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點 了 杯 冰 咖 啡 。 這 家 店 他 喜 歡 ， 明 亮 的 燈 光 ， 優 雅 的 格 局 ， 大 片 落 地 窗 ， 他 選 了 一 個 靠 近 窗 的 位 子 。 看 著 新 生 南 路 上 往 來 的 車 潮 與 一 群 群 莘 莘 學 子 。 桌 前 的 糖 罐 有 銀 色 的 頂 ， 反 射 著 明 亮 燈 光 。 擺 在 不 遠 的 綠 色 植 物 ， 洋 溢 著 一 片 生 氣 。 音 樂 則 是 輕 輕 的 Jazz ， 給 人 輕 鬆 的 感 覺 。
服 務 生 端 著 冰 咖 啡 走 過 來 。 冰 咖 啡 擺 在 眼 前 ， 還 氤 氳 著 涼 涼 的 白 煙 。 周 遭 的 水 氣 已 經 在 瞬 時 間 附 在 杯 上 。 杯 子 在 冒 汗 ， 他 心 裡 想 。 有 點 心 煩 ， 他 無 心 地 啜 飲 一 口 ， 甜 甜 的 ， 但 仍 不 免 苦 澀 。
32 歲 的 男 人 是 在 網 路 上 認 識 的 。 兩 人 雖 然 激 情 ， 32 歲 對 他 總 是 細 心 呵 護 ， 像 個 大 哥 哥 一 樣 ， 深 怕 他 受 到 傷 害 ， 甚 至 還 怕 打 擾 到 他 的 讀 書 時 間 。 兩 人 在 一 起 ， 他 心 中 一 直 有 著 說 不 出 的 感 動 ， 因 為 就 像 有 一 個 天 使 在 身 旁 一 樣 。 但 只 要 在 公 開 場 合 ， 天 使 就 會 跟 他 保 持 距 離 ， 雖 然 親 暱 ， 卻 不 能 有 逾 越 兩 個 一 般 男 子 相 處 的 行 為 ， 不 然 回 家 後 難 免 少 不 了 一 句 輕 輕 的 告 誡 。 輕 輕 的 告 誡 算 是 嚴 重 的 ， 因 為 天 使 從 不 說 重 話 。 兩 人 搭 配 得 上 沒 錯 ， 但 32 歲 的 想 法 和 20 歲 的 畢 竟 不 一 樣 。 熱 情 洋 溢 的 他 被 潑 了 一 盆 冷 水 。
服 務 生 忘 了 順 便 連 奶 精 一 併 帶 來 ， 在 他 的 要 求 下 ， 匆 忙 捧 上 。 溫 熱 的 奶 精 放 著 一 股 迷 人 的 芬 芳 ， 白 色 的 光 澤 在 燈 光 照 耀 下 ， 彷 彿 與 盛 裝 的 陶 器 融 為 一 體 。
23 歲 的 男 人 則 是 經 過 好 友 介 紹 認 識 的 。 在 認 識 32 歲 的 男 人 一 星 期 後 。 初 見 面 ， 23 歲 的 男 人 就 買 了 束 粉 白 玫 瑰 送 他 。 粉 白 玫 瑰 沒 有 包 裝 ， 枝 繁 葉 茂 ， 用 一 個 淺 黃 色 塑 膠 袋 打 成 的 蝴 蝶 結 捆 著 ， 23 歲 靦 腆 地 笑 著 說 ， 在 花 市 買 的 ， 當 作 見 面 禮 吧 ！ 沒 有 包 裝 ， 所 以 拿 塑 膠 袋 綁 ， 希 望 你 喜 歡 。 兩 人 晚 餐 是 路 邊 攤 ， 笑 語 不 斷 。 當 晚 他 就 在 23 歲 家 過 夜 。 第 二 天 早 上 ， 一 同 去 學 校 。 在 捷 運 上 頭 ， 兩 人 的 手 也 握 在 一 起 。 他 好 久 沒 有 這 麼 高 興 了 ， 當 23 歲 說 想 跟 他 在 一 起 時 。
踏 進 這 個 圈 子 有 一 段 日 子 了 ， 風 風 雨 雨 經 歷 了 不 少 。 倒 還 是 第 一 次 碰 到 這 種 難 題 。
要 怎 樣 喝 這 杯 咖 啡 ？ 他 想 了 一 下 ， 把 奶 精 沿 著 杯 緣 緩 緩 到 入 杯 中 。 咖 啡 上 面 蓋 了 層 雪 白 。 再 喝 一 口 ， 溫 熱 的 奶 精 佔 據 了 所 有 的 感 官 。 稍 稍 攪 動 ， 看 著 白 色 往 杯 底 擴 散 ， 整 杯 都 很 好 入 口 了 ， 不 但 苦 澀 緩 和 許 多 ， 連 奶 精 也 不 再 只 是 裝 飾 。 原 來 咖 啡 是 要 加 奶 精 一 起 喝 的 ， 這 樣 才 是 一 杯 完 整 的 咖 啡 ， 他 想 。
他 想 到 了 32 歲 ， 和 23 歲 ， 2 跟 3 ， 無 窮 盡 的 在 腦 中 膨 脹 。 頭 痛 ， 第 一 次 因 為 喝 咖 啡 而 頭 痛 。 他 想 回 家 ， 收 拾 一 下 桌 上 的 零 亂 東 西 ， 卻 在 拿 包 包 的 同 時 ， 撞 倒 了 杯 子 ， 咖 啡 加 奶 精 灑 了 滿 桌 滿 地 。 他 沒 讓 杯 子 到 摔 地 上 ， 粉 身 碎 骨 ， 服 務 生 趕 來 收 拾 . . . . . .
他 從 @LIVE 走 出 來 ， 嘴 巴 中 叼 了 根 煙 ， 腦 中 是 剛 才 身 旁 辣 妹 的 倩 影 。 還 記 得 怎 麼 會 染 上 抽 煙 這 種 習 慣 的 。 那 天 晚 上 ， 蹲 在 衡 陽 路 的 金 石 堂 ， 讀 白 先 勇 寫 的 「 寂 寞 的 十 七 歲 」 ， 心 中 一 股 鬱 悶 。 就 到 便 利 店 買 了 包 MILD SEVEN ， 走 進 新 公 園 ， 就 在 溜 滑 梯 底 下 抽 著 。
第 一 次 抽 煙 ， 連 新 打 火 機 也 不 知 道 該 怎 樣 啟 用 。 一 個 年 歲 相 仿 的 年 輕 男 子 看 上 了 他 ， 兩 人 先 去 吉 野 家 吃 了 飯 ， 又 逛 回 公 園 內 ， 到 公 廁 解 決 事 情 。 親 吻 ， 撫 摸 ， 然 後 射 精 。 他 頭 也 不 回 的 離 開 那 個 男 子 ， 連 相 貌 也 記 不 起 來 ， 只 記 得 他 滑 滑 的 舌 頭 ， 冰 冷 的 陰 囊 ， 不 是 很 滿 意 而 軟 軟 的 陰 莖 ， 還 有 兩 人 一 樣 的 灰 色 內 褲 。
之 後 ， 他 就 常 常 抽 煙 。各 種 煙 都 抽 ， 只 要 有 煙 就 好 。 MILD SEVEN ， Marlboro ， Parliament ， Davidoff ， Cartier ， 甚 至 Virginia 。 他 不 相 信 抽 涼 煙 會 讓 男 人 陽 萎 ， 反 而 認 為 倒 不 如 讓 自 己 陽 萎 也 好 ， 免 得 每 每 為 了 性 慾 無 法 滿 足 而 煩 惱 。 他 常 走 進 新 公 園 內 ， 看 看 有 沒 有 獵 物 ， 有 的 話 ， 他 可 以 找 家 賓 館 或 是 到 別 的 男 人 家 ， 整 晚 不 歸 ， 或 者 就 在 別 的 男 人 車 上 了 事 ， 然 後 裝 作 一 副 若 無 其 事 的 樣 子 ， 回 到 他 那 破 破 爛 爛 的 學 生 宿 舍 。
對 於 男 人 ， 他 也 不 太 挑 剔 ， 反 正 可 以 幫 他 打 打 手 槍 就 好 ， 至 於 真 情 真 愛 ， 是 留 給 女 人 的 。 跟 女 人 玩 不 像 跟 男 人 玩 ， 玩 女 人 要 花 錢 ， 一 個 寒 酸 的 窮 學 生 ， 怎 麼 可 能 跑 去 嫖 妓 ？ 有 點 困 擾 的 是 ， 跟 男 人 玩 就 像 抽 煙 一 樣 會 上 癮 。 癮 這 種 東 西 ， 他 覺 得 對 自 己 是 很 有 挑 戰 性 的 ！ 反 正 他 喜 歡 藉 著 一 些 無 聊 的 事 情 ， 表 現 自 己 超 人 一 等 的 功 夫 。 就 像 抽 煙 ， 他 一 直 跟 人 家 說 自 己 沒 有 癮 ， 要 戒 絕 對 戒 得 掉 ， 但 還 是 一 包 一 包 買 。 男 人 嘛 ！ 他 覺 得 當 他 女 朋 友 可 以 滿 足 他 的 時 候 ， 絕 對 也 可 以 戒 掉 ！
他 也 跑 同 性 戀 三 溫 暖 ， 就 像 偶 爾 會 抽 一 支 雪 茄 一 樣 ， 可 以 痛 痛 快 快 地 玩 幾 次 ， 玩 到 陰 莖 連 勃 起 也 會 有 痛 的 感 覺 為 止 。 即 使 他 連 去 三 溫 暖 的 躺 椅 間 睡 覺 ， 也 不 停 地 受 到 騷 擾 ， 會 有 一 些 沒 睡 的 人 來 摸 他 。 他 也 讓 他 們 摸 ， 任 他 們 幫 他 口 交 或 是 搓 動 他 的 陰 莖 ， 直 到 他 再 度 射 精 ， 然 後 再 厭 煩 地 趕 開 騷 擾 者 。 他 喜 歡 這 種 感 覺， 因 為 躺 椅 間 是 開 放 式 的 ， 一 隻 啄 木 鳥 飛 來 。 他 喜 歡 叫 他 們 啄 木 鳥 ， 嘴 形 不 太 一 樣 吧 ！ 他 年 輕 ， 有 本 錢 ， 也 有 點 暴 露 的 傾 向。
其 實 說 他 是 一 個 gay也 是 可 以 的 ， 但 是 對 於 這 種 人，稱 他 為 gay不 免 也 壞 了 這 些 年 來 同 志 團 體 的 一 些 努 力。 因 為 他 自 己 也 不 認 同 這 個 身 份 ， 甚 至 覺 得 男 人 間有 什 麼 好 談 呢 ？ 除 了 互 相 幫 忙 打 打 手 槍 ， 或 是 肏 肏別 人 的 屁 股 ， 他 也 沒 有 辦 法 想 出 男 人 有 啥 其 他 的 用途 ！ 更 何 況 ， 他 連 性 無 能 跟 無 性 慾 都 分 不 清 楚 。 至於 同 性 戀 ， 他 是 反 感 的 。 這 樣 說 他 似 乎 是 雙 重 人 格者 ， 其 實 雙 重 人 格 者 也 沒 有 啥 不 好 ， 只 是 他 連 這 種不 代 批 判 性 的 中 性 詞 彙 也 感 到 厭 煩 ， 堅 決 否 認 。 倒是 他 很 愛 一 些 性 解 放 的 言 論 ， 因 為 這 些 言 論 可 以 讓他 的 行 為 合 理 化 。
他 的 生 活 不 外 就 是 吃 吃 喝 喝 ， 上 課 ， 抽 煙 ， 射 精 ，逛 逛 街 。 至 於 感 情 生 活 則 是 一 片 空 白 ， 他 認 為 這 樣子 就 可 以 了 。 當 然 ， 還 要 提 防 他 人 對 於 他 生 活 的 指指 點 點 ， 因 為 別 的 男 人 無 法 跟 男 人 親 熱 ， 而 他 行 。這 是 他 所 必 須 做 的 事 情 ， 就 像 每 當 在 教 室 抽 煙 ， 隨口 編 一 個 理 由 應 付 一 樣 。
他 躺 在 床 上 。 想 再 瞇 一 下 ， 卻 被 窗 外 射 入 的 陽 光 干 擾 。 起 身 套 上 睡 袍 ， 牙 膏 和 刮 鬍 泡 讓 他 完 全 清 醒 過 來 。 今 天 星 期 天 不 用 上 班 ， 不 用 面 對 一 大 堆 的 客 戶 ， 不 用 去 分 析 複 雜 的 案 情 狀 況 。
走 到 陽 台 ， 有 點 冷 但 天 氣 很 好 ， 看 看 綠 意 盎 然 的 常 春 藤 。 對 面 山 頭 無 論 春 夏 秋 冬 ， 總 是 像 陽 台 上 的 常 春 藤 ， 綠 綠 的 。 夜 晚 則 大 放 光 明 ， 觀 光 茶 園 有 很 多 夜 飲 遊 客 。 拿 起 水 管 ， 往 茂 密 的 常 春 藤 灑 去 ， 葉 片 彷 彿 在 微 笑 ， 一 陣 風 吹 過 來 ， 窗 口 的 風 鈴 也 隨 之 搖 擺 。
他 是 愛 植 物 的 人 ， 自 從 在 大 學 看 了 「 家 栽 之 人 」 這 部 漫 畫 以 後 。 尋 尋 覓 覓 ， 總 覺 得 沒 有 最 愛 的 ！ 種 些 花 花 朵 朵 ， 常 是 三 分 鐘 熱 度 ， 還 剩 些 空 盆 子 。 後 來 ， 友 人 送 給 他 一 盆 小 小 的 常 春 藤 ， 他 把 它 種 在 自 己 的 陽 台 前 。 本 來 看 它 不 起 眼 ， 就 灑 灑 水 ， 也 沒 特 別 注 意 ， 有 天 早 上 卻 發 現 綠 藤 早 已 鋪 滿 花 圃 。 既 然 它 那 麼 有 心 要 長 好 ， 我 就 助 它 一 臂 之 力 ， 他 當 時 想 。 常 春 藤 很 爭 氣 ， 已 經 攀 到 牆 壁 上 來 了 。 可 能 過 沒 多 久 ， 整 棟 房 子 就 會 像 風 景 畫 中 一 樣 ， 爬 滿 綠 藤 吧 ！
回 到 臥 室 ， 深 藍 色 的 床 單 ， 厚 厚 的 棉 被 ， 又 憶 起 了 跟 情 人 的 繾 綣 ， 情 人 遠 在 澎 湖 當 兵 ， 今 天 要 回 來 台 北 ， 下 午 兩 點 在 台 北 車 站 。 床 頭 兩 個 布 娃 娃 ， 就 是 情 人 送 的 。 一 隻 小 貓 跟 一 隻 小 狗 。 他 最 近 讓 兩 隻 寶 貝 牽 起 手 來 ， 就 像 他 和 情 人 一 樣 。 有 時 還 會 幫 忙 它 們 蓋 棉 被 睡 覺 。 他 跟 以 前 的 學 弟 說 的 時 候 ， 學 弟 還 色 瞇 瞇 的 問 ， 那 隻 貓 和 那 隻 狗 有 沒 有 嘿 咻 嘿 咻 啊 ？ 面 對 學 弟 ， 他 笑 著 回 答 說 ， 我 沒 有 幫 它 們 擺 那 種 姿 勢 啦 ！ 言 語 間 盡 是 一 種 無 限 的 幸 福 。
從 情 人 當 兵 前 到 現 在 ， 在 一 起 已 經 兩 年 了 。 短 暫 的 分 離 ， 讓 相 思 的 線 延 得 更 遠 。 按 下 CD 的 PLAY 鍵 ， 他 喜 歡 聽 NEW AGE ， 女 歌 手 反 覆 著 簡 單 的 語 句 跟 旋 律 ， 他 跟 著 輕 輕 的 哼 。 想 著 快 要 回 來 的 情 人 ， 不 禁 有 點 擔 心 ， 如 此 美 滿 是 否 會 遭 天 妒 ？ 事 務 所 中 那 些 怒 目 相 向 的 男 女 ， 當 時 還 不 是 一 番 山 盟 海 誓 ？ 如 今 卻 巴 不 得 早 日 分 開 ， 還 有 一 大 堆 的 財 產 問 題 ， 兒 女 撫 養 權 問 題 ！
應 該 不 會 吧 ！ 他 不 禁 喃 喃 自 語 起來 。 女 歌 手 的 音 樂 讓 他 放 心 ， 那 是 一 種 自 然的 旋 律 。 他 想 起 了 跟 這 任 情 人 在 一 起 的 開 端 。 是 在 自 己 常 去 的 游 泳 池 中認 識 他 。 本 來 以 為 自 己 很 難 安 定 得 下 來 ， 因 為 前 幾 任 都 是 短 暫 的 緣 份 ， 是 那 種 一 見 鍾 情 式 的 火 花 。 但 跟 他 不 一 樣 ， 自 己 或 許 早 就 抱 著 當 情 人 不 會 長 久 的 心 情 ， 反 而 這 個 長 久 的 朋 友 成 了 情 人 ！ 自 己 也 快 三 十 了 ， 是 該 定 下 來 了 。
音 樂 播 放 完 畢 ， 陽 光 依 舊 燦 爛 ， 空 氣 間 ， 安 靜 正 蔓 延 著 。 拉 上 窗 簾 ， 他 又 瞇 了 一 下 。
再 起 身 ， 已 經 是 一 點 多 了 。 沖 個 澡 ， 照 了 照 鏡 子 ，拿 起 了 車 鑰 匙 ， 往 樓 下 走 去 ， 出 門 前 再 看 一 眼 綠 油 油 的 常 春 藤 。 白 色 的 BMW ， 是 他 們 倆 一 起 選 的 ， 符 合 他 的 身 份 ， 也 是 情 人 最 愛 的 顏 色 。
到 了 車 站 ， 已 經 看 到 理 著 平 頭 的 情 人 在 那 兒 等 著 。 看 得 出 來 瘦 了 但 也 更 精 壯 了 。 看 了 場 電 影 ， 轟 動 一 時 的 得 獎 片 ， 內 容 是 一 對 同 性 戀 人 去 阿 根 廷 後 的 一 些 故 事 。 電 影 完 後 ， 天 色 暗 了 ， 兩 人 回 到 家 ， 只 開 了 盞 魚 眼 燈 ， 一 切 都 是 這 麼 美 好 ， 看 著 對 面 山 頭 的 燈 火 通 明 ， 看 著 天 上 的 明 月 ， 看 著 泛 銀 光 的 綠 色 常 春 藤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