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愛相約

要明白凡事若要完美,都必須先撕破。——威廉﹒勃特勒﹒葉芝

差6分鐘6點,中央火車站的廣播室中傳出了很大的聲音。一個高大年輕的陸軍中尉高昂著黝黑的臉膛正從鐵道的方向走來,瞇起眼睛注視著準確的時間,他的心正怦然跳動著,並震撼著他。因為他已無法控制它。6分鐘後,在這個特殊的場合,他將見到過去的13個月以來一直牽掛於他生命之中的一位婦女。他從未見過這位婦女,但她親筆寫給他的那些話給予了他無窮的力量和不懈的支持。

他盡可能地靠近到廣播室的邊上,而在那裡人流正緊緊地圍著辦事員們。

中尉布蘭德夫德特別地想起了那個晚上,戰鬥是極其艱苦的,這時他的飛機在一群零式飛機中間被擊中了。他甚至已經看到了一個敵方飛行員正對他齜牙咧嘴地笑著。

在他的一封信中,他向她坦白他經常感到恐懼。僅僅在這場戰鬥的幾天前,他接到了她的回信:"當然你是害怕的……所有勇敢的人都有這種經歷,大衛國王就不知道害怕嗎?那就是為什麼他寫出了第23節讚美詩,下次你再喪失自信時,我想讓你聽聽我對你朗誦的這段話:'是的,儘管我走過了死亡陰影之谷,但我將不怕邪惡,因為汝將與我同在'。"他記住了,他聽到了她的想像中的聲音,這使他恢復了力量和控制力。

現在他將聽到她真實的聲音了,差4分鐘到6點,他的臉變得嚴峻起來。

在巨大的,用星裝飾的屋頂下面,人們正急匆匆地走著。一位姑娘緊挨著從他身邊走過,中尉布蘭德夫德吃了一驚。她穿著一套佩戴著紅花的翻領衣服,但是那是一朵紫紅色的芳香的豌豆花,而不是一朵經事先約定好的小紅玫瑰花。而且,這個姑娘的年齡太小了,大約18歲,而豪斯﹒美尼歐已經坦白地告訴她,他30歲了,"噢,怎麼樣?"他回答:"我32歲。"事實上,他只有29歲。

他的思緒又回到那本書——那是陸軍圖書館中數百本運行佛囉哩達州訓練營的書中的一本,並且由路德﹒黑姆塞爾夫交到他手中。書名是《束縛中的人類》,這本書是一位女作家寫的。儘管他討厭那種寫作手法,但是這些論點卻是與眾不同的。他從不相信一位女性能如此以一種體貼、理解的銳利眼光去揭露一個男人的內心世界。她的名字在書頁上:豪斯﹒美尼歐。他翻遍了紐約市的電話號碼簿,找到了她的地址。他寫了信,她也回了信,第二天,他被送往前線,但是通信沒有間斷。

已經13個月過去了,她忠實地回信,越來越多地回信,即使他的信尚未收到,她仍舊始終如一地寫,現在他確信:他愛她,她也愛他。

但是她拒絕了他向她討要照片的所有懇求。當然,這似乎很殘酷。但是她解釋道:"如果你對我的感情是建立在真實、誠實的基礎上,那麼我看上去像什麼就並不重要了。假如我很漂亮,你碰運氣式的感情僅僅停留於此的情勢將始終縈繞於我的感覺,那種愛將使我作嘔。假如我是平凡的(你必須相信這種可能性更大一些),那麼我將會心有不安,認為你持續不斷地給我寫信僅僅出於你的孤獨無聊和不得已而為之。不,不要再提我的照片,當你來紐約時,你會看到我,那時你將得出你的結論。記住,在此之後我們之間的中止和繼續都是自由的——無論我們選擇哪一個。

差一分鐘到6點——他掐滅了手中的煙。

這時候,中尉布蘭德夫德的心跳得幾乎超過他的飛行紀錄所能達到的最大高度了。

一位年輕女子向她走來,她的身體修長而苗條,她淡黃色的頭髮捲曲地披散於她嫩美的耳際下,她的眼睛像花一樣藍,她的嘴唇和下額有著優美的曲線。她穿著一套淺綠色的套裝,本身就意味著一個活生生的春季。

他開始走向她,完全忽視了她的穿戴上沒有玫瑰花,就在他移動腳步時,一種輕柔的挑逗式的微笑彎曲了她的唇。

"跟我來,大兵。"她低語道。

無法控制地,他邁前一步靠近她,這時他看見了豪斯﹒美尼歐。

她幾乎是徑直地站在姑娘的身後,一個年齡在40歲以上的婦女。她灰白的頭髮藏納於帽子之下,她有些超重,她有著粗大踝節的腳穿著一雙矮跟鞋。但是在她灰色外套的蓬亂的翻領處佩戴著一朵紅玫瑰花。

穿綠色套裝的姑娘這時迅速走遠了。

布蘭德夫德感到自己好像一下子被分成兩半,他跟隨那個姑娘而去的慾望是如此強烈,而他對眼前這個女人的思念又是如此深沉。她的精神靈魂已經真正地佔據了他的心。她就站在那裡,她的蒼白的圓胖的臉是高貴而可感知的,他現在能看到那一切了,他灰色的眼睛中有一種溫暖的、慈祥的閃亮。

中尉布蘭德夫德不再猶豫,他的手指觸摸到那本精美的包裝著藍色封皮的《束縛中的人類》,正是這本書把他和她等同起來。這已經不再是愛情,但是它是更為特殊的情感。這種情感可能比愛還要聖潔——對他而言,這便是他曾經經歷的和必須經歷的所有情感中的最偉大的友誼。

他張開寬闊的肩膀,敬禮並把書拿出來遞給那位婦女。儘管當他開口講話時,由於些微的失望而有些顫動:

"我是中尉布蘭德夫德,您——您是美尼歐女士吧,很高興見到您,可以……可以讓我們共同進餐嗎?"

這位婦女的臉上呈現出一種寬容的微笑:"我並不知道所有這些事是什麼意思,孩子。"她回答道,"那位穿一身綠色套裝的女士——就是剛剛走掉的那位——懇求我把這朵玫瑰花戴在我的外衣上。她說如果您讓我跟您走的話,我將告訴您她正在隔著這條街的一個大飯店中等著您。我已經為美國養育了兩個兒子,所以我並不想強求你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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