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長在六七零年代台北市裡的一座空軍眷村.
要談那時候女同志的文化,不得不由眷村談起.
說起眷村,不知道有多少的姐妹對它熟悉?
在我這個年紀到五十歲左右的外省子弟心中,那是溫馨,親切,而又充滿童年回憶的
也許有的姐妹看過八零年代的學生電影,之中對眷村子弟有了不少懇切的描寫
如眷村男孩打架,學抽煙,泡馬子的青春故事.
但,這類片子多半著眼在男孩子的身上.
男孩好勇鬥狠,大膽調皮,而女孩只是柔弱順從的
這些電影是徹底的忽略了屬於眷村的另一群,
也許她們為數並不多,但卻是令人印象深刻而充滿魅力的

是的,在我成長的眷村,有著T的存在.
最老的,現在算起,應該六七十多了
眷村的文化在過去,是屬於比較開放而特別的
我生長的空軍眷村,是當時所有軍種裡待遇最佳的,
但是父親們並不能常在家中陪伴孩子,
母親們成天的消遣就是打個幾圈,要不就在街頭巷尾三姑六婆一番
不過印象中的陳阿姨十分不同.
她是我們家的鄰居,情報員太太,久久才和丈夫見一次
雖然嗜麻將如命但可一點也不婆婆媽媽.
她是我媽牌友中最為特殊的,
穿的是在招牌老上海西服店訂做的上等行頭,
天冷時雙排釦合身西裝外套,天熱時男用白色緊身襯衫不能少,
有時也穿穿整套淡青色中山裝,而且還燙得是直直挺挺.
粗皮帶,擦得亮晶晶的大頭黑皮鞋更是不可或缺的配備
梳得是又油又亮的西裝頭,
抽得是燒起來滋滋作響的白長壽,每次見她總是煙不離手.
坐起椅子來,雙腿大開肆無忌憚.
說起話來,四川腔嗓門是又亮又大,不過聲音可帶沙啞
雖然身為一個女孩的母親,但她可不為柴米油鹽所困;
情報員丈夫算是優渥的收入讓她總是幾張鈔票就解決了母女兩人民生問題,
她對家庭可說漠不關心,成日在牌桌中打轉,
時而騎著當年少見的彷重型摩托車呼嘯而過.
她在太太中人緣頗佳,獨特而海派的作風可說無人能出其右.
她對其他太太是熱心而寬厚,牌桌上總是不忍計較,
村內大小事她也是最佳幫手,記得她就常幫媽媽搞定那漏水的屋瓦和不爭氣的電燈.
關於她的傳言,也不少.
說她和丈夫感情不睦(可想而知),她愛和女人們搞七捻八,對女人花錢似水,還有人說她根本是女扮男裝.
詳細我不知情,但印象中她的確是一陣子一陣子就和某些年輕太太走得很近
還聽過她花錢捧過某位歌女.
眷村嘛,縱然傳言種種,但卻其實算上包容而開放,不拘小節的
像陳阿姨這種"大娘",不,也許是"大叔"式的風範還是挺逍遙自在
雖然陳阿姨在約十五年前因肺癌去世,但她的風采我卻不曾忘卻.

再來說到和我同一輩的T們.這些T先生的幼年,也是T Boy呢.
眷村的文化比較奔放,不同當時社會中其他族群的含蓄
父親們不常在家,持家的擔子往往落在太太們身上,
外省大娘們豪放堅軔不拘小節的作風其實培養出不少獨立的女孩
重男輕女的中國人觀念根深柢固,眷村中有不少愛學男生的女孩們
而那環境包容的特質又給了她們最大的發揮空間.
她們是野孩子,喜歡和哥哥們比帥比膽量
拒絕裙子,兩三個野女孩如同好兄弟一般成群地爬牆爬樹抓蟲打架偷水果,
她們沒一樣輸給男孩子.而說起保護女生,更是義不容辭.
有的父母說說就算,有的父母以這些不讓鬚眉的女兒為傲
有的甚至把她們當男孩子來養,彌補沒有兒子的缺憾
大部分的家庭在她們小時候並沒有太多的擔心和質疑.
我的初戀情人,就是當初一起青梅竹馬長大的玩伴.
在過去的家家酒遊戲中,她永遠是爸爸而我是媽媽
在現實生活中她是保護我的強者,我是依偎她的小女人
青春期時總是她來忙著幫我推卻男生的追求.
縱然那時的社會不如現在一般開放,
中學時代西瓜皮過膝裙的嚴格規定更是讓這些T們痛不欲生,
但不可否認地,女女之間曖昧的情愫在種種壓抑之下更是狂熱的蔓延著.
也許那時候資訊不足,自我認知不夠,社會風氣也過於保守,
這種愛情在學生期常常無法確定,但好姐妹的交往姿態卻是最佳保護色.
寫寫含蓄的情書,牽著手一起逛逛書店,兩人一起在冰果店裡同吃一碗刨冰
便是最純最美的交往方式.

八零年代初,我由台大中文系畢業且進入新聞界工作.
由於工作的關係,接觸的領域算是廣泛,結識了當年某大建設企業負責人的千金
她那時,已比我大十二歲,三十多,現在算起來是五十左右了
說她是千金,倒還不如說她是少爺.
她曾留洋美國,思想開放.
當年的她算是走在時代尖端的雅痞,
歐洲進口西裝不說,抽得是洋雪茄,喝的是一品洋酒.
那物流尚未十分開放的年代,台灣經濟尚未達到高峰的年代,
她的行頭是頂級中的頂級.
她的作風很強勢,在商場上她的魄力沒話說.
同業中沒有人不敢不敬重她,縱然當初她的年齡也才三十多
對於愛,她很絕對,佔有欲非常之強,束胸的她也非常大男人主義.
雖然有時會被她逼得透不過氣,但她強烈而真摯的愛令我深深感動.
她愛揮霍,為了她的女人揮霍,財神酒店,圓山飯店,都常有我們的影子
台灣尚未開放觀光時,我便和她玩遍了日本歐洲.
她給我的一切都是最好的,我名下的第一棟房子就是她所給予的.
我們真的相愛.有過很多山盟海誓.
她不顧一切家人的反對和壓力,竭盡所能地寵我,愛我,
但最後基於她那龐大家族的力量干預,我們還是分開了.
我也離了職,結束了我們四年刻骨銘心的愛情.

當年我常去一家位於中山北路一帶的T吧.
當時出沒的姐妹們,也有文藝或娛樂圈的名人.
這家吧非常隱僻,為一名白手起家的T所開,
其實算起來比現在單純得多,出入的都是固定幾為熟人
大家喝點小酒談談心或者跳跳慢舞就是最常的活動內容.
當時T婆分得十分清楚,而且大家都穿著得頗為正式.
西裝領帶男用手錶皮鞋皮包香煙是T的必要裝備,
而婆呢,和一般女人沒太大分別,不過多半較有藝術氣質,也較重打扮.
當時T婆成對走在外面時,大部分人都以為是普通的男女情侶;
但總往往質疑"這個男的怎麼這麼矮".

回想起來,女同志的世界真的變化很大.
走過了那壓抑的年代,
不少T為女人傾家蕩產,也有婆為了同性愛拋夫棄子,
更有人因為負載不了社會家庭壓力或者情愛煎熬而投向異性婚姻或者自殺離世,
真正白頭偕老的,或是現在能留下來和我能分享一切的姐妹是少之又少.
我這樣孤單地守著過去的回憶似乎顯得些許淒涼.
但,我也為現在年輕的妳們慶幸,有那麼多的資源和逐漸開放的社會
真的比過去的我們幸福太多.
看著街上的小T牽著女朋友卿卿我我,心中不由得感慨萬千.
願妳們在這越來越自由的社會中找到真愛,
別踏著異性戀的步伐一樣地玩著愛情遊戲.

~ by: Christina 摘自"Tgh" ~

by ~仙人掌~

by ~Christina~

面對前輩們的真實記錄，
心中百感叢生，思緒錯綜而複雜，
沒有妳們，我們的日子照樣要過；
但有了妳們，我相信我們會過得更踏實。
我不知道別人怎麼看待，
但我自己確實是非常非常珍惜每一位前輩，
不管過往的種種在妳們的生命裡代表些什麼，
然而，對我而言，那都是我極度珍藏的寶，
一塊塊最瑰麗的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