可以到我們裡面……” “不,真的沒事……我可以開車帶她回去。” “那就請小心一點……” 為服務太親切而感到煩躁也是挺奇怪的。來到沒有人的後面樓梯,淳一邊松了一口氣, 邊這麼想著。他讓女孩坐在樓梯間的長椅上,檢查她的傷口。 “這可不行。” 出血相當嚴重。一定是被尖銳的刀刃一次刺中的。淳一咬著牙,為女孩做急救止血。“ 跟在我身邊怎麼可以發生這種事!可惡!” 移動她可能會使出血更嚴重。沒辦法,只能把她留在這裡。淳一去前面的飲水場洗掉手 上的血,用公共電話打電話給警視廳的真弓。幸好真弓在座位上。 “哎,親愛的,什麼事?” 聲音嬌滴滴的,淳一蹙眉。怎麼有人在辦公室用這種聲音說話! “真弓,你靜靜聽我說,她被行刺了。” “你說什麼?” “你聽好!她在?百貨公司八樓南邊的樓梯長椅上,只做了急救的處理。你趕快叫救護 車來。” “我明白了。” “好像有人要殺她,你最好在醫院裡陪著她。” “知道了。” “那就拜托了。” “我現在已寫了便條紙傳過去了,三分鐘之內應該就會趕到。” “好,我再去後面探探看。” “小心一點。” “你也是。她如果沒有死,也許還會有人來殺她。” “這是我的專長,包在我身上。” 切斷電話,淳一便在更高一層的樓梯間看著救護人員趕來,把那謎樣的少女用擔架抬走 ,這才坐電梯下到一樓。 —— 3 —— “下一站是?站。” 這個播報員很冷漠,完全不提“請不要忘了隨身攜帶的東西”或“各位辛苦了”等禮貌 話。淳一提著小小的旅行袋,單獨一個人在寂寥的鄉下車站下車。 太陽已經大致沈下,只有夕陽余暉在天空一隅映照出一縷淡紅。淳一走向工寮似的車站 。年紀尚輕的站員不耐煩地收取了車票。 “這一帶有旅館嗎?”淳一問道。 “不怎麼氣派……” “可以住就好了。” “這樣的話,從這條路走約五分鐘,就有一家小間的旅館。” “謝謝。” 淳一道了謝便往前走去,他知道站員正在好奇地目送著他。 像這樣出來遠行的時候,他總是自稱為報導撰稿人。在四處調查時不僅不會放人疑竇, 還可以進到各個地方拍照。當然,為此他也做了不少準備,隨身都攜帶著“報導撰稿人—— 近野純一”的名片,以及他所撰寫的文章剪報。由於報導撰稿人是自由身,沒有工作證明書 ,所以在憑著名片仍不受信任時,便要出示自己所寫的文章。這當然也是淳一憑空捏造的, 先是托稱要做個人的宣傳品,而請小印刷廠印製,自己再去買來小鉛字,在上面加蓋《某某 月刊》、《某某周刊》的保證。如此一來,多半就能博取信任了。 這是一家只掛有“旅莊”兩字招牌的稍大一點的民家。一進入內廳,即有外表給人農家 婦人感覺的紅臉女人出來,把淳一帶到二樓的房間。 “沒有想到房間倒滿寬敞、雅致的。” 這麼一夸贊,令老板娘笑逐顏開。 “沒有其他客人嗎?” “沒有,現在不是旺季。” 老板娘送來晚餐時,便直接坐下來為淳一斟酒。 “先生,你是要去哪裡呢?” “不,我是有事來這裡。” “哇,好稀罕。在這種鄉下地方會有什麼事?” “那位湯島龍王畫伯的‘某位小姐’不是在這裡發現的嗎?” “原來是為了那件事……先生你是哪個單位的?” 老板娘的口氣帶有一點警戒性。 “我是報導撰稿人。” “報……什麼意思?” “就是為雜誌或什麼媒體寫文章的人,就像是記者。” “啊,原來是記者。” 她好像放了心。“我還以為又是那一夥的人。” “那一夥?” “就是那個湯島畫家的親戚嘛。” “啊,在爭奪那幅畫……” “對對!事情鬧起來以後,他們就帶了一些好可怕的人來,開始威脅這鎮上的人。” “哦!為什麼?” “發現畫的站員埤先生說要把那幅畫放在鎮上,當成這裡的珍寶。畢竟這裡雖然是個小 鎮,也應該擁有一樣能夠夸耀的東西。” “沒錯。” “可是湯島那夥人一來,就胡說什麼‘像你們這種鄉下人,哪裡懂得畫!’……硬要叫 埤先生乖乖地把畫交給他們。” “手段好齷齪。” “就是嘛,實在氣死人了。先生,這個你一定要寫下來。” “好,我會寫的。” 淳一點頭道。“那位埤先生現在人在鎮上嗎?” “因為現在那幅畫在東京公開展覽,所以他人也在東京。鎮上有些年輕人也前去保護他。” 爭奪畫作和那個女孩有什麼關系呢?女孩見到畫的時候,叫了聲﹕“媽媽!”如果那個 女孩是畫中模特兒的女兒,她長得和畫一樣也是當然的了。 淳一浮起了一個念頭…… ※ ※ ※ “現在可以不必擔心了。” 值班的醫師看著沈睡的女孩說道。 “這樣子呀。” 真弓松了一口氣,“還需要很久才會恢複意識嗎?” “是的,這二、三天恐怕還不可能清醒過來。” “我了解了。” “不過急救的處理做得相當好。幸虧那樣才保住了性命,處理的人一定懂得一點醫學常 識。” 醫師離開病房時,真弓不禁微笑。 “不愧是我的老公!” 當小偷必須具備廣泛的知識,凡事都能夠自行處理的靈巧性,以及不斷的鍛練和努力。 因為不論處在什麼狀況下,都不會得到後援,一切非得靠自己從困境中脫出不可。做不到這 些,就無法成為獨當一面(?)的小偷。 病房門口傳來咚咚的踢門聲。 “真弓小姐,我是道田。” “來了。” 門一打開,道田刑警兩手拿著紙杯進來。 “咖啡拿來了。” “啊,謝謝。可是你不能踢門啊,這裡是病房耶。” “說的也是。” “注意一點。” “我再也不會那麼做了。”道田敬了個禮說。 “在干什麼。” 真弓笑著說。“那我就趁熱喝了。” 道田啜飲著咖啡,偷窺了一下沈睡的女孩面容。 “好可愛的臉啊……” 說著嘆了口氣。“到底是什麼家伙耍殺這麼漂亮的女孩?” “下面的服務台有派了警察嗎?” “有,我有吩咐他們不要讓可疑的人進來。畢竟都這麼晚了,通常不會有病患來了……” 真弓看了手表,十點了。必須輪流陪著這個女孩才行。 “那麼,道田,你現在先去睡一會兒吧!三點再來替我。” “好的。” “……從那個人在擁擠的人群中用刀的方式看來,最好把他想成是相當老練的歹徒。要 非常小心喔!” “我知道了,不過在這醫院裡是由不得他亂來的。” “不可以大意喔!” “是!”道田又行了個最高的敬禮。 ※ ※ ※ 這個男人坐在醫院急診出入口外的樹叢隱蔽處,墊著報紙坐著,不急不躁地等著。 才十點,太早了。至少也要等到十二點以後……男人用手敲敲紙袋確認一下,裡面是白 袍,那是在醫院裡最佳的隱身衣。 真是失算了,男人心想。用刀子插入那個女人的側腹時,效果很完美,本以為干掉她了 。大概是托了那個在一起的男人的福吧。他並不是等閒之輩。在那之後先引起混亂再逃走的 招數,是真正的高手才有的。他到底是什麼人啊……… “算了。” 總之現在要把工作完成。到了半夜,應該會有五輛或十輛救護車駛來。當然有些患者並 不需要做特別緊急的處理,但是當交通事故的重傷患者刻不容緩地抵達時,出入口應該會相 當忙碌。這時一個穿白袍的男人進去,也不會有人注意到……現在只要等就好了。 男人大吸了一口氣,仰望著夜空。不能吸煙令他覺得很痛苦。 ※ ※ ※ 一直坐在椅子上,睡意也愈來愈濃。真弓搖了搖頭。 “啊……啊。” 她嘆了口氣。她通常是很快入睡的,徹夜值班和看守是她最棘手的工作。 在外而守衛還算好,因為多半是在想睡也睡不著的地方。即使要睡也會醒著,冬天時更 是會冷得醒了過來。像這種備有空調的舒適房間最糟糕了,何況又寂靜無聲,在這裡不想睡 才奇怪呢…… 看了手表,二點半剛過,再三十分鐘就可以替班了。床上的女孩沈靜地、有規律地呼吸 著。一直窺探她時,會發現她的唇偶爾會好像在說話似地晃動。如果她恢複了意識,一切謎 團都會解開吧。 為什麼她那麼酷似畫中的小姐?為什麼穿著同樣的衣服?為什麼會在那家百貨公司裡? 為什麼會引來殺機…… 淳一好像有所盤算。 “那個人總是會瞞著我到最後一刻。” 這時,救護車的警笛逐漸靠近。真弓靠在窗邊往下一看,有兩輛救護車正閃著警示燈, 開進醫院裡來。一定是發生了交通事故之類的。 ※ ※ ※ 男人知道機會來了。有兩輛救護車,而且從值班人員的樣子看來,情況一定相當緊急。 “……車子……”、“正面沖撞……”等談話斷斷續續地飄進耳裡。 男人取出白袍,迅速穿上身,鞋子也俐落地換好。護士和醫師們沖出來叫道﹕“快,快!” 搬運傷者的擔架被抬了進去。時機最為重要。在第一輛和第二輛交會的時候,男人從樹 叢現身,走到出入口隱蔽處。然後在第二輛救護車的後廂門放開、在旁等候的醫院人員沖過 去的那一瞬間,男人快速地進到他們裡面。接著就快步地、目不轉睛地走向前。中途雖然與 二、三名護士擦身而過,但他假裝若有所思而半低著頭走去,便沒有令人起疑。 他巧妙地抵達電梯的所在,單獨在電梯裡時才放了心。在此之前算是困難的,接著就簡 單了。男人咧嘴而笑。 病房是哪一間猜得出來,因為白天他有用望遠鏡監看過。大白天的卻掩上窗簾,偶爾還 會有人從縫隙往外望,一定就是那一間沒錯。 他在五樓出了電梯,張望了一下無人的走廊。當然,病房裡會有刑警在看守。如果貿然 叩門,亂扯一通,只會遭到懷疑,而要假裝是醫生也不容易…… “對了。” 刑警一定有輪值的人。難道會一個人徹夜值班?不會的,一定會為了萬一而派有兩人吧 。一個人在病房,另一個……大概是在值宿室吧。 男人走到走廊終端,沒有看到值宿室,又踱回來往反方向走去。走廊後面有一間明亮的 房間,窗戶裡側有護士的影子。好像只有她一個人,男人若無其事地靠過去。 護士面向著桌面,好像在寫東西。裡面的長椅上躺著一名刑警,因為脫掉了上衣,所以 露出槍套和手槍。男人微微一笑。 男人走進去時,護士並沒有抬起頭來。因為穿著白袍的人走進來,並沒有什麼好意外的 。他繞到護士背後,在她的頸部用手一擊,護士立即頹然趴在桌上,一動也不動。 道田突然從長椅上滾落,醒了過來。起初他以為是自己掉下來的。 “啊,好痛,可惡!” 他嘟噥著,想要爬起身,才察覺到面前的槍口。他頓然一驚,手伸到槍套裡……是空的。 “這就是你的槍。” 穿著白袍的男人泛著笑意俯視道田。道田知道他的臉已轉為蒼白。他的警察生涯雖才過 了二年又多一點點,卻有過持槍與對方互擊的經驗。但是手上沒有槍而被槍口這麼近地指著 ,還是生平頭一遭。 “這樣也能干警察?” 男人以輕蔑的口吻說完接著又說﹕“睡得人事不醒,連槍被從槍套裡拿出來都不知道, 你會很長壽喔。” 道田好不甘心,卻也只能承認對方的話。 “好了,站起來。” “要……要干什麼?” “去那個女孩的病房。” “誰……誰要帶你去呀!” “不用你帶我也知道。只是一個人去太寂寞了,走吧。”男人笑著說。 男人的動作、言詞都顯出他對這類做為都很駕輕就熟。看來再怎麼逞強都沒有用,道田 只好死了心走出去。 “出了走廊直直走去……別要花樣哦!” 即使想要花樣,到這個地步也沒轍了。何況槍口直接抵在背後,頭腦也就直往那裡想。 “站住。” 男人在女孩的病房前面停下。“是這裡吧?” 道田沒有回答。男人聳聳肩說﹕“沒關系,反正我知道。快跟你的同伴打聲招呼。” 不行啦,道田心想。可能連真弓小姐都會被殺死! “快一點!” 男人的聲音帶有狠勁。背上一直用力抵的槍口更是狠勁十足。 “……真弓小姐!”道田開口。 真弓正在蒙朧欲睡的時候。被道田的叫聲一驚而猛然抬頭,看表是二點四十五分。 “是,好難得,竟然來早了。” 她從椅子站起。 “請開門。”道田用鞋子咚咚踢著門說。 “又來了……” 真弓蹙著眉正要往門邊走去時恍然大悟。曾經那麼羅嗦地叮嚀過他,道田是不會再犯的 。莫非…… 真弓走到門邊說﹕“抱歉……稍等一下。” 說著急忙回到病房最裡面。然後拔起槍,單膝跪地,雙手搭在剛才所坐的椅子上,以雙 手射擊的姿勢,將槍口指向門。 “好了,進來吧。” 她輕輕扳起槍栓說著,雙手略微顫抖著。 門把喀嚓地轉開。門打開後,道田走了進來。他看到眼前的真弓便立即往前臥倒。 白袍的男人。不幸運的是他的槍比他的人更早進入真弓的眼簾。男人剎時也意外得愣住 了,沒想到面前有個槍口。不過,男人以為他會贏,因為警官是不會馬上扣扳機的。但在此 瞬間,強烈的沖擊打在男人的腹部。 真弓幾乎是無意識地扣動了扳機,槍身隨著轟響往上彈起。正對面的白袍男人一下子就 往後退了將近二公尺,然後按著腹部,癱倒在走廊上…… “真弓小姐,你沒事吧?” 好不容易站起身的道田問道。“對不起,都是我不小心……” 道田走到走廊,確定男人死了,而後取回手槍。回到病房時,真弓還在地板上坐著發愣。 “真弓小姐,你哪裡受傷了?” “沒有啦。只是……嚇得站不起來了!”真弓搖著頭說。 —— 4 —— “這一帶很平靜嘛。” 翌日,淳一拜訪鎮上的派出所,假稱是報導撰稿人,與名叫川名的警察聊了一陣子後說 道。 “是啊。” 外表年約四十歲的川名警察點頭說﹕“發生的案件不外乎是誰掉到河裡、摔倒了,或是 調解夫妻吵架之類的事。” “沒有什麼殺人或暴力的事件嗎?” “沒有。嗯……不過……”他欲言又止。 “什麼?” “那倒不是這裡發生的事。” 川名警察略帶歉意地說﹕“大約是在一個月以前,通過這裡車站的列車曾經發現過尸體。” “哦,是被謀殺的嗎?” “對,被勒斃的。好像是搶匪干的,沒有留下什麼行李或東西。” “歹徒呢?” “很遺憾,還不知道。更奇怪的是……” “什麼?” “被謀殺的女人身分不明。” “這也是……” “因為沒有留下任何可知道身分的東西。警察只好等著看哪一天會有人通報人口失蹤。” “好可憐啊。難道沒有親人嗎?” “恐怕是沒有。” “可是……這麼說也許過份,可是那個女人,是女人吧?” “是的,年紀差不多是四十五、六歲。” “只要調查那個女人是在哪個車站上車的,不就可以知道是哪裡的居民了嗎?” “這一點也是很奇怪。” “怎麼說?” “每個車站都說沒有看過那個女人。嗯,也許是看過就忘了也說不定。” “說的也有道理。” 淳一點點頭。離開了派出所,他在小鎮上逛了一下,然後便回到旅館。 “工作有進展了嗎?”老板娘來房間遞送報紙問道。 “托您的福。” “那太好了。” 翻開報紙,淳一猛然一驚。是一則昨晚醫院那個女孩被襲事件的報導。不過一看下去, 他就浮起了笑容。那家伙,干得不錯! ※ ※ ※ 進入病房時,真弓嚇了一跳。 “親愛的!” “聲音不要那麼尖銳。” 淳一笑著說。“對病人不好。” “少裝蒜。這三天你到哪裡去了?” “調查那件事啊。” “什麼話。我面臨了生死決斗的關頭……” “我在報上有到了,大英雄。” “看到也不打一通電話來!” “別那麼火大嘛。”淳一親了一下真弓。 “……那你發現了什麼呢?” “嗯,大概都摸清楚了。” “對不起……”這時床上傳來微弱的聲音。 “啊!你醒來了。” “麻煩……給我水……” 過了二、三分鐘鎮靜下來後,女孩終於開口了。 “我……我叫楠本牧子。” “你母親是楠本香代,是那幅畫的模特兒吧。” “是的……聽說我是湯島龍王和我母親所生的女兒。” “哎!”真弓不禁驚呼。 “當然母親沒有跟我說父親是誰。她把我寄放在親戚那裡,偶爾才見得到而。” “那幅畫一直在你母親那裡吧!” “是的,母親不讓任何人看到,不過在我十五歲的時候,她頭一次拿給我看。也是在那 時候她才告訴我父親的事情。” “了解了。請告訴我你在那個百貨公司出現之前的經過。” “一個月以前,母親寄來一個包裡,裡面有一封信和那件白色洋裝。信上說,父親的親 戚查出母親擁有父親的畫,強迫母親讓出來。母親雖然堅稱不知道而將他們趕回去,可是判 斷遲早會被追索回去,不能再這樣子藏著,所以便決定把畫交給我。然後為了證明我是正當 的持有人,便把當模特兒時穿過,後來則慎重保存的白色洋裝寄給我,而畫因為不能用寄的 ,就約好在?月?日於?這個小車站的月台會面。母親知道父親的親戚想盡辦法也要把那幅 畫奪走,所以選在不引人注目的地方。當天,我去了?車站,可是母親最後並沒有出現,而 且還行蹤不明……這時候我看到那幅畫被找到的消息,嚇了一大跳,便跑出親戚的家,再去 那個百貨公司展示會場前面,可是又不想被人看到我和那幅畫很像,就躲到晚上,想一個人 偷溜進去看。我不知道會有人看著……” 說著,楠本牧子不好意思地低下眼睛。真弓則無法釋懷地問道﹕“可是,到底是誰要她 的命呢?” “那是……” 淳一話既說出,即凝視著楠本牧子。“……我必須告訴你一件傷心的事情……” ※ ※ ※ 展示會結束以後,主張畫作所有權的三方人士﹕發現的站員埤先生、湯島家的代表,以 及畫商三人舉行了記者會。 人人都堅持自己的權利,互不相讓,幾乎有演變成全武行的跡象,而記者也樂見這樣的 發展。 真弓靜觀著這個情況,待爭吵告一段落之時,便毫無顧忌地來到三人面前,一時所有人 都目瞪口呆地沈默下來。真弓冷靜地說道﹕“我是警視廳的人。埤先生,我以殺人的嫌疑逮 捕你。” 埤臉色發青。真弓繼續說﹕“這幅畫的模特兒楠本香代在?車站等候女兒時,你和她談 起對畫的愛好,知道香代小姐所帶的畫是湯島龍王的畫時,很想拿到手,於是就當場把香代 小姐勒死了。然後從尸體身上取走會泄露身分的東西,再把尸體丟在正好駛來的列車座位上 。尸體一直到終點才被發現,因此沒有人知道她是在哪個車站上車的。當她女兒來的時候, 你已經和其他站員交班回家了,所以不知道她有女兒。可是你在這個會場前看到來看畫的牧 子小姐,很驚訝她和畫中人很像,才知道了她的存在。你怕牧子小姐的證詞會讓你殺人的事 情敗露,也擔心她會取回畫作的所有權,所以就雇了職業殺手去謀殺牧子小姐。沒有錯吧?” “不,不對,我根本不知道!” “可惜警方已經在你家找到了楠本香代所戴的手表和戒指了。” 埤頹喪極了。在他被帶走之後,真弓面向其他兩人說﹕“你們願不願意承認那幅畫是楠 本香代的女兒的?” “我是知道有這麼一個人……” 湯島家的代表心不甘情不願地說。“可是,怎麼知道這個自稱是她女兒的女孩是真的呢?” 真弓轉過頭來,點了一下頭。 撥開記著群,坐在輪椅上,由護士推著的楠本牧子出現了。她身上穿著那件白色洋裝。 眾人不禁發出驚異的感嘆聲。 護士把輪椅推到“某位小姐”旁邊。牧子以淚盈盈的雙眼凝視著母親的畫像時,四周一 片靜寂……漸漸地才陸續亮起拍攝的閃光燈。 ※ ※ ※ “結果那幅畫捐給美術館了。” 真弓一邊在淳一的杯子裡注入咖啡一邊說。 “五千萬圓捐了?好可惜呀。” “你不也是為了她做白工了嗎?” “是啊……男人對心愛的女人總是無怨無悔的。” “什麼話!不過話說回來,你是怎麼知道的呢?” “沒什麼。只是我覺得畫會在車站裡有點奇怪,於是就想只能從那裡調查起。何況連那 個女孩也有人要謀殺,而且是雇用職業殺手,想必其中隱藏著秘密。其實我在去那裡之前, 就在報紙的縮印版看到關於那具身分不明尸體的消息。” “你呀,本性是很善良的。” 真弓說道。“本來是去當小偷,卻逮到了殺人犯。不如趁現在轉業去當偵探?” “才不要!” 淳一搖頭說。“你才厲害,把殺手一槍格斃。很適合當我的保鑣。” “為什麼我要去當你的保鑣?” “可以監視我有沒有外遇啊!”淳一說著。 小偷必自私 (赤川次郎) 3、?音的詠唱 —— 1 —— “我回來了。” 淳一說著,一進門廳就聽到﹕“啊……”女人拔尖的哀鳴傳進耳膜。 “怎麼了!” 淳一一邊叫道,一邊飛奔進客廳。 “哎呀,你回來了。” 坐在沙發上的真弓抬起頭來。從音響流涌出歌劇《蝴蝶夫人》的詠嘆調”某個晴天”。 “你在干什麼?”淳一眨著眼睛問道。 “在聽唱片啊。” 淳一彬彬有禮地低頭說﹕“真是感謝您親切的說明。我有眼睛,這點小事不勞您說我也 知道。” “是嗎?” “但為什麼你要聽歌劇呀?你喜歡的不是抒情音樂嗎?” 淳一恢複平日的口吻說著,和真弓並肩坐在沙發上。 今野淳一是個貫徹專業意識的小偷。真弓則是天真純潔的妻子,也是警視廳搜查一課的 刑警,兩人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彷佛磁石的正負極般相吸,雖然整年都在吵架,卻也相安 無事。 “這也是工作之一呀。” 真弓一邊看著歌劇的劇本,一邊說道﹕“不過歌劇其實挺不錯的嘛。” “是嗎?” “既然叫蝴蝶夫人,一定是近來所謂的飛天的女性。她是不是在丈夫不在的時候有外遇 呢?所以才會在‘某個晴天’丈夫回來了,而高聲哀叫,好可憐啊。” 淳一嘆了口氣。 “話說回來,為什麼聽歌劇也是工作之一呢?” “是一項特別的任務。” “哦?”淳一顯出略有興趣的樣子。“是怎樣的特別任務?” “最高機密。” “那我更想知道了。” 淳一的手開始解開真弓上衣的鈕扣。 “你這麼做也沒有用。”她瞪著丈夫,卻沒有把丈夫的手甩掉。 “告訴我啦。”淳一的手爬向真弓的胸脯說。 “不行。告訴了小偷,難保不會出事。” “我不會做出讓你困擾的事啦。” 說著淳一讓真弓輕輕倒在沙發上,正要壓下去…… “我對任務是很忠實的。” “我也是。” 淳一的手讓真弓的肌膚逐漸裸露。 “對小偷的任務?” “說什麼傻話,是對丈夫的任務。” 兩人的唇隨即相疊…… ※ ※ ※ “雷那多。米凱羅提要來嗎?” 淳一邊吃晚餐邊問道。“那家伙值得期待。” “哎呀,你知道啊?” 真弓以猛烈的速度啃著牛排。她在做完之後總是會極度饑餓。 “當然知道啊,他是現代最棒的男高音之一。” “哦,你是歌劇通嗎?” “不到‘通’的地步啦,不多少懂一點,就無法從事小偷行業。” “是這樣的嗎?” “是呀,當小偷也是有美學的。” “我第一次聽到。” “這個米凱羅提為什麼和你有關系呢?” “我被委托去護衛他。” “護衛?為什麼?” “聽說黑手黨要殺他。” “黑手黨?原來是這樣。說來他也是西西裡出身的。” “對。他成功之後,黑手黨的組織要求他捐錢,他一口拒絕,從此到哪裡都成為標靶。” “為什麼要你護衛呢?強壯有力的男人多的是。” “那我就不知道了。” 真弓聳聳肩,“不管怎樣說都是命令,沒有辦法。” “哼,義大利人對女人出手很快的,要小心唷。” “我會比他快。” “喂!” “不要誤會。是拔槍射擊的速度,快得連眼睛也趕不上的零點六秒。” “西部片的時代已經結束了。” “敢對我動手的話,馬上就會變成蜂窩。” 淳一苦笑。有這種警察,小偷也就不好干了。 “他雖然是有名的歌手,卻也拍廣告耶。” “米凱羅提拍廣告?” “嗯,好像是?製藥廠的,廣告詞是‘什麼.愛喜’的。” 淳一想了一下說﹕“???? ?? ???? ?嗎?” “對對。確實是那樣。” “聽好,那不是愛喜,是高音?。” “多雷米發索拉西的西嗎?” “???的?!聽我說,能發出高音?才是男高音的本領所在。男高音能唱出那個音的 並不多。米凱羅提的人氣就在於他能夠把這個?音長長地拉出。” “哦!是這樣啊。” “聽說義大利那邊有中年的貴婦聽他的?音聽得入神而昏倒呢!” “一定是很性感的人。” “應該是吧。” “因為你想想看,學生經常在說,?是指接吻,?是愛撫,?則是……那個?該是指別 的東西羅。” 淳一嘆了一口氣,繼續吃飯。 ※ ※ ※ “原來高音?就是這個意思。”真弓的部屬道田警察感佩地說。 “真弓小姐知道的事情可真多!” “沒什麼啦。” 真弓對來自淳一的現買現賣只字不提。“應該快到了。” 兩人在?飯店的正門廳等待米凱羅提的車隊抵達。 “真弓小姐,黑手黨真的會追到這裡來嗎?” “我也不知道,我們只要聽命行事就可以了。啊,來了。” 兩人左右分開,站在門廳的兩側。門房跑過去打開停在正前方的賓士車門,一個身軀龐 大的男人下了車。真弓一時目瞪口呆,因為賓士看起來像是部小型車。 他的身高將近兩公尺。胸板渾厚,身圍的龐大委實叫人睜圓了眼。身體上倒是孤零零地 頂著一個特別可愛的頭,是副令人有點失望的娃娃臉。也許是為了添加風格,金色的胡須遮 掩了下半部的臉。 他沐浴在媒體的閃光陣中,一邊笑嘻嘻地揮手,一邊步入門廳。真弓和道田慌忙跑到那 魁梧軀體的旁邊,像是從兩側夾著他似地走去。 其實因為體型不同,與其說是兩人夾著米凱羅堤,不如說是米凱羅提夾著兩人在走路來 得正確。 總之記者會順利結束之後,自助式的歡迎餐會便在飯店的大廳舉行。 “你是警視廳的人吧?”過來打招呼的是好像有點坐立不安的中年男子。 “是的,我是警視廳派來的。”真弓說。 “我是這回邀請米凱羅提前來的水上。麻煩你們了,請多多請教。” “哪裡,我是今野。啊,還有道田!不要喝個不停……這是道田刑警。” 水上的臉浮現出不滿的神色。 “我應該是指定了只要女性的……” “可是我想只有女性可能不夠。” 真弓說著。“到底為什麼要女性呢?” “那是因為……” 水上正要壓低聲音說話,突然眼前昏暗了起來。一抬頭,才看到米凱羅提正俯視著真弓。 “啊,我先介紹你們給米凱羅提認識。” 水上吞下未說完的話,用義大利話和米凱羅提交談。金發的巨人點點頭,抬起真弓的手 ,在手背上輕輕一吻。真弓覺得他那手套似的大手柔軟得出乎意料之外,而且因他那優雅的 動作而紅了臉。巨人隨後也與道田握了手。握得讓人覺得有點久。 餐會熱鬧地持續著,真弓也有點酣醉了。至於道田,也許是薪資微薄的關系,既然有免 費的酒可喝,軌拚命灌個不停,也就酩酊大醉了,兩眼虛茫地坐在椅子上。 竟有這麼差勁的護衛。 真弓不愧還有職業意識,一直在睜大眼張望是否有可疑的人。不過餐會的參加者只限於 相關的人士,好像彼此都認識,所以看來不太有危險。 客廳響起一陣歡呼聲,真弓猛然一驚。再聽到立即涌起的鼓掌,才安下心來,並喝乾手 上的雞尾酒。剛才自稱是水上的男子拿起了麥克風說﹕“各位!各位,請安靜一下!拜托安 靜一下!” “吵的人是你唷。”真弓嘟噥道。 “各位!有一個很棒的禮物!” 水上的聲音很亢奮。“承蒙雷那多。米凱羅提先生和經紀人達米亞尼先生的好意,米凱 羅提要在這裡獻唱一首歌!” 掌聲再度嘩然響起。真弓也覺得受之有愧而鼓掌,而道田則恍恍惚惚的。 “曲名是葛斯塔爾頓的‘禁忌的音樂’。” 葛斯塔爾頓真是有趣的名字。如果是葛斯燃起頓,不就是瓦斯爆炸嗎?(譯注﹕兩者日 文發音接近) 會場寂靜無聲,米凱羅提站在正前面。雖然沒有舞台,他卻好像站在台上似地鶴立雞群。 歌手沒有任何伴奏,就唱起了小夜曲式的曲調。真弓屏息凝聽。好美的聲音!彷佛可見 到艷麗如絲絨般發光的聲音逐漸充滿了整個大廳。 自然發出的聲音席卷了所有聆聽的人,豐滿四溢地回湯……長達三、四分鐘的曲子,卻 好像只有十秒鐘,也好像令人入神了一個小時。 歌曲唱完,聲音的余韻似乎還在空中閃爍飛舞,一時沒有人出聲,不久才響起轟然的掌 聲震動了整個大廳。 真弓當然也拚命地拍手。米凱羅提手上拿著雞尾酒杯,以笑臉回應喝酒之後,便一口氣 乾了杯子。 接著米凱羅提按著喉嚨喘氣,在下一瞬間就癱倒在地板上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沈默。然 後就是一場混亂…… “叫醫生!” “叫救護車!” 在紛亂的聲音中,真弓不想過去倒下來的米凱羅提身邊,卻突然發現有一名侍者悄悄從 大廳走開。他的背影似乎有點眼熟。她立即改變方向,撥開人群,沖到走廊去追那名侍者。 “跑哪兒去了……”她在走廊上快步走著,突然手臂被一把抓住。 “啊!”猛一叫,與她照面的臉卻是…… “親愛的!” “你,竟然跟蹤我。”侍者模樣的淳一咧嘴一笑。 “你在干什麼?” “有點事。” 淳一從侍者的罩衫底下取出小巧的錄音機。“我用這個錄了剛才的歌聲。” “為什麼要這麼做?” “狂熱的歌迷會想要沒有人有的東西。這個錄音絕對是舉世僅有的,可以賣個相當好的 價錢。” “哦……可是,你不會在那個人的杯子裡放東西吧?” “別開玩笑了!我也是歌劇迷呢。” “那你有沒有看到什麼?譬如有人在杯子裡下藥?” “我只注意錄音的事情。”淳一搖頭,“沒有空去幫你工作。” “怎麼這樣,小氣鬼!” “你也是專家呀,別偷懶,自已去調查吧。” “知道了。我有點擔心,先回會場了。” “加油羅。” 真弓正要舉步,忽而又駐足道﹕“喂,那個錄音帶可別賣掉。” “為什麼?” “我要買。不能賣唷!你賈了,我的掏槍手法可是快得看不見的零點六秒喔!” 淳一張大了嘴,目送妻子的背影。 —— 2 —— “讓歌迷們那麼的擔心,真是非常抱歉。” 水上在記者群前面拭著額上的汗水,高聲念著紙條。“雞尾酒裡摻有刺激物,那實在不 可能會是偶然掉進去的,所以一定是有人故意放入的。” “是黑手黨嗎?”記者們七嘴八舌地發問。 “關於這個,我什麼都不知道……”水上慎重地回答。 “米凱羅提的情況如何?” “演唱會還能開嗎?” “我現在就會回答。” 水上阻斷記者斷然地說﹕“幸好米凱羅提有很強的抵抗力。他的喉嚨雖然一時處在等於 是麻痹的狀態,但是現在已經完全恢複了。為了休養,他不會外出,不過演唱會依照計畫於 後天舉行!” “太好了,沒有大礙……” 記者結束後,真弓和水上一起回米凱羅提的旅館房間時說﹕“我們跟在旁邊,卻還發生 這種事,真是對不起。” “不、不,這是難以避免的。請不要太放在心上……” “聽到你說演唱會照預定時間舉行,我真是松了一口氣。” “說是這麼說啦。”水上一副憂鬱的樣子,搖了搖頭說。 “有什麼問題嗎?” “有啊……” “可是既然沒有要取消……” “是不取消,只是……必須要變更曲目。” 真弓放了心道﹕“只是這樣子,那就沒……” 話未說完,水上便搖頭說﹕“不,你不知道,聽眾對米凱羅提要求的是什麼?是深層的 心理描述嗎?不是。是戲劇張力嗎?更不是。聽眾期盼的是他的高音。說得清楚一點,聽眾 要聽的是符合‘???? ?? ???? ?’之名的?音。” “問題是?” “問題是……” 水上嘆著氣說﹕“現在的米凱羅提發不出?音了。” 走進米凱羅提的房間時,米凱羅提正穿著睡袍,在沙發上無聊地翻著雜誌。陪著他的是 經紀人達米亞尼。他身高將近有一百八十公分,但是和米凱羅提站在一起卻顯得矮小,是個 瘦長體型的男人。 水上和達米亞尼熱切地交談了一會後,仍以悲痛的表情折回。 “他說還是不行。畢竟演唱會就在後天了。‘波西米亞人’、‘吟游詩人’、‘清教徒 ’、‘采珠者’等等歌迷們想聽的詠嘆調大概都要換成音域較低的曲子了。” 真弓無話可說。這時道田來了。 “昨天真對不起。” 他搔了搔頭。“完全醉了。” “我也是。” 真弓微笑說。“那就請你守衛,以後我會來替你。吃飯也是在這裡,你要先——有沒有 毒。” “我知道。” 道田點頭。“可是一道菜只能吃一點點,是很痛苦的。” “好棒喔!” ※ ※ ※ 真弓已經聽了二十次淳一錄來的“禁忌的音樂”錄音帶。 “喂,你要適可而止。” 淳一不耐煩地說。“試聽了好幾十次,太過分了。” “有什麼關系,反正我買了。” “我還沒有收到錢!” “多少?” “嗯……算你便宜,五十萬圓。” “哦,好啊。”真弓若無其事地說。 “分三十年付款嗎?” “不,一次付清。” “喲,沒想到你是有錢人。” 真弓從容地站起身,脫掉家居服,變得一絲不掛。 “我用身體來還!” “自己的老婆用身體還,根本沒有佔到什麼便宜。” “這麼說,你不要嗎?” “嗯!慢點!我知道了,身體也可以啦。” 明知道真弓的詭計,可是一被問到“你不要嗎?”他不禁就…… “那高音?就聽不到羅?”在浴室一起淋浴時,淳一問道。 “很遺憾喔。” “等一下。” 淳一好像陷入了思考,迅速擦好身體,換好衣服。“我出去一下。” “你要去哪裡?” “老朋友的地方。” “我傍晚要去?飯店和道田交班護衛米凱羅提,今晚會晚回來。” “我知道,又要早上下班了。” 淳一取笑似的說完,就出門了。 ※ ※ ※ 水上在事務所抱著頭。 “到底要怎麼辦才好呢?” 為了不激怒歌迷,要安排什麼曲子呢?可是時間已經到了極限了,現在才要換曲子,也 會增加伴奏樂團的負擔,所以這方面要盡量避免。可是,只撤掉關鍵的?音部分去表演的話 ,更是致命傷。與其這樣,還不如一開始就選用其他曲子…… “對不起。” 聽到這個陌生的聲音,水上一抬起頭,就看到一名矮胖、不起眼的男子站在那裡。 “有什麼事嗎?” “有點事想請您幫忙。” “我現在很忙呢。”水上以為他是什麼推銷員之類的,便冷淡的回應。 “不,一下子就好了。” 矮小男子還是不死心。水上嘆了口氣。 “好吧,什麼事?” “我是男高音。”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最中球夫”(注﹕“球夫”的日文發音同“馬利歐”)“名字好奇怪哦。” “是套用馬利歐。代爾。摩那可所取的漢文名。” “原來如此……” 水上不禁咧嘴笑了一笑。馬利歐.代爾.摩那可是名歌手,甚至有本世紀最偉大男高音 的稱譽。 “你有什麼事?” “我想開演唱會。” “哦?” “我想只要委托您,一向都好辦了。” “等等!我是在主辦音樂活動,並不是音樂學校的經營人。新人還在參加各種比賽的階 段時……” “這我知道。” 名為最中的男子點頭。“可是我沒有受過正規的音樂教育,也沒有那個時間。” “這可不是有時間才要去做的事情。” 水上苦笑說。“如果你能像摩那可一樣,唱出所謂‘黃金喇叭’一般的高音?,那倒可 以另當別論。” 語罷,視線正要拉回桌上時,突然整個房間都在沙沙震動著。水上啞口無言。這個聲音 ……正是高音?! 難以相信這麼矮小的身軀會發出這麼杰出的聲音。水上後面書櫥的玻璃門現在還像是即 將破裂似的抖顫著。 矮小的男子一停下聲音,即直率地問道﹕“怎麼樣呢?” 水上不禁咕噥咽下口水說﹕“哎……真叫人吃驚!你是在哪裡學來的呢?” “是自己學的。” “你比較擅長哪些曲子?” “什麼都不會。也就是說,我能夠正確發聲的,只有剛才那個音而已。其他的音都會走 調,根本不能聽。不知道這種歌手也能開演唱會嗎?” “那就有點……” 說到一半,水上卻住嘴了。“搞不好……對了!你說你是最中先生,是不是?” 再次詢問的水上眼睛閃閃發亮。 “是啊。” “這兩天有空嗎?” “有,有空。” “請跟我一起來!” 最中還在發愣,水上卻巳粗魯地拉起他的手。 —— 3 —— 真弓敲了敲米凱羅提的房門,道田立刻就出來了。 “嗨,真弓小姐。” “辛苦你了。” 進到房裡,沙發上坐著經紀人達米亞尼。 “哎,那個人一直在這裡嗎?” 道田苦著臉點頭。 “是啊,好像不太信任我。” “你太多心了。” 真弓笑著說﹕“他應該只是在擔心啦。” “可是他真的是用討厭的眼神看著我耶。” 真弓拍拍道田的肩膀說﹕“你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事讓我來。” “好的,那就麻煩你了。” 道田一離開房間,很今人驚訝地,達米亞尼也隨後走了。感覺好奇怪,真弓覺得達米亞 尼好像是在監視著道田。 “莫非……” 真弓正在嘟噥時,浴室的門打開,米凱羅提的龐大身軀緩慢地出現。他全身赤裸,只在 腰部圍著一條毛巾,真弓連忙移開目光。 米凱羅提則是漫不經心的圍著浴巾在房裡走來走去,還跟真弓說話。真弓當然對義大利 語是一無所知,即使他會說日語,恐怕她也會聽不懂吧。 真弓一想到他那條浴巾萬一掉了,就忐忑不安著。 等到米凱羅提終於穿上睡袍時,真弓心頭的石頭方才落地。 這時水上帶著奇怪的矮小男子,以一副非常興奮的樣子飛奔進來。 ※ ※ ※ “就這樣,明天的演唱會可以依照預定計畫舉行了。”真弓一邊在家裡用餐,一邊說著。 “這麼說那個矮男人……” “是個代打者。在詠嘆調唱到最高音的時候,米凱羅提就只是張著口,而由藏在背景後 面的最中先生發出聲音。他們的音質也很像,一定行得通,所以現正在加緊訓練中。” “那不是在騙人嗎?”淳一帶著微笑說道。 “可是這也沒有辦法啊,讓歌迷的期待落空就太可憐了。這真是老天爺的幫忙耶,那個 人竟然剛好在這時候來。” “真的是。” 淳一若有所思地說著。“你也要讓我做一件事。” “什麼事?” “在這次的演唱會中錄音,只是這次你可別又說要用身體來買。” “你要怎麼錄音呢?” “方法多的是。”淳一很有自信地說。這時客廳的門鈴響了。 “哎,會是誰呢?” 真弓站起,往客廳走去。一開門,道田站在那裡。他的西裝皺巴巴的,多處被撕裂,領 帶歪斜,襯衫的鈕扣掉了,穿的不是皮鞋而是拖鞋。怎麼看都像是地下街的游民。 “道田!怎麼啦?” 真弓驚訝地請道田進門,他這才露出放了心似的表情,頭發也亂七八糟的,好像從災難 中勉強拾回了一條命。 真弓讓他喝了一點威士忌後,他的頭腦方才清醒過來。 “到底是怎麼了?” 真弓問完後,道田抖著聲音說﹕“我……再也不干了!對不起!” “道田……” “不管是不是工作,我都不要去做那家伙的護衛了!” “發生什麼事了?” “那家伙……米凱羅提想要把我……拖到床上去!” “你說什麼?”真弓懷疑自己的耳朵。 “真的!那家伙是同性戀。” “米凱羅提?” “是啊!真是太過分了。你去抓抓看那個大漢,我再怎麼反抗……都像是小孩和成人在 打架。” “那個人是同性戀……”真弓搖搖頭說﹕“人真是不可貌相呀。” “這下就明白了。所以他們才會指定要女的護衛。”淳一咧著嘴笑道。 “水上先生也知道的,應該先跟我們說一下才對。” “我再也不要靠近他的身邊了!”道田抱著手臂,宣示道。 “那麼你……有沒有被他得逞了?”淳一問道。 “沒有。幸好他的頭撞到床角,猛叫好痛好痛。當然是說義大利話,我不太清楚,我就 趁這時候逃回來了。” “太好了。” “真是的!好不容易才保全了我的貞潔。” 道田一本正經地說著,使得淳一和真弓不禁放聲大笑。 ※ ※ ※ 第三天,終於是演唱會當天了,真弓隨著米凱羅提在白天出了飯店,前往?會館表演廳 。水上見了真弓便擔心地問道﹕“另一位警察沒事吧?” “沒事,不過,好像有點受到驚嚇。” “真對不起。達米亞尼跟我們說過米凱羅提有這個癖好。” “我們如果也能事先知道這個情況就好了。” “是的,我們忘了說……” “我想已經沒事了。將來會由女警察組一個小隊來作業。” “真是不好意思。真是很奇怪,再怎麼曲線玲瓏的美人,他都一點興趣也沒有。相反的 ,只要是有點溫柔感覺、堅實可靠的男人,他就眼睛發亮。我一看到那位警察,就覺得這樣 子很危險……” 那麼道田那樣的人正好投同性戀者所好羅? “可是米凱羅提喜歡的多半是英俊瀟灑的美男子。” 水上又補充說﹕“所以我本來以為這次應該不會有問題。他一定是太饑渴了。” 演唱會是在晚上七點舉行,但從下午一點開始是與交響樂團的排演。米凱羅提中午在燒 肉店擺平了三人份的肉片以後,他說在排演前一向吃得不多,而拒絕了追加,便前往表演廳。 米凱羅提由真弓帶領的女性警察輪流陪伴著,而且達米亞尼也幾乎都在旁邊警戒,所以 在下藥的事件過後就沒有再發生問題。終究還是不知道那名歹徒是誰…… 到了表演廳時,最中球夫已經乘坐別的車子來了,正在休息室等著。 “指揮和樂團知道這件事嗎?”真弓問水上。 “不,知道他的只有我們倆。這必須列為最高機密,因此我也交代說記者不能靠近這裡。” “那麼排演的時候呢?” “最中會在舞台上的樹後而,而且要依照正式演出時演唱。否則讓指揮知道是替身就完 了。” “可是藏在那裡,從觀眾席不是看得見嗎?” “那沒有關系。歌劇中本來就有提詞的人向演出者提詞的慣例,所以大家會以為他是在 提詞。” “原來如此。” “好了,排演了。” 水上招呼道。“最中,你現在什麼都還不需要唱。全盤演練時,你不要浪費聲帶,小聲 地唱就行了。只有在最後要發出?音以上的曲子,才要照正式表演唱出來。那時,就是你表 現的時候,全靠你了。” “包在我身上。” 舞台上有城廓、樹木等布景紛然陳列著,在正式演出時才會依序將適合歌曲的景物擺上 舞台。交饗樂團在舞台和座席之間較低一階的樂團席入座。由於席區狹小,所以編製並不大 。指揮是位中年人,他的名字真弓從未聽過。說來真弓知道的指揮家,也只有卡拉揚和小澤 徵爾。 排演進行得很順利。有時米凱羅提會對節拍有點要求,其他則幾乎沒有什麼問題,一次 就通過了。 “接著高音部分的排演要和正式演出相同,從‘波西米亞人’開始……” 水上一說,米凱羅提就靠到舞台上的樹木旁邊,因為最中藏在那裡。這首曲子比較長, 在舞台旁邊傾聽的真弓根本不知道哪裡是?音。 “快到了。”耳邊突然傳來聲音,真弓嚇了一跳。 “你在干什麼?” “跟你說過了,我要錄音呀。” “不要妨礙人家。” “我知道啦。問題的所在就快來了。” 高亢的聲音逐漸往上升,閃亮且有力的聲音響徹表演廳。 “好棒!” “完全都聽不出來不是他唱的。” 曲子結束時,指揮亦擊掌叫道﹕“太好了!” 照這個情況就沒問題了,真弓笑笑地想著。 ※ ※ ※ “就剩一個小時了。” 水上猶如洗手間客滿進不去似的,在休息室裡來回踱步。 “沒問題的啦,別那麼煩躁不安。”真弓這麼安撫他。 “我並沒有特別擔心……” 他說著,卻還是不停地走動。這時米凱羅提和達米亞尼在低聲交談著。最中球夫是不是 也緊張起來了呢? “我去一下洗手間……”最中說著就離開了休息室。 真弓有件事一直不能釋懷,那就是淳一到底打算做什麼。 把米凱羅提的歌錄起來,複製好幾卷錄音帶,賣給狂熱的歌迷,或許能賺到一些錢。可 是這對於淳一的工作來說,未免太小兒科了。既然是職業小偷,除非是油水豐厚的工作,否 則應該是不會沾手的…… 說到他,也真是的,什麼都不跟我說。不過原本小偷通常就不會跟警察商量工作上的事 情。 這時休息室的電話響了,水上跑過去拿起電話筒說﹕“喂……我是。啊?什麼?” 水上變了臉色。“你,你是什麼人?喂喂!” “怎麼了?” 真弓沖過來問道,水上則青著臉說﹕“最中被綁架了!” “什麼?” “如果要他回來,要準備二百萬!啊,怎麼辦!”水上抱著頭說。 “可是離正式開演已經不到一個小時了。” “那個人說要在這之前調好錢。那根本不可能!對方怎麼會知道有替身的事啊?” “對呀,應該只有我們知道……” 話還沒說完,真弓恍然大悟。是淳一! 一定是他。說是要錄音什麼的…… 絕不再寬貸了!真弓咬唇。我可是拔槍射擊零點六秒的! —— 4 —— 真弓在水上和達米亞尼商量事情的時候,離開了休息室,在表演廳內到處搜尋。如果綁 架的人是淳一的話,他就不可能會在這裡,只是真弓的個性一向是生起氣來就失去理智的。 廳內已經擠滿了許多早到的聽眾。真弓正東張西望地搜尋時…… “喂,喂。” 有人跟她搭聲,一轉頭,是個西裝畢挺、拿著公事包、戴著眼鏡的男士。 “有什麼事嗎?” 真弓直截了當地問道,對方便笑著摘下眼鏡。 “你認不出老公了?” “老公!你這副樣子……” “公事包裡面裝著錄音機。因為禁止攜入錄音器材,太明顯的裝置會被沒收。所以你看 ,設計得很好,不用打開蓋子,就可以操作錄音,按鍵是設在手把上。為了搭配這個公事包 ,我才決定這次采用正統的西裝打扮。如何?” 真弓狠狠瞪了淳一一眼。 “你少給我裝蒜!” “什麼意思?” “不要裝做不知道!那個人哪裡去了?” “哪個人?” “醉雞!不,最中先生啊!你把他弄到哪裡去了?” “他不見啦?” “什麼嘛,把他綁架了還說!” “喂,慢點。我是小偷耶,才不會搞綁架那種小玩意。” 說著淳一即環顧四周,“別人會聽見,講話小聲點。” “不是你嗎?真的?” “當然羅。” “可是,其他沒有人知道有替身這回事了呀。” 淳一沈思了一下說﹕“有點奇怪。好像另有內幕……” “如果不是你就算了,我回休息室看看情況。” “好好干,要不然連我的生意也泡湯了。” 真弓一回來,水上就說﹕“啊,警察小姐……” “怎樣了?” “剛剛歹徒又打電話來,說十分鐘後把錢拿到這個表演廳的後面去……” “你怎麼回答?” 水上伸開兩手道﹕“沒有辦法,只好答應。” “可是這筆錢……” “米凱羅提的表演費可以先挪出來……” “現金嗎?” “是啊,歹徒比較喜歡現金。我和達米亞尼商量過,他們也同意了,我們各負擔一半的 損失。” “怎麼說?” “表演費折半變成一百五十萬,我以後再付。” “怎麼這樣!” 真弓憤慨地說。“包在我身上!我去逮他們!” “不,不要!” 水上慌忙道。“歹徒說如果有警察介入,最中的命就沒了。” “沒問題的,請讓我處理。” “不止是這樣,我怕會使替身的事曝光,那就糟糕了。” “可是……誰要送錢去?” “達米亞尼答應送去。” 米凱羅提的經理人聽到自己的名字,大概是察覺到他們說話的內容,便對真弓點頭表示 同意。真弓只得不甘心地沈默下來,不過內心卻暗自決定,絕不要乖乖把錢交出。 ※ ※ ※ 表演廳後面是個小公園。真弓藏身在長板凳後面的樹叢裡。 有個義大利人從表演廳的後門出現,一路走到公園裡來。真弓屏息看著他一面謹慎地望 著四周,一面在真弓隱身的樹叢前駐足。 另一側也有腳步聲靠近,其弓偷偷從樹叢縫隙中窺探。 來的人是……最中本人。讓目瞪口呆的真弓更吃驚的是,達米亞尼一點也不驚訝。 兩個人用義大利話滔滔不絕地交談,這一點也令真弓大感意外。最中根本沒提到他會講 義大利話。 雖然不知道談話內容,可是看得出達米亞尼在責難對方。最中則是以輕蔑的表情聽著。 怎麼看都讓真弓覺得他們老早以前就認識了。 談了一會,最後達米亞尼還是把厚厚的信封交給了最中。最中探了一下信封,咧嘴一笑 之後便快步消失了蹤影。 等達米亞尼回表演廳的腳步聲遠離了,真弓才慢慢起身從樹叢中出來。這到底是怎麼一 回事?最中的綁架好像是自導自演。他大概是在電話中使用低沈的聲音騙過了水上。但他是 怎麼和達米亞尼掛勾的?總之其中有詐。 真弓急欲趕回表演廳,一起步,突然從樹後面伸來一只手勾住真弓的頸子。 “啊!” 她只尖叫了短短一聲,就被用力勒住頸子。真弓用力掙扎,可是卻無法使對方的手勁減 弱。真弓覺得視線愈來愈模糊……快被勒死了。 “振作一點!” 真弓睜開眼睛,淳一正在看著她。 “老公……”真弓乾啞地說著就噎住了。 “不要說話,別勉強開口,好嗎?” 真弓被安置在公園的長凳上。她緩緩點頭,慢慢轉過頭來,才看到倒在那裡的男子。那 是達米亞尼。 “他沒死。”淳一說。“只是昏過去了。” “要……殺我的人是……” “就是他。” “為什麼?” “一切都是他的陰謀。” “陰謀?” “沒錯。在雞尾酒裡面下藥的也是他。那個叫最腫還是最中的家伙會去當替身,也是他 設計的。” “他是……米凱羅提的經紀人嗎?還是黑手黨的……” 淳一笑著說﹕“當然不是,沒有嚴重到扯上黑手黨。說什麼被黑手黨盯上,一定也是那 家伙捏造的謠言,好掩飾他自己的罪行。” “我不懂。” “你聽著,那家伙的目標是錢,很單純的。” “米凱羅提不能唱歌的話,不就拿不到錢了嗎?” “不,還有保險金。” “保險?” “你知道瑪蓮娜。迪特麗希的雙腿保了一百萬美元的保險吧?對米凱羅提來說,他的賺 錢工具就是喉嚨。他的喉嚨保了大筆的保險。” “那麼受益人是……” “達米亞尼。” “經紀人?” “他不只是經紀人,他也是米凱羅提的愛人同誌。” “達迷亞尼?我明白了!難怪道田去護衛的時候,他都沒有離開房間。原來他是要預防 米凱羅提外遇……” “不過這兩個人最近好像不是很融洽,所以達米尼亞想要在被解雇之前把保險金拿到手 ,就在雞尾酒裡下了藥。” “好惡劣的人。” “不過,沒想到效果不彰,米凱羅提改了曲目,還是可以參加演唱會。這樣子不能證明 他的喉嚨壞了,保險金就領不到。於是那家伙就把那個奇怪的男人給扯進來。” “他是什麼人啊?” “大概是他在義大利認識的一個沒當上歌手的日本人吧。於是米凱羅提就可以依照原定 節目舉行排演,高音的部分則是找替身代唱。” “這麼說……” “當然到時候那家伙是不唱的。在正式表演時,他不是噤口不唱,就是臨陣脫逃。屆時 聽眾會怎麼想?米凱羅提唱到關鍵時刻就突然失聲唱不出來。‘他的喉嚨已經不行了’的消 息一下子就會傳開來。” “好差勁!” 真弓憤然說道。“那個綁架騷動呢?” “那個應該是最中那家伙要求加薪的舉動。” “加薪?” “不知是達米亞尼所給的禮金不夠,還是太花時間了,他才跑掉,宣稱被綁架了。” “他們知道我在聽……” “我遠遠的就看到了。你躲的方式太笨了,連小孩子玩捉迷藏都比你強。” “看到了,也不早點來救我!”真弓也不服輸地說。 “真是任性!” 淳一笑著說。“這家伙由你來處置了。以殺人未遂的罪名逮捕他。” “那當然啦!但是你怎麼會知道保險金的事情,還有受益人是達米亞尼?” “我問米凱羅提的。” “你說什麼?”真弓眨著眼睛問。 “他也覺得在雞尾酒裡下藥的可能是達米亞尼,可是又不想懷疑老情人。這時候正好有 個私家偵采打電話給他,說要幫他解決問題。” “那個偵探就是你?” “這還用說。” “可是你為什麼會這麼做……” “我好像看到那家伙在米凱羅提的杯子裡放了什麼東西。” “你怎麼都沒有告訴我!” “別那麼生氣嘛。我來處理可以領到錢,你處理的話,只是月薪而已。” 真弓臭著臉說﹕“算我錯了!” “因為事情都只在電話裡說,達米亞尼大概也沒發覺。” “你會說義大利話?” “當小偷這一行也需要學識的。”淳一面不改色地說。 “啊!” 真弓突然尖叫。“糟了,演唱會……” “已經開始了。” “怎麼辦?那個替身不唱了,不是嗎?” “對呀。” “那麼米凱羅提……” “別擔心。他說唱不出?音是故意引誘達米亞尼上鉤的。” “咦?” “是我勸他這麼說的。” “那麼……其實……” “他還是可以唱。快點把這個家伙收拾掉,去聽聽看吧!” “就這麼辦!” 真弓愉悅地說著。“你先把這個男的拖過去,我去叫警車來。” “這麼重的人叫我拖?喂!” 真弓已經跑向表演廳去了。 “真會隨便命今人!”淳一發著牢騷,俯視橫躺在地上的達米亞尼,嘆了一口氣。 ※ ※ ※ “好美妙啊!”真弓以陶醉的表情說著。“那高亢的聲音真是感人肺腑!” “我卻沒有賺到錢。”淳一苦著臉說。“沒有錄到錄音帶,都是救了你的關系。” 兩人在家裡的客廳閒談。 “可是你當偵探,有拿到謝禮吧?” “本來是可以領到的……” “怎麼了?” “後來我說不用了,就逃回來了。” “真是一名偉大的歌劇迷呀!” “不是,才不是那樣呢!” “那是怎樣?” 淳一稍微抖著身體說﹕“米凱羅提用很熱情的眼神看我。” 小偷必自私 (赤川次郎) 4、人生沒有矛盾 —— 1 —— “人生充滿著矛盾呢。” 真弓一回來就這麼說著,然後坐進沙發裡,深深地嘆息。 淳一從雜誌中抬起頭來,認真地盯著真弓。 “干嘛,我的臉上沾到什麼了?” “沒有啦,我是在想,這個女人是不是真是我的老婆……” “好沒禮貌!是年紀大了,變得健忘吧!” “不,是因為這是我頭一次聽你談到人生。發生什麼事了?” “逮捕到殺人犯了。” “那不是很好嗎?對你來說。” “還好啦。” 真弓含糊地說著。“我好想喝一杯,你去做個什麼來吧。” “好啊,雞尾酒嗎?” “我要海苔茶泡飯。” ※ ※ ※ 淳一嘆了一口氣。 “你到底是怎麼了呀?”淳一看著扒著茶泡飯的真弓問道。 “歹徒是倒閉的中山企業社長。” 真弓一邊咀嚼一邊說明。今野真弓是警視廳搜一課的刑警,丈夫淳一的職業則是和警察 關系深厚的“小偷”。 “被害人是?物產的社長,中栗公介。” “竟然是社長殺社長?這也真是罕見。” “實際上被殺的是中栗杜長的秘書八田。歹徒三崎的目標是中栗社長,可是當他拿著刀 子撲過去時,八田卻在中途擋住,就替中栗社長挨了刀子。” “這件事在近來倒是難得的美談。要是我就把社長放著不管,趕緊逃走。” “我有危險的時候,你也會逃走嗎?”真弓瞪著丈夫問。 “是你的話另當別論,你又不是社長。” “你這人通常是很冷酷的。” “喂,繼續說啊。” “對了,嗯……然後殺人的三崎就被逮捕了。經過審問發現,他會想要殺人也不是沒有 道理的。” “那個名叫中栗的,有那麼壞嗎?” “很壞。三崎的公司是做電器產品的承包,好像從去年就開始經營困難,因為經濟不景 氣而沒有訂單。於是他就向交往很久的大學同學中栗借錢。雖然中栗做生意一向手段狠毒, 可是他以為老朋友應該不至於那樣子對他。起初中栗非常和善,不僅很快地借錢給他,還用 自己的關系為三崎的公司拿到大筆訂單。” “那是釣餌吧?” “大概是。三崎很高興,就接下訂單,全廠開工,讓公司起死回生。可是接著有更多訂 單來了,卻拿不到材料。眼看著期限逐漸迫近,卻沒辦法生產。所以三崎很頭痛,便又去找 中栗,拜托他幫忙調到材料。中栗回答他,有個地方可以幫他調貨,但是成本很高,三崎明 知會虧本,為了繼續拿到訂單,也只好答應。” “他的想法太天真了。” “就是呀,結果出貨的零件都被當做不良品給退回來了。於是訂單也被取消,受到很大 的損害。” “然後就破產了?” “還沒呢!三崎一急,又再度去找中栗調錢。可是這回中栗就態度大變,說如果要借錢 的話……” “怎麼樣?” “叫三崎把女兒迭給他當小老婆。” “女兒?” “他有一個今年剛從短期大學畢業的女兒,名叫麻子,長得相當漂亮,中栗一定一開始 就看中她了。三崎很生氣,說與其那樣不如讓公司倒閉,就回去了,不料他的女兒一知道這 件事,就自己去找中栗了。” “真是賺人眼淚呀。” “不要拿女人的不幸開玩笑!”真弓嚴厲地說。 “好、好,不要那樣瞪我嘛!” “男人都一樣,只會把女人當成上床的對象。” “真是壞毛病,說著說著就一概而論了。好好把事情講完嘛。” “好吧。總之三崎麻子就這樣成了中栗的情婦。當父親的三崎看事情已到了這個地步, 也就忍著痛苦向中栗借錢……結果還是力有未逮,使得公司倒閉了。” “女兒是白白犧牲了。” “可是三崎後來才知道事情的內幕。原來是中栗事先囤積材料,有意把三崎逼到絕路。 三崎知道後,一氣之下就想殺掉中栗……” “真是好可憐啊。” “你好像不是很同情。” “同情也沒有用,那個父親已經殺了人了。” “可是不是讓人很生氣嗎?罪魁禍首中栗一點傷也沒有,而且很乾脆地承認了三崎說的 事情,還一點都不在乎地說‘那是在商言商啊’。” “那他女兒呢?” “還在中栗那裡。父親被逮捕了,母親又不在,也沒有地方可以去……” “唔,所以你才會為人生的矛盾煩惱?” “對,再給我一杯。” “你吃兩碗茶泡飯嗎?” “我只要茶就好了。” 淳一嘆著氣,提起茶壺,然後一邊在空碗裡倒茶,一邊問道﹕“有一點我不明白。” “什麼?” “三崎刺中的秘書……叫什麼來著?” “八田。” “既然知道是那個人殺的,為什麼需要你出面呢?由當地的警察去處理就可以了。” “起初一片混亂啊,何況現場是在百貨公司。” “百貨公司?” “是啊,中栗帶著八田和三崎麻子在首飾賣場時,三崎飛奔過去。現場大為混亂,後來 從中栗口中知道嫌犯是三崎,才在三崎回到家裡時逮捕他。” “回到家?難道他沒有逃亡的意思?” “沒有,他很老實。” “唔……”淳一若有所思,雙手交叉在胸前點著頭。 “你在想什麼難題?” “我也在思考矛盾。” “喲,也是關於人生嗎?” “不是,是關於你在晚餐之前吃茶泡飯的矛盾。” ※ ※ ※ 由於是平日的白天,百貨公司並不擁擠。 淳一毫無困難地跟蹤三崎麻子來到這裡。她的確是相當吸引男人的美女。帶著點知性味 ,而且最迷人的是她的“知性味”,而不是“知性”。不會有好事者喜歡把真正的知性女子 當小老婆的。 姑且不論真弓對她有一份同是女性的義憤,在淳一的觀察中,實在看不出三崎麻子會是 “為了挽救父親的公司”而忍痛去當中栗社長情婦的女性。因為,她走出可能是中栗買給她 的豪華公寓時的腳步如此輕盈快活,表情也充滿愉悅,彷佛要哼起歌來似的。她身上穿戴的 想必也是用中栗的錢真的溫伽羅套裝,古奇的皮包,以及閃亮的手槍。 泰然自若地穿戴著令父親破產的可憎男人買的東西,父親身陷獄中卻不去找律師,反而 坐計程車直接來到日本橋的百貨公司。淳一心想,這女子似乎與真弓單純地感慨的新派人情 劇大異其趣。 這也不是料想不到的事情。現在的年輕女孩不太可能會有那種自我犧牲的精神,她們即 使當上有錢人的小老婆,也能畫分清楚是為了錢而不以為意。看來真弓雖然年輕,在這方面 卻是傳統的。 不過如果她也隨著現在流行的女人要飛天什麼的,跟著去到處體驗男性,那就糟了。 麻子下了計程車,進入百貨公司,在三樓高級女裝專櫃選了二、三件衣服之後,就走向 電梯。淳一便大膽地快速跨進剛好升上來的電梯。 “八樓。”麻子說。 “好的,電梯上樓。” 電梯女郎正要按下關門鈕時,一個年輕女孩跑了進來。淳一愣了一下。這是第三次看到 這個女孩了。他記得在麻子選購絲巾的一樓賣場和剛才的三樓高級專櫃都看過她。 門關了。電梯裡只有麻子和淳一,以及那個女孩。 “八樓之前需要停嗎?” 沒有人回答,電梯於是直接升到八樓。淳一站在兩人之間,若無其事地偷窺兩方面的樣 子。麻子根本無視於其他兩人的存在。她散發出香奈兒的香水味,眼神朝向樓層的標示盤。 另一個女孩大概才十七、八歲,長像還算可愛,就是一副不高興的表情,服裝也不起眼。平 凡的藍色毛衣和裙子,幾乎沒有化妝,頭發則只是隨便在後面扎起。 淳一發覺這個女孩子也是在跟隨麻子。不知是基於什麼理由,總之她一直不斷地把視線 瞥向麻子。麻子則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 這女孩究竟是誰?淳一在內心暗笑,事情好像越來越有意思了。 “八樓到了。” 電梯門打開,麻子當然首先出了電梯,淳一和年輕女孩跟隨在後,有點像是麻子的跟班。 麻子以相當自然的步伐走向首飾賣場。淳一一邊在鐘表賣場閒逛,一邊望著麻子。只見 她正和一個好像跟她很熟的店員熱絡地交談著,店員並從盒子裡取出閃閃發亮的項鏈。 “哎喲……” 雖然是記中栗的帳真的,不過出手也未免太大方了。 突然,淳一發覺剛才的女孩不見蹤影了。去哪裡了呢?她是跟著三崎麻子來的,這一點 應該沒有錯…… 就在這個時候,麻子似乎決定要買下項鏈了。她在傳票之類的單子上簽上名,然後隨便 地把包裝精美的項鏈拋進皮包裡,就背對著店員殷勤到幾乎觸及地毯的行禮,正要走向電梯 。突然又好像改變了心意,一轉身,往賣場後面的畫廊走去。 “這次她打算買畫嗎?” 保持距離朝同一方向走去的淳一,突然發現那個年輕女孩出現在自己的面前,他便停下 腳步。當然,她對淳一是視而不見的。她直盯著麻子的背影,然後像是要趕上她似的加快腳 步。 原來她是在電梯附近等麻子走回去,卻撲了個空,所以追上來了。她到底想要做什麼? 淳一也加快腳步。麻子似乎是要穿過畫廊中央,走去裡面的茶館。 年輕女孩從肩上背著的布包裡取出了什麼東西。淳一張大眼看著,是刀子。 這一層樓是以首飾為主的高級品賣場,所以地板上都鋪著地毯。麻子好像一點都沒有察 覺背後的女孩在靠近她。 女孩下定決心似的握緊刀子,對著麻子的背部猛力地……這時,她正要伸出的手臂卻被 淳一緊緊抓住。女孩驚異地回頭。 “噓!” 淳一用指頭指著唇,要她噤聲。待麻子毫不知情地走去之後,淳一才松開女孩的手臂。 “你不會做出危險的舉動吧?” 淳一沈穩地說,女孩則狠狠瞪著他問道﹕“你是那個女人的保鑣嗎?” “不,不是的。” “那麼為什麼……” “要救快溺水的人,需要理由嗎?” “那個女人,溺死了最好。” “我說的不是她,而是你。殺了人就要進監牢,那裡可不是好玩的地方。” “不要你多管閒事。” 女孩頂嘴。“你是警察?” “這個嘛,雖不中方不遠矣。” 也許小偷和警察“不遠”是值得商確的。淳一若無其事地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沒好氣地聳聳肩,說道﹕“八田奈美子。” —— 2 —— “你是說,你哥哥不是被誤殺的?” 淳一問道。八田奈美子點點頭。 “對呀,那是計畫性的殺人。” 在滿是女孩子的水果飲料店裡,面對著冰淇淋蘇打說這樣的話,似乎不太搭調,可是八 田美奈子的表情很認真。 “可是據我所聽到的,你哥哥是為了袒護中栗杜長而沖到三崎的刀子前面……” “胡扯!” 奈美子恨恨地說。“我哥哥人再好,也不會為那種人賣命。” “不過,如果是盡忠職守的人……” “對兄弟姊妹或家人的任務比雇主重要。” “的確……” 淳一嘆了一口氣。“忠臣藏”已經是古老的傳說了。 “而且哥哥應該再過一個月就要辭掉不干那個人的秘書了。他對他頤指氣使倒還無所謂 ,哥哥說他最生氣的是對方老是叫他去做和工作沒有關系的私事。” “私事?” “對,接送情婦、訂飯店……真是荒唐到了極點。” “原來如此。” 淳一緩緩攪和著咖啡說﹕“可是光是這樣,還構不成你哥哥被殺的理由呀。” “是啊。原因是那個女人。” “三崎麻子?” “對,她表面上看起來很純情,其實很狠毒。”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引誘我哥哥。” “引誘你哥哥?” 淳一覺得可以理解。身為像中栗那種接近老年人的情婦,會想要沾沾身邊的年輕男人也 是難免的。 “不只是這樣。” 奈美子繼續說。“她先是引誘他,然後要他和她一起殺掉中栗。” 淳一睜大眼睛。 “那女人不簡單啊。這是你聽哥哥說的?” “對呀,哥哥……雖然無法抗拒那個女人的魅力,可是再怎麼也不能殺人呀,所以就拒 絕她了。這時她害怕哥哥會泄露想殺掉中栗杜長的計畫,就叫人殺了哥哥。” “叫自己的父親去殺人?” “我沒有看到,不太知道,可是那個女人絕對是罪魁禍首。”奈美子聳聳肩說。 “唔。” 淳一陷入沈思。這麼一來,好像最吃虧的人是中栗…… “倒是你,究竟是什麼人?”奈美子問。 “剛剛告訴你啦,我是警察的親戚。” ※ ※ ※ 回家之後,淳一便向真弓談到這件事。 “為什麼小偷和警察是親戚呢?”真弓詫異地問道。 “你不是警察嗎?” “當然啦。” “我們是夫妻呀,夫妻是一心同體,所以找也和警察是同類。” “歪理。不過我們真的是一心同體嗎?” “不是嗎?” “不管是不是‘一心’,我們倒是很久沒有‘同體’了。” 說著,真弓脫起了衣服。淳一本想說“一心同體”不是這個意思,但是一轉念,便又覺 得還是不要破壞難得的氣氛比較好…… “這麼一來,事情不就不一樣了?” 真弓一邊喝著“事後”……不,是餐後的咖啡,一邊說著。“那個八田美奈子還會不會 再對三崎麻子下手呢?” “我怎麼會知道。我又沒有和那個女孩一心同體。” “好色!” 真弓似乎真的誤解了“一心同體”的意思。 “你不妨也稍微改變一下觀點看看?” 淳一說。真弓便苦著臉說﹕“可是……課長會說,已經完結的案子重新來過有損顏面, 會不給好臉色看呢。” “警察也實在太愛面子。小偷就不會那麼僵化,失敗的話就會老實承認。” 淳一詭異地驕傲起來。“好,讓我去挖挖看。” “你要做什麼?” “包在我身上。” ※ ※ ※ 三崎麻子所住的公寓雖然不是超級豪華的,不過也是十層樓高的雅致建。 跟蹤麻子到百貨公司的次日,淳一身穿灰色西裝,配上領帶,提著公事包,以一副推銷 員的樣子來到公寓前面。門口前停著和前天同一家公司的計程車。這女人……淳一正想著時 ,三崎麻子又穿著與昨天不同的套裝從公寓走出來,坐上計程車。關上門之前,淳一聽到她 向駕駛說﹕“銀座的?百貨公司。” “她百貨公司一間間逛啊……” 計程車開走之後,淳一若無其事地走過門廳前面。“服務台”窗口有個精神很倦怠的守 衛,正拿著紅筆看著賽馬報紙。 “很好。” 淳一進入稍前方的電話亭,用電話簿查好公寓的服務電話,便打了過去。 “?公寓。” 一聽到了不耐煩的聲音,淳一即粗魯地抬高聲音說﹕“是你嗎?是我、我啦!知道喔, 是我!” “啊、啊……”對方陷於驚慌。 “怎樣,還在賭馬吧!” “唔,嗯,是啊。” “其實……” 這時淳一將聲音大為壓低,“我拿到內線消息,很驚人的內線,絕對準確的。我只想告 訴你一個人。” “那是……可是……” “沒什麼時間了,我現在在你們附近的‘下午茶’咖啡館,知道吧?” “啊,知道。” “那馬上過來。聽好,我只等五分鐘!” “可是……嗯……” 淳一不管他,掛斷了電話,在電話亭裡等著。果然過了二、三分鐘,那個警衛就急忙飛 奔出來,快跑過去。 “真是不費吹灰之力。” 淳一咧嘴一笑,走出電話亭,悠然踏進公寓大樓。 他看了看信箱,知道三崎麻子的房間是“五一四”號。淳一坐著電梯升到五樓。為了保 險起見,他從西裝內袋掏出眼鏡戴上。 走廊上沒有人影,這個時間是最少人出入的時候。突然有一道門打開了,令淳一嚇了一 跳,沒想到是拉保險之類的中年婦女,連看都沒看淳一一眼。 淳一站在“五一四”的房間前面,按了一下電鈴。 “那一戶沒人。” 有人說話,淳一一回頭,便看見剛才拉保險的婦人多管閒事地說﹕“不在家,我剛剛也 按了。” “哦,謝謝你。” 淳一道謝的時候,這名婦人已經在屋主不小心打開門時,順利進入了屋內。看那個樣子 ,她一定能硬使對方簽約的。淳一苦笑著想著。 他從口袋拿出工具,不到三十秒鐘就開了鎖,迅速溜進去。 上了門廳,迎面是客廳,短短的走廊盡頭大概是臥室吧。女人多半會把重要的東西放在 臥室裡。淳一毫不遲疑地往那道門走去。 果然一如所料,那裡是臥室,有一個很大的雙人床將近佔了房間的一半。 另外還有衣櫥、化妝台、小櫃子…… “開始吧。” 淳一戴上手套,照著步驟從衣櫥裡面開始搜查。欲速則不達。與其瞎找、依賴第六感, 不如照著步驟走比較快。這大概就是小偷學(?)的極致吧。 他很快地找到他所要的東西。衣櫥抽屜的最裡處有一個塞成團的布袋。 “奇怪……” 淳一取出來時,歪著頭疑惑著。女人慣常將珠寶類的東西藏在這個地方,但是用這麼一 個布袋裝就不尋常了。一般都是慎重地裝在珠寶盒裡面的…… 淳一把布袋口打開,抓出一把首飾放在手心上。手飾、耳飾、項鏈……每一樣都很漂亮 。可是,就在淳一拿起一個對著日光瞧的時候,突然臥室的門開了。 “哎,竟然在沙發上睡著了。” 搔著頭走進來的是道田警察。他是真弓的部屬,還很年輕。當然也和淳一見過面。道田 看到淳一,直眨著眼睛呆立著。他大概以為自己還沒睡醒,慌忙揉揉眼睛。 “喂!先生!” 道田一叫,就要伸手到上衣裡面,拔出手槍來。不過,在這期間淳一已經把整件事情想 清楚了。 一定是真弓做的好事。她聽了淳一的話有點擔心,便叫部屬道田前來保護三崎麻子。可 是麻子既然知道自己被盯上了,當然就會覺得困擾。於是就趁著道田睡著時快速地出門了。 早知道就不要相信剛才拉保險婦人的話,按了電鈴就不會有事。真是不應該輕信人言, 淳一這麼想著。 那麼,該拿這個道田怎麼辦呢?道田認得出我來嗎?淳一想。不會的,這個人有點糊涂 ,不會馬上發覺,更何況我還戴著眼鏡…… 如果讓道田知道真弓的丈大是小偷,不只是淳一,連真弓也完蛋了。把道田殺掉滅口也 是一個辦法。但是淳一一向抱著除非萬不得己必須自保,否則絕不殺人或傷人的原則。再說 道田這個人雖然少根筋,卻也有討人喜歡的地方。 在此先賭一下道田知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誰好了。淳一打定主意。 道田眨著眼睛,終於察覺到面前的事態。他根本不知道,在自己將手伸到上衣裡面拔槍 之前,淳一已經考慮了這麼多事情,而且做好了判斷。兩者頭腦的靈活度就是有這麼大的差 別。 因此當道田異於西部片的英雄,慢吞吞地從吊在眉上的槍套拔出槍來的時候,淳一已經 火速地站起,握好拳頭,以最快的速度對著道田的下顎一擊。 挨了重重的一拳,道田立即倒地。 “哎、哎,真麻煩……” 淳一甩了甩發痛的拳頭,皺起眉頭。道田並不會因此睡上很久。淳一把寶石放回布袋, 放進公事包裡,走出了臥室。 擦好門廳的門把,消除掉指紋之後,快步走到走廊。這時…… “啊,是你!” 是剛才拉保險的婦人。淳一咋舌,時間真是巧。 “那戶人家不是沒有人在嗎?” “不,有人。” 淳一一本正經地說。“剛才好像在睡覺。” “哦,是嗎?沒把我放在眼裡!” 根本沒有人不把她放在眼裡。 “那我也來按按看。” “現在可能聽不見。” “為什麼?” “住戶說要沖個澡。” “哦,那麼你和這裡的太太纏斗了一番羅?”拉保險的婦人露出曖昧的笑容說著。 “沒那回事!”淳一連忙搖頭。 “沒關系,反正我要試試看。” “加油吧。” 淳一點了個頭,就快步走向電梯。下了一樓,偷看了一下服務台,那個守衛正在聚精會 神地看著手提電視的賽馬轉播。淳一泰然自若地走出公寓大樓。 —— 3 —— “那麼……” “如果那個道田認出是我,我們就完蛋了。” “你說什麼完蛋了……”真弓咽了一口唾沫。 “你知道啊,我進監獄,你被開除。” “我不要變成那樣!” “你不要也由不得你。” 真弓站起來,從客廳走出去,又馬上走回來。不過,不只是回來而已,還握著手槍。 “喂,這是在干什麼?”淳一睜大眼睛問。 “我不要和你分開!讓我先殺了你,我再跟著去!” “你冷靜下來啦。不需要這麼沖動……” 這時門廳的電鈴響了,兩人一時面面相覷。 “我去開門,槍收起來。” 淳一走到前門,打開門,道田站在那裡。 “是你。” “真弓小姐……” “她在,先進來。” “謝謝。你也在正好。” “哦,有什麼事嗎?這邊請。” 淳一和道田進去時,真弓坐在沙發上,靠著椅墊在翻閱雜誌。 “道田,怎麼了?” “你好……老實說,我在三崎麻子的公寓裡,讓一個怪盜逃走了。” 道田說明事情經過。“那個拉保險的婦人以前當過繪畫老師,幫我們畫了一張歹徒的像 ,就是這個。”道田攤開從口袋拿出的紙張。上面是淳一的臉。 運氣真背,竟然踫到那樣的女人。淳一也不能不承認那張畫畫得很像。 “如何?” 道田很愉快地說﹕“和真弓小姐的先生不是很像嗎?” “是……啊……” 真弓含糊地說。“被你這麼一說,好像真的有點像呢……” “何止一點,根本就一模一樣。”淳一說。 “我說的沒錯吧?真是太不可思議了!”道田感佩萬分地說。 “那又怎麼樣?”淳一慢慢靠在沙發上問道。 “怎樣……” 道田困惑了一會兒便笑出聲。“不,哪有可能,別開玩笑了!我確實和那個家伙照過面 ,挨了他一拳,絕對忘不掉的。他的臉孔比較凶惡。眉毛很粗,成山型,眼睛也較為銳利, 下巴有稜角……鼻子也有點歪的感覺,嘴巴兩邊有尖起的牙齒……” “又不是吸血鬼。” “是啊。” 道田笑著說。“那當然是開玩笑,總之和這張畫像一點都不像。我對作畫的女人這麼一 說,她就嘟著嘴巴,堅持說,‘一定是這個男人沒錯’。” “那你怎麼說?” “‘聽好,這位太太’拉保險的外務不是都被稱做某某太太嗎?‘我是警察,是靠記住 通緝單或證人的臉維生的’。然後對方就沒話說了。” 道田說著,就得意洋洋地點點頭。 ※ ※ ※ 他一回去,兩人就大笑起來。 “我真是太喜歡那個警察了。” 淳一好不容易止住笑後說道。“非好好感謝他不可。” “道田才是應該要感謝我呢!” “怎麼說?” “能夠活著回去呀。” “你難道……” “道田如果要抓你的話,我就斃了他。” “真亂來!那你事後要怎麼說明呢?” “就說槍枝走火就好了。” 真弓泰然說著,從椅墊下面取出槍來。突然轟地爆發,把櫥架上的花架打得碎片四散。 “哎……又來了。” 有這麼多前例,說槍枝走火也許也唬得過去,淳一心想。 ※ ※ ※ “那麼這些珠寶全都是假的羅?”真弓無法置信似的拿起來看。 “沒錯,是很逼真的仿冒品。” “到底是為什麼呢?” “不知道呢。” 淳一邊想邊說﹕“都是在一流的百貨公司首飾賣場買的,所以不可能買到假貨。而且雖 然都很昂貴,卻也不是昂貴得必須戴仿冒品外出的珍貴物品。” “那是什麼原因呢?” “這是三崎麻子買下以後,自己找人做的。” “為什麼?” “我怎麼會知道?重點在於真品哪裡去了,可是……” “我一點都想不通。” 真弓不高興地皺著眉頭。她不太擅長思考。 “我來勒索麻子一下好了。” “什麼勒索?” “別擔心,不是真的要勒索。做小偷這一行的才不會做這種下流的勾當!” “我倒覺得差別不大……”真弓小聲嘟噥道。 ※ ※ ※ “啊,等你很久了,請坐。” 淳一盡可能像個恐嚇者似的粗聲說話,不過他的教養讓他難以發揮。 “是你把我叫到這裡來的嗎?” 進入房間之後,三崎麻子以嚴峻的眼神瞪著淳一。今天的淳一在臉頰裡塞著棉花,貼上 刀疤,戴上太陽眼鏡,服裝也改成非常低級的流氓裝扮。 “在這裡說話才不會被偷聽啊。” “要說什麼快說。” 麻子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麻子之所以會僵著身體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這裡是賓館的 房間。兩人所坐的沙發組旁邊,就是蓋著俗麗發亮床罩的大床。 “我的話很簡單。”淳一說。“從你的衣櫥抽屜裡摸走珠寶的就是我。” “你在電話中說過了。” “但……我偷到的東西根本是沒有價值的假貨……害我偷溜進去的工夫全部白費了。就 這樣認栽實在太遜了。” “是你自己要搞錯的呀。”她的好強如同外表。 “你這麼說太殺風景了。怎麼樣,就一句話,你可不可以把那東西買回去?” “偷走了還要叫我買回去?” 麻子笑道,“你太自以為是了。你明知道那個不值一毛錢,還敢這樣說。你要我花多少 錢買回去?” “我不獅子大開口。嗯,就算便宜一點,二百萬。” “開什麼玩笑!” 麻子拒絕道,“二百圓的話,倒還可以付給你。” “你這麼說,可以嗎?” “誰要為玻璃珠出二百萬啊?不用想也知道!” “說的也是啊……” 淳一故意挑弄她,隔了一陣子才說。“那麼把那些珠寶全都是玻璃珠的事情告訴中栗社 長也沒有關系喔?” 麻子立刻臉色發青。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中栗社長的情婦,而且還記社長的帳買珠寶,然後再去訂做假 的,偷偷把真的拿去賣掉。這種事讓中栗社長知道了,會怎麼樣呢?” 麻子臉色蒼白,一直低著頭。 “……我知道了。可是二百萬實在是……”她虛弱地輕聲道。 “多少就有辦法?” “一百萬……的話……可以設法。” “那差太多了。” 淳一冷笑道。“一百五十萬好了。” 麻子沈默了一會,才死了心似地點點頭說﹕“好吧。” “但是不夠的部分要用別的方式付。” “咦?”麻子怯怯地睜大眼睛。 “所以才會請你來這種地方啊。” “怎麼這樣……” “不要的話,那些玻璃珠就會送到中栗社長那裡。” 麻子以熊熊欲燃的憤恨眼神瞪視淳一,並且渾身顫抖著。淳一則是神情自若地以一副冷 酷的口吻說﹕“那麼讓你選吧。是要把東西送到中栗社長那裡,還是在床上脫掉衣服。” 麻子雙手緊握,喘了好幾次氣。然後肩膀垂落道﹕“好吧……隨你吧。” “不這樣不行的。那就請上床脫光衣服。” 麻子緩緩站起身來,在床邊脫掉鞋子,惶恐地上了床。淳一直盯著她看。她卸下裙子的 拉鏈,裙子掉在腳邊。當她以顫抖的手指解下上衣的扣子時,終於忍不住抖著肩膀哭了出來。 “我明白了。” 淳一恢複平常的口吻。“可以了,衣服穿上。” 麻子驚訝得抬起頭來,說﹕“你是……” “跟你說了些狠話,抱歉了。我是想確定一點事情。” 淳一從口袋取出布袋,說﹕“你的珠寶,還給你。不過你要告訴我原因。” 麻子穿好衣服,喝起淳一用客房服務叫來的咖啡後,才總算平靜了下來。 “我是誰不相干,你只要回答我的問題。你為什麼要到處買珠寶變賣錢呢?” “用來當作父親的律師費。” 麻了說。“他現在……” “我知道。也就是讓中栗來負擔你父親的辯護費用羅?這倒不錯。” 淳一笑道。“你知道八田的妹妹奈美子嗎?” “你怎麼知道她……”麻子睜大眼睛問。 “那不管。你知道她嗎?” “知道。” 麻子點頭說。“在我之前,中栗的情婦是她。” 這次換淳一訝異了。 “情婦?那個小女生?” “她在高中一年級時,為了賺零用錢,就學會賣春,後來被中栗相中了。因為可以享受 奢侈,她也好像很喜歡……” “真是世界末日!” 淳一深為自己的年齡感慨。“那個女孩大概很恨你吧。” “嗯,因為我的關系,使她的生活不能隨心所欲,而且她的哥哥又被我的父親殺了。這 也難怪。” “所以她才會想刺殺你。” “咦?” 淳一對吃了一驚的麻子說明百貨公司那件事。 “竟有這種事!” “那女孩還說你引誘八田去刺殺中栗。” “什麼話……胡扯!” “大概是吧。她以為我是警察,想要讓你有共犯的嫌疑。” 麻子不可思議地看著淳一,問道﹕“你到底是誰?” “你不用管我。” “好吧。”麻子初次露出微笑。 “當中栗的情婦很辛苦吧?” “很辛苦。不過……那個人不行。” “不行?” “因為以前生過病,所以是性無能。我得讓他撫弄,但是只要忍耐,倒不會有進一步的 動作。” “哦。”淳一緩緩點頭。 “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什麼問題?” “我的話和奈美子的話,你都只是聽聽而已。為什麼你願意相信我?” “因為你剛才在床上哭了。” “咦?” “如果你像奈美子所說,為了殺掉中栗而引誘八田,就不會在那個地方哭出來。因為你 會用色來讓我屈服。”淳一說完,露出微笑。 —— 4 —— “你要不要進來一下?” 在公寓前面下了計程車之後,麻子問道。夜幕已經籠罩大地了。 “可是萬一中栗來了,不就糟糕了?” “不會的,他只在固定的日子來。他是大忙人。” “有警察在吧?” “沒有,那個人真是奇怪……” 麻子忍住笑。“說要保護我,卻一下子就睡著了。” “一定是睡眠不足的關系。” 淳一說。“我還是不上去了。” “哎……” “如果沒有人來,你的房間怎麼會點著燈?” 麻子一驚,抬頭仰視。 “真的呢!是怎麼回事呀。” “你還要上去嗎?” “我還是要上去。該不會是奈美子在等著我?” “她不可能會開著燈讓你注意到。不會的。” “說的也是。”麻子松口氣說。 “不然我在這裡幫你看一下。” “麻煩你了。” 麻子投以感謝的目光之後,就小跑步進入公寓的門廳。 不到十分鐘,淳一在稍遠處看到像是中栗的男人和八田奈美子走了出來。這兩個人一坐 車離去,淳一就迅速進入公寓,直上五樓。 “你沒事吧?” 進入房裡時,麻子正茫然無措地坐在沙發上。 “啊……糟糕了……” “怎麼了?” “都是那個女孩搞的鬼!說我的珠寶都是玻璃珠……” “哦?一定是那個女孩跟蹤你,而發現了真相。事情敗露了嗎?” “還沒有,外行人看不出來。玻璃珠的質地也很堅硬,摔不破。可是他說明天要拿到? 百貨公司請人鑒定……那整袋都被拿走了。” “這樣子啊,行家一看就知道的。” “他還說,如果是假的,就要告我。” “告你?” “告我擅自使用他的信用卡。” “真的是擅自使用嗎?” “不是!是他說隨便我用的。可是如果他否認的話,就完蛋了……怎麼辦?如果連我都 坐了牢……” “別慌,事情也還沒成定局。” 淳一思考了一下說﹕“那些真品你都賣到哪裡去了?” “那些真品?到處賣,因為怕受到懷疑。” “原來如此。” 淳一嘆息。到處賣的話,就沒有時間潛進去偷了,畢竟無法知道是藏在哪一家店裡。 “好吧,你把賣出的地點,全部都寫下來給我。” “要做什麼?” “我會想辦法,快寫。他說明天幾點要去?百貨公司?” “十點一營業就去……還說我也要去。” “你最好去,其他的事就包在我身上,好嗎?” 麻子點頭。 “可是你到底……” “什麼都不要問。你放心,一定有辦法的。” 淳一急忙從公寓飛奔而出。 ※ ※ ※ “你說什麼?” 真弓睜大眼睛問。“叫我從這些珠寶店徵調這些珠寶?” “對呀。” “不可能的,已經是晚上了。” “用用警察的權威,想想辦法吧。” “但是……又不知道珠寶是不是還在店裡!” “查看看就知道了呀。” “你對三崎麻子的事挺熱心的嘛。” 真弓嘔氣道。“我說不要的話,你會怎樣?” “今晚我就去這些店裡翻箱倒櫃,一個晚上洗五、六家給你看。” “連其他的珠寶也要偷嗎?” “當然羅。你以為我會費那麼多工夫,只偷一個就回來嗎?” “知道了啦。” 真弓死心道。“那就用警察的公務名義去借來三崎麻子賣掉的珠寶,可以了吧?” “不愧是我的老婆!” “不過相對的你要好好回報我。”真弓一邊準備出門,一邊說著。 “好啊,你要什麼?” “一心同體的同體。” “你呀,又誤解了。”淳一嘆了一口氣。 ※ ※ ※ ?百貨公司在十點鐘開了門,一群等在一旁的太太們即蜂涌而入。 中栗和麻子、奈美子三人在人潮暫止之時進到裡面,搭乘電梯直上八樓。 中栗渾身圓滾滾的,連臉型和短脖子都和豬很像。而且今天又擺出一副苦瓜臉,更是丑 惡。 奈美子的眼睛因為期待而閃閃發亮,有時又幸災樂禍地瞥視麻子。麻子維持僵直的表情 ,始終看著地面。 到了八樓,三個人往首飾賣場走去。麻子彷佛存著最後一絲希望環視樓層,卻還沒有看 到其他客人。 “我是中栗,昨天打過電話。” “我們知道,您是來委托鑒定……”在櫃台的中老年男性回答說。 “就是這個。” 中栗把布袋往櫃台一放。 “我馬上為您服務,請稍等一會。” 中老年男人坐上椅子,戴上放大鏡,打開台燈,將袋裡的珠寶一一取出端詳。然後測測 重量,做記錄。 中栗很鬱悶的樣子沈默不語。麻子則好像豁了出去,茫然眺望著樓面。只有美奈子精神 奕奕,迫不及待地盯視著男人正在鑒定的雙手…… 大約過了十分鐘,男人抬起頭來,說﹕“讓您久等了。” “怎麼樣?”中栗問道。 “都是非常完美的珠寶,一點瑕疵都沒有。請好好保管,這可是一大筆財產。” 奈美子直張著大嘴…… 中栗和麻子快速地離去,奈美子也拖著步子走開時,淳一才吁了一口氣,取下頭套。他 雖然有自信不會被看穿,但是當奈美子盯著他的手時,他還是捏了把冷汗。因為手上的肌膚 怎麼看都不像是中老年人的。 “結束了嗎?”店員從裡面出來問道。 “是的,謝謝,托您的福,一次就??了。” “那太好了。” 店員張望了一下樓層,“可是怎麼沒看到攝影機呀?” “是小型的,不容易看到。現在流行使用演員不會意識到的攝影機。真是太打擾您了。” “哪裡,反正早上沒有客人。” 淳一彎到樓梯口時,真弓正等在那裡。 “怎麼樣?” “一切都很順利。” “太好了!” “是啊,昨晚去了那些珠寶店,知道真品都幾乎賣掉了的時候,還很擔心呢!可是最後 總是有法子的。” 兩人走下樓梯,“這麼一來,麻子沒事了吧?” “不管是基於什麼原因,我還是不能接受她去當有錢人的小老婆。等她父親的判決確定 ,她應該就會跟中栗分手吧?” “可能在那之前就分手了。” “怎麼說?” “我剛剛打電話回本部。聽說本部已經因為中栗逃稅而開出逮捕令了。” “真的啊?” 淳一咧嘴一笑,然後接著又說﹕“這樣子人生就沒有矛盾了。” “可是你這一次一毛錢都沒有撈到,好可憐啊。” “偶爾也無妨。” 說著,淳一回想著昨晚巡繞的珠寶店格局。其中有三家可以不費工夫下手! 小偷必自私 (赤川次郎) 5、膺品與唐璜 —— 1 —— “啊,好無聊哦。” 真弓在沙發上一邊伸個大懶腰,一邊嘟噥道。“怎麼沒有好玩的事可做呀。” 淳一咧嘴笑著說﹕“這不是很好嗎?你和我都沒事可做,就表示社會很太平。” “你說得跟電視上的錢形平次一樣。” “可是這是事實呀。警察和小偷兩個人都沒有工作,沒有比這種情況更太平的了。” “小偷又不是只有你一個。” “警察也不是只有你一個,難得不值班,好好休息一下,不是很好嗎?” 丈夫是小偷,妻子是警察,雖然是始無前例(這還用說)的組合,夫妻情感卻極為融洽 …… “去搞個外遇好了。”真弓說著,淳一則眼睛圓睜。 “喂,再怎麼無聊也不可以這樣啊。” “可是那對於已經變得公式化的夫妻,也許會是很好的刺激也說不定。來一次看看?” “你呀,我只要稍微看了一下漂亮女人,你就會狠狠踢我一腳,現在怎麼心境改變啦?” “想要飛一飛天看看。”真弓裝腔作勢地說。 “是嗎?那太巧了。” 淳一說,真弓不可思議地問道﹕“為什麼?” “老實說,我有女朋友了。跟你說了,會被你用菜刀追著跑,隱瞞你也很累,正在想著 該怎麼辦呢!你既然變得這麼明理,那就太好了,一切事情都可以解決。” 真弓的臉上木無表情。突然從客廳沖出去,一只手拿著槍枝回來,雙眼充血。 “那個女人是哪裡的?” “果然不出所料,開玩笑的啦。”淳一苦笑地說。 “開玩笑……” “我是想要試探你是不是真的認同外遇,所以順口說說。你看你,一點都飛不起來嘛。” “你真是的,把人當傻瓜!” 真弓狠狠瞪了丈夫一眼。“有的玩笑可以開,有的是開不得的!” “知道知道,跟你道歉好了。槍口朝下吧,太危險了。” “你以為道個歉就沒事啦?” “那麼你要怎麼樣?” 真弓把手槍放在旁邊的桌上,拉上通往院子的玻璃窗簾子,開始脫衣服。 “你要好好用身體跟我道歉。” “喂,大白天呢。” “反正你的生活是晝夜顛倒的,有什麼關系。如果你不想和我親熱,那就……” “我又沒那麼說。” 淳一嘆息。將手上的書插上書簽,往旁邊一放…… 電話鈴響時,兩人還躺在沙發上,平緩發熱的肌膚。 “電話。” “討厭。好色!” 真弓一邊文不對題地抱怨,一邊赤裸裸地往電話走去。“喂,我是今野。” 聲音顯得很不耐煩。“哎,靖子!好久不見了!” 真弓馬上就迸出高八度的歡呼聲。“嗯,很好呀……唔?現在……沒有在忙什麼,只是 做了一下運動。怎麼了?誰……什麼?直子?” 真弓的聲音再度升高。 “到底是怎麼回事?哦,我明白了。好,到時候我們再慢慢談。” 切斷電話之後,真弓仍然呆立著。淳一看不過去,便勸她說﹕“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可是你這個樣子會感冒的。” “你好煩!” 真弓歇斯底裡地叫道。“現在不是擔心感冒的時候!” “可是……” “你閉嘴!好朋友都死了,還穿衣服干嘛!”她好像頭腦混亂不清了。 “哈啾!” 話一說完,她立即打了個大噴嚏。 “穿上這個吧。” 真弓於是披上淳一遞過來的便服。 “好冷酷的人哦!為什麼不早點讓我穿上!” 淳一軟了一口氣。女人實在真難侍候。 ※ ※ ※ “直子是自殺的……” 對於真弓的疑問,平松靖子默默點頭。 “真難以相信呀!她看起來那麼幸福。” 真弓搖搖頭說。“到底是為什麼?她先生不是前一陣子年紀輕輕的,就被破格升為部長 嗎?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也都很乖……看起來真的很幸福啊。” 淳一為真弓和客人送來紅茶。 “啊,對不起,讓您做這種事……” 覺得不好意思的平松靖子是真弓的高中同學,可能是有孩子的關系,一副賢妻良母的模 樣。 “沒有關系。”淳一愉快地說,“我是自由業。” “真的啊?我一直都沒有問真弓您從事什麼行業。” “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工作。” 真弓曖昧地說。小偷可以算是自由業嗎?雖然的確不是靠薪資過活…… “那就謝謝了。” 靖子喝了一口紅茶,“直子的先生如果也能多陪陪她,也許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是什麼原因?告訴我。” “外遇。”靖子說。真弓的臉馬上轉為潮紅。 “丈夫胡作非為的行為逼得妻子走上死路這種事,絕不可原諒!全世界的先生都應該全 部槍斃!” 警視廳搜查一課的刑警竟然說這種話,淳一不禁嘆息。 “不,不是那樣子的,真弓!”靖子慌忙說道。 “不是?” “有外遇的是直子。” 真弓一時愕然,一直眨著眼睛。 “怎麼會這樣?你騙人!” “很遺憾,真的是這樣的。” 靖子悲傷地說。“直子自殺前一個禮拜來我家,什麼都跟我說了。” “直子會有外遇?難以相信!” “我也是不敢相信。如果說真弓的丈夫是小偷,我還比較會相信呢!啊,對不起,講這 種怪話。” “哪、哪裡,不用在意。”淳一連忙咳了幾聲說。 “我很恨那個男的!” “你知道是誰嗎?” “知道,名叫橋本龍三的男人。” 淳一陡然皺起眉頭。 “慢著。橋本龍三……那個美術評論家嗎?” “是呀,您知道?” “只知道名字,我對美術品有點興趣。” 不過淳一有興趣的只限於盜取的對象。 “那個橋本龍三是喜歡玩弄女人的人。就我所知,有許多女人為他吃盡苦頭。” “倒是直子怎麼會認識那種男人呢?” “因為她先生工作的關系,有一次參加一個餐會時被盯上的。後來一想,才覺得應該不 是巧合,總之過了不久,他們就在書展中遇到,他請她喝茶……以後就任他擺布了。” “沒想到意誌那麼堅強的直子竟會被攻破防線。” “是啊,那個男人真是可恨!” “她先生知道她有外遇嗎?” “不知道。可是直子也不原諒她自己。她跟我吐露時說﹕‘自己做的事情得自己負責’ ,好像很想不開的樣子,我那時就有點擔心……我覺得不如跟她先生說個明白,她先生一定 會諒解她,並原諒她的。” 淳一插嘴道﹕“就是知道她先生是這樣的人,她才會更加痛苦吧。” 靖子看著淳一說﹕“就是啊,所以只能以自殺贖罪……” “那種家伙,應該處死刑!”真弓憤然說著。“讓我來斃了他。” “喂,你可是警察呢。” “警察又怎麼樣!” 當真弓在氣頭上時,別人對她是無可奈何的。 “真的應該給他一些懲罰。” 靖子嘆了口氣說。“他誘騙的對象都是上流家庭個性老實的太太。如果是以好玩、有閒 暇的太太為對象,互相抱著同樣的態度倒也無妨,可是由於一方是認真的,所以後來就發生 悲劇了……據說因此被逼得離婚的夫妻,就不只三、四對呢。” “他真是女性的公敵!我們來對他處以私刑!” 真弓越來越激憤。 “你們知道卡薩諾瓦和唐璜嗎?”淳一平穩地說。 “兩個人都是有名的獵色高手。”靖子點頭說。 “沒錯。可是這兩個人有很大的差別。” 淳一停了一會,又繼續說。“卡薩諾瓦是把‘用愛情讓女人幸福’當成人生的目的,所 以可以說,他是女人的奉侍者。相對的,女人總是仰慕著卡薩諾瓦,絕不會恨他。可是唐璜 愛的不是女人,而是徵服女人。因此他總是不時地引誘貞潔的有夫之婦。對方不屈從時,更 會激起他攻堅的意念,然後一得到手……就結束了。只要達到了徵服的目的,他對那個女人 就失去了興趣。不管女方多麼迷戀他,他都不理不睬。所以被唐璜拋棄的女人全部都恨他入 骨……” “橋本龍三是屬於唐璜的類型喔。” “好像是。在莫札特的《唐喬凡尼》歌劇中,唐璜是被石像抱住而死亡,在現實裡就沒 有這種天懲了。” 房裡一時被沈重的靜默籠罩住。 “我去試試看。”靖子說。 “試試……試什麼?” “報複呀!不能讓那個男人繼續在那裡逍遙!” “怎麼做?我來幫你!”真弓自告奮勇地說。 “你是警察,不行的。讓我來就好。” “怎麼可以。我也是直子的好朋友呀!” “總之我先去接近那個男人看看,也許以後會要你幫忙也說不定。” 淳一蹙眉道﹕“還是打消這個念頭比較好。” “為什麼呢?” “那個人是野獸。我不贊成非專業的人輕率地進到獅子籠子裡面去。” “我知道他是野獸,沒關系。” 靖子微笑道。“非得為直子雪恥伸冤不可!” “小心點,靖子。” 真弓的表情有點擔心。“不要太冒險。有什麼事就立刻叫我,我會開巡邏車趕過去。” “別擔心。那個人也不是黑社會的,不會動粗啦。我會假裝被他引誘,再給他一頓好看 。我會打斷唐璜的鼻子。” 平松靖子回去之後,淳一無法置信似的搖搖頭問﹕“你的朋友為什麼會這麼莽撞?是不 是受到你的影響?” “你不要隨便找我的碴。” 真弓苦著臉說。“那種男人,應該要給他一頓排頭吃。” “我不是反對給他排頭,那個人的確是不應該。” “靖子不會有事的。” 真弓說著,有點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 2 —— “真弓小姐。” 真弓吃完中飯,回到座位上時,道田警察過來搭聲道。他是個二十四歲的年輕警察,也 是真弓的部屬。 “有什麼事嗎?” “有客人找你。” “找我?” “我說你去吃飯,客人就說會在前面的咖啡館等你……” “是誰?” “名叫平松的女性。” 是靖子。怎麼了?竟然會到警視廳來。自從靖子去真弓家拜訪以來,已經將近兩個星期 了。真弓雖然很掛心,可是搜查本部正在為重大的殺人事件忙著,也沒有時間和她聯絡。 那個事件好不容易解決了,正在稍喘片刻的時候…… “我出去一下。” 真弓對道田說著,從位子站起。 “你請便。那位女性是真弓小姐的朋友嗎?” “是高中同學,怎麼了?” “看起來比你年紀大的樣子。” “你在說什麼呀,我們同年呢,只是她有小孩了,所以顯得比較成熟。” “是嗎……” 說起來道田雖然是警察,卻沒有看人的眼光。對他而言,女性只有美人和非美人兩種類 型。 “靖子,讓你久等了。” 一進入咖啡館,在裡面的位子看到靖子,真弓正要開口說話時卻……“怎麼了,靖子?” 她不禁問道。也難怪道田會覺得“她看起來年紀大很多”。靖子好像突然老了十歲一般 憔悴,肌膚沒了光澤,而且精神頹喪。 “對不起,在你工作時叫你出來……”連聲音都軟弱無力。 “沒關系的。怎麼了?怎麼這麼沒有精神?” 靖子突然雙手掩面,哭了起來。真弓覺得很困惑,束手無策,只得讓她哭個夠。 “……靖子。發生什麼事了?你告訴我。”真弓把手放在靖子的肩膀上說著。 “對、對不起……我竟然哭了……” 靖子一邊用手帕擦拭眼角,一邊說道﹕“只是……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了……” “到底是怎麼了?”靖子深深嘆了一口氣,說道。 “和橋本龍三有關。” “橋本……你真的去接近他了?” “是。一個有名的美術展的開展日我去了,我想他一定會到。果然橋本在那裡。我若無 其事地問他畫的事,他也很友善地回答我,一起看了一陣子畫作之後,他就邀我去喝茶……” “完全照計畫進行?” “是的。” 靖子點頭說。“他叫我去他家玩,有很多畫可以讓我看……” “你去了?” “去了。上個周末,我先生去美國出差,小孩去我娘家住,我就到他家去了。” “然後呢?” “然後……” 靖子一時語塞,好不容易才嘆著氣說道﹕“我禁不住他的引誘!” 真弓不敢相倍自己的耳朵。 “你說什麼?” “我完全被他迷住了。雖然我一直告訴自己不可以,不可以……卻無法抵擋他的魅力。” “難道你……” “我和他發生關系了。” “什麼!” 真弓說道。因為無其他話可說。 “你一定覺得我很傻。可是那個男人真的具有很不可思議的力量,他會讓人感到怎麼樣 都沒有關系。然後,第二天早上在他的床上醒來時,我好驚愕。” 靖子緊緊咬住嘴唇。 “情況變糟了……” “不只是這樣。” “怎麼說?” “他很清楚我的目的。他取笑我是直子的朋友,還有我赤裸裸地醒來的事。我好想死! 我真的明白了直子尋死的心情。” 靖子啜泣起來。“他說……要把一切都告訴我先生。我說我什麼都願意做,只要他不告 訴我先生……他就是不答應,然後就把我趕出他家。真弓,我該如何是好?” “該如何是好……” 真弓也說不出話來,只是一直凝望著靖子。怎麼有這麼惡劣的男人!真是所有女性的公 敵!真弓怒火中燒。 ※ ※ ※ “被我說中了吧。”淳一看著報紙說著。 “你這個人,難道不生氣嗎?”真弓反駁道。 “氣什麼?也許橋本這個家伙是男人中的一粒壞屎,可是對方又不是小孩子,都是能夠 對自己的行動負責的成年人,你情我願的外遇,外人有什麼好說長道短的。” 真弓繃起臉來。 “哦,是嗎?” 她大剌剌地往淳一而前一站,“我明白了,原來你是這種人。” “喂……” “長時間來,承蒙你照顧了。” “真弓,你……” “我們的婚姻就到今天為止,我要跟你離婚。” 淳一雙臂抱胸說道﹕“說吧!你要我怎麼做?” “你不是小偷嗎?” “那又怎樣?” “對那種惡棍下手,才是好小偷啊。” “這是警察說的話嗎?怎麼慫恿小偷去犯案?” “你不是也有意思去偷取美術品?” “我意願不高呢。要處理珠寶或貴重金屬類的東西很簡單,可是像畫啦、雕刻品的管道 就麻煩了,何況還要有鑒定人,反而不是什麼劃得來的工作。” “我知道了!” 真弓歇斯底裡地叫道。“我再也不會拜托你了!” 話說畢,即開始快速地準備出門。 “喂,你要去哪裡?” “你不要管我!” 真弓把手槍放進槍套裡,背上肩,在外面穿上鮮亮的外套。 “你該不會是要去殺掉那個家伙吧!” “我不會殺他啦。”真弓說。“我只會讓他——半生不死的苦頭。” “喂,你控製一下。喂!” 真弓完全不顧淳一的勸阻,快步走了出去。 “混蛋!好個悍婦!”淳一放下報紙,軟了一口氣。 ※ ※ ※ 真弓下了計程車,付了錢,舉頭看到氣派的大門。真弓已經聽說了,橋本雖是美術評論 家,卻原本就出身富裕,從不為金錢煩惱。 晚上八點半。時間還不算晚。 真弓順了順呼吸,按了一下門柱的電鈴。 “是哪位?”男人的聲音從對講機傳來。 “我想拜訪橋本龍三先生。” 真弓說。“我名叫今野,是平松靖子的好朋友。” 過了一會,傳來了回話﹕“知道了,請進。” 旁邊的小門喀嚓一聲微微開放,真弓便輕輕推開,走了進去。 真弓穿過前院,往西洋式的建築走去時,門廳的厚重大門打開,出現一位穿著睡袍的男 人。 “我是橋本,請進來。” “唔……” 真弓感到困惑。這個男人是橋本?他是那臭名滿天下的唐璜?也難怪真弓會覺得意外, 眼前站著的男人是比真弓的個子還矮、很不起眼的中老年男人,既沒有漂亮的銀發,也沒有 那種魅力。 真弓進入屋內。 “我沒有請女佣,所以可能有點亂。這邊請。” 真弓跟在橋本後面,被帶到頗有氣氛的客廳。不愧是美術評論家的宅邸,牆上張掛著畫 ,櫥架上也擺著雕像。沙發或桌子也都是可以稱得上是古董美術工藝品。 “你要喝點什麼?”橋本問道。 “不,不用了。” 真弓提振起精神,提醒自己別忘了此行的目的。這個穩重的男人雖然看來和善,其實卻 是一匹色狼! “你有什麼話,請說。” 橋本面對著真弓,在沙發上坐下。 “我想你自己心裡明白。”真弓說。 “是的。靖子小姐是在上次周末……” “沒錯。你不否認吧?” “不否認,靖子小姐的確有在這裡過夜。” 橋本平靜地承認。“那又怎樣?” “怎樣?你先是對她非禮,還威脅說要告訴她的先生,不是嗎?現在竟然還這麼忝不知 恥……” “慢、慢點!” 橋本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打斷真弓的話。“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不知道?那我倒是要問你哪裡不知道?” “你說……我對靖子小姐非禮?” “那或許是經過她自己同意的,可是那個過錯是因為你引誘她引起的呀!” 橋本一直以奇妙的沈著目光看著真弓,令真弓覺得有點難堪。而且橋本的反應幾乎都出 乎她的料想,今她大感困惑。 她以為橋本不是會大笑招認,就是會憤怒地否認,結果卻都不是,他只是直盯著真弓。 “這件事是你聽靖子小姐說的?”橋本問道。 “是的。” “原來如此。” 橋本點頭。“她是你的朋友,我不太想說什麼……可是那是騙人的。” “騙人的?” 真弓反問道。“你說哪個部分是騙人的?” 橋本投有回答,卻從沙發上站起,自餐具櫥取出兩個玻璃杯。 “姜汁汽水可以吧?請用,我是不喝酒的。” 真弓不得已,接過了杯子。 “請你說明實際上是怎麼一回事,好嗎?” “好吧。” 橋本點頭。“別人都說我專騙女色,確實年輕的時候是那樣,我不否認。有錢、有魅力 ,不用特意去追求,女人也會自己送上門來。” 橋本浮現稍帶苦澀的笑容,說﹕“可是現在……如你所見,我已是這樣的老骨頭。怎麼 樣?你看得出我是精力絕倫、女人一個換一個的男人嗎?” 被這麼一說,真弓不能不承認,的確是看不出來。 “可是評語卻無法輕易地消除,真是悲哀。” 橋本喝了口飲料。“……以前我白蘭地、法國干邑到龍舌蘭酒,什麼都喝,現在卻喝這 個。” “這麼說,你並不是什麼唐璜……” “我想當唐璜,可是身體已經不行了。不過在謠傳中,我還是虎虎生風,有些女性就信 以為真而過來接近我。” “靖子也……” “是的。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我沒有引誘她,是她誘惑了我,是反過來的。” “怎麼可能!”真弓啞口無言。 “事實如此。她的先生好像經常出差。” “是啊,工作的緣故。” “想起來也是很可憐,結婚了幾年,太太還很年輕,肉體上也處於盛年。在這種時期, 先生卻到處跑,一點都不為太太著想。太太會想要追求什麼刺激也是理所當然的。” “你是說……是靖子對你投懷送抱?” “是的。她好像相信我是謠傳中性好漁色的人……” “後來呢?” “我拒絕了,我的老命還是要珍惜的,可是因為時間很晚了,就讓她過夜。這裡有客人 使用的睡房。” “只是這樣嗎?” “是的,我可以發誓。就是這樣而已。” “但是……很奇怪,為什麼靖子要跟我說謊……” 橋本聳聳肩。 “我不太知道,只是女性在自己投懷送抱,男性卻不接受時,也許會覺得非常屈辱。通 常就會非常氣憤,而恨起我來。” “所以才會對我那麼說……” “我想是這樣的,我倒是不覺得有什麼,也無意擺出道貌岸然的樣子。” 真弓覺得混亂不堪,為了賺取時間,便喝下了杯裡的姜汁汽水。 “可是直子為什麼要自殺?如果沒有發生什麼事,為什麼自殺了呢?” “啊,你也認識那個女人?她真是個可憐人。” “你和她有發生關系吧?對不對?” “只是朋友關系。” “只是朋友?” “是的。” 橋本點點頭說。“她喜歡繪畫,見解和我的相當接近。自從在某個畫展認識之後,就經 常見面聊天。” “只是這樣的話,為什麼要自殺?” “她先生懷疑我和她之間有什麼。他是很善良的人,可是相對的,也有善妒的一面。直 子拚命跟他解釋,他還是不相信。這事她也都投跟我說,如果我知道,我就會避免和她見面 了。發現時為時已晚,她和她先生的關系已經無藥可救了。” 真弓什麼都不知道了。橋本的話是真的嗎?或者這只是唐璜的花招之一? 無論如何,暫時打道回府比較好。 “我明白了。你的話我不能確定要不要相信,今天就到此為止,告辭了。” “好,那我送你到門口。” 真弓從沙發站起身來時,突然感到暈眩。 “你沒事吧?” “沒事……有點頭暈……” 話沒說完,真弓再度感到身體在晃動。怎麼了?腳撐不住,有點……像是浮在水裡…… 真弓癱倒在地上。 橋本俯視著真弓,咧嘴一笑。然後取下雜混著白發的假發,表情大樂。他再也不是疲累 的中年人,而是滿面油光、精力充沛的中年男性好色者。 橋本將失去意識的真弓輕輕扛起,出了客廳,走向二樓。 他用腳踢開一道門,把真弓置放在中間的大床上,喘了一口氣。 “開始吧……” 然後著手剝取真弓的衣服。 —— 3 —— “喂,振作一點!” 被一陣搖晃之後,真弓嗯嗯呻吟,睜開眼睛。“……啊,親愛的,早。” 淳一皺眉道﹕“什麼早安,現在是半夜呢。” “哎……” 真弓從床上起身,問道﹕“這裡是哪裡?” “你想是哪裡?” “是……啊,這裡該不會是橋本龍三的……” “答對了,送你夏威夷旅游一周。” “別開玩笑了!我……問了話,正要離開……對了!姜汁汽水!下了藥了。” “八成是吧。” “那個男人,把我騙得團團轉!” “會受騙也真奇怪,你太天真了。” “你為什麼在這裡?” “為某個莽撞的小孩擔心呀。” “多虧有你!你好棒哦!” 說著就要擁抱淳一。 “喂,要親熱等回家再說。” “橋本呢?” “在那邊。” 淳一瞥向床的另一邊地板。真弓一看,嚇了一跳。——雖然看來好像年輕了一些,卻是 橋本沒錯。可是他再也不會變老或變得更年輕了。 橋本的胸前染著一片血紅,呈大字臥倒。 “他……死啦?” “是,絕對是。” “是你干的?” “沒錯……雖然我想這麼說,但是我來的時候,他已經到另一個世界去了。” “哦……那到底是……” “我怎麼會知道,回家吧。” “等一下!有尸體倒在那裡,不能就這樣子回去呀。” “那要怎麼辦?” “打一一零呀。” “不要管啦。” “不行!我好歹是個警察!” “在這種時候還想工作。” 淳一無法苟同。“你聽著,打了一一零以後,你要如何說明你在這裡的經過?要扯起來 就麻煩了,不是嗎?” “說的也是……” “那回家吧。” 真弓不情願地被淳一催促地走出臥室。 “我沒有被怎麼樣吧?” “有的話你會知道嘛。” “嗯,所以是沒怎樣。” 兩人快步走下樓梯。“可是到底是誰殺了橋本呀?” “這件事就交給警察羅。”說著,淳一突然停住腳步。 “怎麼了?” “喂,你有帶槍吧?” “嗯。” “借我看看。” 真弓從槍套拔出手槍拿給淳一。淳一檢查了左輪槍的旋轉彈槽。 “射了一發。” 然後將槍口湊近鼻子說﹕“而且是在不久之前。” “那麼,莫非——” “看來射中橋本的就是這把槍。” “怎麼辦?對警察而言槍被偷走是最難堪的事!” “沒有被偷走啊。” “那更糟糕,這把槍竟然是凶器!” 真弓抱頭。這時巡邏車的警笛突然逐漸靠近。 兩人面面相覷。 “還沒有通知就來了……難道是接到我的心電感應?”真弓認真地說著。 “不是心電感應,是電話。一定是槍擊橋本的家伙通報的。” “怎麼辦?” “現在要逃走也來不及了。” 淳一把槍還給真弓。“收起來,假裝不知道混過去。” “可是一檢查子彈就知道了呀。” “那時候再說。” 門廳的門打開,沖進來的是……道田警察。 “哎,真弓小姐!你先生也一起!這麼快就來到現場了。” “這都是靠經驗來的。”真弓神情自若地說。 “尸體在哪裡?” “在二樓。” “有沒有和誰在一起?” “沒有,為什麼這麼問?” “根據通報,動槍的女人也倒在那裡……” “我來的時候並沒有看到。” “是嗎?總之我去現場看看。” 道田領著其他警察跑上二樓。 “那個男人不懂得什麼是懷疑。” 淳一說。“不適合當警察。” “那麼適合當什麼?” “小偷。” ※ ※ ※ “該怎麼辦呢?” 第二天早上,真弓一邊喝咖啡醒醒睡眠不足的眼睛,一邊說著。 “什麼事?” “子彈呀。查一下彈道,就知道是來自我的手槍了。” “也許喲。” “這麼無情!”真弓狠狠瞪著淳一。 “我警告過你,不要去找那個家伙,你就是不聽我的話,才會發生那種事。” 被這麼一說,其弓只好啞口。 “今天請假吧。”淳一說。 “咦?” “就說你感冒了,要請假。” “為什麼?” “別問了,照我的話去做就對了。”淳一笑著說。 “好吧。” 真弓打完電話回來之後說﹕“然後呢?” “然後嘛,既然說是感冒,就不能不去睡覺,發點燒也會比較自然。” “我沒有發燒呀。” “那就設法發點燒吧。” “你要協助我?”真弓閃亮著雙眼問道。 ※ ※ ※ 過了中午,門廳的電鈴響了。 “來了。” 淳一從床上下來,穿上衣服。“喂,你至少也要穿上睡衣吧。哪有人感冒還光著身體睡 覺的。” “哦,對。” “槍呢?” “在平常放的抽屜裡。要干嘛?” “交給我處理。” 淳一從真弓的槍套拔出手槍,插在腰帶上,再用寬松的毛衣遮掩起來。 應了門,道田好像不大情願的樣子站在那裡。 “啊,辛苦你了。” “真弓小姐,怎麼樣了?說是感冒……” “是啊,不過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有點發燒。進來吧。” 淳一親切地搭著道田的肩膀,引他進入客廳。 “有件很奇怪的事……” 道田難以啟口似的道出來意。“經過調查,昨天殺人用的子彈彈道和真弓小姐用的很像。” “那奇怪了。” “是啊。真是荒謬,真弓小姐哪有可能會槍擊那個男人。只是……上司叫我來借真弓的 手槍,真的很對不起……” “沒關系。” “說是要試射一下好比較看看……” “唔,疑問一定要弄清楚。你等一下,我現在就去拿。” 淳一進到臥室裡,對真弓輕眨了一下眼睛,將插在腰帶上的手槍放回槍套裡,回到客廳。 “你拿去檢查吧。一定是弄錯了。” “是啊,一定是弄錯了。” 道田放了心似的點頭。“那麼我就帶走了,結果出來時,我會打電話來。” “拜托你了。” 道田回去以後,真弓便走了出來。 “這麼說……不是一查就知道的嗎,怎麼辦?” “馬上就會知道,是另一把槍。”淳一促狹地笑著。 “什麼意思?” “我交給道田的槍其實是道田的,所以不會和昨天的彈道一樣。” “什麼?那我的槍呢?” “插在道田背的槍套裡。型式是一樣的,看不出來。” “好可怕!你什麼時候偷換的?” “他進門的時候。連這種事也不會,就當不了一流的小偷了。” “……我太驚訝了!” “下次他來還的時候,我再偷換一次。這樣子就可以原璧歸趙了。” “你真是太棒了!” 真弓吻上淳一的唇。 —— 4 —— 淳一已經潛入橋本宅邸的院子裡至少三個小時了,時間也已過了半夜十二點。 “應該要來了吧……” 淳一在樹叢的裡處嘟噥著。沒有人住的屋子寂靜無聲。 由於是凶殺案的現場,門前派有警察,但是到了夜晚就撤崗了。淳一趁著四處無人,悠 然潛入宅邸。 對於小偷這一行,等待是必備的能力中特別重要的一項,但也往往是受到忽視的一項。 許多小偷所以會被逮捕是因為他們欠缺等待的耐性。如果是重大的工作,等個一年半載的毅 力也是必要的。 三個小時其實不算什麼。不過沒有多久,淳一耳邊就傳來汽車低沈的轟隆聲,轟隆聲正 在朝這一帶接近。 “來了……” 淳一從樹叢悄悄露出臉來。 車聲在離門稍前的地方停下,接著有黑影在門口處出現,眼看著就穿門進到裡面來了。 “身手不賴嘛。” 淳一咧嘴笑著。門靜靜打開,人影往外走,然後馬上又出現,雙手各挾著好幾張大幅的 四角板似的東西,擱在前院的樹下,又再度往外走。然後又挾著幾張板子似的東西回來。 來回總共四趟,好像終於結束了。人影進到門裡面,輕輕關上門。 淳一拿起放在試邊的手提錄放音機,按下起動鍵。寧靜的院子隨即響起巡邏車的警笛。 雖然聲音不大,卻可以清楚知道那個人影被嚇得跳起來了。淳一將音量漸漸開大,彷佛 巡邏車逐漸靠近。 人影慌忙從門口走出去。大概是覺得把車子停在凶殺案現場的前面會受到懷疑吧。於是 便發動引擎,將汽車開走了。 “很好。” 淳一得意地笑著,一切都合乎計畫。那個人影在二十分鐘之內是不會回來的。他緩緩降 低警笛音量,停下錄音帶。 “行動開始。” 淳一悄然溜進幽冥之中。 ※ ※ ※ 車子回來時,已經過了大約二十五分鐘。 那個人影這次把車子停在離門稍遠的地方。穿過大門時,還慎重地看了看四周。 將近五分鐘的靜耳聆聽,人影這才安心地吁了口氣,確認樹下疊放的貨物,並躡手躡腳 地走向門廳。 門鎖好像輕而易舉地就被打開了。人影溜進昏暗、寂靜無聲的宅邸,毫不遲疑地往客廳 走去。 開了門,一忽兒就潛入了客廳。突然房間燈亮。 “啊!”人影發出短促的尖叫。 “嗨!” 淳一站在電燈開關的地方打招呼。“我等你很久了,平松靖子小姐。” 靖子是全身烏黑的裝扮。黑色毛衣、黑色長褲、黑色網球鞋。頭發也在腦後束緊。 “你知道我的事……”靖子瞪視著淳一說。 “很清楚。我們是同行嘛。” 淳一舒適地坐上沙發。“我做了很多調查。本來我對處理美術品的管道不太熟悉,托你 的福,現在大概都了解了。” “你想阻止我?” “隨你怎麼偷都可以。” 淳一的口氣變得很認真。“只是對你殺了人還要把罪行賴在老朋友身上,覺得很不能苟 同。” “那也是不得已的。”靖子繃著臉,聳聳肩說。 “你好像很缺錢,你先生知道嗎?” “才不知道呢!我如果有足夠的錢花,也不會做這種事。而且沒做幾件,覺得有意思就 上癮了。” “有當小偷的天分喔。可是真正的小偷是不會去沾靠不住的賭博的。” “你什麼都知道嘛。” “是啊。包括你欠債累累,頭寸調不過來的事。” “總之沒有錢我就走投無路了。” “這個橋本擁有的畫,你從以前就盯上了吧?” “沒錯,一直在等待機會。後來直子自殺了,我就想正好可以給橋本一個教訓。” “所以你就接近他,被他邀到這個屋子裡來。但是為什麼你會變得想要殺他呢?” “那家伙懷疑我。我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有那種直覺。而且……如果是被他引誘而失身 倒也還好,用下藥的方式把我迷倒,實在是太差勁了。” “然後你就向真弓哭訴,知道她頭腦單純,馬上就會找上這裡。然後潛進這裡,等橋本 用藥把真弓迷昏……” “那家伙把睡著的真弓放在臥室裡以後出去了一會兒,我就趁機借了她的手槍,在那家 伙回來時殺了他。” “都是你害得真弓被懷疑是殺人犯。” “我以為警察不會被懷疑。” “太天真了,這就是兼差的小偷不應該的地方。” “什麼兼差!”靖子板著臉抱怨說。 “外行人就是外行人。乖乖的回家去吧。” “哦,那可不行。我撒手的話,你打算把這些畫都納為己有吧?” “這些畫嗎?”淳一對掛在牆上的幾張畫瞥了一眼,隨即放聲大笑。 “有什麼好笑?” “你張大眼睛看仔細。” “什麼意思?” “這屋子裡的畫都是複製品。” 靖子睜大了眼睛,張口結舌。 “騙人……怎麼可能……。” “不相信的話,用自己的眼睛去確定看看。” “可是……他是有名的美術評論家呢。” “評論家不見得擁有真品。而且他的生活過得這麼奢華,也很需要錢吧。” 靖子探索似的看著淳一說﹕“你想騙我?好趁我走了後偷走……” “你這麼懷疑我,就自己去確定看看。” “不用你說,我也會去確定。別看我這樣,多少也懂得一點畫!” 靖子睜大了眼一張張地看畫。看完了客廳的,便轉到其他的房間和走廊檢查裝飾在牆上 的畫。 大約過了十五分鐘,靖子垂落著肩膀回來。 “我說的沒錯吧。” “混蛋!他根本是個大騙子!” “既然知道就趕快離開吧。” 兩個人出了客廳。 “你想把我怎麼樣?” “你知道我的行業,我也知道你的秘密。就互相保持沈默吧?” “可以。” 靖子點頭說。“你是怎麼知道我的事的?” “那個玩笑開得太過火了。” 淳一笑著說。“‘說真弓的先生是小偷我還比較……’,聽到這句話時我就起了去調查 你的念頭。” “我說溜了嘴。” 靖子嘆息。“真是禍從口出……” 兩個人從門廳走到前院。 “你堆在那裡的是打算替換的贗品吧?” “對呀,帶回去好麻煩。啊,真是抓雞不著蝕把米!” “讓我帶回去好了。” “你?” “我家裡需要一些便宜的複製畫來裝飾。便宜賣給我吧?” “那種東西,送給你。” 她隨便說著。“那就由你去收拾了。” “好,交給我。再見了。” “有機會再見面。” “我勸你最好洗手不干了。” “說的也是啊……我會考慮。” 靖子揮揮手走出門。淳一確定它的車子走遠之後,便緩緩露出笑容。 ※ ※ ※ “怎麼來的,這麼多?” 看到擺滿客廳牆邊的畫,真弓眼睛圓睜。 “壯觀吧,這些都是那個橋本龍三的收藏品。” “偷來的嗎?” “差不多啦。” “受不了你!如果露出馬腳,我可不管你!” “沒問題的,掛在這個家的牆壁上,不會有人認為是真的。我會去找買主慢慢賣。” 當靖子被巡邏車的警笛嚇了一跳,而暫時離開的時候,淳一趁機把屋裡的真品和樹叢下 的複製品對調了。所以後來靖子檢查的是她自己帶來的複製品。 “畫的真假有什麼不同啊?只要掛畫的人滿足就好了,不是嗎?” “難得你講出了真情。”淳一摟著真弓說。 “我是不是也可以去當美術評論家呢?” “那是不可能的。” “哦。” “可是,你雖然當不了美術評論家,卻是真正的美術品,這方面的價值更高。” 說著,淳一開始脫下真弓的衣服。 小偷必自私 (赤川次郎) 6、遭人綁架和遺棄 —— 1 —— “親愛的……” 真弓在床上蠕動。毛毯絆住手腳,她一用力甩開,毛毯便順勢滑到床下去。全裸的真弓 慌忙拾起掉在地上的長睡衣,從頭套上。 看了時鐘,是凌晨三點。 “親愛的。” 叫了也沒回音,淳一的睡衣掛在床邊的椅子上。睡覺時真弓不經意地引誘,淳一也不經 意地反應,兩人不經意地纏綿,然後真弓便不經意地睡著了…… 睡衣仍是淳一當時披掛的樣子,難道他都沒有睡? 真弓打了個大的呵欠,走出臥室,走到客廳,仍不見淳一的蹤影。 “去工作了嗎?他明明說今天不上班的呀。” 真弓不滿地嘀咕著。 今野淳一的職業是小偷,通常是在這時候上班,可是他從來不會不跟真弓報備就出去。 真弓聳聳肩。既然丈夫是自由業,生活不規律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何況也不能光責備淳 一,真弓自己從事的也是時間不定的工作——刑警。 真弓走到廚房。由於喉嚨乾渴,便想要喝一杯水。打開電燈,從櫥架上取出杯子,正要 走到洗滌槽時,發現桌子上擱著喝剩的咖啡杯。 “他還是出去了。” 她拿起咖啡杯,想要帶到洗滌槽,“哎呀。” 杯底有一封折成兩半的信。打開一看,是淳一工整的字,上面寫著﹕“給真弓﹕我出去 了。事情可能有點麻煩,不管出了什麼事,都別擔心。我沒事的。淳一。” 真弓看了兩次,皺起眉來。 “到底是什麼事情呀?” 他不像是遇上麻煩的樣子。原本小偷就不太可能會和警察討論工作上的問題。 可是真弓還是有點掛心。信上說“不管出了什麼事”讓她耿耿於懷。究竟會有什麼事呢 …… ※ ※ ※ “早安。” 道田警察照例精神飽滿地對真弓打招呼。可是真弓卻臉朝桌面,心不在焉地。不僅沒有 回答,也好像充耳不聞。道田直盯視著真弓的臉。 “對不起……” 他戰戰兢兢地搭聲,真弓才察覺到他。 “啊,道田,有什麼事?” “沒有,早安。” “干嘛,沒事別來吵我,我忙死了!” 真弓煩躁地吼道。如果是一般的男人,應該會覺得不爽而在心中暗罵﹕女人真是的。可 是道田有身為真弓部屬的絕對自覺,而且對真弓也懷有個人的崇拜心理。 “對不起。” 因此他坦誠地道了歉便就座了。不過他並沒有著手工作,只是一直窺探旁邊的真弓…… 真弓擔心極了。淳一已經三天沒有回家。對他的工作性質來說,出差(?)並不稀奇, 有時也會因突發事情而好幾天不見蹤影,但是在那種時候,他一定都會每天打一通電話來。 這一次卻一通電話也沒有。 “不管發生了什麼事……” 信中的字句讓真弓的心情沈重萬分。比起一般的職業,小偷是伴隨著較大的風險。淳一 在這一行是頂尖的好手,應該是不會出錯才對,但是萬一失風被捕,或是和同行爭奪贓物而 被殺也不是不可能的。 這麼一想,真弓更是坐立難安——盡管她還是坐著。 “真弓小姐。” 道田惶恐地出聲叫她。“你在擔心什麼?” 真弓根本忘了剛才的怒吼,而以溫和、感謝的眼神望向道田說﹕“我,有點事……” “我、我……能幫得上忙的話,請告訴我。” 道田的話讓真弓感到窩心。她個性特別單純,容易心懷感謝。 “謝謝你。可是找你也是沒有用的。” 說著就深深嘆了一口氣,擺出電視上悲情連續劇女主角常演出的沈重、晦暗的表情。道 田看呆了,直被真弓的側臉所迷,電話響了也一時沒有聽到。 “道田,電話。” 被真弓提醒後他才回複過來。 “是。哎?請稍等。”道田顯出詫異的表情。“是真弓小姐的。” “我?是誰?” “沒有說名字。” “喂,我是今野。”真弓接下電話筒說。 話筒傳來弛緩、低沈的男性聲音說﹕“你聽著……” “咦?” “你先生在我這裡。” “什麼?” “要救你先生的話,就照我的話做。” “你是誰?” “聽好,這事誰都不能說。今晚十二點我會打電話去你家,那時會對你提出要求。聽得 懂嗎?” “我先生……沒事吧?” 電話掛斷了。“喂!喂!” 真弓顫抖著手放回話筒。那個人竟然會被綁架,真希望是自己在作夢。真弓祈願似地雙 手覆臉。 警視廳搜查一課一直都如戰場一般忙得人仰馬翻。所以除了道田,沒有人察覺到真弓的 電話。 “真弓小姐!怎麼了?你先生發生什麼事?”道田猛問。 “沒有,沒事!” 說著,真弓便從座位站起。她心情紊亂得不知如何是好。總之,只想獨處。 真弓上了樓頂,靠在欄桿上閉著眼睛。 “鎮定下來……非鎮定不可……”她對自己說。 淳一被綁架了。究竟是基於什麼目的?是誰主使的?真弓無從知道,能確定的只是對方 居心不良。 今晚十二點,電話裡的聲音說。那個聲音一定是先錄在錄音帶上的,真弓心想,所以才 會問了也不回答。 真弓沈思。到底要如何是好? 自己就是警察。在這樣的立場上,應該是把這件事立刻呈報上去,在電話裝上錄音機或 追查裝置,然後去找歹徒。可是這樣會使淳一的生命陷於危險。 而且還有其他問題。如果讓人知道淳一是小偷,事情更是不妙…… 身為警察的立場和身為妻子的立場,令真弓如哈姆雷特一般左右為難。不過不到十秒, 她就得出了應該優先考慮為妻者立場的結論。不,應該說她一開始就這麼決定了。 無論如何,都要先聽了對方的要求之後,才能有所行動。 “真弓小姐。” 有人喚她,真弓一回頭,原來是道田來了。 “怎麼了?工作的事情?” “不,不是的……只是有點擔心。” 真是愛多管閒事。真弓嘆息,但又突然想到,也許道田可以幫上忙。畢竟他是個心地善 良的青年。 “道田,我可以坦白告訴你。其實我正在為一件事情苦惱。” “怎麼回事?” “你能為我保守秘密嗎?” “當然羅!”道田用力地點頭說。 “事情是……我先生被綁架了。” 道田睜大眼睛說﹕“你先生!這……太糟了!我們馬上進行緊急搜索!” 道田說著就要往樓梯跑去,真弓急忙攔住他。 “慢點!這麼一來,他會被殺掉的!” “可是綁架的話……” “你不是答應我誰都不說的嗎?” “沒、沒錯,可是……” “拜托!我只能靠你了。” 真弓特意用力抓起道田的手臂說。被真弓這麼一說,熱心的道田態度也就有一百八十度 的轉變了。 “我明白了。除非真弓小姐說可以,否則我一定守口如瓶。” “謝謝!我太高興了!” 真弓稍微夸張地顯出感激之情。“你要幫忙我,拜托!” 道田一聽更是喜不自勝,他當然不會拒絕了的。 “我應該怎麼做?請盡管告訴我。”他意誌相當堅定地說。 “先等一陣子。今晚十二點歹徒會來電話提出要求。在這之前,我也不知道對方的目的 為何?” “說的有道理。” “今晚十二點以前,你可以來我家嗎?” “我一定會到!” “太好了。我終於覺得有點希望了。” 被真弓一捧,道田也不禁飄飄然。 “為了真弓小姐,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他躍躍欲試。如果真的面臨與歹徒對決的關頭,他也許可以用來擋子彈,真弓這麼想著。 回到座位上時,課長喚兩人過去。 “喂,到哪裡去了!” 課長指責道。“怎麼可以隨意離開位子!” “對不起。”道田道歉。“我們在談綁架的事……” 真弓用力往道田的腿踢去。 “啊!” 道田皺眉。課長覺得奇怪地說﹕“什麼綁架的事?” “沒、沒事,不是那樣的。” 真弓連忙回答。“道田是說‘放假的事’。” “哦,我有事情要你們去做。這是保護某個人避免遭到綁架的任務。” “保護誰?” “一個叫做水谷浩二的男人。他說有人要殺害他。” “殺害他?” “這位老先生好像財產非常多,兒子和女兒都游手好閒,計畫讓老先生早點上西天。所 以他才報案說會被綁架、謀殺。” “需要對他的兒子和女兒采取什麼行動嗎?” “他們沒動手的話,我們也就不能怎樣,不是嗎?” “我知道了。那要怎麼做。” “暫時就在水谷浩二的身邊保護他吧。” “你的意思是……” “兩個人二十四小時輪流保護他。” “我們兩人嗎?” “對,我知道這樣很累,可是實在是人手不足。” “唔……什麼時候開始呢?” “今天晚上。” “今天晚上,可是……” “怎樣?” “那個……”真弓欲言又止。“今晚……有點重要的事情……” “你說什麼?這是命令!” “知道了。”真弓不情願地說著。 “傷腦筋呢。” 回到座位上,道田說道。“那麼我今天晚上就去那個水谷的家裡當班。” “好啊……” 真弓沈思了一會兒,接著就喜形於色地說﹕“對了!” “有什麼好辦法嗎?” “對。總之只要保護好就行了嘛。” 我還真聰明,真弓在那邊自嗚得意。 —— 2 —— “這裡是大富翁的家?” 真弓驚異地抬高音調說著。“有沒有搞錯?” “沒錯,就是這裡。”道田對了一下手冊,點頭說。 也難怪真弓會驚訝。眼前的房子雖說是古老的日本房屋,卻不是莊嚴的歷史遺跡,而是 近於土寮的破舊房子,沒有庭院,也沒有圍牆。簡直可以說是簡陋的矮房。 “的確是掛著‘水谷’的門牌。” 真弓聳聳肩,按了門鈴。按了三次都沒有人應門。 “不在家嗎?” 道田伸手踫格子門。“是開著的。” 說著,吱吱嘎嘎地打開,一踏進裡面,頭上就掉下來一個水桶,裡面還裝滿了水,不僅 擊中道田的頭,還把他淋成落湯雞。 “可惡的家伙。” “道田,你不要緊吧?” 真弓說著。這時有聲音叫道﹕“喂,站住!” 一抬頭,兩人都愣住了。眼前是散彈槍的槍口。 ※ ※ ※ “看來應該是沒有錯。” 水谷浩二仔細端詳了真弓和道田的證件之後,才顯出了然於胸的樣子,放下槍口。他的 年紀六、七十歲,白發,留著胡須,樣子毫無修飾,乍看之下幾乎像個新宿地下街一帶的游 民。 “進來吧。” 水谷老人催促道。道田嘆著氣說﹕“這個水桶是干嘛?” 話一說完,水谷老人即咧嘴笑道﹕“以防有很多亂七八糟的人來。先生,你沒有注意到 那個,可見你還有待磨練。” 道田低聲抱怨道﹕“又不是在演古裝片。” 兩人被帶到裡面的房間,卻是榻榻米破爛得很厲害的地方。之後,真弓便對他說明警方 的任務。 “是誰要謀害您?” “我兒子雄吉和女兒好子。這兩個人都不成器到無可救藥。雄吉因為賭博而負債,被流 氓追著跑。他很清楚拜托我借他錢是沒有用的,所以希望我死。” “您女兒,好子呢?” “女兒喜好奢華,瞞著丈夫亂買珠寶、皮貨。她先生雖然很有錢,也沒有那麼多供她揮 霍。好子那家伙擅自提了錢去買股票,結果是虧了大空。如果不想辦法把錢補回來,她先生 恐怕會受不了她,要跟她提起離婚訴訟。” “因此要拿到錢……” “對,這兩個人都是心狠手辣的,搞不好會把我給殺了。” 好可怕的親子關系,真弓不禁嘆息。 “可不可以讓我們了解一下?” “什麼事?” “您大概有多少財產啊?” “喂,這個嘛……” 水谷老人手上仍握著散彈槍,雙手盤胸陷入沈思。“銀行存款、不動產加一加……沒有 多少,差不多五億吧。” “五——億!” 道田發狂似的叫道。“我的存款簿余額才只有五萬。” “誰管你有多少錢呀。” 真弓瞪了道田一眼,又面向著老人說﹕“水谷先生,因為警備的關系,這個房子比較危 險,而且也無法注意周全,我們希望能換個地方。” “換到哪裡去?” “嗯……多摩那邊,小一點的房子……” “是警方租的嗎?” “不是,是我家。” 真弓說。“如果您不介意的話……” “你家?那可以。” 水谷愉快她笑著說。“你會請我吃親手做的菜吧?在這裡吃不到什麼好東西。” ※ ※ ※ 水谷以身為老人算是旺盛得驚人的食欲,把真弓所做的菜一掃而光。 “太好吃了!” “合您的胃口嗎?” “當然,吃得好飽。” “請喝茶。” “謝謝。你一個人住這裡嗎?” “不是。和我先生兩個人。” 真弓有點遲疑地說著。那個人沒事吧?一切都還好嗎? “原來你結婚了。” 水谷老人咧嘴笑道,“那我就不能追求你羅。” “您真愛開玩笑。” 真弓敷衍道,看了時鐘,八點了。 “您要不要去休息了?” “不,老人睡得少,算得上是夜貓子。你不用在意我,我會自己去睡。” “好的。” 真弓稍稍沈默了下來,不久便又張口說話。因為一沈默下來就會老想著淳一。 “我們可以這樣子保護您,可是這種狀況您打算持續多久呢?” “等到決定好錢財的用途。” “用途?” “我不想把錢留給兒子和女兒,所以想趁現在把錢盡量用來捐款。” “捐款是指慈善事業方面的?” “是的,譬如慈善機構,到處捐。” “要捐那麼多地方?” “我正在請律師列出清單。” “那麼辦好之後……” “我只要留下自己生活的費用,其他全都要處置掉。” 老人果決的話語讓真弓感到無以言喻的爽快。 “你先生今天不回來嗎?” “不回來……他今天出差。” “哦,那會寂寞吧。不過你年紀輕輕還滿能干的,很能勝任警察的工作。” “唔……”真弓不知如何回答。 “我去洗個澡睡覺吧。”水谷老人站起來說。 “請便。浴室在這邊。” 真弓領他過去。“有什麼事情叫我。晚上會有另一個叫道田的人來,和我輪流守衛。” “給你們添庥煩了,接下來就讓我自便了。” 真弓留下老人,走到客廳。沙發上擱著老人的散彈槍。真弓在這種時候卻仍微露笑容。 他真是個令人愉快的老人。雖然有點頑固、守舊,卻散發著人性的魅力。 “隨便亂放大危險了。” 真弓把槍放在沙發的後面。終於快要八點半了。 ※ ※ ※ 十一點時,門廳的電鈴響了。應該是道田,但為預防萬一,真弓還是拿著手槍走去應門。 “哪位?”真弓問。 “我是道田。” 有聲音回答。真弓移開門上鎖扣,道田迅速走了進來。 “那個老先生呢?” “在二樓睡覺了。去客廳坐,我去泡咖啡。” “謝謝。電話還沒來?” “還有一個小時,著急也沒有用。” “很擔心吧?不,問這種傻問題,真對不起。” “沒關系。”真弓勉強笑了笑。 到十二點之前的一個小時猶如蝸牛漫步,緩慢移動。客廳的桌上放著電話,真弓和道田 始終沈默地坐在沙發上。 “十二點了。”真弓看了時鐘說。 數秒後,電話響了。真弓全身僵直,手伸不出去。 “真弓小姐,快點!” “好……” 她以顫抖的手拿起電話筒,畏懼地湊近耳邊。“……喂。” “是太太吧?” 這聲音和白天的不同,是真人的聲音。也許之前因為打到警視廳,為了提防電話錄音而 采用錄音帶。 “是的,我先生呢?” “別擔心!他很好。” “讓我聽他的聲音!” “那不行,他現在不在這裡。” 聲音好近,真弓覺得是在這附近打的。 “好吧,你要什麼?要錢的話我會準備。需要多少?” 電話那頭低聲笑著說﹕“我要的可不是錢。” “那是什麼?” “我沒有要你什麼東西。” 真弓不明白。 “那到底……” “我只希望你什麼都不要做。” 真弓焦躁起來說道﹕“不要拐彎抹角的,有話直說!” “別那麼生氣嘛。”那聲音瀉出刺耳的笑聲。 “聽好,你家現在有位叫水谷的老先生在吧?” 這句話出乎真弓的意料之外,所以她反問道﹕“你說什麼?” “裝蒜也沒有用。我知道得很清楚。” 聲音愉快地說道。“你聽好,我們要殺掉那個老先生。” “你是……” “閉嘴!聽著!” 真弓的話被打斷。“一個小時以後,你把那個老先生從家裡帶到多摩川的河灘。我們會 在那裡等你們。” “這種事……” 對於這意想不到的狀況,真弓驚愕不已。“這種事……我辦不到!” “那麼你先生的命就不保羅。” “等一下!等一下!”真弓緊抓著電話筒說。 “我又沒有叫你去殺掉老先生,只要你把他帶來就可以了。很簡單吧?” “可是……” “以後的事我們會做得很漂亮。過二、三天,老先生的尸體就會在河川下游找到,看不 出來是被謀殺的。你也可以編好理由,說是老先生在半夜自己跑出去的。” “那麼……差勁的事……” 真弓的聲音趨於微弱。 “你只要照做,你先生就可以回家。不過來河灘,可不能遲到五分鐘以上。” 男人的聲音凶狠起來,“否則你先生的尸體就會從河裡浮上來了。” 真弓臉色發青,說不出話來。對方隔了一會兒,又接著說﹕“可以吧,一點整。帶到? 橋的旁邊。” ?橋是離這裡開車約五分鐘,現在已經不太有人通行的舊橋。 “我等你喔。” 說著,電話就掛斷了。 真弓慢慢放回電話筒,汗水已經滲滿了手心。 這是怎麼回事?竟然叫我去幫忙殺害那個——好心腸的老人! “怎麼樣,真弓小姐?” 道田采出身子問道,“對方怎麼說?” 真弓沒有回答,只是搖搖頭,雙手掩著臉…… —— 3 —— “什麼東西嘛!”道田聽了真弓的話後罵道。 “一定是那個人的兒子和女兒用錢雇來的狐群狗黨。” 真弓雖然臉色發青,還是冷靜下來思考。 “有沒有什麼好辦法呢?” “你打算怎麼做?” “我這不是在想嗎?”真弓抱頭說。 “一點的話……只剩四十五分鐘了。” “四十五分鐘。在這期間能想出好點子的話就好了。” “能知道對方在哪裡就好了。就可以抱著機關槍掃射他們一番。”道田夸張地說。 “他們一定來到這附近了。” 真弓說。“電話的聲音很近。不過我先生可能在別的地方。即使逮到了來到河灘的人, 也未必能救出他來……” “如果是要錢,倒還可以想點辦法。”道田明明是個窮光蛋,卻這麼說著。 “真弓小姐,怎麼辦呢?” “怎麼辦……我也不知道啊。” 真弓覺得好想哭。“我有保護水谷的義務,可是卻因此必須眼看著丈大被殺……” 兩個人在沈重的氣氛中無言以對。突然客廳的入口有聲音說﹕“可以讓我加入嗎?” 真弓嚇了一跳,站起來說﹕“水谷先生!” “我聽到你們的話了。”說著,水谷坐上沙發。 “……您都聽到了?” “老人家睡得比較淺。”水谷老人以優閒的語氣說。 “好像為了我,你先生大吃苦頭。真是抱歉。” “哪裡。不是您的錯。” “一定是雄吉和好子聯合起來搞的鬼,好混帳的東西!”水谷老人痛苦地說著。 真弓一副打定主意的樣子說道﹕“請不要擔心,我會保護您,絕不會照歹徒說的去做。” 水谷直盯著真弓說﹕“可是這樣一來,你先生就……” “我是警察。我先生……應該自己有心理準備。” 真弓平靜地這麼說。道田咽了一口唾沫,看著真弓。水谷老人好像深受感動地說﹕“你 很偉大,真是了不得。能夠認識像你這種人,我很高興。” 說著,他吸了一口氣。“可是現在說放棄還太早。人最重要的是要堅持到最後都不放棄 希望。” “有什麼辦法嗎?” “剛才你說電話的聲音很近,是不是?” “是的。” “我女兒好子也是住在這個市區內。從這裡開車可能十分鐘就到了。” “哦,那……” “情況我不知道,不過很有可能電話是從那邊打來的。” 真弓眼中閃爍著光芒,問道﹕“您知道地方嗎?” “當然。” “那就請您帶路!道田,把車開出來。這是鑰匙。” “好的!” 道田精神抖擻地從客廳飛奔出來。水谷老人看了看四周說﹕“我的槍在哪裡?” “在那個沙發的後面……” “啊,找到了。” 水谷取出散彈槍,咧嘴一笑。 “我雖然力量有限,但是用這個還可以有點作用。” ※ ※ ※ “停在那個轉角。”水谷老人說。車子靜靜地停下。 半夜的住宅區猶如無人的荒野,一片寂靜無聲。 “要走一點路,因為再靠近的話,他們可能會注意到車聲。” 說著,水谷下了車。真弓和道田也跟隨在後。 “走這條路。” 水谷催促說。“可以通到後門,比較不會引起注意。” 三個人開始在夜路中走著。 “就是那間點著燈的房子。”水谷老人說。 “房子很氣派呀。” 道田感佩地說。只要比他所住的木造公寓寬廣的房子,對他而言都很氣派。確實這房子 很大,不過還談不上是豪宅。 “好子的先生呢?”真弓問道。“難道不在家?” “應該是分居了。他有個情婦,住在別地方的公寓裡。有那種太太,外遇也是難免的。” “那麼這裡只有好子一個人住?” “應該是,她偶爾會把男人帶回家也說不定。” “這麼大的房子就住一個人!”道田又在對不相干的事感佩起來。 “後院的門爬得過去吧?” 水谷說。“一個人先進到裡面打開就行了。” “道田。” 真弓命他去。道田有點沒把握地點點頭,爬上鐵格子門,前屈後突地跨越,咚一聲地掉 到裡面。 “小聲一點!動作要輕!” “好痛……” 道田撫著臀部,好不容易才站起來開門。 “後門怎麼處理?” 真弓說。好像完全聽任水谷指揮了。 “總有辦法的。” 水谷輕松地說。“神是站在正義的這一方。也許會運氣特別好,門忘了關了。” “不會那麼巧吧。”真弓不禁露出笑容說。 “不知道喔。請幫我看著道路那邊。” “是。” 真弓回到後院的門口,確定沒有人經過,便再回到後門的地方。水谷老人得意洋洋地回 頭望著真弓說﹕“我不是說了?神是站在正義的這一方。” 門靜靜敞開著。 三個人悄悄進入屋裡。那邊是廚房、餐廳,開著燈的客廳、客房……三個人躡手躡腳地 到處看,都不見人影。 “好像不在。”真弓大失所望地說。 “可能已經出去了。現在幾點了?” “十二點三十五分。” “她也許要在中途和雄吉那家伙會合。我以為你先生會被關在這裡,沒想到撲了個空。 對不起了。” “哪裡,這種事……” 真弓話還沒說完,就聽到道田大喊﹕“真弓小姐!” “道田,不可以大聲說話。” 真弓告誡他,“怎麼了?” “那,那個……你看……” 道田的聲音緊繃著。真弓往道田所指的方向望去。 三個人是站在客廳的入口,從那裡可以看到沙發後面有些什麼。正確的說,應該是可以 看到沙發背後微露的鞋尖。 “有人倒在那裡。” 道田說出極為理所當然的事實。真弓臉色發青。會不會是淳一的尸體,她想。 戰戰兢兢地靠近一看,她倒吸了一口氣。不是淳一。可是的確是一具體體,那是一個將 近五十歲的男人,胸膛染著血,雙眼圓睜。水谷也過來探視,然後搖了搖頭說﹕“怎麼這樣!” “他是誰?” “我女兒的先生。” “哎呀!究竟是為什麼被殺?” “看來好子那家伙和負責殺我的男人搞在一塊了。” “唔?” “丈夫礙事,就順便把他給解決掉吧。” “好狠毒!” 真弓感到絕望。這一夥人竟然這麼殺人不眨眼,想必也不會讓淳一活著。 “我們現在就去河灘吧。”水谷說。 “可是……” “可是什麼?時間到了呀。” “您去的話很危險。請讓我和道田去解決,您……” “那可不行。”水谷堅決地說。 “事情是我的錢造成的,我不能裝作和我沒有關系。何況我也不會輸給你們。” 他強而有力地說著,拍拍散彈槍給他們看。然後忽然抬起頭來說﹕“有人來了!” 真的從門廳那邊傳來開鎖的聲音。 “怎麼辦?” 道田緊張地說﹕“要逮捕嗎?” “先躲起來看看情況再說。”真弓說道。 三人急忙回到餐廳,關掉電燈。由於只有客廳亮著燈,所以那邊看得很清楚。 門廳那邊的門開了,出現一個四十歲左右,樣子不太可靠的男人。在真弓旁邊窺探的水 谷老人咋舌。 “他是誰?”真弓問。 “雄吉。” “哦。他為什麼而來啊?” “他看到尸體了……可是他並不驚訝,可見他知道這裡有尸體。” “他打算怎樣呢?” “大概是被好子逼來的,說他既然沒有殺人的膽量,就負責把尸體帶去哪裡埋起來吧。” 雄吉怯怯地抓起尸體的腳,正要往門廳拖去。這時道田突然打了一個噴嚏。 “啊啾!” 雄吉整整跳起了三十公分。然後丟下尸體,往門廳沖去。 “對不起!” 道田叫道﹕“站住!” 然後就追過去了。真弓和水谷也隨後跟去。 從門廳沖出的雄吉坐上停在外面的車子,慌張地發動車子。 “別跑,混帳!” 道田遲了一步,讓車子逃走了。可是,說是天譴也許有點老套,不過雄吉似乎不善於開 車,而且如果是對面的來車還可以往旁邊閃過去,是牆壁的話就沒轍了。 雄吉踫的一聲,撞上前而五十公尺左右人家的牆壁。 三人跑過去時,雄吉已癱伏在方向盤上。 “只是暈過去而已,這家伙運氣好。”水谷冷笑地說。 “道田,去叫救護車。” “是!” 他正要走開,卻又被叫住。 “道田,你待在這裡等救護車。” “那麼,真弓小姐呢?” “已經沒有時間了,我去河灘。” “我也……” “不,我和水谷先生去就行了。你待在這裡,明白嗎?” “是。”道田不滿地繃著臉。 “我們走吧,萬一遲到就糟糕了。” 真弓說著,趕忙走向自己的車子。水谷老人也以其年齡無法想像的活力小跑過來。 “快走吧。” “好,請上車。” 真弓等水谷老人上了車,就迅速將車子開往對方指定的?橋。 “你的駕駛技術也挺不錯的。”水谷說。 “對方應該已經布好陣局了。” “大概吧……” “要怎麼辦呢?” “把我交給他們。”水谷老人說。 —— 4 —— 到達?橋時,正好是一點整。真弓在橋上停好車子,然後說﹕“真的沒關系嗎?” “沒關系,別擔心。”水谷老人點頭。“反而是你自己要小心哦。” “這我知道。” “那就走吧。” “好。” 真弓下車,關上車門,慢慢走到橋頭。當她俯視河灘時,發現有兩個男人等在那裡。真 弓從河堤的斜面小心地下到河灘,那兩個人即靠了過來。 “你是今野真弓嗎?”一個男人問道。 “是。” “有帶槍嗎?” “沒有,放在家裡。” 真弓一回答,發問的男人即向另一個人點點頭。等眼睛習慣了黑暗之後,即可看出發問 的男人已經將近五十歲,另一個人則才差不多三十六、七歲。 年輕的男人發令說﹕“把手放到腦後。” “我先生在哪裡?”真弓順從,並問道。 年輕男人迅速檢查真弓的身體。 “沒有問題,身上沒槍。”他對夥伴說。 “好。等我們的事都辦完之後,明天就會放你先生回家。” “都辦完?” “對,等那個老先生死掉以後。”男人露出冷笑說。 “你如何證明我先生沒事?”真弓瞪著對方說。 “你只能相信我。老先生呢?” 真弓聳聳肩說﹕“在車上,睡著了。” “那正好,可以死得輕松。” “我可以回去了嗎?” “可以,辛苦了。” 他的態度好得有點恐怖。“走得上去嗎?” “我有腳。” 真弓轉身登上河堤,快步走離河灘。 兩個男人隔了一會,從河灘爬上來之後,就兵分二路。年輕的男人往真弓背後快步追去 ,另一個人則慢慢靠近停在橋上的車子。車窗是開著的,男人窺探裡面之後,得意地笑著。 “對了……就請你連同車子跳進河裡吧。” 他低聲說著。坐在駕駛座旁邊低著頭的水谷老人一抬頭,車內的燈隨即亮起。男人眼睛 圓睜,嘴巴大開,那人不是水谷! “這個想法不錯。”淳一說道。“由你坐著車子下去吧!” ※ ※ ※ 一直找不到真弓的蹤影,年輕男人焦躁起來,加快了腳步。混蛋!應該只有這一條路才 對。 “走去哪裡了……” 他停下腳步,輕輕喘氣時,背後有聲音說﹕“你在找什麼?” 他轉過來,看到真弓舉著槍站著。 “是你……” “我在途中把槍藏在草叢裡了。好,把你的槍丟掉!” 男人笑道﹕“這樣子好嗎?你先生會沒有命的。” 真弓繃著臉說﹕“你是要殺我才跟來的吧,所以我先生不可能還活著!快點把槍丟掉!” 男人好像在估量時機,輕晃著身體,手伸進外衣裡面。 “慢慢來!”真弓尖聲說。 “我知道,別那麼凶……”男人翻眼看著真弓,慢慢掏出槍來。 “丟掉!”真弓重複道。 “知道啦……” 男人用手指拎著槍,突然對著真弓的背後說﹕“老哥,趁現在!” 真弓轉頭。成了!男人重新握好手槍,以為真弓輸定了。可是真弓料中了這一點。她假 裝回頭,視線卻立刻回到原點,槍口連動也沒動。 男人的手指扣上板機。在這瞬間,真弓的槍開了火,男人仰身倒地。 真弓喘著氣,一直盯著倒地的男人,後來才恢複神智,靠過去確認男人已經死了。 “對了,水谷先生……” 一低喃,即往橋上奔去。 “水谷先生!” 來到河堤的地方,真弓大聲叫喚。 “水谷先生在哪裡呀?” 真弓發覺橋上的車子不見了,剎時不禁懷疑自己的眼睛。她急忙跑到橋上去。 她在橋上四處張望著,忽然在河流中發現什麼白色東西。她靠在欄桿上,仔細凝望。那 是車子! “是我的車子!” 那麼水谷先生在那裡面。“水谷先生……” 任務失敗了。即使抓得到歹徒,水谷也死了。而且……淳一也是。真弓覺得渾身都虛脫 了,直靠在欄桿上。真想自己也跳下去死了算了。 突然有聲音傳來。 “好可惜,是新車呢。” 真弓慢慢地回轉過身。淳一站在那裡。 “親愛的!你沒事了!” 真弓撲向丈夫的懷抱裡。 ※ ※ ※ “是水谷先生的功勞?” 真弓從淳一的懷裡抬頭問著。只是場景已經從橋上移到兩人家中的臥室。嚴格說來,就 是在床上了,先聲明一下。 “對呀,他逮到那個家伙,連同車子一起丟下去,然後把我救了出來。” “那他是救命恩人羅。” “嗯,大恩人。” “他真是個好人……” 真弓說。“親愛的……” “什麼事?” “等你上了年紀,也要像那個樣子喔。” 淳一笑著說﹕“還早呢!” 然後緊抱住真弓…… ※ ※ ※ 水谷是淳一的老前輩,曾經教給他許多當小偷的技巧。他是在十天前找淳一商量的,他 說雖然他以當小偷的時期所賺得的錢投資種種生意而致富,變得家財萬貫,但不成材的兒子 和女兒卻好像有意謀害他。 淳一很樂於為他盡一臂之力。不過當他一走出水谷的家,隨即有陌生的男人跟他搭話。 原來那是水谷的兒子雄吉,他似乎以為淳一是他父親雇來的保鑣,便對他說,如果他願意站 在他們那一邊,付的價碼會此父親給的多。 淳一的腦海立即涌現出一個計畫。 淳一對雄吉說,水谷的工作我已經拒絕了,不過還有其他辨法。我太太是警察,水谷曾 經說要向警察申請保護。如果巧妙安排我太太去保護他,就可以宣稱把我綁了當做人質,讓 她不會去阻撓你們殺害水谷。在那期間,我會去某個地方旅行。 雄吉上鉤了,而女兒好子也很贊成,事情就談妥了。淳一拿了訂金一百萬圓,便消失了 蹤影。實際上是靠著完美的易容術,變成了水谷。水谷則一直待在東京的旅館裡。 淳一雖然無意欺騙真弓,而且也太委屈她了,可是箭在弦上,只好下定決心貫徹到底。 淳一也料想到雄吉他們——尤其是好子那流氓氣的情人會想殺害他,便小心防衛著。 而淳一對於真弓了不起的敬業精神感到滿意極了。 當丈夫被人綁架了,真弓卻還能堅定地護衛水谷,老實說真讓淳一刮目相看。淳一覺得 ,這女人越來越有警察架勢了。 事情也就變得好棘手。 ※ ※ ※ “兒子那邊呢?”淳一問道。 “保釋出去以後就行蹤不明,昨天卻找到了。浮在河上。大概是借款還不出來,被幫派 殺雞儆猴……不過表面上看來是自殺。” 這是一如往常的晚餐景象。不過,淳一覺得在綁架案之後,真弓變得特別溫柔。這沒什 麼不好。不,簡直是太棒了! “女兒呢?” “還是行縱不明。可能在哪裡自殺了。” 不管怎麼樣,淳一別無異議。那個女人是殺死自己丈夫的嫌犯,想必是拚命到處逃亡了 。雄吉則是被殺。知道淳一導演綁架一事的人已經都不在世間了。 知道內幕的人,只有淳一一個人。 “聽說水谷已經決定將大部分財產捐給慈善機關了。” “他也太好事了。” 淳一搖著頭說,“會不會捐給我們啊?” “哪有可能。” 真弓笑著說。事實上,水谷已經付了謝禮給淳一了。 “不過,你這次可是栽了跟頭了。”真弓說。 “是啊。” “小心點。下一次我的心髒可能會停掉了。” “太夸張了。” 淳一笑著說。“和你的胃容量一樣。” “真沒禮貌!我是那麼的擔心。” “我知道,我知道。不會再讓你擔心了。”淳一答應道。 “你做什麼都可以,就是綁架不行。” “當然羅。” 淳一點頭。“沒有比那種勾當更野蠻的了!” 小偷必自私 (赤川次郎) 7、去者可追 —— 1 —— “又要去工作啦?”真弓在床上撒嬌地說。 “怎麼醒了?” 淳一邊穿衣服一邊說﹕“你睡吧,我自己出門。” “那倒無妨……” 真弓在毛毯下裸身伸了個懶腰。“會馬上回來嗎?” “我不能回答你,工作就是工作嘛。” “好不方便呀,其希望小偷也能訂好工作時間,這樣子我們辦事也會比較輕松。” 真弓是隸屬於警視廳搜查一課的刑警。 “別開玩笑了。” 丈夫淳一笑著說,他是不希望和刑警有瓜葛的小偷業者。但是這兩人卻是鶼鰈情深的夫 妻。 “危險的工作不要做喔。” “又不是做道路施工,沒有‘安全第一’這回事,不過,別擔心啦。” 淳一輕輕親了真弓一下說﹕“我走了。” 說著揮了揮手,走出臥室。他在門廳穿鞋子時,真弓卻披著長睡衣追來了。 “干嘛?” “剛才的吻太草率了,再認真地吻一次!” “之前不是才大吻過一場嗎?” “那個和這個意思不一樣。” 淳一不覺得親吻有什麼不同的深意,卻也無可奈何,再次抱緊真弓親吻。 “我說親愛的……” 真弓深為陶醉,“可不可以晚三十分鐘才去上班?” “不行不行,腰痛起來,會妨礙做生意的。” “哦。” 真弓嘆息。“那你早點回來喔。” “走了。” “可別被抓到。” 身為警察說這種話可真奇怪。 ※ ※ ※ 標示著“影?旅館”的粉紅霓紅燈在夜空中舞動著。這是一間以西洋城堡為形,一看就 知道是賓館的旅館。 淳一戴上黑色的眼鏡,進入旅館對面的電話亭裡,撥了個電話。 “我是豐田。” 彷佛等待已久似的,馬上有人接了電話。 “先生,我是小林。” “怎麼這麼晚?”對方好像非常心煩氣躁地說。 “是,可是要依對方而定呀。” “你現在在哪裡?” “你太太進到旅館裡去了。” “哪、哪裡的旅館?” 聲音激動起來。淳一說明了地點。 “好,我馬上去,你幫我看好。” “不用那麼急,才剛進去而已。這種事不是五分鐘或十分鐘就會結束的。通常在準備階 段要二十分鐘,在正式‘入口’十五分鐘。” 電話掛斷了。淳一咧嘴笑著,把電話尚放回掛架上,從電話亭走到馬路邊。他悠閒地抽 著香煙,不到十五分鐘,就看到一輛有印象的汽車以高速駛過夜道而來。 “那家伙想死嗎?” 淳一驚異地嘀咕著。車子哀鳴似的發出緊急煞車的聲音,停了下來。 “我太太呢?她在哪裡?” 一下車,中年發泄且禿頭的豐田就好像泡過澡似的滿臉通紅,亂喊一通。 “小聲一點,先生。” 淳一告誡他。“不可以這麼吵鬧,這裡是安靜的地方。” “管他的,我太太呢?敏江呢?” “在那裡面。” 他好像過於亢奮,連這麼俗艷的賓館都視而不見。 “在,在這種地方?怎麼這麼不檢點!走!”說著就要邁開大步走去。 “哎,你冷靜一點。”淳一慌忙製止他。 “這時候冷靜得下來嗎?” “我了解你的心情,可是進去之後要做什麼呢?” “這還用說嘛!沖到我太太和那野男人的房間裡,把敏江給拖出來。” “要這麼做有幾個問題喔。” “什麼問題?” “我們不知道你太太在哪一個房間呀!” “這個問櫃台就知道了。” “別說傻話了。” 淳一笑著說,“被一個怒氣沖天的丈夫問著,‘我太太是住哪一間房’時,服務人員會 願意回答才怪。” “我叫他們說給你看!” “何況你太太也不可能會用本名登記。櫃台的人也不知道是哪一個女人。” “這、這倒是沒錯……” “縱使知道是哪一間房,你太太也不是一個人在那裡,對那個男的要怎麼處理?” “我叫他不要羅嗦!” “聽好,對方是相當惡質的,一看就覺得流氓氣很重,是習慣跟人拚斗的人。你想要和 這種人對抗嗎?” 豐田好像稍微恢複了平靜,然後說﹕“他那麼……可怕嗎?” “不能不猜想到他可能帶有一、二把刀。” 豐田硬生生地咽下一口唾沫。 “怎麼樣?我想在這裡等他們出來是比較聰明的做法。” “不,不要……那就太晚了!敏江這時候可是躺在別的男人的懷裡,叫我怎麼等得下去!” “是嗎?” 淳一嘆息,“也好,我去向櫃台的人行點小賄,調查看看是哪間房,你在這裡等。” “拜托你了。” 淳一進到旅館裡面。 “歡迎光臨。”櫃台的男子親切地說。“您一位嗎?” “我的朋友應該已經來了……” “名字是?” “她是田中,我是齊藤。” “明白了……是田中敏江小姐吧?” “是的。” “她在七零六號房等著。” “讓我先撥個電話。” “請用那支電話。” “還有……” 淳一從口袋掏出三張一萬圓的鈔票,“可不可以請你在裡面休息十五分鐘?” “這……好吧。”櫃台的男子把鈔票塞進口袋裡。 “請不要動粗。” “這我知道。” 櫃台男子離開後,淳一便打電話到七零六號房。 “喂。”是膽怯的女人聲音。 “太太嗎?他來了。” “沒問題吧?” “別擔心,就照我們商量過的去做,知道嗎?” “我知道。” 淳一放下電話筒,走到旅館外面。焦急踱步的豐田便跑了過來問道﹕“知道了嗎?” “知道了,是七零六號房。” “七零六?好,走!” “我已經叫櫃台的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謝、謝了。那家伙,我要給他好看。” “那麼,先生,我就在這裡告辭了,手續費方面……” “哦,我知道……這樣夠嗎?” “夠了。接下來你好好處理吧。” “謝謝。” 豐田氣勢洶洶地便要進到旅館。 “啊,先生。”淳一叫住了他。“你有帶什麼護身的東西嗎?” “護身的東西?” “對呀,對方一定帶著刀子之類的凶器呀。” 豐田一副慌張失措的樣子說﹕“我怎麼可能有那種東西!” “這可就麻煩了……”淳一搖頭說。“那種人是會馬上動手的,手動得比嘴巴還快呢。” “你、你真的這麼覺得?” “嗯,你小心一點。” 淳一正要走開。 “等一下!” 豐田拉著淳一的手臂挽留他。“拜托你,既然來到這裡。陪我到房間去吧!” “不行,我的命也要顧啊。” “別、別這麼說,拜托,我付錢給你!” “先生,錢拿得再多,也要有命在才有用呀。” 淳一冷酷地拒絕。“對了,這個倒是可以借給你。” “什麼東西?” “家伙。” 淳一從口袋取出烏亮的手槍。 “這是……槍?” “是的,如你所看到的。這是我朋友寄放的,你拿去用吧。” “可是我不會開槍呀。” “沒關系,你可以不使用,當對方拿出刀子的時候,把這個亮給他看,對方就不敢輕舉 妄動了。” “不會有問題嗎?” 豐田彷佛要踫燙手山芋似的,畏懼地伸手接下手槍。 “別擔心,子彈不會那麼容易跑出來。收在口袋裡。我會在這裡等,你去吧。” “嗯……那我去了!” 好像在對自己發號施令似的,豐田進到旅館裡。 目送著豐田離開之後,淳一突然以跑百米的沖勁奔跑起來。 他彎到旅館後面,一口氣跑上樓梯。由於平日鍛練有素,腳步都沒有停緩,很快就抵達 了七樓。 他喘著氣跨過樓梯的欄桿,俐落地跳到兩公尺遠的客房陽台。七零六號房是在第六個。 每個陽台都相連著,所以能夠輕松地穿越,一下子就到了七零六號房的陽台。 淳一輕輕敲了玻璃門,豐田敏江從裡面以不安的神情窺探。 “快點打開!” 玻璃門開了,淳一進入屋內。 “你先生馬上就會來了。” “沒問題吧?” “不用擔心,一切都很順利。現在請你躲在浴室裡面!” “是,是。” “打開淋浴的水龍頭。” 敏江一走開,淳一即拿掉太陽眼鏡,脫掉外衣,把裡面翻過來。這是件特殊的外衣,裡 面的花紋完全不一樣。 在鏡子前面,淳一迅速地改變發型。關掉房間的電燈,只留床邊的小燈。這樣子就足夠 騙過那個沖動的丈大了。 “好了,盡管來吧。” 他一在床邊坐下,就有人敲門了。 “是誰?”淳一故意裝出粗厚的聲音問著。 “旅、旅館的人,可以打擾一下嗎?” 是豐田高亢的聲音。淳一忍住笑,回答﹕“啊,請等一下。” 他從床上站起來,一打開門時,豐田立刻跳了進來。 “我太太呢?敏江在哪裡?”豐田一邊說,一邊在室內張望著。 “你干嘛?” “敏江在哪裡?我知道她在這裡!” “原來你是那女人的丈夫?” 淳一背對著光源,使臉上呈現出陰影。“她現在在沖澡。” “我要帶她回家,你別阻擋!”豐田奮力顯出氣勢地說。 “她正光著身體沖澡,就這麼帶她回去嗎?” “那、那我等她冼好。” “也要問問我的意思吧?” “你……一邊站著吧!” “你說什麼?”淳一雙手撐腰,“你再說一次看看。” 他威脅道。豐田稍微退縮了,說﹕“她,她是……我太太呢。” “那又怎樣?我愛上那個女人了,沒有你這家伙羅嗦的份。” “我只是……” “看不慣呢,竟然敢叫我‘站一邊去’,我不習慣聽到這樣的話。” 淳一跨進一步,豐田即慌忙退後。淳一從外衣的口袋拿出刀子。那是彈簧刀,按鈕咻地 一聲,銀色的刀刃隨即閃出。 “喂……慢點……我不是來跟你打架的。” “來不及了,凡是對我用很大的口氣說話的人,都要留下傷疤當做紀念,這是我的原則。” “別、別這樣……” “要留在哪裡?手臂?腳?還是那凸出來的肚子?就用刀子在你希望的地方簽名吧。” 淳一慢慢地靠近,豐田慌亂地說﹕“喂,別這樣。危險!別這樣。” 他彎身突臀,在房裡逃竄。 “你死了心吧,我一旦決定的事,就不會改變。” “別這樣!要不然我就……” “怎樣啊?” 豐田顫抖地拿出手槍說﹕“這、這可是真的!” 淳一哈哈笑著。 “怕這個東西我就不用活了!何況憑你怎麼打得中我?” “不要靠近,站住!” “你、你再靠近,我就開槍了!” “有意思。會用的話就開槍吧。” 淳一挺身向前。豐田雙手握住手槍,直接對準。然後,槍聲震動了整個房間。 豐田張口結舌地站著,火藥的氣味沖鼻。 他的眼前有個男人呈大字倒下來。襯衫的胸部一帶有紅色的污跡逐漸擴散。 “糟、糟了!” 豐田哆哆嗦嗦地顫抖著,已經將妻子的事放在一邊,當場把槍一扔,就連滾帶爬地沖出 房間。 敏江從浴室出來,顯出恐慌的表情。 “啊!”她短促地尖叫一聲。癱倒在地的淳一突然動作靈巧地站起身。 “啊……你……” “不要擔心,一切都照計畫進行了。沒事,槍裡面是空包彈,這個紅色也只是染料。” “太好了!” 敏江拍了拍胸脯。她還年輕,才差不多三十歲,而且長得很標致。淳一咧嘴笑著說﹕“ 太太,過了三十分鐘就請回家吧。我會跟你聯絡的。” “我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你……” “哪裡,不需要的。那我走了。” 淳一出了陽台,逆著來時的路線,回到樓梯口,下到地面。把外衣反翻過來,以預先在 口袋裡準備好的新襯衫替換沾有紅色污跡的上衣,再匆忙地趕到旅館前面。 如果豐田開著車子跑掉,就費事了。幸好豐田才剛從旅館以蹣跚的腳步走出。 “先生,你怎樣了?” 淳一恢複平常的語氣,輕松地搭話。豐田則是處於茫然若失的狀態。 “事情不得了了……” “怎麼了?槍呢?” “我開槍了……” “什麼?真的嗎?”淳一顯出訝異的神情。“那槍呢?” “我不知道……會不會丟在房間裡了……” “糟糕!沒辦法了。先生,你先回家吧,我去設法處理。” “你願意幫我處理嗎?” “槍是我借給你的呀,總之你現在快點離開這裡。” “嗯……” 淳一把還在做夢似的豐田送上車子。 “小心開車,別發生意外了!” “我知道。” 豐田的車子有點不穩當地搖搖晃晃離去時,淳一吁了一口氣。 “開始工作了。”他嘀咕著說。 —— 2 —— 真弓看到從部屬道田刑警呈上來的文件,不禁翻起白眼。 “道田。” “是。” 好像在沈思的道田慌忙轉過頭來,“什麼事?” “現在不是問什麼事的時候,這是什麼文件?” “有什麼問題嗎?” “那是我想問你的,這是煙販謀殺案的報告書?” “是的……” 道田惶恐地說。“哪裡不對嗎?” “‘敬啟者﹕今日此時終於感覺到了春天的跡象。真弓小姐仍康健如昔,真是可喜可賀 。至於前日的煙販謀殺案……’這種書寫方式,你想課長會批準嗎?” “因為前陣子聽到訓誡說,做事不能官僚,所以我就想稍微軟性一點……” “太軟性了!” “對不起。” “用普通的形式改寫。” “知道了。” 道田乖乖地回答,然後開始努力揮筆重寫時,忽然又抬起頭來說﹕“真弓小姐。” “什麼事?” “你先生還好嗎?” “嗯,很好。” “是嗎?” “為什麼這麼問?” “沒什麼……” 真弓疑惑地回到工作上,但是過了一會,道田卻又發問了。 “真弓小姐,如果你先生有外遇,你會怎樣?” “你說什麼?”真弓大驚說。 “不,沒什麼。”道田連忙說。可是真弓這邊已經沈不住氣了。 “到底是什麼事,道田。那個人是不會有外遇的,如果有的話,那也簡單。” “你會怎樣?” “打一槍阻止他。” 真弓乾脆地說道。道田睜大了眼睛說﹕“那可不行!我反對暴力!” “你在說什麼呀。道田,你是不是想說那個人有外遇?” “沒有……” “別瞞我!你是不會說謊的人,想瞞也沒用。你知道的話,就老實地告訴我!” “是,是!” 道田擦拭著額頭說。“我在調查那件煙販謀殺案時看到了。” “看到什麼?” “就是……真弓小姐的先生和某個女人在一起。” 真弓假裝平靜地說﹕“那個人偶爾也會和女人見面呀。” “可、可是……只是見面的話,也不用去到旅館。” “你說哪裡?” “旅館,也就是帶女人去休憩的地方……” “那個人去那裡?你沒有看錯?” “沒有,我很清楚你先生的長相。” “那……那個女人什麼樣子?” “嗯,差不多三十歲,很成熟,怎麼看都像是有夫之婦。” “漂亮嗎?” “漂亮得沒話說。雖然她穿著洋裝,不過我覺得她是適合穿和服的純日本味的美人。” 道田熱心地說。“當然,如果什麼都沒穿也會是個美女。” “那關你屁事!”真弓吼著。“那間旅館在哪裡?” “地點在……” 他欲言又止,“真弓小姐,你不會真的要去打那一槍吧?”他窺探真弓的臉色問道。 “由你來打那一槍也可以。說吧,哪裡的旅館?”真弓更凶狠地問道。 ※ ※ ※ 的確是不折不扣、貨真價實的賓館。真弓怒氣沖天,進到門廳裡。 “有人在嗎?” 真弓大聲一叫,立刻有人從走廊的角落探出頭來。 “哎,真弓啊,你來做什麼?”淳一疑惑地說。 “親愛的,你究竟在這裡做什麼?”真弓吊著兩眼瞪視著說。 “這裡是我朋友的家。” “騙人!這裡不是賓館嗎?” “沒有錯,可是也有人住在這裡呀。” 這麼說也對。 “可是我聽說你和一個美女進來這裡……” 真弓轉述道田的話,淳一便笑著說﹕“所以你就丟下工作跑來了?好糟糕的刑警啊。” “別嘲笑我!那個女人呢?” “我讓你見見她,進來吧。” 真弓被帶到裡面的和式房間,與道田所謂的“純日本味的美人”見面。她確實長得相當 美,不過真弓在心中又如了一句。跟我比差了一點。 “這位是本田敏江小姐,她的父親以前對我很照顧。” 淳一介紹道。看樣子似乎其話不假,真弓心上的石頭才落了地。 “小姐牽連上一點麻煩的事,所以我才來幫忙。” “真的是受他照顧了。”敏江說。 “沒什麼,那點小事……這樣你明白了吧?” “嗯,我放心了。” 這樣子就沒事了。“我必須回去工作了……” “慢點,你可真率性。” 淳一笑著說,“你來得正好,剛巧有事要你幫忙。” “幫忙?不行啦,你是你,我是我,不是說好,在工作上井水不犯河水的嗎?” “這不是工作,是幫助人。我一毛錢也沒賺,可以吧?” “可是……” 真弓不太願意,卻又礙於情感上的弱點,無法任意拒絕,“好啦,要做什麼?” “只要當一下播報員就好了。” “播報員?”真弓兩眼圓睜地說。 ※ ※ ※ “你坐這裡。” 真弓聽話地坐上椅子,完全不知所以然。 和式房間的一角擺設著如同電視新聞節目播報台一般的景物,攝影用的燈光眩目地集中 照射著。“???新聞”的掛牌、麥克風、背景中作為標誌的地球畫,都做得與真實的無異。 “到底是要怎樣?” “等一下,我要先做準備。” 淳一讓真弓坐上播報員的位置之後就走出房間,然後立刻搬來配有三角架的攝影機和錄 影機。 “即興的電影攝影棚就這樣完成了。” “要做什麼?” “要錄下你念新聞的畫面。” “這麼做要干嘛?” “不要問了。等會……好,這樣子可以了。唔,還有模有樣的。” 淳一窺視著攝影機點點頭。“說起來,味道要像是在主持夜間節目。” “什麼啦,要叫我跳脫衣舞嗎?” “這也很有意思,回家以後我們來做做看,錄起來可以賣錢。” “你……” “好啦,表情那麼可怕,會嚇壞觀眾的。桌上不是有稿子嗎,你念念看。要跟播報員一 樣,拜托。” 真弓聳聳肩,拿起稿子。 “啊,接著是關於昨天晚上在?市郊的旅館裡……” “怎麼可以‘啊’,要像個播報員,知道吧?” “知道啦。接著是關於昨天晚上在?市郊的旅館裡,??幫幫主的長男,也是幫派干部 的近山正誌被殺的事件,警視廳……咦?這個事件,我一點都不知道。” 真弓大吃一驚,“糟了!我得立刻通知課長!” 說著就站起來了。淳一連忙大聲叫道﹕“嗯,冷靜一點!這個事件是虛構的!” “虛構的?”真弓慢慢坐回椅子上。 “對,所以才會要你扮演播報員。如果事件是真的,就不必這麼大費周章了。” 雖不懂得來龍去脈,真弓還是再度拿起稿子繼續念﹕“……努力進行搜索行動。接下來 ……” “??!不賴嘛,有潛力。” “你剛才錄下來了?” “對啊。” “那你放給我看。” “現在嗎?” “是的,我可不要拍起來丑丑的。”真弓一本正經地說。 —— 3 —— 淳一輕輕敲了敲一處廉價公寓的房間。 “先生,是我。” 他搭聲道。好一陣子都沒有反應,後來才地有了人的動靜。 “是誰?”聲細如蚊。 “是我,請開門。” “你一個人?” “我一個人。” “沒有人跟蹤?” “沒問題。”淳一拚命忍住爆笑地說。 傳來開鎖的聲音,門輕輕開了。 “情況怎樣?” 豐田問道。他的面容憔悴之至,眼窩凹陷,胡子也沒有刮,簡直就像個游民。 “不太好。總之,我幫你買了一些食物,還有刮胡刀。胡子不刮,樣子很慘呢。” “是嗎?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哪裡,我不應該把家伙借給你。這裡不會有客人來,你可以放輕松。餓了吧?” “老實說都頭暈眼花了。太感激了……” 豐田囫圇吃起淳一買來的油炸面包。 這間六塊榻榻米的公寓是淳一租來的,租期只有一星期。要使房間有污穢感,並不是那 麼容易。 “啊,我稍微平靜下來了。” 吃完後,豐田去上廁所。淳一便取出藏在身上的錄影帶,按下從二手店買來的電視機開 關。墊在電視機下面的紙箱裡,藏有錄放影機。淳一把錄影帶插進帶槽裡,將遙控器偷放在 脫下來的外衣下面,一看到豐田從廁所出來,便按下開關說﹕“剛好有新聞報導。” 電視畫面上出現真弓泰然自若的臉孔。 “接著是關於昨天晚上在?市郊的旅館裡,??幫幫主的長男,也是幫派干部的近山正 誌被殺的事件,警視廳今天發出通緝令,追尋豐田信也,五十歲。” 這時清楚映出了豐田的相片。 “是、是我!” 豐田跳了起來,“啊,完蛋了!” “安靜一點!”淳一規勸他。真弓繼續在電視的畫面上出現。 “近山先生和豐田的妻子有親密關系,可能是豐田知道了這件事,才射殺了近山先生。” “可惡!為什麼稱呼那家伙‘先生’,我的名字就沒有加敬稱呢?”豐田亂發脾氣地說。 “另一方面,??幫由於幫主的長男被殺,部分成員有不穩定的情緒,發出了要親手將 豐田處刑的傳單,警察接獲此情報後,除了注意??幫的動靜,也積極地進行搜索行動。按 著是……” 淳一關掉了電視。 “知道了吧!事情鬧大了。” “可、可是我不知道那個男的身分啊!” “沒有錯,但是??幫可不管你。他們為了替少爺報仇,引起很大的騷動喔。” 豐田好像快要暈倒了,臉色發青。 “不、不會吧……警察不會容許那種事發生才對。” “可以指望警察嗎?再怎麼監視??幫的總部,實際上到處搜尋的是下面的人呀。”淳 一苦笑道。 “怎、怎麼辦?”豐田抱著頭問。 “真傷腦筋啊!” “有沒有什麼好方法?” “你問我?我也只不過是個混混而已。” 豐田一副絕望的樣子說﹕“乾脆去自首,這樣比被幫派分子謀殺還好。” “這我可不敢苟同。” “為什麼?” “自首的話,有好的心證,也許構不成大罪。但是無論如何也要蹲個二、三年的牢,畢 竟是殺了人。” “二、三年倒還可以忍耐。” “那要看你是不是活得過來……” 豐田疑惑地問道﹕“什麼意思?” “我是說,牢裡一定有幾個和??幫有牽扯的犯人,密令一下達……也許他們會藉故在 勞動作業中引起事故,到時你就必死無疑了。” 豐田一副活得很不舒服似地大聲問﹕“那麼該怎麼辦才好……” “沒有辦法可以想。”淳一聳聳肩,攤開兩手說。 “喂,你要見死不放嗎?”豐田抓住淳一的手臂問。 “不是啦,是連我也很危險。如果讓那夥人知道我在掩護你,我一定也會被當成目標… …” “不能想想有什麼辦法嗎?” “太為難我了。”淳一困惑似的搔了搔頭。 “總是……總是有辦法的吧!” “說的也是呀!” 淳一賣弄玄機似的停頓了一會。“哎,解決之道是……” “是什麼?” “遠走高飛。” “遠走高飛?” “逃到國外去。” “國外……” “沒錯,就算是??幫,他們也不是黑手黨,不可能追到國外去。” “可是,坐飛機的話……” “當然機場會有人在監視,警察和??幫兩方面都有。” “那怎麼辦?” “坐船。” “船?” “而且是坐貨船之類的。不過也不能明目張膽地坐上去,因為港口也會有人監視。” “那怎麼做?” “在半夜偷溜進去,藏在貨倉裡。” “跟貨物一樣?” “為了保命,也只有忍耐。” 豐田可憐兮兮地點頭。 “可是,要如何進到船裡去?” “只有塞錢給船員,請他牽線,沒有其他辦法。” “你肯幫我去接頭嗎?” 淳一顯得有點猶豫,然後才點了點頭說﹕“唔……既然都幫到這裡了,好吧。” “拜托你了!” 豐田終於松了一口氣。 “可是,還有問題。” “什麼?” “錢呀。” “那當然啦,大概要花多少?”豐田嘆息說。 “我也不太清楚,不過要有心理準備,可能相當多……不只是給船員謝禮就行的。” “為什麼?” “到達對岸時,萬一被警察抓到,還是會被遣返,那就前功盡棄了。” “說的也是。” “要避免這種後果,就需要護照和入境簽證。” “那種東西,我可沒有。” “我知道,所以要去買。” “買得到啊?” “當然是偽造的。我有那方面的朋友,可以幫你問看看。” “交給你了。” “馬上就會被識破的便宜貨反而糟糕,就算是貴一點,我們也要弄來一流的東西。可是 這些全部都要現金交易喔。有錢的話,一天就可以搞定了。” “越怏越好!需要多少?” “嗯……我好一陣子沒有插手,不太清楚,不過至少也要一千萬。” “一千萬!”豐田不禁改變坐姿。“那、那麼多……” “沒有的話,就辦不了事了。” 豐田像快哭出來地說﹕“從銀行提錢,多少……” “不行,太荒唐了!” “為什麼?” “你去銀行提領看看,馬上就會有人通報警察,一切就完了。” “那怎麼辦?” “你家裡有現金嗎?” “差不多有一百萬。” “那差太多了。” 淳一沈思,“有沒有可以賣錢的東西,像珠寶之類的?” “嗯……” 豐田走入絕境似地說﹕“敏江那家伙不太會去買那種東西。” “那就慘了,沒有錢,寸步難行。” 豐田一時似乎欲言又止,但隨即鐵了心似地嘟噥道﹕“算了,生命比較重要。” “你說什麼?” “我家的保險箱藏有非常貴重的東西。” “什麼東西?” “翡翠雕刻的佛像,眼睛瓖著鑽石。價值不下於五千萬。” “那太了不得了!” “我一直把它當成傳家寶珍藏,可是到了這個地步,也是沒辦法了。” “我了解,交給我來辦,我認識收買這類東西的人,看能不能盡量賣高一點。” “那東西非常珍貴啊。”豐田極為不舍地說。 “放在哪裡?” “我家的臥室。鏡子裡有個保險箱。” 豐田從外衣的口袋拿出鑰匙串。“沒有這把鑰匙是打不開的。光靠數字盤雖然轉得開, 不過同時就會有通報連到警察那裡去。” “好聰明的設計,鑰匙我就收下了。” “你不會拿著這個就……不見蹤影吧?” “請相信我。你一旦被捕了,我也脫不了關系,不是嗎?所以我非得讓你順利逃走不可。” “我相信你,拜托了。”豐田堅定地說。 “這個房間最好不要待了。”淳一把鑰匙放進口袋裡時說著。 “如果那夥人查到我和你的關系,就會直接找上這裡。” “那麼我要躲在哪裡?” “這個嘛……” 淳一左思右想,擦了擦下巴。 —— 4 —— “哇,好棒!”真弓不禁說道。 實際上只是高達十公分的雕像,但是其深濃的翠綠和瓖嵌著鑽石的樣子,華麗得令人嘆 息。 淳一眺望著置放在客廳桌上的雕像說道﹕“就佛像來說,算是俗氣、低品味的,我寧可 要古董木雕的佛像。” “可是價值不菲吧?” “當然,得來全不費工夫。” “那個豐田人呢?” “他真相信自己是被追捕的殺人犯了。現在該是在哪個公園的板凳上睡覺吧。” “好可憐。” 真弓笑著說。“不過到底是什麼事呀?他和那個女人有什麼關系?” “這座佛像原本是那女人的父親的。” “哦。” “說是這麼說,當然是偷來的。訂做這個的人是美國的富翁,雖然佛像被偷了,對他而 有也不過是九牛一毛。後來本田先生,就是那女人的父親,就一直小心收藏著。” “然後呢?” “可是豐田那家伙聽說了本田先生擁有那個東西,便要求他出讓。本田先生拒絕了,於 是豐田就盯上了他的千金。就是所謂的‘動了邪念’。” “總之是好色吧?” “唔?意思有點不太一樣,不過差不多啦。豐田巧妙地把小姐騙出來,給她吃下安眠藥 ,然後把她佔為己有了。” “好卑鄙呀!” 真弓憤慨地說,“真應該槍斃!” “而且還對她父親說﹕‘要女兒回去的話,就把佛像交出來。’本田先生為了女兒,就 毫不遲疑地把佛像交出去。可是豐田卻還是不放過他女兒。” “好狡詐呀!” “豐田很清楚本田先生不會去跟警察報案。畢竟那東西本來就是偷來的,讓人知道他的 偷竊前科,女兒就可憐了。豐田一直把他女兒關在家裡,不讓她回家。本田先生原本心髒就 不好,由於過分為女兒操心,就病發死了。” “女兒那邊呢?” “父親死了,變得無依無靠,過了一年,也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嫁給了豐田。” “可憐的人!受害的總是女人,男人啊!” 真弓照例又要一概而論起來,淳一連忙接著說﹕“一個月前,我在路上遇到那個女人。 因為我剛出道的時候,受到本田先生很大的照顧,聽了事情的經過,就決定要給豐田一個教 訓。” “很好呀,這樣的工作,我大大支持你。” “那可真難得。”淳一咧嘴笑著。“其實有點事情要你幫忙。” “咦?”真弓茫然地盯著淳一。 ※ ※ ※ 夜間的碼頭一個人影也沒有。 “就是這條船。”淳一輕聲地說。 “知道了。”豐田點頭說。 “這是護照和入境簽證,還有一萬美元的紙鈔。這樣子暫時沒有問題了。”淳一把厚厚 的信封遞給豐田說。 “好。麻煩你了。” “哪裡,沒什麼。我也有責任。” “幸虧你,我才能撿回一條命。” “小心一點,我已經跟船員談妥了,他應該會為你送三餐。” “是嗎?大概會坐得很不舒服吧。” “當然是比不上一等艙的房間,你也只好忍耐了。” “我知道。” “好了,趁沒有人注意,快點。”淳一張望著四周,催豐田上船。 “要從哪裡上去呀?” “上了舷梯,往甲板最後面走,就會看到貨艙的蓋子大大開著,從那邊下去,再隨便躲 在貨堆的後面就行了。” “知道了。再見了。” “路上小心。祝一路順風。” 這句祝詞盡管有點不合時宜,豐田還是在淳一的祝福下,踏著無力的腳步登上舷梯。 淳一等豐田消失之後,便略掛著微笑,快步離開船邊。 來到載著豐田前來的租車前,就聽到有人招呼道﹕“今野先生。” 原來敏江追來了。 “哦,小姐。” “豐田呢?” “現在蹲在船倉裡。” “……真是天懲啊。” “確實。” “一切都要謝謝你。托了你的福,我才能從豐田身邊逃掉。” “哪裡的話,畢竟你父親曾經那麼地照顧我。” “那個……佛像……” “在這裡。” 淳一從車子的擋泥板取出用布巾包裡的佛像,遞給敏江。敏江拿出佛像,注視了良久。 “這是父親的遺物。我會好好保存。” 她說。“今野先生,那我就告辭了。” “路上小心。” 淳一點頭。敏江消失在暗夜之中,淳一稍微注意了一下四周的動靜。 他正想上車,手一踫到車把,就有槍聲響起,咻地在車窗上打了一個洞。 淳一迅速地跑到車子的另一邊躲起來。 靜默一時持續著。終於又連續聽到兩聲槍響。 “干什麼啦!” 是女人的聲音,然後被真弓扭住手臂的敏江一邊恨恨地罵道﹕“可惡!放開我!” 一邊被拖到淳一這裡來。 “小姐,你父親看到這個場面,恐怕會很失望喔。” “不用你多管閒事!” “怎麼了?”真弓目瞪口呆地問。 “這位小姐也真夠惡毒。豐田確實是采用等於是綁架的方式把她拐來當妻子,可是這個 人也不輸給他。她把原來的家改成賓館,再以那裡為根據地做贓物的買賣。” 真弓睜大了眼說﹕“哎呀!” 說著,張大的嘴就合不攏了。 “她盯上的就是這個佛像。那本來是她父親的東西,非常有價值,她千方百計想要取得 ,可是她丈夫就是唯獨那個不肯放手。正在傷腦筋的時候,正好遇見了我。於是她就大談她 的傷心的往事,想要把那個礙事的丈夫除去,而且是借他人之力,坐享其成。” “還以為把你給騙過了!” “你的騙術也夠高明。可是,你的娘家變成賓館讓我覺得可疑。你父親不是做這種生意 的人,一定是你繼承之後才開始的。而且家庭主婦做這種副業也很奇怪,我搜集了很多訊息 ,才明白了原委。” “可是她為什麼要殺你?”真弓問道。 “這個佛像太稀有了,一賣出去,很難不被同業的我知道。她擔心這麼一來就會露出馬 腳了。” “你想把我怎麼樣?”敏江挑釁似的說。 “不怎麼樣。” 淳一回答。“我做的也不是可以聲張的生意。可是你最好不要在東京干這一行,隨便你 去哪裡都好。如果你再動我的腦筋,就算你是恩人的女兒,我也不饒你。” 他的話很客氣,但是語調和銳利的目光流露出不容分說的力量。 “知道了啦。” 敏江不太情願地點頭說。“佛像呢?” “那是你父親的東西,要放進你父親的墳墓裡。” “太可惜了!那麼貴重的東西!” “我已經放進去了。” “你說什麼?” “那座像是玻璃的仿造品。” 敏江渾身發抖說﹕“混蛋!” 說著把布巾包好的佛像扔出去。“給我記住!” 真弓目送著快步走掉的敏江背影說道﹕“受不了她,好一個大悲劇的女主角。” “我們回去吧。” “可是她的丈夫呢?不管他可以嗎?” “沒關系的,畢竟本田先生是因為他才死的。” “真的沒事嗎?” “你知道那條船開往哪裡嗎?” “不知道。” “是往九州的汽車貨輪,只有一天的航期。到了那裡,他一定會大吃一驚。” 真弓噗哧而笑。 “上車吧。” 淳一打開車門後說﹕“對了,東西忘了。” 他跑去拾起裡著布中的佛像。 “要那東西做什麼?” “那東西?翡翠和鑽石做的佛像叫做‘那東西’嗎?” “咦?不是玻璃的?” “你想想看,仿造品也不可能那麼快就做好吧。” “你呀……” “怎樣?” “好厲害!” 淳一笑著發動車子。 小偷必自私 (赤川次郎) 8、鷸蚌相爭,小偷得利 —— 1 —— “一個人睡覺的時候啊……”真弓在床上一邊翻身一邊嘀咕著。 “啊,好寂寞。” 丈夫淳一已經三天沒有回來。他出門前說過,這次可能要花上一星期的時間,所以才過 了三天就牢騷滿腹也是沒什麼用,只是愈益強烈的寂寞不知如何排解。 “這種工作上的不一致很有可能導致離婚的。” 她對著不在家的丈夫,語帶脅迫地又接著說﹕“放著年輕的太太不管,不在家的時候發 生事情,我可不負責。” 她任性地抱怨。譬如欲求未獲滿足的妻子把推銷員拉進來享受,或是讓闖進來的強盜為 所欲為“像我這種美女是很容易被盯上的……” 既然她自己都這麼說了,必定是個美女無疑。可是,如果是行事前會預做調查的強盜, 應該就不會闖進這裡來。 因為今野真弓是隸屬於警視廳搜查一課的刑警。 “那個人,是在哪裡做什麼呢?怎麼不早點回來……” 丈夫淳一出差時,地點、目的、期間等等一概都不確定。也許是因為他是自營業者,這 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更何況淳一是從事所謂的小偷這種稍屬特殊的行業。 “回來時,如果我和別的男人上了床,可別怪我。” 正在抱怨時,突然聽到門廳那邊有咚隆的聲響。真弓吃驚地站起來說﹕”怎麼回事?” 是小偷的話未免吵了一點。如果是淳一回來,他應該會按門鈴。但是,應該也沒有朋友 會在半夜二點前來啊。 無論如何,小心總是沒錯的。真弓在睡衣外面披上睡袍,握著手槍走出臥房。 當然屋裡是寂靜無聲的。 “希望不是小偷……” 以小偷的太太來說,這話聽來似乎有點不像樣,不過這與其說是為了自己,不如說是為 了小偷才這麼說的。因為真弓有動不動就扣板機的毛病。 來到了門廳,她傾耳聆聽,斷斷續續地聽到轟轟的聲音。真弓輕輕套上拖鞋,窺探門孔 ,沒看到人影。 可能是躲起來了,不可以太大意。於是真弓再度握緊手槍,不出聲音地慢慢移開鎖扣, 打開鎖。緩緩扭開門把,一下子堆開門……門卻只開了二、三公分,好像撞到了什麼。 “怎麼回事?” 真弓一窺探,看到男人的腳,不是站著的,而是倒在地上。就是那副軀體擋住了,門才 推不開。 淳一嗎?是不是受傷了…… 真弓用力推門,男人的身體蠕動著,好不容易排除障礙,門開了。她走出門外,就著門 廳的燈光俯視男人的臉…… “道田!” 那是真弓的部屬道田警察。邋遢的領帶歪歪斜斜的,還發出轟轟轟的鼾聲。真弓一蹲下 來,就聞到強烈的酒精氣味。 “討厭,喝醉了!”她放下心後,便生起氣來說。 “道田!起來!” 她用腳踢他的側腹,卻仍無醒來的跡象。“真受不了!到底在哪裡灌的酒?” 總之不能讓他在這裡睡。倒不是因為道田喝醉了怎麼樣,那根本無所謂,只是因為他擋 住門了。 “喂,起來!”真弓吼道。“不起來就槍斃你喔!” 說著,她瞄準了道田的頭,沒有一點想扣板機的意思,槍枝卻突然砰地走火,嚇得真弓 跳了起來。 “唔……”道田呻吟。 “道、道田!你振作一點!” 真弓連忙抱起道田說﹕“我沒有想要對你開槍!你只要換個頭就沒事了,振作一點!” 真弓胡亂說了一大堆,道田終於睜開了眼睛。 “晤……這、這裡是?” “太好了!沒有打中!” “咦?是真弓小姐。”他以蒙朧的眼神仰視真弓。 “我是在做夢吧?竟然被真弓小姐抱著……這是不可能的……”他自言自語著。 “你醒一醒啊!你喝醉了啦。” “咦?嗯,我喝了一點點……不過這是在做夢吧。我真想說,不要吵醒我。” “你在說什麼。快站起來,進到我家去。” “真對不起,賴在這裡這麼久。” 道田被真弓撐扶著,搖搖晃晃地站起,蹣跚地進到門廳,“晚安了。” 道田說著低下頭,穿著鞋子就要進來。 “等一下,鞋子!”真弓叫道。 “啊,我忘了脫鞋子。嘻嘻……真不好意思。”說著脫了鞋子。“再見。” 道田一進來,掙開真弓的手,就跌跌撞撞地順著走廊往客廳走去。真弓瞪眼看著,不知 他要做什麼,沒想到他竟然在客廳的入口拿出月票,出示給幻夢中的站員看,然後進到裡面 去。 “末班車已經開走了嗎?”他嘟囔著,“那就在椅凳上過夜吧。” 於是道田就坐上沙發,伸長身子,打了個大呵欠。 “希望永遠不要天亮……”道田彷佛在祈禱似的嘀咕,然後立即發出比剛才更嚇人的鼾 聲。 “太令人驚訝了。”真弓啞口無言,搖了搖頭。“還真精明。” “你說什麼?”突然背後有聲音說。 “啊!”真弓叫著跳了起來。 “先生回來了,也不用這麼吃驚吧。” “親愛的……我心髒都快停了。” “這一點事你的心髒就會停呀?” 淳一笑著說。“門廳大開著,很危險呢。萬一小偷進來了怎麼辦?” “不是已經進來了嗎?” 真弓把槍丟到旁邊去,“我寂寞死了!”說著就前去抱住淳一。 熱情的吻持續不歇…… “喂,讓我休息一下,我才剛工作回來呢。” “不行。” 真弓一邊脫下睡袍一邊說,“另一件工作不先做完,就不讓你休息。” “好吧。”淳一嘆息道,“在這裡?” “那邊的沙發。” 真弓話沒說完,又驚呼道﹕“啊,對了,有客人。” “這不是道田嗎?” 淳一也很熟悉真弓的忠實部屬的臉。“他怎麼啦?” “喝醉酒了,剛剛好不容易才把他扛進來。我去叫他讓開。” 真弓宛如在處置貨物,一推沙發上的道田,他就咚地跌到地板上,卻仍沈睡不醒,照舊 轟轟打著鼾。 “好了,空下來了。”真弓一邊脫下睡衣一邊說。 ※ ※ ※ “那不是白忙一場了嗎?”真弓說著,把第二碗飯遞給淳一。 “就是啊,辛辛苦苦溜了進去,東西卻已移到別的地方去了。” “這對你來講,可是栽了跟斗。” “這種結果是可以料到的。” 淳一泰然自若地說。“這魚還真好吃。” “你就是不認輸!”真弓噗哧笑道。 “真的,我早料到了。” 真弓覺得很驚訝地問道﹕“那麼為什麼還要溜進去?” “因為對方在等著。” “什麼意思?” “如果你要藏東西,最適當的地方在哪裡?” “這點事我當然知道羅!” “哪裡?” “口袋裡。” 淳一睜大眼睛。真弓仍神情自若地接口﹕“然後一直用手押住那個口袋,這樣就絕不會 被偷了。” “這也是有道理。可是如果是價值好幾億圓的舊郵票,就必須用小心收藏的方式了。” “然後呢?” “當然對方也想到了小偷會來偷,所以就降低了警戒。” “你沒說反了?” “沒有,對方也在期待小偷來。等小偷進到裡面打開保險箱一看,是空的,小偷就會想 ,可惡!難道移到別的地方去了嗎?” “我明白了!然後對方再把東西放回保險箱。” “對,曾經被人找過的地方,怎麼說都是最好藏東西的地方。” “所以你還要再進去一次?” “就是這樣。” 真弓在餐桌上以手托腮,仔細盯著淳一說﹕“這是犯規呢。” “什麼?” “我們約定過,在工作上互不干涉。” “那又怎樣?” “你到目前為止幫了我很多忙,而且如果你去坐牢,我可會變得欲求不能滿足……” “什麼意思?” “告訴你,對方早知道會這樣。” “怎樣?” “今天他向警察要求戒護了。” “你說大木嗎?那個郵票所有人?”淳一難以置信地問道。 “對,他要求從明天開始郵票拍賣的三天期間請警方特別的保護。” “這麼說……” “他早就知道了你的想法,所以打算先謙你輕松地進去一次,再趁你第二次大意時逮捕 你……” “慢點,那很奇怪呢。” “什麼很奇怪?” “如果要抓我,何必等到第二次?今晚抓我就衍了,不是嗎?” “大概他喜歡這樣吧。”真弓說。她通常不太擅長動腦筋。 “唔……這家伙好像另有目的。”淳一沈思道。 “好啦,這次就放棄了,否則的話……” “我可不會笨到被抓。” “哦?你不會想要和我硬踫硬吧?” “你?這麼說的話……” “我和道田接到特別命令去擔任護衛工作。” “你怎麼不早說啊!” “我又不知道你想去偷那些郵票。” “說的也是。” “明白了吧?再怎麼樣我也不會幫忙你偷東西。” “我知道,這次就死心了。” “好極了!我可不喜歡對你開槍。” “你是怕欲求不能滿足吧?” 淳一笑著說。“可是你那個重要的工作夥伴,醉成那樣子沒問題嗎?” “就是嘛。” 真弓皺著眉繼續說﹕“真是給人添麻煩。” “就這樣讓他睡著好嗎?” “有什麼關系,到了早上他一定會大吃一驚。我來泡咖啡吧?” “嗯,好。” 然後淳一忽然又低喃道﹕“到了早上會大吃一驚嗎?” 不知起了什麼念頭,淳一瞥了一下客廳說﹕“喂。” “什麼?” “你還沒滿足嗎?” 回過頭來的真弓的雙眼炯炯發亮。 —— 2 —— 凌晨四點。 淳一悄悄從床上起來。真弓心滿意足似的裸著身體沈睡著。 淳一溜下床,穿上衣服走出臥室。來到客廳時,道田照樣鼾聲雷動地熟睡著。 “真厲害的警察呀。”淳一苦笑著。“請你稍微幫個忙吧。” 他抓住道田的雙臂,用力拉起。道田沿著地毯一路被拖過去,都還是沒有醒來。 拖到了臥室時,淳一在床邊放下手,先吁了一口氣。 “還真重啊!抱歉了。” 淳一先報備了一下,才開始脫下道田的衣服。 道田覺得好像有什麼冰冷的東西踫到他的臉而醒了過來。 “好痛……” 頭痛如刀割,而且覺得惡心,手腳沈重如鉛。這是典型的宿醉癥狀。 “昨晚是怎麼了……” 在車站前喝酒,跑了三家,他只記得這樣。那以後呢……簡宜都沒有印象。在哪裡做了 什麼了呢? 可是,看看自己是躺在柔軟的床上,終究是回到家裡了,還是在旅館過夜了呢? 他動了一下,悚然一驚。自己竟赤裸著!而且還全身赤裸! “這怎麼一回事?” 道田的視線終於清楚起來了。好像天還沒有完全亮,自己的衣服散置在地板上。好差勁 啊,就算是喝醉了,也不必脫光衣服…… 再說,這裡又是哪裡呢? 自己的公寓沒有這麼雅致。不,根本是不一樣的房間。是旅館吧?好像又不是…… “無論如何先穿好衣服。” 他撐起身體,手踫到了什麼柔軟的東西。 “咦?” 好像是……人。不像是尸體。特別平滑,滴溜溜的……他往旁邊一瞥,睜大了眼睛。是 裸體的女人,俯睡著。她的臉…… “真弓小姐!” 道田搔著頭叫道。“糟了,這裡是真弓小姐的家……” 唉唉,他搖著頭,正要從床上起身,突然有一個念頭閃過腦海。自己沒穿衣服,真弓也 是赤身裸體著,躺在同一張床上。這到底是什麼回事? 人會脫光衣服也只有在洗澡的時候,而這裡再怎麼想也不會是浴室。 “這、這麼說……我和……真弓小姐……” 下了床的道田,當場一絲不掛地坐倒在地。“啊!……怎麼辦?” 將近五分鐘,他都一直赤裸地抱著頭。 “唔……” 當床上的真弓發出聲音翻身時,道田嚇得慌忙四處撿起衣服,雙手攫住,就沖出臥室。 一進到客廳,就急急忙忙穿上衣服。當然領帶是塞到口袋裡,接著他猶如被人持著機關槍追 著一般,從門廳跑出去。 淳一從廚房的窗戶望著道田好像被狗狂吠著的惶然模樣,極力忍住笑意。 “唉,在真弓旁邊總是這樣磨磨蹭蹭的,真叫人擔心……”他嘟嚷著。 “不過還真是個純情的小夥子。”又滿欽佩地說。 淳一知道道田一向對真弓很著迷。他頭腦單純,加上又很率真,可以看出他受到很大的 驚嚇。 “正合我意。” 淳一回到臥室時,真弓正好大伸懶腰,睜開了眼睛說﹕“你起來啦?” “我剛才出去散步了一會。” “哦,還早不是嗎?” “嗯,你再睡一下吧,我是隨時都可以睡的。” “好啊!我還很困……” 她睡眼惺忪地說著,然後又忽然想起,說﹕“啊,道田怎麼樣了?” “不知道,我起來時他已經不在了。”淳一神情自若地說。 “噢,他已經回去了嗎?” “他醒來時應該會覺得很不好意思吧。” “是啊。” “你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吧,畢竟男人都好面子。” “好吧。那我再睡一下……”真弓閉上眼睛,立刻就睡著了。 ※ ※ ※ “早,道田。” 真弓邊坐上椅子邊說。可是道田卻擺著嚴肅的表情,一直看著前面,沒有聽進真弓的話。 “道田。你怎麼了?” 真弓再說了一句,道田才恍然回複神智似的望著真弓結結巴巴地說﹕“那、那個……早 安。” 他的聲音發著抖。真弓覺得很好笑,喝醉酒出現了丑態有那麼嚴重嗎? “睡得好嗎?” 她故意這麼問,道田便鐵青著臉說﹕“是、是、是的……托你的福。” 酒醉還沒有醒嗎?真弓在心中狐疑著。 “今天晚上很辛苦喲。”真弓喝著茶說,“我們倆得好好加油。” 說完,她對著道田一微笑,道田立即漲紅了臉說﹕“我……絕對……那個……不再…… 所以……忘了……” 眼看道田滿口不知所雲,真弓不禁懷疑,酒醉真的還沒有退呀。 “你沒事吧,道田?” “沒、沒事……還活著。還厚著臉皮活著,對不起。” 這回說完,道田已是眼淚汪汪的了。 “怎麼了?你這個樣子今天晚上能干活嗎?” “干活?” “對呀,昨天接到命令,要我們去大木百藏這個人的地方保護他的郵票。” “原、原來如此……沒有問題。”他點了好幾次頭說。 “我們過了中午才要出發,你不如先去喝杯咖啡?沒關系的。” “不,不用了……這是上班時間。” “沒關系啦,調養今晚的精神也是工作之一,去吧。” “是,對不起……” 目送著道田蹣跚走遠的背影,真弓搖著頭嘀咕道﹕“他會不會是被女朋友給甩了呢?” 道田雖然進了咖啡館,咖啡卻一口也沒喝,只是呆呆地坐著。 我到底做了什麼好事?即使是趁著酒意,也不能把真弓小姐……我一定是因為她先生出 差了,就發酒瘋強迫她就範。 “真弓小姐為了不讓我感到難過,故意顯得很開朗……” 真是個忠厚老實的男人。 “竟然在這裡遇到你。” 有個聲音在頭上響起。道田一抬頭,便看見淳一站在那裡。 “今野先生!” “怎麼了?你的臉色不好看呢。” 淳一坐上與道田相對的位置,向服務生點了杯咖啡。 “是宿醉喔?”他問道田。 “是、是的……喝得太猛了。” “酒最好還是適量就好。不要喝得連自己做了什麼都不知道。” “唔。”道田一驚。“你不是出差了嗎?” “工作提早結束,今天早上回來的。” “今天……早上?” “大概天快亮的時候。” “天快亮時?” “嗯。我一來到離家不遠的地方,就看到有人從我家跑出來。” 道日臉色發青。淳一繼續說﹕“那人好像很慌亂的樣子,跑掉了。” “可能是在慢跑吧。”道田迫不得已地說笑道。 “不知道呢,也許之前才有過充分的運動。” 淳一以故弄玄虛的口吻說著,“進到家裡,我發現真弓光著身體在睡覺。床上有男人的 氣味。” 道田垂頭不語。 咖啡送來了。淳一故意慢慢地添上牛奶和砂糖,然後才平靜地說﹕“那是你,道田。” “對不起……我什麼都不記得了。我喝醉了!真的!” “話是這麼說,可是事實擺在眼前。” 道田啞口無言,又垂下了頭。淳一擺起嚴肅的表情,好像對於妻子的出軌正在努力忍受。 “我不打算責備你和真弓,因為是我自己不應該常常不在家。真弓既年輕又美麗,你一 定也這麼想吧!” “那是當然的!”道田順口熱切地說著,連忙又閉上嘴。 “你也很年輕。你和真弓日久生情,變成這樣的關系,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是真弓小姐的錯。是我……勉強她……” “是嗎?可是你剛才不是說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道田一時語塞。 “那、那是……” “我覺得你包庇真弓的心胸很偉大,可是也要面對現實呀。” “你的意思是說?” “事情過去了也就算了。” 淳一寬大地說。“可以把它當成沒這回事。” “非常謝謝你!” “可是問題還在後面。縱使我相信你是醉得不省人事,真弓的感情又如何呢?那是一時 的心血來潮,還是她愛上你了呢……” “真弓小姐怎麼可能會愛上我。” 那倒是事實,淳一暗想。 “可是對於這一點,我不確定一下,心裡就不舒坦。” “那要怎麼……” “聽說今天晚上你要和真弓去一個地方。” “是的,是大木百藏的家。他是靠買賣郵票賺錢的人,據說擁有一張價值幾億圓的郵票。” “好厲害。你們是去擔任守衛?” “是的。為那些小小的紙張當守衛,好蠢喔。” “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吧?” “是、是的。大概……” “那麼就你們倆一整晚單獨在一起?” “是……大概是這樣的吧。” “如果真弓對你動了心,在那裡時候應該不會忍著不說。她一定會對你表白。” “你是說真弓小姐?” “對。如果真弓在今天晚上沒有向你表白,昨晚的事情就只是一時的失控而已。” “我明白了。”道田咽下一口唾沫,點點頭說。 “明天早上我會向今野先生報告。” “那可不行。” “不行?” “當然羅。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的?” “這個嘛……”道田的表情極為困惑。“那要怎麼辦?”他只好問道。 淳一沈思了一會,直截了當地說﹕“你們去當守衛時,我也要去。” “咦?” “我要當場看到你和真弓的情形。當然我會躲起來。” “可是那就要進到大木家裡面了。” “我就是有這個打算。” “你怎麼進去呢?” “你讓我進去。” “我?”道田瞪圓了眼問。 “對,你就說要去上廁所,然後來幫我開後門。” “如果沒有後門呢?” “一定有的。” 他當然知道有,昨晚才剛進去過。 “可是……” 道田猶豫不決,淳一便狠狠瞪著他說﹕“為我做這麼一點小事有什麼關系?” 道田無言以對。 “我知道了。”他可憐兮兮地點點頭說道。 “那就約在今晚上十二點。” “好,我會等著你。”道田露出生意人的客套笑臉說著。 —— 3 —— 大木百藏是個不折不扣的暴發戶、今人反感的男人。 “辛苦你們了。” 他一邊撫摸著光禿的頭,一邊說道﹕“畢竟東西太貴重了,拜托你們了。” “請放心吧。”真弓說是這麼說,卻打從心底不想對他露出笑臉。 這是日式的房子,空間非常廣闊。雖然是木造的兩層樓建築,外表也很氣派,卻今人覺 得意外。沒想到屋主對金光閃爍的喜好竟能達到這種程度,完全不顧是否和房子搭配,到處 都是昴貴的陳設品,就連金色的時鐘、繪畫、掛軸、雕刻……也都凌亂地擺在一起。 “喂,利子。” 大木高聲叫喚,“我太太會帶你們去有保險箱的房間。” “是。”真弓點頭說。 “什麼事情?” 這時進來的是一個怎麼看都像是大木的女兒……不,甚至像是孫女的年輕女孩。也許是 因為對方穿著毛衣和牛仔褲的關系,看起來約僅二十歲。 “這是我太太利子。” 大木笑嘻嘻地伸手觸摸年輕妻子的臀部。“很年輕吧?才十九歲而已。” “唔……”真弓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由利子帶領,真弓和道田來到了最裡面的房間。這是有十張榻榻米大的和室,壁龕上有 掛軸,字跡怪得不像是書法家的手筆。 “那上面寫的是什麼?”真弓問利子。 “啊,那個?那是電影明星的簽名。” 真弓呆住了,利子便格格笑著說﹕“品味壞到極點了。那個人要是沒有錢,我才不會和 他在一起。那個壁櫥裡面就是保險箱。” 真弓打開拉門,便現出了沈重的保險箱門。 “知道了,以後的事就交給我們吧。” “那就拜托羅。因為那個賣掉的話,他要買游艇給我。” 說著利子就吹著口哨離開房間。真弓一邊嘆氣一邊說﹕“怎麼會這樣?我真為與她同是 女人而覺得可恥!道田你覺得呢?” “唔……我又不是女人……”道田明白地表示,“我去一下廁所。” “去吧。” 可是道田看了手表,便又改口說﹕“啊,才九點,我待會再去。” “沒關系啦,有我在。” “不,我十二點的時候去就可以了。” “連上廁所都要訂好時間嗎?” “我有預感那時候會想去。” 真弓思量著。莫非他還在醉? 過了十一點,屋裡難免就變得一片寂靜。這屋子雖然很大,卻只住著大木和妻子利子, 以及幫內三個人。 “好安靜喔……”真弓說著,道田愣了一下。 “可、可是小偷隨時都會來。”他毛躁地張望四周。 “也不見得一定會來。”真弓露出微笑,“我們稍微休息一下吧。” “你說我們要做什麼?”道田睜大了眼看著真弓說。 “我說休息一下。” 道田把休息想成賓館的休憩了,才會心中一驚。 “那好,好……” 真弓擔心地望著不停點頭的道田,看樣子道田可能有點過於勞累了…… 道田不停地看表。才十一點半,離和淳一約好的時間還有三十分鐘,卻好想上廁所。 想去的話趕快去不就得了,可是現在一去,回來之後就必須再去一次,真弓會不會懷疑 呢?道田擔心得站不起來。 可是到了十一點四十五分的時候,他的忍耐終於達到了極限。 “真弓小姐……” “怎麼了?” “對、對不起,我去上一下廁所……” “好,你去吧。” “這個,時間可能會很久……” “沒關系,你慢慢來。是便秘嗎?我也是。” 真弓話說得一點情趣都沒有。 道田到了走廊,才發覺他忘記廁所在哪裡了。他不僅是健忘,方向感也很差,何況是第 一次進到這麼大的房子,更是分不清楚東西南北。 他不敢去問真弓,心想走一走總是會發現的,便開始瞎找。 他順著走廊,走到了門廳。通常廁所是在門廳的附近……他在四周徘徊的時候,聽到了 有人說話的聲音。 日式房子實在不適合講悄悄話,紙門的隔音效果形同於無。 “真的沒有關系嗎?” 正在詢問的女人似乎就是剛才的大木妻子,利子。 “別擔心,會很順利的。”大木的聲音回答。“沒有人會懷疑。” “可是不小心一點的話,是要坐牢的。我可不要在鐵欄桿裡變老。” “我不是說了嗎,包在我身上。” “如果那個小偷不進來呢?” “不來的話,就設計成好像來過的樣子也不困難呀。” “你雇用的人能夠信任嗎?以後他如果拿這件事來跟你勒索,不也很麻煩嗎?” “沒問題,他是我從老早以前就很照顧的人,不會背叛我的。” “但是對方是警察呢。” “一個是女的,另一個怎麼看都是蹩腳貨,很容易收拾的。” 道田推想那個“蹩腳貨”就是自己,很不高興。這對夫妻似乎有什麼陰謀,看來其中另 有隱情。道田只能推測到這種程度。 這件事一定要回去向真弓報告。他躡著腳走開,卻順利找到廁所了。 怎麼辦?現在不是上廁所的時候,可是處在這種不穩定的狀態下,遇到緊急的情況可就 糟了。 好吧,道田下定決心。先去上廁所! 不可以被大木他們發現。道田輕輕打開廁所的門進去。順利辦好事情,松了一口氣。還 好決定先上了。 道田壓下沖水鈕。 水嘩啦地流了出來。道田臉色發青。 等他慌忙走出廁所,大木和利子已經站在那裡了。 “你、們好……我借了一下廁所。” 道田擠出僵硬的笑容,“晚安。” 敬了個禮就要走開,可是走不到五步,就有個很重的陶製花瓶打在他的後腦部上,然後 他就昏迷了過去。 淳一在十一點四十五分來到大木宅邸的後門近處。 太早抵達目的地並不妙。因為在那邊踱步打發時間時,可能會遇上巡邏的警察,也會增 加引人注目的危險。 不過,遲到更是嚴重。十五分鐘前是最恰當不過的。 後門是低矮的小門。他把耳朵附在門上聆聽,似乎道田還沒有來。 “要等到十二點嗎……” 他嘟噥著,暫時退到遠一點的陰暗處,這時卻有一輛車駛來。 可不能被車燈給照到了。淳一迅速往反方向跑去。他穿著黑襯衫、黑長褲,所以不會引 人注意。 他一口氣跑了二、三十公尺,發覺車聲停下來了。停下腳步,回頭一看,車子是停在大 木宅邸的後門前面。車燈熄掉了,從車上走下一個男人。 淳一在黑暗中探索,一邊躡著腳步,一邊走回門的那邊。那個男人左右迅速一瞥,彷佛 在確認四周動靜,然後在矮門上輕敵了三下。門立刻從裡面打開。 “等你好久了。”傳來女人的聲音。男人的蹤影在矮門內消失。 “這家伙有意思羅。” 淳一咧嘴低喃。剛剛進去的男人看起來絕非善類。如果是同行的小偷,他一看就知道。 那個人應該是從事更粗暴的工作。 至於那個女的,他猜是這家的夫人。 這裡沒有人會有那麼年輕的聲音。淳一事先做過周密的調查。 他悄悄靠近矮門聆聽,有陣低沈、受抑的聲音傳來。 “好像聽見了什麼?” “噓,沒事。是一個蹩腳的警察,已經被我們捆綁起來了。” “那家伙是一個人嗎?” “還有一個,是女的。” “女的?那就省事了。” “可是看來比男的還難纏喔。小心一點。” “別小看我,我可不會迷糊到被女的給耍了。” “不過她人長得不錯。” “哦。那就有趣了。” “不可以起不良的念頭。” “可是先奸後殺不是會顯得更真實嗎?” “不行!你總是這樣。” “哈哈,開玩笑的。”男人安撫似的說著……沈默了一會,似乎是在接吻。 “小心一點……” “我知道。你先生沒有起疑心吧?” “他百分之百相信你。” “好可憐,”男人嘻嘻笑著,“迎頭撞見強盜,一切就此結束了。” “郵票怎麼辦?” “那種東西要處理掉很難呢。” “不過再怎麼便宜,值價也不低於一億呢。” “一億呀……” “不能就放棄了。” “反正你先生死掉以後,就是你的啦。” “還有保險金,傻瓜,你忘了嗎?” “對了,還有那個。” “你偷去賣了,我則領取失竊險的保險金,兩方面都可以賺到手。” 男人笑了一下,說﹕“女人真貪心呀。” “我貪心的可不只是錢。” “我知道。” “走了,那個貪婪的老爺子在等著呢!” “好,走。” 兩人的腳步聲逐漸遠去。淳一大吁了一口氣。 “把事情搞得這麼複雜……” 本以為他們故意讓小偷進來,其中一定有什麼內幕,沒想到內幕裡面還有蹊蹺。 被捆綁起來的“蹩腳警察”應該是道田吧。這麼一來,不管等多久,他都不會來開門了。 沒辦法,自己設法進去吧。 這裡的圍牆有點麻煩…… 他抬頭望著,忽然心生一念,雖想著不可能,卻還是把矮門往旁邊拉看看。竟然輕松地 開了。 他們好像忘了插上門閂。淳一不禁忍住笑意,低喃道﹕“不小心門戶怎麼行哪……” —— 4 —— 道田在做什麼呀? 他是說過會晚回,可是有那麼嚴重的便宜嗎? 真弓為了除去睡意,大大伸了個懶腰,在房裡來回踱步。 “這麼有錢,卻小氣八拉的,連咖啡也不端一杯來。” 正在抱怨時,走廊傳來腳步聲,紙門刷地打開。 “好慢啊。”一回頭卻大吃一驚。“親愛的!你來干什麼?” “噓!會被聽到。” 淳一低聲說著進入房裡,關上紙門。真弓憤慨地說﹕“好差勁!我明明警告過你……” “我死不了心。” “你這樣……萬一道田回來了怎麼辦?” “他回不來了。” “什麼意思?” “他在那邊被一圈圈綁起來了。” “你怎麼……” “不是我干的。” “那是誰干的?”真弓驚訝地問道。 “可能是大木和他太太吧。” “你說什麼?” 淳一很快地對茫然的真弓說明狀況。 “好可怕!真像是狗咬狗!” “我調查過了。大木那家伙把大量的錢花在年輕妻子的身上,做投機生意又失敗。現在 缺錢缺得很厲害。” “那怎麼還能有這麼大的房子?” “這棟房子也已經用來抵押借錢了。所以那家伙希望假裝郵票被偷,就有保險金可以領 。然後再偷偷把郵票賣掉,這筆錢還不需要繳稅呢!” “可是那麼有名的郵票,賣掉的話馬上就會被發覺,不是嗎?” “你不懂得收藏迷的心理。管它是不是贓物,有很多人會不計代價要買到手。” “是這樣的嗎?” “是啊。所以我才會想得到它。否則偷了賣不掉的東西也沒有用。” “說的也是。”真弓竟感佩起來。 “而且那個年輕妻子,當先生傾家蕩產時,一定會逃走的。所以大木才要拚命地弄錢。” “那種女人到底有什麼好?” “誰知道。不過她另外有男人,而且和他聯手要偷出郵票,順便也把自己的先生給做掉。” “大木真可憐,被瞞在鼓裡。” “還有人更可憐呢!” “誰?” “會被強盜殺死的兩位警察。” “你是說我和道田?”真弓變了臉色。 “對。起初他們當然沒有要殺你們的意思,之所以叫你們來就是要證明真的有強盜進來 ,而不是在撒謊,可是道田似乎偷聽到大木和妻子的談話。既然被人知道了,就不能留活口。” “那糟了!道田可能現在已經沒命了。” “哎,鎮定一點,讓我來處理。” “怎麼做?” 淳一沒有回答,反而問道﹕“你能保護自己嗎?” “別小看我,我可是警視廳搜查一課的刑警呢!” “我知道,我知道。那你小心點哦!” 說著,淳一輕輕拉開紙門,張望了一下走廊便走了出去。 留下來的真弓做了個深呼吸,讓心情平靜下來,環顧了四周。角落裡有一份疊好的報紙 。真弓拾起那份報紙,坐在房間角落裡,把報紙攤開。 ※ ※ ※ 道田在黑暗的房間裡,手腳被緊緊捆綁,嘴巴也被塞住,倒臥在地。他早就恢複了意識 ,可是再怎麼掙扎,繩子依然松脫不了,一直嗚、嗚叫著,也終究沒有人聽見。 現在真弓小姐在做什麼呢?道田想著。大木那家伙一定有什麼不良的企圖。自己都吃到 了這種苦頭了,真弓小姐應該也不會平安無事。 現在她恐怕也遭到毆打,昏厥過去,手腳還被綁了起來…… 道田的腦海中浮現恐怖的畫面。那個好色的大木正要對受縛而無法抵抗的真弓…… 混蛋!不能讓他胡做非為!他如此一想,便胡亂動起手腳。可是反而使繩結纏得更緊, 手腳憑添痛楚而已。 先是和真弓小姐有了那件事,現在自己又出了差錯,導致真弓小姐受到凌辱……要如何 面對淳一呢?如果能夠獲救,也只好以死來賠罪了。 突然房間的隔扇打開,光線射了進來。要來殺我了嗎?可不會讓你輕易了事。道田想著 ,便瞪視著逆光而來的男人。 “你是道田嗎?” 這男的是淳一。“怎麼了?等一下,我幫你解開。” “我有救了……事情不好了!” “怎麼了?我在後門等了很久,你都不來,我就自己進來了。” “真弓小姐有危險!” 道田趕緊要站起,腳卻還麻著,沒辦法好好走路。 “你沒事吧?” “沒事。我們趕快去到真弓小姐那裡!” “好,她在哪裡?” “有保險箱的地方。總之大木好像要對真弓小姐……” “我知道了,我們趕快去看看。” 其實這樣的說明根本不可能聽得懂,可是驚慌失措的道田一點都不覺得奇怪。 “請快點過去!我也會……拖著腳……盡快過去!” “好,那拜托你了。” 淳一沖到走廊上時,聽到了槍響。 ※ ※ ※ 咯嗤,紙門打開,一個陌生男子站在那裡。 “是誰?”真弓從攤開的報紙抬起頭來問道。 “你是刑警?”男人吃驚地望著真弓。 “對,怎樣?” “唔,好驚訝!竟然是個美女。” “謝了。你是?” “要看一下保險箱。” “這家的人嗎?” “不是呢。” “那到底……” 真弓話未說完,男人就取出手槍,擺好射擊姿勢。 真弓直視他說﹕“你要殺警察?” “殺美女不是我的興趣,可是沒辦法。” “哦。” “可憐你了。” “可憐的是你。” 說完,真弓就發射了拿在報紙後面的手槍。子彈穿透報紙打進男人的腹部。男人雙手做 萬歲狀高舉,仰面而倒。 真弓大吁了一口氣,扔開報紙,站了起來。 走廊啪嗒啪嗒地傳來奔跑的腳步聲,是大木和利子。兩個人看到倒在走廊上的男人,突 然顯出驚異的表情。 “這、這是小偷?”大木還想掩飾地說。 “是的。” 真弓冷冷地說,“你們兩人的計畫落空了。” 兩人面面相覷。 “什、什麼意思?”大木臉色蒼白地問。 “你別再裝了。我知道你叫這個男的來偷郵票,想要騙取保險金。” “什麼話!好沒禮貌呀你!” 大木還要說下去時,有聲音叫道﹕“真弓小姐!” 道田跛著腳來了。 “道田,你沒事吧?” “我沒事。他們有不良的企圖。” “我知道,已經結束了。” 這時利子罵道﹕“可惡!” 說著,利子就從倒下的男人手中奪下手槍,將槍口對準真弓。 “危險!”就在道田擋在真弓面前時,利子手上的槍開火了。 “啊!” 道田高聲一叫,隨即抱著肚子蹲下。真弓的槍也擊中了利子的手臂。利子丟下槍,一邊 呻吟,一邊抓著手臂坐倒。 “道田!”真弓扶起道田。“振作一點……” “已經……不行了……”道田虛弱地說。 “你在說什麼!我馬上去叫救護車!” “能夠為保護真弓小姐而死……是我的夙願……” 這時大木慢慢從走廊退往門廳……正察覺前面有人阻擋,就飛來一個拳頭打碎了他的下 顎,大木當場癱倒在地。 “喂,真弓,你沒事吧?” “親愛的!道田被擊中了。” “那慘了。” “他是為了要保護我,才中了那個女人射來的子彈。”真弓淚盈滿眶地說。 “趕快叫一一九,需要救護車呀。” “啊,對。” 真弓急忙跑到門廳,用走廊上的電話打一一九,並且連絡了總部。 回來時,淳一正用手帕壓住道田的側腹並對他說﹕“要一直押住,知道吧?” 道田孱弱地點頭,然後問淳一說﹕“這樣……你能原諒我嗎?” “嗯,當然。” 淳一微笑說。真弓覺得很納悶,雙手抱胸地問道﹕“什麼事情呀?” ※ ※ ※ “真受不了他!” 一回到家,真弓就板著臉說著。在沙發上看著雜誌的淳一抬起頭來問道﹕“怎麼了?” “道田啊,子彈又沒有打中他。他只是以為被打中了,就嚇成那樣。事實上,他的傷只 有最先被打到的頭部的傷而已。真是不中用!” “那不是很好嗎?”淳一笑著說。 “還有件事很奇怪。” “什麼事?” “郵票啊。那兩個人堅持說放在保險箱裡,怎麼會這樣?” “那倒奇怪了。” “對呀,你也不可能帶出去呀。” “是嗎?” “是啊,因為當場就知道被偷了,你也接受了搜身檢查,不可能拿得出去嘛。” 淳一嘻嘻笑著。真弓擺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問道﹕“是你嗎?藏在哪裡?” “口袋呀。”淳一說。 “少騙我!” “不是我的,是道田的口袋。你在打一一九的時候,我打開了保險箱,放在那家伙外衣 的口袋裡。” “你又胡來了。” “不是你說的嗎?最適合藏東西的地方就是放在口袋裡,然後壓住。所以我放到道田的 口袋裡,叫他要壓住哪裡。” “那麼東西還在那件衣服的口袋裡羅?” “應該是。我現在已經訂做了一件跟那件一樣的外衣,等去探病時就可以換過來了。” “真是搞不過你。”真弓苦笑道。 “道田也真可憐,幫了小偷的忙。” “不錯啊,衣服可以換成新的。” 真弓坐在沙發上,把頭倚在淳一的肩上。 “我實在為如何向上司解釋你在那裡而傷透了腦筋。” “後來你怎麼說?” “我說因為剛好那天是預定要懷孕的受精日。” “他很驚訝吧。”淳一笑著說。 “不知道呢。他好像頭痛,就提早下班了。”真弓聳聳肩說。 -------- 掃瞄校正﹕CSH
──────────────────────────────── [ xyzpig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